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我分明感到天青王问话时眼中的怒气。

“回皇上,民女月微眠,确乃龙曜国人氏,此舞乃民女自小拜师习之,民女并不知我国云相府中也有女眷会此舞。”我娓娓道来,不卑不亢。

“放肆!你居然敢隐埋身份利用皇子混入皇宫。来人哪,还不快将她拿下!”天青国王还未开口,一边的容妃已经忍不住大声喝叱起来。

“慢着!”我抬头看着天曦岚,他朝我安慰的一笑,方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一早便知微眠是龙曜国人,她是儿臣带回宫的,就住在儿臣的芷兰宫里。”

“芷兰宫?”我清晰的看到连天青王在内的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夜风说芷兰宫有层层护卫把守,我却一个人影也不见,再看众人脸上的表情,这芷兰宫里究竟有什么玄机?

“那么六弟又知不知道月姑娘这张脸是刻意隐瞒易容过的呢?”四皇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想让我背一个欺君的罪名,置我于死地么?我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四皇子,你今晚会有哪些小把戏我昨天早一一思量了个遍。

“父皇,微眠的确易过容,而且还是儿臣亲自动手的。微眠初来天青国,水土不服,外加花粉过敏,脸上有红疹,儿臣一来怕她忍不住痒用手抓脸破了皮留了疤,二来今日晚宴怕惊了贵宾,就将她易了容。微眠绝非有心欺君,望父皇明鉴。”天曦岚依旧微笑着解释,那是我们今天一早想好的说辞。

四皇子显然没料到我们早有准备,眼光扫过我和天曦岚,方对正上位的天青王恭敬道:“父皇,儿臣以为,以目前的境况,还是小心为上。月姑娘虽然是六弟带入宫中,但她的身份确有可疑之处,儿臣担心有人利用六弟的善良,欲探我国之机密,请父皇三思。”

我抬眼直视天青王,他不发一言,脸色深沉,眼神冷厉,我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四皇子这么急欲杀我而后快是因为天青王收到了龙狐狸的国书而犹豫不决,那么天青王一早就该明白,且莫说他现在还未同意与望月国结盟,就算他最后真选择与望月国结盟,这个时候,龙曜国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讨好天青都来不及,更别说得罪了。为何他自听到我是龙曜国人开始,那眼里的狂怒与杀气如此明显。难道天青国王从未收到龙狐狸的国书,难道四皇子欲杀我而后快不是担心天青王被我说服,而是担心天青王知道龙曜国也有结盟之心?我被心中的想法吓了狠狠一大跳!

“皇上,就算要定民女的罪,也请容许民女放肆一回,为自己申回冤,不然民女死不瞑目。”我伏跪在地上,先前的认知让我明白这个时候我一定要努力自救,“皇上圣明,定能还民女一个清白。”

“替自己申冤?你想怎么替自己申冤?”或许我的说法新鲜,或许我的表现镇定,天青王竟意外的顺了我意。

“民女斗胆,敢问四皇子觉得民女刚才的舞艺如何?”

“惊为天人。”四皇子看着我,迟疑了一下,终究如实说出评价,然后又忙补充道,“但你的舞艺并不能说明你的问题。”

“民女谢四皇子对民女舞艺的肯定。叶苍国的宝马、修若国的丝绸、望月国的美酒、寒星国的佳人、龙曜国的玉器,民女斗胆,敢问皇上享用过多少?敢问皇上享用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它们并非来自天青国这片土地,并非出自天青国的能工巧匠之手么?民女献舞亦如此,为博众人一笑,更为赢皇上一句赞赏,并无二心,请皇上明鉴。”

天青国王看着我,我依旧跪着,坦然而无惧的迎视他的目光,继续道:“皇上,民女听闻天青赫赫,近十年来更是鼎盛强大,不仅对外来子民与本国国民同心相待,经济文化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民女愚昧,不懂治国之道,但想天青国的发展,若不是皇上博大的心胸,海纳百川的气度,不是皇上对外来事物的包容、宽厚和兼容并蓄,定不至如此发展飞速。今日民女献拙,重在此舞,这舞精彩,民女相信皇上又岂会执着于跳舞之人是老是少是贵是贫,家住东边或来自西方?”

