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我心头,我转过头,向他眼望的地方看去,瞬间,我竟颤抖了起来。我们的家,那个平静的村子,闪动着无数火光。白烟在各处飘起,恍惚中,传来阵阵厮杀声。

连续数周的大雪,使附近山头的山贼断了粮,往常断不会下山的山贼们冲进了村子。

我看到小虎的眼中充满了仇恨,那从眸中透出的杀气,你绝不会相信这眼神来自于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他疯一样的冲下山去,我明白他的奶奶,他唯一的亲人就在那火堆里。

此时,我并没有想太多,心中早已心急如焚,随着小虎奔了下去。眼前是一片火海,杀红了眼的山贼们仿佛一群久未见血的恶狼,他们对血的渴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识。

脚下一软,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一阵阵恶心翻了上来。那是豆子,我只有七岁的玩伴,只见他倒在地上,肚子上被毫不留情的划了一道,肠子留了出来,显然已经没有气息了。他的眼睁得大大的,那眼神空洞却保留这死前极端的痛苦与恐惧。我的泪哗的流了下来,我明明记得昨天他还缠着我让我做他的新娘子,可眼前……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反应的了,正当我瘫在地上抱着豆子,企图将他拖起来时,一只手将我拉了起来,拖到了鸡棚的稻草堆里。

“豆子……”我几乎要放声哭出来了,却被一只小手蒙出了嘴。“嘘……”是小虎,他的脸上已经沾满了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村人的。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镇定,怒火在他小小的眼中燃烧却没有烧掉他的理智。我不曾想,我这个比他大十几岁的人却还要他来使我保持冷静。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而他亦不曾。

我握着他的手,不停的颤抖,手心里都是汗,但思绪却慢慢平静下来了。他示意让我躲好,便起身要走,我的手紧了紧。他回头看着我,眼中闪着坚定。“我要去救奶奶!”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不容拒绝。我看着他,缓缓的放开手,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我们忙躲了回去。

“妈的!什么破村子,连头猪都没有!”

一个凶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透过稻草,我看到一个刀疤脸正凶狠的挥舞着他的刀,那刀上沾满了鲜血,一滴滴落下。

血!那白晃晃的雪地上全都是鲜红的血,象一朵朵盛开的花。

“连个象样的小妞都没有!”忽然从对面屋子里传出一个恶心的声音,我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猥琐男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拖着他的战利品,一具赤裸的尸体。

“不!”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我知道那是阿莲家的屋子,那具尸体就是常和我一起玩躲猫猫的阿莲。她才十二岁,很腼腆,看到小虎的时候小脸会情不自禁的通红。可是现在,她却死了,死前还被无情的蹂躏。透过红色的雪地,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死前是多么的恐惧,想到这里我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一只手伸过来,包裹住我小小的拳头,同样没有温度的手,却平复了我的怒火。

此时,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忽然又多出了好几个山贼。他们的手上拿着抢来的战利品,我看到那只给我吃了无数鸡蛋的老母鸡被他们拎在手上,不停的挣扎,在这恐怖的雪地里只有它绝望的叫声像一把尖刀扎着我和小虎的心。“妈的,连只鸡都不安分!”那人吐了口口水,一下扭断了母鸡的脖子,终于连唯一的活物都失去了声响。

“狗爷,你干嘛跟只鸡过不去呢?”那个强暴阿莲的猥琐男,似笑非笑的对他说,那声音简直让我想冲过去扭断他的脖子。

“你还不是跟个姑娘过不去!”那叫狗爷的人,眯着眼,审视着赤裸的阿莲,两人同时发出恶心的笑声。

“你们两玩够了没?”忽然,一个穿白衣的男子出现,这男子三四十岁,声音却低沉得紧,低声一吼,前面两个人都没了声响,只敢看看他。奇怪,为什么这一群山贼中,竟然会有一个书生像的人?难不成是军事?我在心里盘算着,却盯着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

