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梳得好还不成嘛……”我懒得跟他扯,反正他总喜欢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推一半,“那就麻烦大爷每天给我梳头啦,免得碍了大爷的眼。”

“这可真是难为我了,你也知道我一个男人老给女人梳头,会被人笑话的。”他眼神有些俏皮,忽然勾了勾嘴角,“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快点嫁给我,相公给娘子梳头就没人说闲话了……”

我一时有些语塞,想起我们当初说好的,到了春天就离开凉都。可是如今,连春分都过了十几天了,我却一直没有提起离开的事情。虽说染着风寒,但毕竟当初是说好了的,而且我其实也很想与他成亲,可是一想到离开这里,小虎就真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就很不忍心。只要想到他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想到那日他站在院子里孤独的背影,想到这么多年我都没有为他做过些什么,我的心里就很过意不去。

孙婆婆死了,道长也老了,白瑢又出家了,整个凉都有多少百姓在背地里骂他不仁不义,就连这府上的下人看到他就尽量能避则避,我实在无法想象要是连我都走了,他一个人会过着怎样一种生活……

咬了咬嘴唇,我鼓起勇气,“其实……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我想……”

“你是说留在这里的事吗?”他缓缓站起来,目光有些游离。

我心头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他,忽然很讨厌这样犹犹豫豫的自己。答应了他,却有后悔了,想要和他在一起却又放不下小虎,“我只是想……不要太急……再等等……”我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几乎都没了声响。

他没回答我,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仿佛空气也凝固了一般,这样的气氛让我很不安。

“对不起……”我忍不住抱住他,“就当我没说……”

忽然,他揽住我,“嫁给我!”

“嫁给我,我们就留在这里……”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你总是迁就我,我不能老这么任性……”我在他怀里呢喃。

“这回是我任性了……”,他蹲下身,目光相碰,“我就早预料到的,可是我很自私,看到你对别人好心里就不好受,不想你为难却又忍不住……当初你在皇宫里,其实我早能偷偷来去找你的,可我就想看看你究竟会不会忘了我……那时我也是刻意说要离开这里,就想把你带离这里,一辈子把你绑在我身边……不愿放手……”

他的话让我一时失了神,原来我根本不了解他,他自信的背后掩藏着脆弱,我心里总担心着别人,却从未想过他其实比谁都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们成亲吧!虽然我放不下小虎,但是我们也不一定非要住在这里,只要别走太远,能常常回来看看就成了。”这是两全的办法,他总是迁就我,这回也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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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我们的决定和小虎说了,本想先打声招呼,待日子平静些再说,毕竟平凉定下还没多久,城内多少有些反叛势力,加之白瑢也走了,此时成亲还不是时候。

意想不到的是,小虎竟然要求我们择日成婚。

“为什么?”虽然我是很想嫁,但小虎的提议却太过突然。

“你今年几岁了?”

我随即算了算,答道:“大概二十有一了吧。”其实我也不确定,段然究竟什么时候出生的,我只能算个大概。

小虎轻轻叹了口气,“二十一还未嫁人,你就不急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到真想起来了,白瑢出嫁时还未满十九岁的生辰,听宫里的下人们说其实按这年纪孩子都该有了,可由于凉帝把女儿宠得紧,迟迟未舍得将女儿嫁出去。古代婚嫁本来就早,白瑢十八尚且算晚婚,那我岂不是……

“我到不在乎年纪,你这些日子太忙,我与影尧的婚期可以延一延……”

“早些嫁了,我也放心,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吧。”小虎的声音不响,语气却很坚定,转过身摆了摆手,示意我离开。

我有些踌躇,想再问清楚些,却知道依他的性子定不会说的,只好转身离开。

几日后府里的下人们开始忙活了,布置新房,装饰庭院,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场面的婚礼呢。其实我与影尧在凉都本来就没什么熟人,算来算去,能参加婚礼的也就孙大夫,小虎,还有他身边那几个贴身侍卫,外加小虎的师傅。十个手指掰过来还有得剩,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呢?