我看到天青王的眼里有一抹激赏之色,继续娓娓道:“六皇子于民女有救命之恩,民女报恩未及,更惶论有伤害六皇子、伤害天青国之心了。今日献舞,心中至诚,易容面圣,非因欺君,相反恰恰是怕惊了圣驾,皇上圣明,定不会仅因民女是龙曜国人,就定民女大罪。”

我说完,躬身跪拜。四周寂静无声,一时间无人说话。

“依使者看,朕当如何?”聪明的人总会在这种时候将问题扔给对方。

“回天青王,本使以为,此女之言虽有理,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如先将她关押,待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作定夺。”那使者看着我,眼里有得意,又似有些惋惜。

“就这么办吧。来人呐,先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天青国王对我一摆手,便有侍卫过来欲动手。

“我自己能走。”我起身,优雅的用手轻掸了下披风,对着天青国王微一行礼,然后径直走到天曦岚跟前,轻道:“曦岚,将我放在更衣小厢房的天丝软甲和七彩琉璃镯拿回来。”

不再理会众人,我跟在侍卫身后,微笑着走出宴会现场,双手紧了紧披风,轻触到我贴身藏着的玉佩和匕首,笑容更深。狐狸,不是我要将自己置于险地惹你担心,而是我的女儿身,注定只能以此种方式接近天青国王,总好过献身吧!

我坐在室内唯一的一件摆设——木板床上,将脸埋在披风领口的白狐毛中,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裙摆那层层围绕的雀羽刺绣,比起小燕子“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的那间牢房,我这间牢房倒是干净整洁多了,除了简陋了点,倒没有不干不净的蚂蚁鼠虫,而且貌似独门独户,牢门外一段不长的走廊尽头,又是一道牢门。来到这里,该去的都去了,不该去的也去了,独缺了青楼,下回一定要拉着狐狸和苍蝇去逛逛,全当报个到凑个数。

很晚了,曦岚应该有找到天丝软甲和琉璃镯了吧,还有小白,他也在晚宴上,应该看到了我的处境,不会再巴巴的赶去芷兰宫了吧!

“曦岚?”烛火一摇,有人影一闪而过。我跑向牢门处,那是一排铁栅栏,可将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月姑娘对六弟真是情深意重啊,可惜六弟眼看着月姑娘被押入大牢,连向父皇求情的勇气也没有,看来月姑娘是错付了芳心啊。”脂粉男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晚了四皇子还挂念着微眠,微眠心里好生感动。”我微笑着复又坐回那张木床,四皇子,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呢。

“月姑娘若真感动,何不忘了云相跟了本王呢,姑娘的舞艺,本王心醉不已。”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轻薄。

“呵,真是好主意!”我轻笑出声,装作万分愉悦道,“天青国的皇子,寒星王的亲外甥,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会甘于人下?怪不得四皇子如此迫切的要与望月国修好了,只是若微眠跟了四皇子,待得四皇子大业功成之际,又能许微眠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

“月姑娘真是个聪明人。”他站在牢门外,烛火映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竟有妖异之感。我自顾自的浅笑着,毫不退缩的迎视他慑人的目光,“可是聪明又不懂得适时沉默的人往往短命,这道理月姑娘早该明白的吧!”

“四皇子这么晚巴巴的跑来,不会是为了告诉微眠这个道理吧?”我笑得愈发的坦然,心里暗忖:曦岚这个时候应该来了吧?

“只要月姑娘肯告诉本王云相的行踪,本王不仅可以让月姑娘即刻离开这牢房,更有说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月姑娘。”

“咦,微眠不就是四皇子苦苦寻找欲除之后快的云相么?”四皇子你用荣华富贵来作交换条件,摆明了将我当成小白,我岂能不配合你一下?反正我说实话你也会自觉的将它归为假话,我又何必担心。

四皇子盯着我,也不动怒,只是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的阴狠起来:“月姑娘若再耍嘴皮子,知道本王会如何对付你么?”

“如果皇上知道四皇子将龙曜国的盟书擅自拦了下来,四皇子你说皇上他又会如何呢?”我巧笑嫣嫣的看着他,状似漫不经心的扔出一颗炸弹。

“哈哈哈!”他怒极反笑,“有趣有趣,没想到月姑娘比我预计的还要聪明,真是可惜了,这么聪明又这么擅长跳舞的美人竟要亲手毁去,本王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呢!月姑娘可是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曦岚,你来了。”我望向自走廊处悠然踱步进来的天曦岚,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六弟怎么来了?”四皇子的脸上一抹狠戾一瞬即逝,转身望向天曦岚时,脸上早已恢复谦和自若的兄长模样。

“不止是我,其实父皇也来了,不过父皇与我刚才在门外听得四哥与微眠聊得开心,就没进来打扰。”天曦岚微笑着走近,将这几句说得格外的风清云淡。

“什么?”四皇子的脸色大变,声音也有些不稳,“父皇散了席便与母妃一道去休息了,六弟你莫不是和四哥开玩笑的吧,父皇若在,怎的不与你一道进来?”

