《云中谁寄锦书来》作者:微云烟波

文案:

穿成原配嫡女,亲娘早逝,继母刻薄,生父是个薄情的,锦书想要嫁个寻常人的想法都成了奢望,继母为了省下那点嫁妆,直接就将锦书塞到了选秀的队伍中……

非虐,男主重生,甜宠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锦书,楚穆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已经入了秋,锦书坐在窗前的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个绣棚,做着针线。低头时间太长,锦书有些难受地抬起头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又伸手到一边的小茶几上拿了水杯,水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锦书抿了一口,在口中含了半天,这才咽了下去。

她不过是稍微歇了一会儿,边上一个同样在打络子的丫鬟就说道:“小姐,该做活了!”

锦书微微点了点头,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才眼睛下面投下了一片阴影,她心中叹了口气。

锦书真是不知道,自个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虽说勉强也算是大家小姐,但是亲妈没了,亲爹再娶,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等着她能拿动针线开始,就跟着绣娘开始学针线,自家那位继母嘴上说得好听,谁家的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啊,女孩子家,别的可以不会,女红一定要好。

总之,等着锦书水准到了一定的地步,俨然变成了一家子专用的绣娘了,自家那位后娘倒是不会拿着自个的针线出去换钱,但是一家子用的荷包,香包,帕子,肚兜,除了不需要刺绣的里衣之外,全部都交到了锦书手上。

锦书自然不能真的让自个沦落到那个下场,当初教锦书的绣娘,原本也是远近闻名的,但是不过是做了几年活计,因为做得太狠,眼睛就开始看不清楚了,后半辈子,大概也就跟瞎了差不多。锦书因此故意装作有夜盲症,反正到了夜里,就表示看不见,继母叫人点灯,锦书直接装作失手,叫火星子将一块上好的料子给燎坏了。

尽管被继母骂了一通不知道爱惜东西,不知惜福什么的,还将她胳膊上掐得青紫了好几天,但是从那以后,但凡光线暗下来之后,锦书总算不用做活了。

锦书上辈子即便不是娇娇女,也差得不多了,父母一个是高级工程师,虽说因为性子保守,没有如同他那些同学一般开公司什么的,一年也能有个几十万的收入,一个是大学里的副教授,职业都很体面,即便是在魔都那样的大都市,也是混得不错的了!

锦书的外祖父是个老中医,从小带着锦书被汤头歌,后来锦书对这个也的确有兴趣,因此,大学就直接考了医学院,成绩一直还不错,只是那些年医患关系紧张,经常听说今儿个有人在医院闹事,明儿个有人打人,后儿个又听说有人将什么医生护士给砍死了,做家长的哪里还敢放心叫女儿去做什么医生,因此,一向有些清高,从来不肯求人的妈妈跑去活动关系,最终争取了一个编制出来,将女儿塞到了自家大学的校医院做医生,实习了几个月就转正了。

大学校医院也就是那样,面对的都是学生还有学校里的教职工,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何况,校医院这种地方,只看小病,看不准了直接叫人转到学校的附属医院去,因此,等闲压根不会有什么问题,大家乐得轻松,因此,锦书的日子实在是过得比较舒服的。

女孩子年纪大了,就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结婚,锦书那时候长得也算是中上,上大学的时候课程太过繁重,恨不得天天都在背各种各样的资料,睡觉的时候,梦里面都是解剖图,哪有时间去谈恋爱,等到工作了之后,身边多半是一帮中老年,一个个中年大妈恨不得天天给锦书介绍对象,锦书折腾过几次之后,顿时避之唯恐不及。

只是逃得过那些热心的大妈,自家亲戚这边却是逃不过去,自家小姨给锦书介绍了一个海归,碍着自家小姨的面子,锦书只好过去,结果这一出去,不过是在出租车上打了个盹,醒过来,自个就变成如今的陆锦书了。

锦书这辈子的生母刘氏是秀才家的女儿,尤其家境很是不错,刘家原本就是当地的小地主,锦书的外祖父考出了个秀才之后,就没有继续再考,在乡下地方,秀才还是比较吃香的,不用缴纳赋税,不用服劳役,见官可以不跪,因此,这位刘秀才又是买地,又是开铺子,很是有了一番基业,成了当地还算是有点名气的大户。

刘秀才的女儿,也就是锦书的生母刘氏,也跟着刘秀才念过一阵子诗书,按照锦书的印象,刘氏很像是那等文艺女青年,刘家也供得起她的小资情调。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按照这样的节奏,刘氏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着当家主母,还能给丈夫来点红袖添香的情调,再生上几个儿女,一辈子也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去了。