“马先生”几个山贼纷纷向这个突兀的男人低了低头,看来这马先生很有地位。

“玩够了,就回去吧。这次我们动静太大,怕以后惹到什么麻烦。”他谨慎的点点头,“谁?”忽然他一声低吼,朝我和小虎藏身的地方奔来。正当我和小虎准备冲出去和他们拼命的时候,他却一转向,从旁边的门里拉出一个人来。

“奶奶!”我和小虎几乎同时低声叫了一声。

孙婆婆像只小鸡一样的被那马先生拎到了院子中央,身体不停的颤抖着。“怎么还有活口?”姓马的男人哼了一声,朝眼前的几个山贼发起了火,“要是被人知道是我们干的,官府迟早要找我们麻烦!你们懂不懂?”他狠狠的训斥着,眼中起了杀意。

我明显的感觉到小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握着我的手开始紧起来,怒火已经冲垮了理智。“如果你死了,奶奶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此时我只知道,硬拼吃亏的只可能是我和他。

他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忽然紧紧的闭上眼,我看到在他满脸血污的脸上,有晶莹的东西滑落,但身体始终没有动分毫。

“啊!”孙婆婆在这世界上最后的声音凄厉的从她口中蹦出,倒在雪地上,睁大的眼睛诉说着对死亡的畏惧。那个姓马的男人,手还保持着扭脖子的姿势,眼中充满了对杀戮的渴望,嘴角挂出丝丝笑意。我的心像撕裂了什么似的,虽然孙婆婆不是我的亲人,但她待我却如同亲人,在这短短的五年里,若不是她,我又怎能安然的活到现在?我紧闭着双唇,不要悲伤从我的口中喊出,热乎乎的泪水已经不满了脸颊。小虎抱着我,手拍了拍我的颤抖的肩膀。也许是我倒在他怀里的动作太明显了,竟然牵动了身边的稻草,“碰”一声,旁边的瓦罐倒在了地上。

“谁?”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混蛋,终于发现了我们,纷纷向草堆聚拢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虎已经冲了出去。草堆将我再一次严严实实的将我挡在了血腥的空气外。

“活口还真不少。”杀气腾腾的声音传来。

“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杀人犯的!”小虎的坚定的声音传来,却引来阵阵的嘲笑声。然后是一阵骚动,我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颗心砰砰乱跳。

哗!眼前一亮,一只手像拎小猫小狗一样,将我拎在半空中,让后又重重的一甩。空气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我不停的咳嗽。

“我就说这个小鬼怎么跑出来,还不忘把草堆往里挪。”冷笑从上方传来,那个姓马的男人站在上方,眼中充满了肃杀的意味。我往旁边看了看,小虎就在我身旁,刚才的嘈杂声是他们对他的殴打,他身上都是血,眼睛努力的睁着,伸手抱住我。

“原来还有这么个尤物在,老四这回该先让给我了吧!”那个叫狗爷的家伙,恶心的朝我淫笑,一步步逼近。

小虎挡住我,却被无情的拉起,摔到一旁。

“不!”我嘶喊着,我宁愿死。

正当那些泛着淫笑的眼一步步朝我围拢来时,忽然空中传来一道平静的问话,“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孩子?”

人群四散开来,我看到屋顶上站着个青袍的道人,他站在那里,空气里的尘埃与血腥仿佛避开他似的,风吹来,扬起他道袍的一角。他轻轻的一跳,落在我身旁,朝我看了一眼,我皱了皱眉头。

“哪来的老道?坏你爷爷的好事!”只见那狗爷先耐不住气了,提着刀冲了过来,到了半路却倒了下来,眼睁着却断了气。

我惊恐的望着道人,他仿佛动也没有动过,只是拂尘还在晃动。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血腥仿佛凝固了一般。那些山贼往后推了推,不敢再前,却慢慢围成了一个圈,眼中充满着杀气。

不知谁喊了一声,这个圈子忽然冲了过来,手中的血刀在冬日的太阳底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我闭上眼,只听见一阵阵厮杀声,短短几分钟,却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死气沉沉的,唯有那个道人和姓马的男人对面对站着,谁也没说一句话。尸体在我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全都倒在了地上,也许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姓马的男人轻笑了声,“没想到在这还能碰上‘源山道人’。”原来那道人叫“源山道人”看来是江湖中的大人物了。只见那道人不响,只看着他,手中的拂尘依旧微微摇晃。姓马的男人眼中冒出些不安的神情,一柄明晃晃的弯刀从袖子里露出来。

正当我以为还要发生一场大战的时候,那姓马的男人却忽然在一阵白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句话:“道长,咱们后会有期!”

