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每次故意支开那家伙……就可以逃避一辈子吗?”

小虎的话像一颗石子,扰乱了我心里好不容易伪造的平静,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我真的要逃避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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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影尧回来后,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却莫名惧怕看他的眼睛,我怕让他看出我的心虚。吃过晚饭,我借口累了一早就钻进了被窝里。好再影尧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只叫我好好休息。

我躺在床上,一直想着白天小虎对我说的话,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连小虎都看出来我是故意支开影尧的。那影尧会不会也早就发现了?他会怎么想……

我越想越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背上的伤又开始痒了,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手却不能抓,烦躁得连汗都出来了。

“锦儿……”我一惊,蜡烛被点亮,柔和的烛光顿时驱走了黑暗,影尧不知何时站在我床旁,映着烛光的眼里满是忧虑,“你怎么了?头上都是汗?”他蹲下身,伸手放在我额上。

“我,我没事……”我不敢看他的眼,“伤口上有些痒罢了,没关系……”我只顾着烦恼,忘了他就睡在旁边的床上,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吗?可是你看上去很难受……”他不安的看着我。

我不想他发现我的异样,摆手解释道,“真的没事,我只是痒得睡不着,伤口结疤的时候都会这样的。”

“我看看……”他忽然伸手欲掀开我的被子。

“不要!”我匆忙扯住被子,人下意识的往里缩。

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担心地看着我,“锦儿,你究竟怎么了?”烛光半明半昧的闪着,将他脸上的神情衬得愈发戚忧。

“我……”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只觉得心头一阵委屈,紧抓着被褥的手有些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就像找个地方躲躲,我好乱,什么都没法思考。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背上的伤,因为丫鬟们惊恐的目光吗?因为怕影尧嫌弃吗?

“好,我不问你,什么都不问……别怕……”他被我的反应吓坏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什么都不问……”说罢,他熄了蜡烛,屋子里一下子就黑乎乎的一片了。

黑暗让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良久我开口,“影尧……”

“我在。”他轻声应和,果然一直都在那里陪着我。

“我好怕……陪我睡会儿好吗……”

“好……”他小心翼翼的上床,深怕压到我,然后轻柔地将我楼在怀里,“这样舒服吗?”

我点点头,头枕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感受他均匀的鼻息打在我脸上,这样的拥抱让我觉得很安心。

四周静悄悄的,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感受他的温度,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时间忽然在那一刻静止了,我是那么贪恋这个怀抱,不忍放手,害怕失去,以至于怕他介意我背上的伤,怕从他眼里也看到惊恐的眼神……

“影尧……”

“恩?”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对不起……”

“傻丫头,别难过了,我不怪你。”

他的安慰抚平我的烦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好怕……怕……”

“是因为背上的伤吗?”他忽然接话,惹得我又一阵慌乱,身子有些僵硬,“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洗澡的时候总故意支开我……”他淡淡地说着,“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怕我看了伤心,所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该早些跟你说清楚的,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把我吓坏了……”

原来他都知道,我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以为我能不在乎,然而那丑陋的伤疤却让我一再的退缩,不敢面对他。

“其实你根本不用想那么多,这道疤是你为我留的,只要一想起它我觉得能够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我的心在他的柔声细语里动摇了,“可是……真的很丑,那些丫鬟看我的眼神……”

“傻丫头,她们怎么看是她们的事,在我眼里这疤的存在,只会让我更不愿放开你……”

那一刻,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我知道他不会介意,但是当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才真的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对于女人来说,爱情很坚强,坚强到可以义无反顾;然而爱情的坚强伴随着脆弱,脆弱到随时都在害怕失去……

“还痒吗?”

“恩……”我忍住涌出的泪,点点头。

“我帮你揉揉好吗?”他的手轻柔的解开我的衣襟,我没有动,任由他褪下里衣,他的手抚上我的脊背,抚过那道令我自卑的疤,手心的温暖使我忘记了一切,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谢谢你,包容我的任性。

金戈铁马红颜乱(五)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上的伤也在一天天愈合,等到过完年天气有些回暖的时候,我背上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结痂开始脱落,留下一条浅色凸起的疤痕。而我的心里也没有一开始结痂时那样介意了,影尧的安慰让我看开了很多。

我的身子还是很虚,但日常生活已没什么大碍了,于是我开始盘算等身子调理好了便要离开这里,虽不舍的小虎和白瑢,但是我心中一直向往着有个自己的家,而影尧也早说了要离开这里,堂堂正正的娶我过门。