结果刘秀才觉得自个“慧眼识珠”,看中了陆春林,陆春林家里算不得有太大的家业,但是还算是有些产业,因此,从小先送了几个儿子去学堂念书,最后陆春林这个老幺在先生看来资质最好,因此,举全家之力,就开始供养陆春林这个儿子,指望着儿子出息了,好提携全家。

这也是许多人家的思维,毕竟这年头宗族为重,一家子里头谁出息了,别说自家人,就是整个宗族都能沾光。

陆春林十六七岁的时候考中了童生,家里头开始在外头给他相看媳妇,然后刘秀才一次去县城的时候,遇上了陆春林,跟他聊了几句,觉得陆春林谈吐资质都很是不俗,顿时就下了决心,打算投资一下他这个潜力股,将自个女儿嫁给了陆春林,当时光是陪嫁的良田就有二十亩,这在乡下地方,算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了。

刘氏嫁过去之后,也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的,刘家那时候可比陆家强多了,何况,刘氏嫁妆丰厚,根本不指着陆家过日子,因此,自然底气十足,如同在闺中一般,依旧喜欢看一些诗书,偶尔还伤春悲秋一番。

这样的儿媳妇,陆家人自然是看不惯的,毕竟,陆家虽说家境不错,但是依旧还是土里刨食的,这会儿,一窝芦花鸡里头突然冒出个天鹅来,大家自然觉得天鹅是异类。

不过,陆春林是个心里有数的,毕竟,他想要考秀才,很是要仰仗刘家之力,光是刘家那些书就足够陆春林心动了。

因此,陆春林借口要温书,乡下太过繁杂,静不下心来,直接带着刘氏在镇上赁了一个独门独院的宅子,夫妻两人就这么过起了自个的小日子。

锦书刚出生那几年,还是过得不错的,因为锦书出生那一年,陆春林终于考上了秀才,因此觉得自家闺女旺自己,因此,尽管陆家有些重男轻女的毛病,陆春林对锦书这个女儿依旧是宠爱的,锦书这个名字也是陆春林跟刘氏商议之后取的。

刘氏生了锦书之后,想着先开花,后结果,因此,刚过了一年,又再次有孕,但是,她之前生锦书的时候是头胎,刘氏又不像是那等常年劳作的农妇一般,身体健壮,因此,这一胎怀相不太好,只得听了大夫的,卧床休养。

锦书是婴儿穿,只是那时候刚会说话,她就算是跟刘氏说要多走动走动,日后才有力气生养,那也是没人相信的,只会觉得锦书是妖孽。锦书想着法子想要叫刘氏活动起来,刘氏只觉得锦书年纪小,坐不住,因此,只是依旧坐在炕上哄锦书,锦书也是无可奈何。

最终,刘氏难产大出血,勉强生了个男孩出来,但是因为在娘胎里待得太久,直接就是个死胎,刘氏撑不住,也跟着去了。

陆春林难过了一阵子,陆家原本就不喜欢刘氏这个媳妇,就开始给陆春林相看填房。

本来这事自然是绕不开刘家的,毕竟刘家是原配的娘家,在续娶的事情上也有足够的发言权,问题是,刘家那会儿也出了事,刘秀才出去收租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水里,然后先是得了风寒,又被庸医耽搁了,直接转成了肺痨。

刘家那边为此焦头烂额,老大刘德主张一定要治,老二刘行却是觉得,肺痨本来就是好不了了,不如叫自家老爹最后过点轻生日子,好吃好喝地过去。

老二自然是拗不过老大的,最终,为了治刘秀才这肺痨,刘家大半的产业都搭了进去,若非老大将老二揍了一顿,刘秀才听说之后,又是对二儿子一番训斥,老二都要直接跑到陆家讨要刘氏的嫁妆了。

最后,刘秀才还是没治好,很快去世了,两个儿子很快分了家,刘行胡搅蛮缠,表示若非刘德坚持,家业定然不止这么多,因此硬生生分走了一半,刘德也不想跟自个亲兄弟计较,他在读书上头并没有天分,考出了个童生之后,就后继无力了,因此,干脆也不再继续往下考,竟是直接将家里的地租了出去,自家妻儿先靠着地租生活,自个跟着一些商人出去闯荡起来。

没了刘家的支持,陆家这边能有什么好说的,因此,搞到最后,竟是选中了县城里头一个富商家的女儿,理由也很简单,陆春林接着还要去考举人,家里未必供得起他了,因此,还不如再娶一个嫁妆丰厚的,陆春林也是利己主义者,当时就答应了下来,因此,等着锦书虚岁四岁的时候,继母冯氏就进了门。