“别让他跑,杀,杀了他!”小虎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血染的小手抓着道人的衣角,那本无半点尘埃的衣角染上了丝丝血迹。道人皱了皱眉头,朝小虎看了一眼,却直径超我走来。他缓缓的蹲下,我不敢看他,他的眼神很犀利,我忽然有种莫名的害怕。忽然下巴一紧,脸已被他抬起。

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个道人,他四五十岁,面容清秀,一看就知道是个得道的高人。“你的眼睛……”他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我猛然明白,我的酒瞳,对他来说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明白了这点,我竟又胆怯起来,却还是坚定的迎上了他的视线。

“哼……”他竟然轻轻的笑了声,放开手,转身要走。

“道长!”小虎忽然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道人前面。“道长,求求你带我们走吧!”道人盯着小虎,又看看我,不语。他显然并不想把我们这两个包袱带走。

“我奶奶已经被那个混蛋杀了,求你教我功夫,我一定要为奶奶报仇!”小虎的声音由于刚才的殴打已经嘶哑了,但却充满着仇恨的坚定。

“好!我可以带你走。”没想到道人竟答应的那么快,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忽然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很复杂,我知道他不愿带个酒瞳的女孩在身边。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忽然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扑通一声也给他跪下了。

“道长。”我平静的唤了他一声,迎上他没有表情的脸,“小虎命苦,现在又没了亲人,请道长收了他吧!”见他眼中闪过疑问,又继续道:“云锦是个女孩,跟着道长恐有不便,只要道长收了小虎,云锦自当离开绝不烦扰道长半分。”我发现,他的眼是惊奇的,却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妖精,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不要他的帮忙,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小虎跑过来,想将我拉起,却被我一把拉下。“给我跪好!”我狠狠地下令,他被我的语气惊得愣在那里。“你不想报仇了?男儿志在四方,你只有强大了才能保护我!”我尽量避开他的目光,“现在的我,不需要你这样懦弱的人来保护……”我的声音很轻,但他却颤抖了一下,终究没有反驳我。

我相信,这一切道人是看在眼里的,但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五年,五年的快乐,终于等来的还是离别。小虎拉着我的手,这是他第二次在我面前哭,第一次是孙婆婆倒下的那刹那,我见他眼角的泪光。

道人虽然同意收小虎为徒,但他对我们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我和小虎收拾了下东西,又将村子里的人都安葬了,死的人太多,我们只能为整个村子里的人立了一块碑,当然孙婆婆的墓是单独分开的。

天空下起了大雪,很快就将这个血染的村子埋在了白花花的大雪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暗红的血迹在下面凝固着。

我和小虎在孙婆婆的墓前磕了三个头,道人站在那里,尘埃依旧没有在他的身边驻留。小虎站在道人身旁,眼睛却依依不舍地看着我,“妖精,等我学会了功夫我就去找你!我会保护你的!”他向我甩甩小拳头,一夜之间他好像成熟了很多,小小的眸子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恩,知道了!”我向他灿烂的一笑,虽然我知道,他这一去,我们可能再也无法相见。道人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眼神,看了看我,转头离开,小虎跟在他身后,依旧不甘心的回头看我。

忽然,道人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抛给我一个东西,我顺手接过,发现是一块玉牌。“岚都顾将军府有我的故人,拿着这玉牌,他们会善待你的。”远处传来一阵声音,我忙抬头,哪还有人的影子?