我将这想法和小虎说了,他的反应很平静,只是让我等到天气暖些再走,他要亲自送我们出城,我想经过上次的事后他也谨慎了,不愿我再出什么岔子。我问小虎,为什么那日急着送我们走,他说皇宫要发生大事,继续呆在那里不安全。我追问是什么大事,他却不肯告诉我,我再想问他干脆就避而不谈这件事了。

小虎的态度让我很担心,他究竟是不是东岚的卧底,我虽问过几次,他却从未亲口承认过。就算我心里肯定了他的身份,但他不说,我便无法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只能在一旁瞎担心。

我想他口中所说的大事,或许就是和东岚有关的吧,我到不是担心他会出什么事,若东岚真要对凉国做什么,也不会伤及小虎,而凉国现在也没人能动得了他。然而我最担心的是,万一白瑢知道了小虎的身份,她该怎么办?她是那么爱她的父皇,若她知道小虎为了接近凉帝协助东岚才娶了她,她会怎么想?一面是父亲和国家,一面是自己深爱的男人,我无法想象白瑢将受到怎样的打击。

我一面还想继续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面和孙大夫研究着药方,不知不觉间已经开春了。天气不再那么寒冷,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一些树木的枝头发出了小小的嫩芽,一年最美好的季节即将眷顾凉都,微风中带着生命的气息。

为了养伤,和避人耳目,我从未踏出将军府一步,影尧怕我闷得慌,便会在替我买药时带些东西回来逗我开心。一串糖葫芦,几块甜糕,抑或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泥人,其实我并不介意他带回了什么,只是满足于他对我的细心,期待那小礼物里藏匿着的温柔。

然而,最近我却没了这份期待的乐趣。因为前些天小虎来看我时,特别嘱咐我们这些天都别出府,他没说明原因,但言语间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小虎才叮嘱我们没多久,凉都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不但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两个国家的命运……

凉四十六年二月初一子夜。

凉都城外忽然出现大批装备精良的东岚军队,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了毫无防备的凉都城,一夜间占领了城内所有主要街区,还放火烧了凉都府。一把大火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乾平帝,也惊动了整个皇宫,当乾平帝慌忙穿好龙袍,最后一次坐上龙椅的时候,整个皇宫已经被准备充分的岚军重重包围了。还未等乾平帝做出任何反应,皇宫的大门就被叛变的御林军从里面打开了,岚军几乎没费一兵一卒便冲进了金銮殿,生擒了连龙椅都未坐热的乾平帝。

这件事,后来被称为“子夜事变”,子夜事变的发生标志着凉国独立政权的瓦解,至此东岚控制了西凉的行政中心,为今后控制整个西凉奠定了基础。

凉四十六年二月初三,除太傅王礼等个别老臣之外,凉都所有大小官员全部投靠东岚。

凉四十六年二月初七,乾平帝被发现吊死在寝宫的房梁上,结束了在凉国短短五个多月的统治。

凉四十六年二月初八,两朝元老王礼自缢而亡,遗书只有两行字:“国之亡矣,吾何存焉?”

凉四十六年二月十五,摄政王萧忆交出兵权,所有士兵陆续被编制入岚军。

凉四十六年二月二十一,东岚正式掌管凉国政权,改凉都为平凉,并着手清除西凉国内一切反叛势力。这天也成了西凉存在于历史上最后一天,第二天,平凉所有商家店铺一律采用东岚历法,凡有抵抗者军队有权当场处死。

东岚六十九年二月二十五,原凉国摄政王萧忆被岚帝封为平凉王,代岚帝管辖平凉地区,限期三个月之内剿灭一切反岚势力。

短短二十一天,西凉从一个独立主权国家变成了东岚的属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武力冲突,也没有遭到太多的反抗,西凉就这样成为了一段被记载的历史。而东岚则以最小的损失获得了最佳的利益,军队得到大规模扩充,国土面积翻了一倍,名义上统一了中土。

在这件事中,我所住的将军府没有受到岚军任何的侵扰,而萧忆也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轻易交出了兵权,也接受了东岚朝廷的分封。这件事在凉都百姓间被传得人尽皆知,所有人凉都百姓都在背地里骂萧忆贪生怕死,是叛国贼。

然而我知道,这是一切都是东岚皇帝早就计划好了的棋局。

而萧忆则是这场棋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他被下棋的岚帝悄悄地安插在敌方的阵营里,一步步摧毁了对手了防御,成就了执棋者的完胜。在国与国的交锋中,没有谁对谁错,凡是有利于本国的举措都无可厚非。

这场战争,东岚赢得彻底!