第2章

冯家是县城里有名的商人,据说冯家跟省城的某位大人物拉上了关系,因此,在这小小的县城,却是颇有些脸面,生意做得很大,从粮铺,布庄,到酒楼,银楼,车马行,甚至据说县城里头的青楼赌坊,似乎都有冯家插了一脚。

因此,虽说那时候陆春林已经是秀才了,但是娶了冯家的女儿,算起来依旧可以算得上是高攀了。

冯氏是冯家家主第三个夫人的女儿,冯家家主财运极好,但是,似乎有些克妻,光是妻子就娶了三个,但是家里的通房小妾,外面的外室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不过,他最终也就是二女一子而已,长女是原配所出,直接就被冯家主送给了省城那位大人物做了小妾,次女便是嫁给锦书的继母了。传说,这位冯氏其实是个丫鬟爬床养的,但是第三个夫人一直没有生出孩子了,冯家主又不肯将儿子交给她养着,因此她便抚养了冯氏,充作亲生的。

不过这些也就是锦书偶然听说而已,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

冯氏是个极为厉害的,她颜色极好,虽说不懂什么学问,不过是粗粗认识几个字,却是从小学着打算盘的,因此,极为精明,更叫人意外的是,冯氏竟是个极为悭吝小气的人,钱财把得很紧,因此,到头来,陆春林也算是被她给把持住了。

寻常人家或许觉得,原配生下的是女儿,又不是儿子,回头直接拿了原配的嫁妆打发出去也就罢了,因此,明面上却是不好苛待,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问题是,冯氏不这么想,刘氏出门的时候,刘家还算不错,嫁妆虽说比不得冯氏,但是也是不少了,冯氏这等人,鹭鸶腿上尚且想要劈下点精肉的人,自然进门之后,就哄了陆春林,说是自个善于经营,将刘氏的嫁妆放到自个手里,日后也能钱生钱,省得白白浪费了。陆春林也觉得有道理,直接就交到了冯氏手上。

冯氏的确善于理财,这份嫁妆落到冯氏手里,这些年是增长了不少,问题是,这已经被冯氏默认为是自个的了,跟锦书毫无关系!

冯氏嫁过来之后没两年,就给陆春林生了个儿子,取名为陆耀祖,从此,底气更是十足,她瞧不惯陆家那些人,将他们当做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秀才不过就是五十亩的地可以免税,结果都叫陆家人给占了去,她手底下的田地竟是没了免税的份额,想着这里,冯氏就是一阵肉疼。

冯氏嘴很巧,再不合情理的事情到了她嘴上,立马变得天经地义起来,因此,在陆春林身边吹了几次枕头风之后,陆春林原本对家中的几分感恩之心也没了,陆家那边气得要命,只是陆春林如今翅膀硬了,他们又不可能豁出去,去告陆春林忤逆,要不然,连那五十亩地的免税也没了,因此,只得认了下来,私底下还要死要面子,拿着陆春林这面大旗在村里撑场面。

冯氏固然苛刻悭吝,但是却也知道,功名是好东西,因此,在陆春林念书的事情上很是舍得花钱,陆春林参加了三次乡试,第三次的时候总算是挂在吊车尾上头中了,从此就是举人老爷了。

陆春林也明白了自个的水平,他们这里是北方,并非是科举大省,全省的举子跑到京城参加会试,都未必能考出个把进士来,陆春林在举人里头还是倒数,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因此,也就不打算继续了,直接求了自家岳丈,在县城里头,谋了个九品主簿的位置,勉强算是挤进了官僚阶层。

陆家如今勉强算是官宦人家了,问题是,因着陆春林的许多事情都得仰仗自家丈人,因此,冯氏在家几乎是大事小事一把抓,而锦书也只有认命的份。

这年头,一个女人在家中,那真是没有任何消息渠道,冯氏出去交际,也从来不带着锦书,锦书甚至连现在是什么朝代,什么年月都搞不清楚。锦书上辈子学医,又不是学历史的,不过就是在网上看过一些历史讲座什么的,那些也多半不会提到各个朝代的风土人情,因此,锦书除了判断如今肯定不是清朝之外,毕竟大家穿的应该还是汉服,有没有金钱鼠尾月亮头什么的,其他的,那就一概不知了。