我伫立在茫茫白雪之中,坟头的纸钱烧尽了,风一吹飘起漫天的纸灰。

这一年,我想我应该是十一岁。

蝶谷有女初长成

离开南山村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按着小虎给我的地图,我先去了丰城,这的确是一个很繁华的城市。沿路灯红酒绿,满目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青楼的姑娘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拉扯着他们的金主。

我穿了男装,那是小虎离开的时候塞给我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硬要我穿男装,我的身体才十一岁,可爱的女孩一定更能博取别人的同情吧,可他却红着脸撇开头硬往我怀里塞。“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的……”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也许他说的没错,我想了想就收下了。

我身上的盘缠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我曾望向拿着身上的钱去做小买卖,结果才发现,这点本钱在丰城最多只能吃几顿饱饭罢了。

明白了这点,我决定听从道人的话去岚都,至少我还得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去岚都的路是漫长的,我在路上认识了一队去岚都的粮草车队,据说是大雪冻坏了庄稼,岚都今年的粮食储备不够,所以要从丰城多运点去。

车队的厨娘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妇人,我饿得在树下晕了过去,是她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冷掉的馒头。我告诉了她我的经历,当然是往惨的方面说的。还好她没有在意我的酒瞳,很庆幸,我的运气还没有太差。

王厨娘让我在车队里打打下手,顺便我也可以混个饱饭,我就这样跟着这个车队一天天的往岚都赶。

我能感觉到最冷的冬天已经过去,空气里有些微微的温湿味。那天傍晚,天已经暗下来了,车队赶了一天,找了个空旷的地方驻扎。我教王厨娘在稀饭里加了调料,又找了些野菜放了进去,竟然被他们认为出奇的好吃,原来在古代一碗普通的菜泡饭也能称为美味。这天,我和王厨娘在野地里煮了一锅稀饭,大家吃饱后都早早的睡了,连续几天不断的赶路使疲倦浇熄了这个车队所有的活力,大家都沉沉的睡去。

我睡不着,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只要一闭眼,我依然能看见那天在南山村发生的一切。所以我决定起来走走,顺便找些明天吃饭用的野菜,识别这些野菜的方法是小虎教我的,不知他跟着道长一切可好。

夜很静,我在车队附近徘徊着,没敢走远。这里并不是什么荒山野岭,一条官道让两边的山林看起来亲切了很多。

我正沉浸在这有些暖意的夜里时,忽然一声闷响,我惊了惊,小心翼翼的回头却见一个黑影倒在了不远处的树下。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带着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我离车队不远,若有什么危险,我自信能惊动他们。

当我离那个黑影只有几步远时,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个黑影的本来面目,那是一匹幼马,它紧闭着双眼倒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见没什么危险,我便走到它身旁,摸了摸它的头。它忽然睁开眼,那眼神里带着哀求,我四下扫了扫,终于发现了它不对劲的原因,一只捕兽夹狠狠的夹住了它的后退。我蹲下身,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夹子掰开了一点,马儿随着这空隙将退抽了出来。然后趴在地上,低低的呻吟。我从怀里拿出包过干粮的麻布,将它的腿简单的抱扎了一下,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马真可爱,正当我寻思着要不要将它带回车队,拜托车长让我养它时,后颈忽然一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惊奇的发现我竟然在一间奇怪的屋子里。那屋里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奇异的香味,满屋的花花草草,还有竹篓里不知名的草药。还有……还有墙角的椅子上坐着个奇怪的中年妇人,看上去四十几岁了,穿着很是花哨,正笑眯眯地看着我。“阿姨……”我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她眼神就一阵寒光,吓得我动都不敢动。

“什么阿姨!”她气愤的朝我白了眼,“是姐姐,知道么?是姐姐!”

数不清的黑线爬满我额头,这……这年纪还姐姐……

算了,搞不好是什么世外高人,别惹毛了,我忙一脸讨好的笑道:“姐姐!”再瞧她,果然立刻就变了脸,眉飞色舞的。

“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尝试性的试探。

“我把你掳来的呀!”她笑眯眯的看我,还说得理直气壮。

“什么?”反而我看上去比较心虚。

“我看你这个孩子,心地还蛮善良的,救了我的小黄,所以就把你带来陪陪我啦!”说完还不停的朝我眨眼。

天哪,这老太婆肯定是疯的,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我脸色铁青的看着她,寻思着怎么逃跑。

“你不用想着逃跑的,这屋子外面全是毒草,你要是不小心中毒了,就算逃出去……”她看了我一眼,忽然一把把我抓到她跟前,惊叫道:“凉人!你是凉人!”