我待在将军府中,旁观了整个过程,这就是历史前进的必然吧。在不断的分裂与统一中,社会才会进步,历史才会继续,或许几十年后的某一天,东岚也会像今天的凉国一样,被记载进史册里,供后人评判。

当我庆幸小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过上正常的生活时,却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白瑢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和影尧在一起,我急忙赶去看他们,当我气喘吁吁的站在房门口时,我看到小虎呆呆地站在里面,白瑢就躺在地上,房梁上悬着一条还在晃动的粗绳。看来,我来得还算及时,容不得多想,我便冲进屋子,跪倒白瑢身边,不断给她做人工呼吸和心脏按摩。此时,我的心里万分紧张,我不想白瑢死,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小虎的错,只怪他们的相遇是一段孽缘。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按在白瑢胸口上,正当我快绝望的时候,白瑢忽然吐出了一口气。我心中大喜,忙伸手按住白瑢的手腕,脉搏很微弱,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然后,孙大夫也赶到了,影尧帮我们把白瑢抱回了床上,她的意识还没有恢复,但气息逐渐平稳。

整个过程中,小虎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而无神,像一具抽离了灵魂的躯体,没有丝毫的表情。

等我满头大汗的从房里出来,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抬眼却看到了依旧站在那里的小虎。我心中不是滋味,小虎的性格我清楚,不论他对白瑢抱着怎样的心态,他始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至始至终白瑢都是个受害者,她对小虎付出了真心,最后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若我是小虎也会觉得对不起她。

我动了动步子,想上前去劝劝小虎,却被影尧拉住了,他默不作声的朝我摇摇头,然后拉着我走出了屋子。

“为什么不让我去劝他?”我开口询问,不明白影尧这么做的原因何在。

“先让他自己想想吧,你看他的样子,我们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反应,你觉得他会听你的劝告吗?”

“这……”我摇摇头,“我没想那么多……”

“你啊,就是做事太冲动了……”伸手弹去了我衣服上沾着的灰尘。

“可是我很担心……”我无力地依靠在他身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影尧,你说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却要为了各自的身份承担那么多的痛苦……如果小虎不是卧底,如果白瑢没有爱上小虎,如果……”

他拍了拍我的背,“这个世界上最说不清的就是感情……”

是啊,这个世界上最说不清的就是人的感情,白瑢的放不下对小虎的情,所以才会承受不起爱人的背叛,最后选择用死亡来逃避一切。在感情上,她是弱者,因为一个不该爱的人而傻傻地伤害着自己。

这件事让我的心情很低落,影尧让我别急着去劝小虎,白瑢那边需要我,作为女人我能为白瑢做得更多。

晚上的时候,白瑢醒了,一言不发。我一直陪在她身边,试着同她说话,可是她也像小虎那样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只好静静地陪着她,也许我能做的微乎其微,但无论如何我想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小虎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没有来看过白瑢,我看着白瑢那苍白无神的脸庞,回想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只觉得世事弄人,短短一年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变成了眼前毫无生气的少妇。历经父亲的离世,国家的衰亡,丈夫的背叛,一切将她柔弱的身心伤的千疮百孔,即使活了下来,心却已经死了……

两天后,白瑢忽然开口说话,她说的第一句话很平淡,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我要出家为尼。”我慌忙劝阻她,然而她去意已决,无论我怎么劝阻都无济于事,被迫无奈我去找了小虎,结果他只是背对着我,说出了四个字——“随她去吧……”

“你再说什么呀!什么叫随她去?她是你娘子,就算你当初娶她不是出于真心,但是她毕竟是你的人,她要出家你连劝都不打算去劝吗?”我说出口,自己也有些后悔,知道这事错不在小虎,但就是受不了他这种态度。

影尧在旁边扯我,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却依旧忍不住,他只好捂住我的嘴把我往外拖。

“干什么啦!我要他把话说清楚……”我拼命的挣扎,无奈力气没他大,才一会就已经被他拖到了门口。

“笨蛋!我让你少说点!”他在我头上敲了个爆栗,忽然把我拦腰抱起抗在肩头。

“你干什么?你个混蛋!放我下来!哥……小虎……”

“够了!”小虎忽然转身面对我们,我和影尧都愣住了,“把她放下来吧,依这丫头的个性,我不说清楚她是不会放弃的……”

“听到没有啊?”我愤愤地扯了扯影尧的头发,“放我下来!”