锦书七八岁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比她稍微大一点的丫鬟,叫做桂枝,却是冯氏给的,桂枝的家里是冯氏田庄上的佃户,因此,说是锦书的丫鬟,不如说是牢头,就是看着锦书干活的。除此之外,锦书在家中,压根不像是个小姐,衣裳什么的,都是冯氏穿剩下来的,拿给锦书自个改了穿,首饰什么的,压根就没有,七岁的时候,冯氏叫桂枝帮着锦书穿了耳洞,至今也就是拿了根茶叶梗子塞着。什么胭脂水粉的,跟锦书半点关系也没有,锦书屋里也没有一面镜子,只有洗脸的时候,才能从水中隐约看到自个的模样。

锦书这些年简直就跟坐牢一般,反正除了自个的屋子,和屋子前面这点地方,哪里也去不了,冯氏借口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总之,稍微大一点之后,锦书就几乎见不到陆春林了,在这之前也很少,陆春林忙着参加乡试,几乎整日里读书,锦书这边一说想要给父亲请安,那边就要被冯氏看似关怀,实则含沙射影的话说一通,只说锦书不懂事,不知道自家父亲如今正在关键时刻,正悬梁刺股地苦读了,怎么还能去打扰,让他分心。

几次之后,锦书便沉默了下来,陆春林也是个薄情的,几乎将她这个女儿给忘了,锦书做的那些针线,陆春林穿在身上,却只以为是冯氏或者是家里的下人做的,几乎不提锦书的事情。冯氏也懒得见锦书,毕竟,大半时间陆春林都是歇在冯氏那里,冯氏才不会叫陆春林想起自个还有这么个女儿呢!

在这个时代,锦书能怎么样呢?这年代,女子卑弱并非是书上的话,而是事实,她什么都没有,若是离了家,说不得就叫拐子拐了,因此,只得日复一日地留在自个屋中,一日三餐倒是有,都是桂枝送过来的,往往就是些残羹剩饭。

锦书上辈子固然还算是文静,算是宅女中的一员了,但是,自个乐意待在家里不出门,和被别人约束着不出门,那是两码事。

锦书每每心浮气躁,只得暗中默背汤头歌还有当年学过的医书,人生还很长,这年月,本来人均寿命就不高,她很担心自己,因为这日复一日地困顿,最后身体慢慢孱弱下去,说不定,稍微一场风寒,自个命就送掉了,锦书不甘心如此。

锦书真正空闲的时间也就是吃过晚饭之后,她只能借助这点时间,等着桂枝睡着之后,起身在帐子里头做八段锦,做瑜伽,运气好的是,这么多年下来,锦书倒是没生过什么大病,偶尔有些小毛病,锦书也尽量用一些后世流传下来的小偏方给解决了。平常绣花累了,也会不动声色地做一些动作,活动一下自个的脖子,眼保健操什么的,这么多年也是坚持了下来,要不然,锦书怀疑,自个早就近视了。

桂枝对锦书这个小姐也没什么上心的,因此,除了看着锦书干活,给锦书带来三餐之外,也别指望桂枝伺候锦书别的,当然了,真正的粗活,桂枝也是不敢叫锦书干的,毕竟,手若是粗了,就要刮坏了料子,自然就绣不出好东西了。

锦书偶尔也会想想自个的将来,这个年代,女孩子十二三岁就会订亲,十五六岁就会出嫁,甚至有的人家嫁得更早,她不知道自个将来会如何,她很担心,冯氏会直接把自己卖出去做妾。

妾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年头,有句话叫做妾通买卖,也就是说,妾根本就跟货物差不多,家里的大妇看你不顺眼了,直接把你打杀了,都不犯法,没人给你讨个公道的。

只是,锦书对此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期盼着,冯氏将来随便将她嫁了,哪怕只是嫁个穷得叮当响的粗汉她也认了,不管怎么说,她虽说上辈子学的那些东西,这辈子差不多都没了用武之地,但是,不管怎么说,冯氏没有真的养废了她,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锦书好歹还有一手好绣活,总能养活自己。

年纪越大,锦书心中的恐慌越是剧烈,她真的很害怕,有的时候夜深人静,她便在心中痛骂,她想念自个的父母,想念那个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世界,纵然空气污染严重,还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强得多。

就在锦书怀疑自个要因为这事得了抑郁症的时候,第二个靴子落下来了,冯氏说动了陆春林,将自个送去选秀。

第3章

锦书从来没想到,选秀这么高大上的词汇能跟自个联系起来。毕竟,在正常情况下,能够参与选秀的,不应该都是那些出身高贵的高门贵女吗,陆春林不过就是个九品的小官,差一点都沦为不入流的胥吏一流了,这样的门第,家里的女儿竟然能够去参加选秀?