“什么良人?”我寻思着,话说我这个样子看上去是还蛮善良的。再看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的用手遮住左眼。

她说的,是凉人吗?难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是东岚人,是来自西凉的?

“算了,这也许是天意。”她低声呢喃了句,继而又转变了神色,恢复了刚才的笑嘻嘻。

“你……你认识我?我是谁?”

我想试探下,也许能探出点我原来的身世。

被我这一问,她反而起了兴致。“我不认识你,不过……难道你也不认识你自己吗?”

没想到,我的试探反而变成了她对我的试探。我转念一想,这疯人虽然疯疯癫癫的,却好像看得穿我的心事,不如就跟她老实说了,死就死了。于是就将我来这前的事情向她全盘拖出,当然是隐瞒了匪夷所思的穿越和那个“源山道人”,只说是个武功很高的人。

我说的时候眼中充满了真诚,反正我的确是没有半分骗她的。她看着我,点点头,忽道:“你想给村子里的人报仇吗?”

“我?”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报仇,一来我觉得以我的身手,只能对付小猫小狗。二来我总觉得以后小虎肯定会有出息的,报仇是迟早的事。我遥遥头,转念又怕她觉得我不念报恩,忙又点点头。她被我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弄笑了,笑呵呵的对我说,“其实我就是个寂寞的老太婆,找你来不过是给我解解闷,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咱们还挺有缘的。反正你也没什么住处,干脆就住我这了,我这副老骨头会点医术,万一我哪天死了,这医术没了也可惜,你干脆拜我为师吧。”

虽然她说的诚恳,不过我依然觉得这像是命令,一点都没有询问我的意思,不过转念想想,也许这也不错,至少不会再饿昏了。岚都虽然有个将军府,但到了那边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还不如抓住眼前的好,于是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拜了师,开始了我在蝶谷的学医生涯。

我知道,我的师傅叫莫萧萧,可惜这名字跟她的人完全对不上号。她叫我学医,不过是说好听点的,虽然我也学了点医术,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教我怎么使毒,这让我觉得我比较像是进了五毒教。幸运的是,我终于摆脱了小虎那些乱七八糟的拳脚,堂堂正正的开始学武。可惜……除了轻功,我对其他功夫一点领悟力都没有,当我已经可以飞檐走壁的时候,一掌还是只能在大树上劈点叶子下来。当我疑惑的看着师傅时,她只是叹息的摇摇头,“诶……我怎么找了你这么笨的一个徒弟。”

不过,我的毒是学的极好的,这身体除了武功秘籍以外对所有的文化知识吸收的极快,这个时候师傅就会露出一脸的安慰:“还好,这方面还蛮聪明的。”

如果说南山村是世外桃源,那么蝶谷就应该是动植物基地了。师傅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当然不是用来欣赏的,这些小小花和叶里面蕴藏着无数杀人不见血的毒物,稍稍沾点就一命呜呼了。除了有毒的植物,更恐怖的是师傅还养了很多很多的毒虫蛇蚁,那些我以前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的毒物,现在都活生生的摆在我面前,第一次见到时吓得我差点瘫倒在地上,为此师傅非常之鄙视我。

还好,这里还有一样不毒的东西,那就是小黄,我救的下的小马。它的脚早已痊愈了,只要我叫一声,它就屁颠屁颠的奔过来舔我的脸,深得我的宠爱。五年,它已长的通体黝黑,十分壮实。师傅用特别的草喂它,以至于它与别的马不一样,充满了灵性与活力。师傅说小黄是一匹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马,不过在我面前它更像条温顺的小狗。而且它的名字也的确是条狗的名字……

我没想到,我在蝶谷一待就是五年。这五年我已经落得一身好轻功,医术和毒术也突飞猛进,师傅说我该去外面看看了。当她向我宣布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是,我简直觉得是在做梦,为什么她让我来的那么匆忙,去的也那么匆忙。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问这问题的时候表情极傻,完全不符合本人问问题的水准。

“我要你为为师办件事。”五年了,她依旧是笑嘻嘻的,穿着艳丽,面容也没什么改变。

“什么事?”