他很不甘心的把我放下来,嘟哝了一句,“野女人……”我朝他瞪了一眼,有空再收拾你!

“我知道,我瞒你们也瞒得够久了,”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吧……”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憔悴了许多,脸上落着些胡渣,衣服似乎也没有换。心头一颤,其实他的心里何尝不是痛苦着的呢?“事情要从我们在蝶谷分手后讲起……”

他缓缓地说着,我在一旁细细着听着,才发现原来离开蝶谷后小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自从那日,源山道人忽然飞鸽传书叫小虎回去后,小虎便日夜兼程赶往凉都。到了凉都之后,他才发现师傅并未在凉都城内,于是他只好一面打探着凉帝的消息,一面等着师傅回来。

由于道长再三告诫他不能擅自报仇,所以他一直没有再下手,三个月后源山道人才突然回来,他回来的同时也带回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据小虎说,那男人长得高大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道长带着那人回来之后,就匆匆进了书房,一待就是三天三夜,似乎在商讨什么重要的事情,除了送饭的哑伯,连小虎都不让进去。第三天晚上,道长让哑伯叫小虎去书房,到了书房后,小虎发现桌上铺着一张凉国的地图,师傅和那个男人站在地图旁低声细语着什么。他们见了小虎,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道长告诉小虎,那个中年男人叫顾沅。当小虎说出“顾沅”这名字时,我稍稍惊了一下,这个名字过去我常听到,因为他就是非扬的父亲,东岚最骁勇善战的将军。然而小虎接下去说的事情让我愈发惊讶。

源山道人入道前的俗名叫顾策,也就是我师傅苦苦找了多年的男人,这些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惊讶的是,原来他和顾沅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的父亲也就是非扬的祖父是东岚开国功臣顾天寅。顾策是侧室所生的儿子,而顾沅则大他两岁,是正室之子。顾策从小就不受父亲的疼爱,十六岁的时候母亲死了,于是他便毅然决定离开顾家出去闯荡江湖。顾天寅当即反对他的做法,威胁他若敢踏出家门一步便再也不用回来了。当时顾策十六岁,年轻气盛,又恨父亲不在乎自己与母亲,所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离家之后,顾策便开始所谓的闯荡江湖,然而功夫没到家,想学人打抱不平反而被打的晕倒在街头,也是那时他邂逅了我死去的师傅——莫萧萧。

我师傅救了顾策,两人擦出了火花,无奈当时莫氏一族正遭到岚梵帝的追杀,师傅身负责任不得已离开了心爱的男子,临走前顾策将母亲留给自己的玉佩一分为二,表示无论天涯海角,这两块玉佩一定会合起来的。我师傅离开之后,顾策本想拜师学艺苦练功夫,不料又遇到了上次打伤他的那批人,幸亏顾沅及时出现救了他。

顾策未离家之前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就不差,顾沅救了弟弟之后劝他回家,顾策却坚决不肯再回去,顾沅拗不过弟弟,只好叫他去投靠教过自己功夫的“云游仙人”。后来,顾策就跟着云游仙人入了道籍,潜心习武,加之本身悟性就高,很快在江湖上便也有了自己的名号。

因为这件事,顾策总觉得欠了大哥一个人情,于是他出师之后第一件事便失去找大哥道谢,到了顾府才发现老父早就死了好几年了,顾沅代替父亲成了带兵出征,只遇上了顾沅才六岁的儿子顾非扬。于是他干脆留下来教非扬功夫,以报答当年大哥对自己的恩情。

再后来,顾策决定去找我师傅,几年下来一直没有任何的消息,忽然听到有消息说莫氏出现在西凉,于是便匆匆前往西凉,也正是在前往西凉的途中,他救了我和小虎,并收了小虎为徒。

带着小虎一路到了凉都,依旧没有打探到情人的消息,他只好先住在凉都,一面教小虎习武一面继续寻找,后来小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顾策怕小虎盲目报仇赔上自己的性命,所以便让他去岚都刺杀七王爷,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便是为什么我会和小虎重逢的原因。