锦书后来才知道,本朝太//祖大概也就是跟朱元璋想法差不多,觉得自古以来,外戚总是会祸乱朝纲,导致皇权旁落,因此,直接定下了祖制,不管是皇后还是王妃,都不得出自五品之上官员家中,家中出了后妃之后,外戚会得个名义上的爵位,而且这爵位顶多传承三代,另外家中男丁为官的话,最高也不得超过五品。

如此一来,凡是仕途上有些野心的人家,谁家还肯叫自家女儿去选秀啊,因此,本朝后妃,多半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一般都是出自小官之家,还有的也就是出自平民百姓之家,不过,这个可能性就很小了,这年头,寻常百姓家,还真不容易出什么美女,毕竟,普通百姓家一年到头都混不到水饱,女孩子从小也是要家里家外一把抓,整日里下地干活的,十几岁就已经看不出什么水嫩了,反而是大把的黄毛丫头,一个个还黑瘦黑瘦的,这样的做宫女都嫌磕碜,何况是给那些天潢贵胄做妻妾呢?

当然,也有一些人家若是觉得女儿是个潜力股,也会好好养着,然后等着选秀的时候,将女儿报上去。

不过,这些也就是侥幸而已,本朝选秀,反正就是后妃宫女一块儿选,运气好的,做后妃,运气不好的,也就是做宫女,做到二十五放出来,有家的就回家,由家里主持婚配,问题是,二十五岁了,那真是老姑娘中的老姑娘了,还能有什么好亲事。至于那等家里没了人的,那就由官府做主,立了女户,无论是招赘还是干脆自梳,那都是看她们自个的选择。

冯氏自然不会真的希望锦书被选中做什么后妃,锦书一贯沉默不语,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在冯氏看来,锦书这样的,进了宫也就是伺候人的命,等着出来了,自个还能再搜刮她一回,毕竟宫中总有月钱吧,回头随便找个老鳏夫嫁了,还能再赚一笔聘礼。

冯氏的主意自然是不会跟陆春林直说的,只是说如今正到了选秀的时候,锦书看样子生得也秀气,说不得就有什么造化云云,到时候还不提携他这个当爹的?

陆春林作为举人,这辈子就算是运气逆了天,也就是五品到顶了,至于自家儿子陆耀祖,名字倒是取得好听,但是却是被冯氏宠坏了。

冯氏十多年就生了陆耀祖一个儿子,那真是宝贝疙瘩一样,冯氏对自个都挺计较,首饰不鲜亮了,送到娘家银楼炸一炸,连工本钱都不出的。

但是陆耀祖要什么,那冯氏真是半点不肯含糊,陆耀祖小时候,冯氏也想着教他读书,那会儿陆春林全心准备乡试,哪有空管教孩子,冯氏是个吝啬的,因此,等着陆耀祖断了奶,冯氏就直接辞了奶娘,将陆耀祖放在自个身边,自个身边的丫鬟婆子不再继续伺候自己,反而是大半都是用来伺候陆耀祖了。

冯氏除了认识账本,别的却是不认识几个字的,因此,也就是送了陆耀祖去学里启蒙,冯氏舍不得花钱,她娘家弄了个蒙学,说白了就是用来培养冯家的掌柜账房什么的,因此,冯氏稀里糊涂地就将儿子送过去了。

冯家那种蒙学,自然是简单粗暴,因此,不过是一天功夫,陆耀祖就哭着喊着回来了,死活不肯继续去上学,冯氏最后也是无奈,又咬着牙,花钱请了个落第的老童生过来,结果,那老童生之所以过来,原本是看着陆春林的面子,结果陆耀祖顽劣非常,教啥啥不会,而且整日里顽皮捣蛋。

那老童生又不是什么回因材施教的,几天功夫,就不肯干了,冯氏一见老童生连几天都没教好,还打了陆耀祖好几顿,顿时竟是直接叫丫头抓了一把铜钱将人给打发了。

那老童生简直是气得要死,在外头添油加醋,原本人家还不信,结果后来冯氏又请了几个,结果坚持时间最长的也没有超过五天,陆耀祖的恶名已经是穿得到处都是。

这些也就是瞒着一心苦读的陆春林,冯氏别的不行,掌家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因此,硬生生没叫陆春林知道陆耀祖的情况。