好在原本冷清的萧王府被我们的婚事一闹,到鲜活了许多,光窗上贴的那些大红喜字,就让人看得心头暖和。自从白瑢走后不但是我的心情滴落,连府里的气氛也一直压抑着,或许趁这个机会也能让这萧王府看上去有生气些,不至于像个古墓。再者,段氏垮了,我的身份又没多少人知道,那些投靠了东岚的官员也不会在背地里闲言闲语,这样想着我便随它去了,或许办热闹点也不错。

早些日子,府上按规矩请了个算命先生,择了几个良辰吉日让我们挑选,我到不在意这些,但负责婚事的张管家到煞有其事地帮我挑了个他认为最好的日子,我一看,恰是春末。这日子到不错,气温暖和些,嫁衣便可做得薄些,穿在身上不至于太臃肿。

于是我和影尧商量了一下,便定了那日子。

接下去我便开始陆陆续续地试嫁衣,选首饰。虽说这婚期比我当初想象的要快了些,但毕竟是我和影尧盼望已久的,我决定好好地准备一番,结婚对女人来说是很特别的一天,所以我想让自己和影尧将来都能有一个难忘的回忆。

喜娘送来的嫁衣很合我的意,比起传统的嫁衣来,我特意让她们在腰间多加了两个褶子,穿在身上才不显臃肿。衬裙选了撒花的绛紫锦缎,襟口处的暗花绣得极为精致,外衫是大红的云纱,领口和袖口处由浅金色缎面镶边,绛色的罗裙拖着长长的裙摆,料子轻薄有种特别的飘逸感。我想了想,又让绣娘拿回去在清一色的罗裙上绣一朵直径约一尺来长的牡丹,想必到时定能让影尧眼前一亮。

日子在忙忙碌碌地准备中度过,转眼离婚期只剩四天了,一切基本就绪了,只是我的风寒一直未好,拖了一个多月还是老样子,药都吃得分不出味道了。不过,比起吃药来,还有件更受罪的事情在等着我。

“什么?不能见面!”我盯着一脸严肃的张管家,心中有些落寞。

“小姐,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改不得。”张管家是萧府的管家,五十几岁,为人相当古板。我养伤期间与他打过几次照面,总觉得这个人迂腐的很,不是很喜欢。没想到,自从那天被他瞧见我救了白瑢之后,他便对我格外照顾,一个劲地说我医术高明。害得我好几天见了他就躲,没想到一听说我要成亲,他竟自告奋勇地说要全权负责这次婚礼,于是我便迫不得已地接受着他各种古老思想的摧残。本想快成亲了,也便没什么事情了,不想规矩更多,一早上就告诉我从明天开始不能再见影尧了,要等三天后礼成方能相见。

“怎么这么多规矩呀……”我不满地嘟哝,我跟影尧都老夫老妻了,不过成个亲连面都不能见。

“小姐,这是……”

“规矩!”我补充道,“这话你都说了一个多月了,能不能换个词啊?”

“换什么呢?”带笑的声音响起,我禁不住扬起一抹笑,探头望去,便瞧见影尧穿着一身喜袍进来了。那喜袍甚是宽大,加之他里面未着内衫,袒露着大半个胸膛,春色无边。我暗想不好,转眼就瞥见张管家皱着眉头一副恼怒的表情。

“上官公子,老朽认为您这样穿着实在有失体统,即便快要成亲了,也不该就这样随意走进小姐的闺房,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好了,好了……”我一下站起来打断张管家的继续发表他那一套规矩理论,随即像影尧使了个颜色,他立刻会意的朝我眨眨眼,说时迟那时快,他拉起我的手就往门外跑。没等张管家反应过来我们早就跑出了门外。

“你们两个给我回来啊!这像什么话呀!还有没有规矩了……”

“没听见!”我朝后头喊了一句,心里一阵大仇得报的窃喜。

我们一路从别院跑到后花园,见哪偏僻就往哪钻,跑过一片小竹林,沿着矮墙继续往里跑,直到发现前面没了去路,才停下脚步,此时我早没了力气,抵着墙直喘气,“不……不行了……咳咳……跑不动了……”没想到,私奔比跑八百米还累。

正喘着,却见头顶忽然被什么遮住了,抬头正瞧见影尧双手抵着墙,将我挡在当中,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我。“看什么?”我边喘气,边觉得好笑,他这样子不像私奔到像是拐带良家妇女。“看你……”他动了动唇,将身子全压在我身上,那袒露着的胸膛恰好全入了我的眼,顿觉双颊一阵燥热,忙撇开眼,却听到他戏谑道,“你在看什么呢?”