小虎走后没多久,凉国与东岚之间的战争就爆发了,一开始凉国兵强马壮,准备充足,战争取得了节节胜利。顾策知道大哥和非扬都在前线,担心他们会出什么事情,于是便离开凉都去找他们。找到顾沅后,顾策表示可以竟一切办法帮助东岚。那时战争的形势对东岚很不利,当顾沅得知自己的弟弟去过西凉的皇宫后,他便决定与顾策去凉都偷取凉国此次战役的计划分布图。

两人到达凉都后,偷偷潜入皇宫,却没有找到分布图,于是只好回到顾策住的地方另想办法。兄弟俩对着两国的地形图研究了许久,终于想到了利用卧底的方法,先取得凉帝的信任,再对付西凉。于是顾策想到了自己的徒弟,当时他也不愿小虎冒险,但是国家危在旦夕,不得不出此下策。

小虎得知师傅让自己去当卧底之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一方面师傅对自己恩重如山,另一方面他也想趁机接近凉帝报仇。于是他们开始策划这件事,由于事关重大,卧底的事足足准备了半年。后来机会终于来了,顾策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公主白瑢与母亲出宫祈福,被一伙叛贼盯上了。于是他让小虎在那里等着,危机关头救了白瑢母女,成功接近了凉帝。

随着小虎的才能越来越显露,凉帝对他器重了许多,小虎一面继续接近凉帝一面将凉国的进攻战略,粮草分布等信息偷偷告诉师傅,再由顾策转给东岚方面。由于小虎的协助,和岚军的拼死抵抗,东岚渐渐走出了弱势,与此同时东岚皇帝也从顾沅口中得知了这张王牌,于是岚军开始利用那些消息对准敌军的弱点进攻,针对敌人的战略部署对策。

随着战局的扭转,岚军秘密进入了反攻阶段,原本小虎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可是顾沅忽然带着圣谕来找顾策,圣谕上说让小虎用尽方法取得凉帝信任,尽可能握住西凉的兵权,协助东岚统一天下。顾沅为人忠心,皇上的旨意怎可不传?而顾策又一心想报答大哥,于是小虎的行动被迫改变了计划。

此时,凉帝忽然派小虎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意在试探手下的能力。就像我猜到的那样,凉帝是个很喜欢测试的人,无论对谁他都要经过百般的考验,小虎深知若找不到我,凉帝定会疏远自己,而他又恰好得到密报,说我出现在姜城。于是他便带人去姜城找我,那时我正和影尧离开姜城出发到凉都找“浮生”的解药,小虎暗中跟着我,却被影尧发现了,于是便有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

凉帝病倒之后,担心女儿没人照顾,便想到了萧忆,为了完成、使命,小虎一口答应了凉帝的赐婚。这之后凉帝殁,传位太子,小虎成了摄政王。岚帝密旨需尽一切方法促成两国议和,意在先联合凉军击溃镇南王的大军,再趁凉国不备一举攻下凉都。

两国议和之后,小虎知道岚军很快要进攻凉都,他怕我有危险,便急急忙忙让我们离开凉都。后来我受伤,住到这里,不知为何岚军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年前小虎才收到行动的指令。此时凉都对于东岚来说已经唾手可得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掌握在岚帝的手里,他只需手一挥凉都便立刻成了东岚的一部分。

我静静的听着小虎叙述这段经历,心中无比感慨,要多少阴谋和牺牲才能成就一场胜利,岚帝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如此处心积虑地想着统一天下,可见野心这个东西真的是很难满足。

“白瑢那么爱他的父皇,你认为她会愿意待在我身边吗?”小虎把一切真相说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而将目光转向屋外,“与其每天对着杀父灭国的仇人,还不如让她就这样离开,平静地过完一辈子……”

“可是……”小虎说的有理,以白瑢对父亲的感情,她是绝不会原谅小虎的,但是她连二十岁都没到,一个女人芳华正茂的年纪,真的要这样伴着一盏孤灯度过余生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的忍心……”

“我们并未同房。”

什么?小虎的话着实让我诧异已不,他的意思是说……

“我对她并无感情,不想害了她,所以……”小虎将目光收了回来,又缓缓地转过身,“所以还是让她离开吧,她不会原谅我,而我……无颜请求她的原谅……就让这孽缘就此打住吧……”

春风起,万物复苏,然而小虎和白瑢的缘分却终究到了尽头。就像小虎说的,这是他们的相遇就是孽缘,勉强在一起还不如早些分开。

白瑢离开的那天,我与影尧送了她,小虎没有出现,我想他也不愿再勾起白瑢的伤痛了吧。她出家的地方是凉都近郊的“忘尘庵”,正如这庵堂的名字一样,她选择了这条路就代表她放下尘世的一切,从此不问世事。