等着陆春林考中了举人,有心思教导儿子了,陆耀祖的性子也已经定下来了,陆春林这边一想要教训儿子,冯氏就在一边拦着,偏生陆春林如今仰仗冯家的地方多的是,因此到头来,也只得认了,原本想着干脆再生个儿子出来,问题是冯氏却是一直生不出来,而陆春林因着冯家的缘故,也不好纳妾什么的,因此,只剩下陆耀祖这么一个儿子,陆春林也是认命了,不过,陆春林还算是有些见识,因此,只是拘着陆耀祖,不许他在外头胡闹,这个年纪读书却是晚了,因此,只叫他认识几个字罢了,对于陆耀祖的将来,陆春林心里头也有些没底,琢磨着等着陆耀祖到了成婚之龄,给陆耀祖娶个厉害的媳妇,将人管住了,日后趁着自个还有些心力,将孙子教导出来再说。

如今听冯氏在那里花言巧语,说锦书生得秀美,说不得就有了造化,就是不成,在宫中有一番见识,回来之后也不耽误嫁人,陆春林被这么一说,也是大为心动,若是自家女儿真有什么造化,到时候,自个也能更进一步,不必再被冯家辖制了。

当然,这话却是不能对冯氏直说,陆春林心中有了打算之后,终于想起来,自个似乎好多年没怎么见过自家女儿了,就算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似乎也是听了冯氏的说法,什么大户人家,男女有别,要分开来,一般都是冯氏与自家女儿在屏风里头,自个与陆耀祖在屏风外头,总共一家子就四个主子,还要分成两桌吃饭。如今想起来,对自家这个女儿竟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心中难免有些尴尬。

陆春林倒是不担心自家女儿日后不惦记自己,到时候,那就是不孝,这年头可是标准的男权社会呢!因此,陆春林心中也没什么愧疚之意,便说道:“嗯,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跟大丫头好好说说!”

冯氏一听这话,便知道陆春林是想要见见这个女儿了,她也不慌张,她自觉这么多年也是明白锦书的性子了,因此,直接叫了丫头,吩咐去领了锦书过来。

那丫头立马会意,到锦书那边的时候,还带了一身衣裳还有几样看着光鲜的首饰。

锦书之前就听丫鬟桂枝说了选秀的事情,她惊慌了一阵子之后,也平静下来了,二十五岁出宫这种事情对于别人来说难以接受,对她来说,却是没什么,毕竟上辈子二十五岁也不过就是她硕士刚毕业的时候,那会儿魔都那种地方,三十好几都不结婚的人多得是,又能如何了!她琢磨着到时候就谎报自家家里没人了,直接在京城附近立个女户,靠着自个的绣活,也算是过得下去了,因此也便平静了下来。

这会儿冯氏身边的丫鬟送了衣裳首饰过来,默不吭声地按照那丫鬟的意思打扮了。

老实说,这打扮在锦书看来很是不像样子,那衣裳看着华贵,但是并不合身,偏大了一些,那些首饰也是差不多,锦书穿戴之后,只是冷笑。

锦书早就不对陆春林抱有任何期待,她不是这个时代教导出来的那种女子,只死守着什么三从四德,陆春林对她有什么恩惠呢,无非就是当年贡献出了一个种子而已,这么多年下来,锦书的那点花销,都比不上锦书这么多年做的绣活,更别提刘氏当年留下来的那些嫁妆。

锦书这么多年的日子,陆春林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锦书是不相信的,一个大男人,会真的对自家后宅的情况一无所知,尤其,陆家加起来总共才几个人,但凡陆春林流露出一点看重来,锦书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因此,这会儿听得自家父亲要见自个,锦书心中依旧是平淡无波。

等着穿戴好了之后,带着桂枝,跟着冯氏派来的丫鬟去了正院,锦书只是垂着头,给冯氏和陆春林道了声万福,然后便垂手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陆春林瞧了瞧陆锦书,陆锦书这副容貌,遗传了刘氏跟陆春林两人的优点,虽说生在北方,但是骨架不大,反而有点江南女子的模样,陆春林从来不知道,自个大女儿的确是生得不错,心里头不免开始赞同冯氏的想法,他也不是什么有多大见识的人,这会儿难免开始畅享若是自家女儿进了那位皇子的后院甚至是当今的后宫,自个能得到什么好处了!