“看……竹子……”我咬了咬嘴唇,“啊!”一声惊呼,他加重了压在我身上的力道,手圈住我的腰,俯身在我耳垂上咬了口。我顿觉浑身一阵颤,耳垂有些酥麻,伸手欲推开他,却忘了他敞着的胸膛,又忙缩回手。

“你比我还着急……”他不怀好意地在我的耳边厮磨了句,一口气吐在我颈边,吓得我也跟着吐了一口气,却被全数收进了他口舌间,“唔……”我禁不住呻吟了声,自从我受伤后,他许久没有那么热情过了。

我在这吻里迷失了,沉沦了,直到忽觉襟口一阵凉意,才缓过了神,惊叫:“不要!”不容我拒绝,外衫已被褪了一肩,凉飕飕的。“我要……”他低喃了声,开口在我锁骨上咬了一口,我整个人一松,还有一个肩膀也裸露在了空气中,半后背抵在粗糙的矮墙上。我只觉得心里又惊又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野战?接下去,接下去又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干脆闭上眼死死咬住嘴唇。

点点星火在草原上蔓延,开出遍地的花来,如妖冶的舞蹈,在冰与火的碰撞中愈发热烈,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游走,伸手便可触摸到的充实,却又宛若镜花水月般空虚。是一曲由远古而来至今未灭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在跳动……

刀剑刺耳的碰撞声打破婉转动听了旋律,镜碎了,水搅了,月乱了……

还未等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衣衫已经被匆忙的拉回了身上,略带凌乱的襟口被掩在影尧怀里,那似水的眸变得骇然,寒光掠过眼眸。

“怎么了?”我忙不迭的询问,气息还紊乱着。

“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他急匆匆地应了我一声,拉起我的手,“快走,不太对劲!”耳边的刀剑声愈发响亮,我也乱了神智,只好由他拖着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影尧拉着我沿墙往外走,刚走出后院就和一脸慌张的张管家撞上了,他为人刻板,能从他脸上见着这样的表情,想必绝不是什么小事。

影尧一把扶住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快……快跑……”张管家喘着粗气,一张脸吓得煞白,“打,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我也急了,“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我哥呢?”

张管家咽了咽喉咙,终于定下了一口气,“刚才有一大官兵闯进王府,说是要……要带……带……带你走!”

带我走!!!

我愣在原地,我得罪什么人了吗?为何事情忽然变成这样?

“你们快走!王爷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人多势众……怕撑不久……”张管家的话音还未落,手中一紧,人已被影尧拉出去了好几步。

“等等!”我停下脚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抓我?我没做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虎,我要去问小虎……”我脑子全乱了,光听到张管家说小虎跟人打起来了,就想奔过去。

“别傻了!”影尧一把拽住我,“你去有什么用?能闯进平凉王府来的人你我能对付吗!”他朝我低吼了一句,“快,我们先离开!一会儿再想办法!”未等我开口,人已随着他往后门走去。

才走了没几步,却听得凭空传来一阵和声,“站住!”

回头已见一群侍卫模样的人追了上来,手中都拿着武器,他们好像不是普通的侍卫,脚步十分迅速,我功夫本来就三脚猫,影尧则因为浮生失了七成的内力,两人还未跑几步已经被来者追上了。

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挡在了我们前面,“就是她,带走!”不由分说,我就觉得胳膊被人架住了,“干什么!放开我!”我挣扎不开,却听得小虎的怒喝声响起。

“放开他!”

眨眼他持着剑落在我们前面,剑刃上还带着血,眼神散着戾气,“放开她!”又是一声极尽冰冷的命令。

“王爷,你三番四次阻止我们办事,可知道后果?”刚才挡在我们前面的持刀侍卫冷问了一声,这口气显出了来者绝非一般人。

“放开她,否则我杀了你。”小虎的目光如手中的剑一般凛冽,充满了霸气。

“王爷,我劝您不要固执,圣上命我们今天势必要人带回,谁敢阻拦格杀勿论。还请王爷莫要为难我们,也别为难了自己。”那人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却只听到了一个词

——圣上

“什么圣上?哪个圣上?你们放开我,我不认识什么圣上!放开我!”我欲挣扎,却见一把刀直接抵上了影尧的脖子,“姑娘若想保他的命,就别乱动,免得伤着姑娘,我们也不好向圣上交代。”

我顿时一动都不敢动,“你们放开他,有事冲我来!”

“锦儿,别胡闹!”影尧一声低喝,制住了我的失控,我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朝那个为首者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要抓我干什么?”

“在下大内御前侍卫统领江北,奉圣上之命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至于什么事情待姑娘见了圣上自然会明白。”

御前侍卫统领?我心中一阵震惊,圣上,难道是……这么多年了,段天已死,凉国尽入他手,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要带她走,先问过我!”小虎朝那侍卫扫了一眼,剑锋直封咽喉,却被对方持刀挡住,那江北也是个练家子,翻身跃起,落到一丈开外,“请王爷三思,王府已被大军重重包围,就算杀得了小人,单凭王爷一人之力,也未必能将人救走。”

“谁说一人?”小虎做了个手势,忽然枝头不知何时落下十几个黑影,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才一落下,就有好几个围着我们的侍卫闷声倒地。

“既然王爷有意违抗圣命……”江北眼神一冽,低声到,“杀无赦!”