“我要你去岚都,帮我找一个人来。”说话间,只见师傅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翠绿色的玉佩。这玉佩色泽均匀,雕工精细,光泽也很是华润,一看就是块上好的玉,可惜这好好一块玉佩竟只有一半。我皱了皱眉头表示惋惜,“怎么只有半块?”

“还有那半块在我要你找的那个人手上。”师傅定了定,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忽然有些沉重,仿佛是考虑了好久才说出来的。

妈呀,还有半块玉佩的主人八成就是师傅的梦中情人了。我的思维在脑子里飞快的旋转,脑袋里感人至深的武侠故事全翻了出来,二十年后玉佩认亲的老土桥段竟然在师傅身上活生生的再现了,果然够狗血!正想着,脑袋被狠狠的打了下,“死丫头,想什么呢?”抬头就迎上了师傅那足以杀人的目光,只好低下头装无辜。

“师傅……”我轻声唤了句,见她好像没生我气,又笑呵呵的迎上,“你的情……故人,长什么样?”

“都二十年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宾果!果然狗血!

“那人……是男的吧?”我偷笑道,挤眉弄眼的问了句,差点逼得师傅用上了百毒散。

“还有一件事,你也得帮为师办了。”

“还有啊?”

“小锦今年有十六了吧?”师傅没回答我,却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笼罩我心头。“此次出去,顺便给自己找个相公吧,你年纪也不小了……”

巨汗……按心理年龄算,我的确是不小了。

“师傅你说什么呢……”我装着一脸的害羞,其实满脑子都在思考我的心理年龄问题。

诶……原来我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啊。

漫漫长路有人伴

我牵着小黄站在东去的官道上,偶有车队驶过,扬起的沙尘遮蔽了前行的道路。我回头向蝶谷的方向望了眼,没想到一次小小的失眠竟然让我和这个古怪的女子结下了五年的朝夕相处,如今我要离去,心中竟有些隐隐的不舍。

临走了时候,师傅让我挑了好些药,他说我功夫太差,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挡不住就全把人放到了先。我暗暗发笑,眯着眼告诉师傅,我身上放的迷药足足能迷晕一支军队了。后来师傅又给了我一瓶奇怪的药水,她让我滴在眼睛里,那酒瞳竟染成了黑色。师傅说,这药水一次只能支撑三天,但药量足够我用上三年的了,让我好好保存,千万不要给人看见了左眼。我会意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师傅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可她却从不肯告诉我。

我握了握手中的玉佩,师傅叫我找人,可这么大一个都城,就凭这一块小小的玉佩又该如何寻找呢?此时我终于感受到“大海捞针”这个成语的艰难程度了,牵着小黄的缰绳紧了紧,一手将玉佩塞回怀里。

“小黄,我们走吧!给你去找个老婆!”我笑呵呵的摸了摸小黄的头,他仿佛听懂了似的一脸的向往。

一人,一马,走在这满满的黄沙道上。

“这位兄台,介意拼个座吗?”我抬头,一张清秀的脸朝我友善地笑了笑。我从飞扬的思绪中回来,原来客栈里来了个戏班子,位子不够坐,便有人上来搭话。

“请坐。”我礼貌的回笑了一下,没想到却见那人呆了呆,转而又恢复了刚才的笑脸,不客气的坐下了。

一会便又上来了两个人,与那人打了个招呼也纷纷坐下了。

“兄台可是去岚都啊?”清秀的青年忽然同我说起话来。

说实话我并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原本是不在意的,可他忽然问我话了,我便留神观察了一下。只见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面容虽清秀却又不失神气,算是长的较好看的。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突出,应该是个戏子,但不知为何我却想到了握剑的手。

他见我不答话却打量着他,忽然有些尴尬起来,“在下魏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笑道:“小弟姓沈,单名一个云字。正是要去岚都。”

“兄台去岚都可是赶考啊?”我一副书生打扮,加之今年东岚科举,我想这魏齐定是以为我是个赶考的文人。我笑答到:“小弟去岚都并非科举,是去岚都找失散的舅舅。”

“哦?不知沈兄可有舅舅的住址?”