陆锦书的眼角余光看到了露出了的神情,心中更是一片冰凉。

第4章

十天之后,锦书就抱着两个包袱,有些茫然地坐到了一辆牛车上。

这年头什么人用什么东西,那是有着严格规定的。不过,只要不是类似于什么私造龙袍,私藏甲兵之类的问题,对于民间的一点僭越,比如说商人穿绸,平民戴金之类的,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这等选秀之事却是不同,自然是不能僭越的,祖制规定是牛车,那绝不能用马车。

不过,牛车也好,牛走得慢,自然也更加平稳一些。对此,锦书还是颇为庆幸的,这年头又不是那种平整的水泥地,即便是官道,也就是土路,用黄土夯实,因此,若是稍微快一点,便是尘土飞扬,遇上下雨,那更是没法走了,刚修好还好,时间稍微长一点,路上便坑坑洼洼的,因此,各地每年的徭役里头,有不少就是用来整修官道的。

锦书直到如今才知道自个出生的地方叫做什么名字,却是渝泉县,据说这边曾经有过一口泉眼,不过似乎很早之前就不再喷发了。渝泉县中也算是弄了近二十个所谓的秀女,总共弄了五辆牛车,每辆牛车上头平均四个秀女,另外还有两辆马车上头坐的却是出来采选秀女的人。

锦书也是被陆家派人送过来的,她来得比较早,上了车之后,车上只有一个秀女,金环束发,还插了一枝精巧的珠花,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坠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兰花的交领襦裙,系着一条松花色的腰带,又系了一枚五福如意佩压裙。她生得颇为明媚,凤眼斜挑,嘴唇上翘,看着很有种电视上王熙凤的模样。

光是看这衣裳就知道,这位出身不俗,锦书做惯了绣活,别的东西不知道,对于衣料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位身上穿的却是江南那边来的云水缎,当初冯氏不过是得了一匹,然后仔细叫人剪裁了,这才拿来让锦书在上面绣了花样,便是边角料也叫锦书做了帕子香包之类的。

这个秀女原本也是端坐在那里,旁边放着好几个包袱,见得又有人进来,连忙看了过去。

为了陆锦书选秀的事情,冯氏这次勉强也算是下了不少本钱了,竟是回了一次娘家,原本陆锦书身上的衣裳都是冯氏的衣服改小了做的,这次冯氏直接找上了自个娘家嫂子,从娘家侄女那里弄了一批衣裳回来。

冯家在渝泉县乃是大户中的大户,家里女孩子一向娇惯,冯氏在家的时候,虽说算不得吃金咽玉,也是娇生惯养,却是不知道如何养成了那副性子。冯家就冯氏的兄长一个儿子,家中的女孩子哪有不宠着的道理,因此,衣裳从来都是穿了一次就不再穿的,正好冯家有一个女孩子与锦书差不多的年纪,这次她不穿的那些衣裳几乎叫冯氏一股脑儿弄了回来,拿给了陆锦书。

冯氏的侄女虽说跟陆锦书差不多大,但是,身量却比陆锦书大一号,因此,前些日子,陆锦书几乎就是天天在做针线改衣服,勉强将一些看着不是很显眼的衣服改了出来,又咬牙将其他衣服里的金丝银线,还有上头镶嵌的一些珠玉什么的弄了下来,藏到了自个的荷包里头,这些日后就是自个的依仗了。要知道,冯氏除了这些衣裳还有那些看着花俏,实际上不怎么之前的首饰,可是一文钱都没给她。

因此,陆锦书如今也算是有了几件还算是体面的衣服,因为没有过水,因此,也看不出来是旧的。首饰什么的,还是冯氏之前给的那几样,只是其实跟陆锦书不趁,因此陆锦书不过是穿了一身寻常的浅绿色襦裙,腰间不过是系了一条自个打的攒心梅花结压裙,耳上一对银丁香,头上插着一枝绢花,其他的都收了起来。她自觉自个去做宫女的,因此这些东西日后叫了换了银钱也比随便放着来得好。

那秀女瞧了陆锦书的模样打扮,大致判断了一下陆锦书的出身,大概就是那等小富之家,脸上便是露出了一个笑来,招呼道:“可算是又有人来了,我在这边可是坐了一会儿了,正紧张着呢!我家姓李,家里叫我秀秀,你呢?”

锦书放下手里的包裹,也是说道:“姐姐好,我姓陆,小名锦书!”

李秀秀眼睛一亮,她在家里也是念过书的,这会儿便是说道:“是裁得尺锦书,欲寄东飞凫的锦书吗?”

锦书一呆,她上辈子是个医科生,唐诗宋词倒是背过不少,这辈子除了帮着修过佛经,连正经的书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哪里知道那句诗是怎么回事,只得说道:“李姐姐博学,只是我就是识得几个字,这些是真的不知道!”

李秀秀顿时有些索然起来,她自然想不到锦书出自陆春林家中,在渝泉县,陆姓并不稀罕,她见陆锦书只认识几个字,连乐府诗都不知道,自然就起了轻视之意,不过嘴上却是说道:“这是《乐府杂咏》里头的,唉,可惜我没将家里的书带上,不过也没事,我还记得不少,回头我教妹妹你!”