几十把刀剑在空中碰撞,激起火花。

“快带她离开!”小虎将抓着我的侍卫解决掉,转身快速的朝影尧吩咐了声,一回头又是一剑刺进了身后人的胸膛里。我一见那血,就想到了上次我与影尧在乱石坡上被人围堵的情形,心中霎时憋气,“我不走!”

“妖精!”他挡开一人的攻击,回首注视着我的眼睛,“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幸福!”伸手一掌,我忽觉全身无力,跌进了影尧的怀里,“交给你了!”

“好!”影尧抱起我,朝他点点头,我们身后的路已被小虎的人护住,影尧抱着我迅速离开。

“放开我!放开我!他要的是我,不管他们的事!小虎……哥……”然而,我全身似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由得影尧抱着我一路离开。远远的,我看到那些穿着铠甲的侍卫越来越多,小虎黑色的身影被淹没在了其中。

“小虎!”我一声喊出,泪已然落了满面,“求求你,求求你……别带我走……他会死的……”

影尧一声不响地抱着我,目光泠然。

风吹得树叶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刀剑声远了,喊杀声模糊了,我的哭喊也沙哑了……

数十条人影落在四周,紧接着是几十把明晃晃的剑架在了影尧脖子上。

“带走!”

沧海月明珠有泪(二)

我不知自己是在何时睡去的,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要裂开了似的,“咳……咳咳……”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

“影尧……”我试着睁开眼,感觉紧握着我的手,心中便安定了不少,“发生什么事了吗?”眼前模糊一片,我只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看着这个人影,我心中忽然不安起来,这不像……努力了许久,我终于将床前的人看得清楚了些,蓦地惊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御医来……”他说着便要离开。

“沐修大哥?是……是你吗?”我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听见的声音,转身蹲在我床前,紧握住我的手,那熟悉的目光与我相遇,“小锦,是我!”

“真的是你?”我试着挣扎起来,凑近他细瞧,那眉宇间透着熟悉的尔雅,“怎么会是你?”蓦地我眼前闪电般闪过几道白光,头又开始剧烈的痛了起来,我这是在哪?为什么醒来见到的是沐修?影尧呢?我记得……

“小锦,小锦……”

我抱住自己的脑袋,那昏迷前的一幕幕随着疼痛浮现在眼前,“影尧!影尧呢?”我睁开眼,一把抓住眼前人,“我怎么会在这里?影尧,影尧到哪里去了?我的头好痛,好痛……”

“御医,快传御医!”

……

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只觉得迷迷糊糊中有人替我诊脉,喂药,拭去我额上的汗水。睁开眼,头已经不痛了,只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手臂处似乎被什么压着。待看清楚时,才发现趴着一个人,“你是……咳咳咳……”刚要开口说话,一股气冲上喉咙,我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嗽声惊动了趴在我床榻旁的人,他抬起头,目光焦灼,“小锦,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沐修大哥,真的是你……”我低头喃喃着,原来这一切不是在做梦,我清楚的记得皇帝来抓我,小虎逼着我离开,我在影尧怀里挣扎着,却一动也不能动……

接下去,越来越多的记忆闪现在我脑海中,几十把剑架在我们脖子上,他们挟持着我和影尧上了马车,只记得那马车摇摇晃晃得驶了许久,影尧一直抱着我,他叫我别担心,他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我分开,他说……他还说了好多好多,可是我记不清了,我只觉得那细声细语的安慰让我渐渐闭上了眼睛,醒来时却看到了沐修。

“沐修大哥,我……”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太医说你受了伤,身子虚,风寒久积,要好好休息。”

“我没事,我只是想知道……”我挣扎着想起身,忽觉全身一阵酸痛,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好了!”他按住我欲起的身子,声音有些严肃,透露着丝丝威严,目光中带着些陌生。我被他这样子惊了惊,却见他忽然后轻声道,“乖,等身体好了再说,好吗?”

“可是……”

“你晚上想吃什么?”他忽然岔开话题。

“我想问……”

“白粥好不好?你刚醒,要吃得清淡些。”

“影……”

“白粥好像太没味道了,要不还是翡翠羹吧,我记得你喜欢吃。”

“我……”

“对了,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炖了碗燕窝粥,你身子太虚了,要多补补。”说罢他侧身拿过一碗燕窝,“来,趁热吃……”他将勺子递到我嘴边。

“他在哪……”

“我知道你怕烫,已经帮你凉了一会儿了,张嘴……”他的眉眼柔和,期许的看着我,不得已我只好张口将那勺吃下。

“好吃吗?”