见我笑着摇了摇头,他又道,“岚都之大,要找个人的确是大海捞针啊。”

“魏兄说的没错,所以在下这次也没有抱着定能找到的心态,若找不到全当游玩也是不错。”

“呵呵……”

话匣子打开了,我们遍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在这个无聊的旅途上,有个说话的伴有时候并不一定是件坏事,再说对方还算个帅哥,何乐而不为呢。

在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我知道了他们是赶往岚都的戏班,岚都七王爷大寿需要庆祝,所以他们一定要赶在五月初五前到达岚都。算算日子离五月初五不到十天,路程还是有些紧迫的。“恐怕,赶到了王爷府也唱不来戏……”刚一起坐下的女子叹了口气,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那是为何呢?”我打量着这个女子,她好像叫香妍,和我年纪差不多大,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可爱。他见我毫不避讳地打量她,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男装打扮,忙不迭收回的目光。

“戏班里的红姑娘病了,怕是登不了台了。”始终未发话的另一个男子忽然冒出一句,见他三十几岁,不善言语,但声音还是很稳重的。

说到这里,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的确,王爷的寿辰要是耽误了,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这位姑娘得的什么病?在下略懂医术,也许可以帮点小忙。”我其实也是闲着无聊,若能帮的了,结交点朋友总是好的。

经我这么一说,叫香妍最为激动,一下凑过来,“你会看病?那你一定要去看看红姐姐啊,她都病了好几天了,全身无力,连饭都吃不下……”说着竟有些哽咽。

“沈兄若会医术那真是太好了,这一路上风吹日晒,又少有大夫,小红这病也的确是拖了很久了。”魏齐的言语中有些兴奋。

只有那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没有声响,估计是看我年纪轻轻,怕是我治坏了他们家姑娘。我笑道:“各位安心,我且去看看,治不治得好还要看过病人才能下定论。”那男子听我这么一说,也点了点头。

于是,魏齐他们带着我去找了戏班的当家,那当家五十几岁,身材微微发福,头上已有了些银丝,说话的时候能听出些精明的感觉来。一听我说会治病,甚是高兴,眼睛挤在一块儿,笑呵呵的带着我去见那位红姑娘。

我跟着他们,上了客栈的楼梯,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红姑娘的房间。”说完香妍先开了门,屋子传来淡淡的胭脂香气,还参杂了些药味,我闻了闻发现是治伤寒的药。

红姑娘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我想这应该是个很好看的女子。我礼貌的俯了俯身,把起脉来。这姑娘不过是水土不服导致的身体虚弱,可戏班里的人硬是当伤寒给治了,当然病不会好转。

我转过身,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又开了个药方交给当家的,嘱咐了些注意的方面。当家的大喜,“原来是这么回事,要不是先生,恐怕我们整个戏班都要遭到责罚啊!”他将药方交给魏齐,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说:“听闻先生也是去岚都,不知先生可否与我们同行,小红的病还得劳烦先生。”他说的很是礼貌,不过我很清楚,这精明人不过是怕半路再出什么碴子罢了。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反正我的盘缠也不多,跟着他们白吃白喝也好。叫香妍的小丫头很是高兴,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我暗想,这丫头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于是,我加入了这个戏班,往岚都的方向进发。寂寞的路途终于有了些生气。

事实证明,我那五年的蝶谷不是白待的,不到两日,我平生第一个病人变已经能扯开嗓子唱戏了。要是他们知道我这还是第一次给人看病,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呢。

那个红姑娘很感谢我,硬是要当面道谢,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一如常人了。她的确是个很好看的女子,二十岁上下,虽是个戏子言行却颇为温柔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