锦书点了点头,依旧是轻声说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这边正说着话,又有人过来了,新来的这位看着比锦书还要不如,穿的是一身最普通的茧绸做的衣裙,式样也很是寻常,圆脸蛋,脸上还带着两团红晕,这会儿同样是抱着一个包袱就上来了,她见得李秀秀与陆锦书,便先开口打起了招呼,然后又是互相介绍了一下,这位叫做陶柳儿,看着也是个爽直的性子。

不多久,最后一个秀女也上来了,不过看着却是一副忧愁哀怨的模样,除了开始的时候细声细气地说了自个的名字,说是自个叫韩玉娘,然后便坐在那里不吭声了。

韩玉娘那般,在场几个人本来也不熟,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趣,只是各自坐在自个的位置上头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便动了起来,锦书悄悄透过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便低下了头。

在这之前,她几乎就没出过一次门,如今才算是头一次看到了外头的景色,她有些呆呆地看着,然后心里头就生出了一股子怅然若失的情绪来,心中又是一声苦笑,难道自个的一辈子,就是从一个小小的院子,到另外一个院子中去吗?

整个车厢里头都很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陶柳儿肚子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其他人也回过神来,李秀秀赶紧说道:“这会儿也不早了,大家都饿了吧,我带了点点心,大家分了吧!”

说着,李秀秀从一个包袱里头取了一个油纸包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放着的却是白糖糕,虽说已经凉掉了,但是还透着清甜的味道。

李秀秀一人分了一块,剩下的便放在一旁,摆出一副任她们自个取用的样子。

不过,大家都是只吃了一块,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凝滞了。陶柳儿第一个开了口:“这白糖糕真好吃,我家里很少买糖的,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我娘弄了一斗麦子,做了点饴糖,然后被我奶奶说了好长时间,这个比饴糖还好吃!”

一边韩玉娘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李秀秀却是说道:“我也喜欢吃白糖糕,就是我娘说甜的吃多了会坏了牙,不许我多吃,这次要不是因为要选秀,我娘才不肯叫人给我做呢!”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是这里头透着的信息量可就大了,这年头,糖可不像是后世那会儿,简直是泛滥了,大家都讲究低糖饮食,无糖食品大行其道,不管你想要什么甜度,人造甜味剂都能满足你。如今糖可是稀罕的物事,锦书只记得刘氏还在的时候,给她买过几次饴糖,每次只许吃一点儿甜甜嘴罢了。等着后来冯氏嫁过来之后,锦书就再也没见过糖长什么样,饭菜本来就是残羹剩饭,而且还多半都是水煮的,油星都少见,更别说盐糖之类的调料了。

李秀秀家里却能时常吃糖,家里还有下人,可见她们家条件却是非常不错。

一边韩玉娘也是看了李秀秀一眼,眼中似乎露出了一点了然,不过依旧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陶柳儿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她眼中又露出向往来,说道:“听说宫里头什么都有,吃的都是精米细面,点心都跟花儿一样呢!”

韩玉娘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就痴心妄想吧,三年一次选秀,最终顶多只有几十个人给圣上和那些皇子,其他人都是去做宫女,伺候人的,就跟大户人家的婢女差不多,你见着有几个婢女成天只知道吃了?到时候,活儿做不好,要了你的命都是寻常!”

陶柳儿瑟缩了一下,然后又梗着脖子说道:“什么活儿做不好,我有什么做不好的,我奶奶都夸我能干呢!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只能做宫女?”

李秀秀却在一边打着圆场,说道:“大家都有机会,谁知道上头圣上娘娘王爷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呢?”

韩玉娘又是一声冷笑,却是不再多说,只是坐在那里继续发起呆来。

第5章

牛车一直在前行,大概午时的时候,有个老嬷嬷给车上送了一些吃食过来,但是牛车依旧没有停下来,隐约听外头的车夫说,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前头的驿站,才好停下来谢上一晚,再补充一些吃食饮水。

送过来的饭菜很简单,就是一张面饼,还有一罐子所谓的路菜,用干笋,干豆角,干椒,还有点肉末虾米炒起来的,用筷子夹了和着面饼一块儿吃,除此之外,那老嬷嬷还拿了茶壶水杯过来。

李秀秀轻声抱怨起来:“这饼也太硬了些,还有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啃了一口面饼之后,就放到了一边,直接将之前剩下的几块白糖糕就着茶水吃了,脸色也苦了起来,嘀咕道:“要是天天这样,这日子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