我点点头,已经无力回答,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为什么他要扯开话题?为什么他不让我有机会问清楚情况?他是在回避着什么吗?影尧他究竟在哪里……我正想着,他的勺子又伸到了我嘴边,我张开嘴看着他一勺勺的喂我,看来他此时是有心不愿回答我,我只能先等等看再说。

之后,我一直找机会探听影尧的下落,但往往一开口,便被他巧妙的回避,或者干脆装作没听见,不是问我要吃什么,就是问我冷不冷,要不要加条被子之类的。我根本无法探得一点消息。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我一夜未眠,一直思考着他为何要隐瞒我,还有他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那些抓我的人口中明明说着“圣上”,我以为圣上便是岚帝,他一直怀恨在心,直到现在依旧不肯放过我。但是,若真的是他,他又怎肯让沐修陪在我身边?我明明记得,当初他抓我时明确说他不希望我再出现在沐修面前,为了不让沐修怨恨他杀我,他甚至大费周章地给我加了个敌国奸细的罪名……

蓦地,我心头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这想法让我又喜又怕,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终于我决定等今天他再来时,我定要问问清楚,无论他回不回答我,我都要逼他告诉我真相。

门外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我想应该是他来了,起身从穿上坐起来,经过昨天的一番休息,我身上有了些力气,头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然而,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主子,您醒了啊?奴婢伺候您更衣。”说罢,她朝身后招了招手,进来几个着着同样衣裳的丫鬟,手中捧着脸盆、衣裳等几样东西,各个垂着眼。

“什么主子?”我也纳闷了,怎么一夜之间,我从囚犯变成了主子?

“您不就是我们的主子嘛。”那丫笑呵呵的,样子挺热情,“皇上都说了,要我们好生伺候您,您有什么要求尽量吩咐。”

“皇上?”我重复了一句,“那个皇上?”

“皇上就是皇上啊!”那丫鬟走到我跟前,蹲下身替我穿鞋,我来不急阻止,她已帮我穿好了一只,“您说咱们东岚还有第二个皇上不成?”

“我是说,你们皇上叫什么名字?”我脑中闪过昨晚那个念头,难不成……

“啊呀!”那丫头大惊小怪地叫了声,“主子别跟奴婢们开玩笑了,皇上的名号怎么可以乱说呢?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我也不顾她惊讶的神情,脱口而出,“李沐修?是他吗?你们的皇上是不是叫李沐修?”

周围的几个宫女一下子全惊了神, “主子,您怎么可以直唤皇上的名讳?这,这……”

皇上的名讳?

我一下子愣了,一股寒意涌上我心头,原来我猜得没错,那些人口中的圣上竟然真的是沐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怎么啦?”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抬头看到沐修优雅的笑眼,注意到他身上那一身代表着威严与权势的龙袍,不得不相信他真的坐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真的成了万万人之上的那一人!

“皇上……”那些宫女一见皇上来了,纷纷转身下跪,语气中带着惊恐。

“起来吧。”沐修随口说了声,继而快步走到我面前,“怎么样?他们伺候的可好?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和我说,我罚她们。”他的话虽显得平平淡淡,但话一出口,身后的宫女们纷纷露出恐惧的表情,仿佛这话能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我摇摇头,无奈道,“没有,她们伺候的很好……”

“那就好,我让她们给你更衣,待会我带你出去走走。”他笑着,似乎很开心。

“不用了!”我忙摆手,“我,我不习惯这么多人伺候着……”其实我是想快些把话问清楚,好知道影尧现在的安危。

“这怎么行?你病着呢,怎么能让你自己更衣?”他说罢,又转身要吩咐那些宫女。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咳咳咳……”我急,又咳嗽了起来,看来这次变故让我的风寒有些加重,只要稍微说话快些,就会忍不住咳嗽。

“你看你,还说自己行呢……”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责备,伸手拍了拍我的背,“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现在只是这几个下人你就不习惯了,等回了东岚,岂不是更不习惯?”他淡淡的说着,我却怔住了,“什么回东岚?谁回东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我们啊。”他笑着,“这儿还是伯良城,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就上路回东岚,那里才是你的家……”

“我不要!”我不禁失声大叫了起来,惹得自己又一阵咳嗽,“我不要回东岚……沐修大哥,我不要回东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