一路上,我忍不住抹着眼泪,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笑容,这样的笑容里囊括着多少心酸伤痛,她爱过,恨过,终究选择了忘记……

“云锦……”

“恩?”我从沉思中回过神,赫然发现已经到了“忘尘庵”门口,“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了,走进这庵堂,我与尘世就没有任何的瓜葛了,你们还是走吧。”白瑢摇摇头,她穿着一身素衣,没有化妆,长发散落在肩上,目光平静如水。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却被影尧摇着头阻止了,只能默了声。

白瑢迈开步子,缓缓地朝庵堂的木门走去。

“等等!”我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

“你恨他吗?”

“有件事情,我从未对别人说过,其实父皇宣布遗诏那天单独留下我,给了我一包毒药,他说若那个人负了我,便不要留情……”白瑢淡淡地说罢,再一次迈开步子,这一回她再也没有停下,直到木门被缓缓的关上。

她没有回答我,却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人们常说因爱生恨,然而真正的爱却能让人放下仇恨……

沧海月明珠有泪(一)

不知为何,凉都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阴寒,过了春分空气里还残留着些许冬的气息,天空一直阴沉沉的,我们送白瑢出家,回来的路上天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不大却带着丝丝凉意,我想这或许是老天在为她哭泣吧……

白瑢走后,我的心情一直很郁郁,常常想起她对我说的最后那句话,心中总不免有些遗憾,有缘却无分,他们两终究还是没能在一起。我没跟小虎说毒药的事情,既然已经分开了,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增加彼此的痛苦。白瑢的离开使诺大的宅子忽然沉寂了许多,丫鬟小厮们的声响少了,小虎也变得更加寡言少语了。

有一次,我看到小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负手仰望着天空,那略显消瘦的背影像万丈悬崖上的孤松,默默承受着一切的风雨。看似坚强,却让人心痛的男子。那一刹那,我的心如同积满了炉灰,闷得透不过气来……

阴寒的天气,低落的情绪,再加上我受伤之后身子本来就很虚,我染上了风寒。不是很严重,只是偶尔有些咳嗽,吃了几帖药也不见好转,但也没有加重的趋势,一直这样不好不坏的拖着。

“咳……”

“该吃药了。”影尧端着药进了房,我生病他比我在意,好像小风寒能要了人的命似的。

我皱了皱眉头,“一大早,你记性还真好……”受伤以来,我几乎药不离口,偏偏又是个怕苦的人,害得我现在一闻到药味就感到反胃。

“没把办法,谁要你老忘了吃药,生病的可是你,反倒要我这个不生病的帮你记着。”他无奈的摇摇头,将药放到我前面,一股难闻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等会我把头发梳好了再喝吧?”我找了个借口,无非是想能拖就拖。

“不行,药要趁热喝。”

“可是看上去很烫的样子……”我捏着鼻子指了指那药,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有吗?”他伸手触了触碗侧吗“不烫,不信你试试?”

“好了啦,我喝还不成嘛……”凡是遇上这事,我借口再多他都有办法反驳,今天也逃不过,无奈我将梳子放下,拿起碗凑到嘴边,捏着鼻子一咕噜喝了下去,“咳咳咳……”好苦,我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皱起来了。

“给!”他忽然将手放到我面前,摊开手,掌心放着颗蜜枣。

我忙放进嘴里,甜,“算你还有点良心……”我嘴里含着枣子,模模糊糊地嘟哝了声。

“亏你还是个大夫,说出去也不怕丢人。”他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拿起台上的木梳,梳起我散落的长发。心头蓦地一暖,忽然想到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看到最后张无忌替赵敏画眉的那幕,总想不通让个男人画眉有什么意思?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渐渐长大,反倒最忘不了的就是那一幕。甚至还暗暗想着,若有个男人肯为我画眉梳头那该多好?

此时,这竟成了真的。似乎就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的他为我梳着发,眼前忽然晃过一连串画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我们垂垂老矣,白发苍苍他依旧细细地替我梳顺每一根发丝,为我绾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发髻,然后小心翼翼地插上一只木簪……

“好了……”他扶过我的肩,蹲下身自己地盯着我瞧,“好看!”

“是头发梳得好看,还是人好看?”

“人好看……”他顿了顿,继而又道,“主要因为我梳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