“父皇的脸色不太好,就先回去了,四哥你要去瞧瞧父皇么?”天曦岚边说边开了牢门的锁,微笑的看着傻傻的坐在板床上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我,一个弯身将我拦腰抱了起来,不理一边脸色阴晴不定的四皇子,大步走出了牢房。

“皇上真的有来么?”吹着冷风,我终于有些恢复正常,望着这张近在咫尺英俊无比的脸庞,有些迟疑的开口。

“恩。”他轻声应道,脚步不曾犹豫。

“是曦岚将皇上请来的么?”虽是问他,但我的心里早有了答案。

我一早就料到今天的晚宴四皇子不会放过我,一早就料到四皇子会拿我的身份作文章,一早就料到在今晚这样重要的场合,只要四皇子置疑了我的身份,凭我一人之力是避免不了这场牢狱之灾的。所以我一早也与曦岚约定,最后一定要由着我,坐实了这场牢狱之灾,然后他再出手相救。我想试探天青王的态度与反应,也料定我若真入了牢,四皇子肯定会出现,所以我借口让曦岚替我取东西,是想他撞见我与四皇子的对话,是想他与那个一心只想与望月国结盟的四皇子彻底的对立。我承认我有设计他之心,从他将我从四皇子的人手下救下算准他与四皇子不对盘,想让他更坚定的与我结盟与四皇子敌对,想将他拉进这个局,可是我没想到曦岚他竟将皇上也请了来,这么晚从淑妃的宫中请了来,曦岚他,难道一早就看出了我心中的打算?还是他,一早就看出了四皇子的打算?

“我去向父皇求请放了你,想不到父皇对你也有丝好奇,便与我一道过来了。”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清润,脸上的笑容不减。

“是这样么?”我垂下眼睑,喃喃自语。

“微眠,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的语气似无奈,又似叹息。

“那么曦岚可以告诉我芷兰宫的秘密么?”

有层层护卫把守我却一个也不见的芷兰宫,没丫环没太监除了我与天曦岚从未见其他人进来的芷兰宫,有整个皇宫最珍稀花草树木的芷兰宫,整个皇宫离天山天湖最近的芷兰宫,众人听闻我住在那儿脸色皆是一变的芷兰宫,它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曦岚他,为何将我带回了芷兰宫?

我站在那张白玉床前,迟迟不敢躺上去。从我来到天青皇宫的第一天起,我就住在芷兰宫里,晚上便睡在这张床上,真没想到这床以前竟是曦岚他娘睡的,不止曦岚他娘,还有那皇帝,那是人家的恩爱床。

我越想越别扭,不知道的时候也没感觉,趴在上面滚来滚去还想着这床又大又好,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曾躺在上面的女同学已经撒手那啥了,而曾躺在上面的男同学也“人老珠黄”迈入中老年人行列,而且俺今晚还见过,俺就实在无法越过心里那道坎了。

我跑出芷兰宫,径直朝天曦岚的寝宫走去。我要去找天曦岚同学,告诉他,要不给我换个旮旯,要不提供几床被子让我打个地铺啥的。我虽然对他晚上的表现略有些意见,但现在既然用得着人家,我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坚决采取抛开一切暂时遗忘既往不咎的原则。

咦,这么晚了,天曦岚同学的房间门居然是开的。我奇怪的探了探脑袋,正犹豫着是直接走进去还是礼貌的敲一下门,天曦岚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吧。”

“曦岚知道我会来?”这太奇怪了,肯定有鬼。

“我想微眠听了我说的故事,可能会不适应那张床。”他微笑着继续搅拌碟子里的东东。

“那曦岚为什么这么晚了也不睡觉?这碟子里的是什么?”被人看穿的感觉真不好受,就像自己没穿衣服一样。

“既然大家都知道微眠是易了容的,索性微眠就恢复本来模样吧,水土不服花粉过敏也该是痊愈的时候了。”他用手指粘了点碟子里的东西,轻轻一揉,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然后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神情竟似大孩子般开心,眼睛看着我,闪着我不懂的兴奋光芒。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

“啊?曦岚你懂易容术?你确定这碟子里的东东不会让我毁容什么的?”我以为他懂易容术只是随口说说的呢,如果他真懂易容术,他会不会一早就知道我是易容的了呢?那我下午还巴巴的跟他交待说我有易容啥的,糗死了!

“刚好略懂皮毛,这药是照方子配的,我也从来没用过,不知道好不好使。”他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又打量了一下手里的碟子。

“拿我做试验?你当我是小白鼠啊!”我怒,这人自己长得欠揍,还不知道疼惜一下别人的脸,怪不得刚才这么兴奋,真可恶,“曦岚,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易容了?”

“比微眠坦白的时候再早一些吧。”他将碟子里的东东往我脸上抹,神情就好比是刚偷着蜜糖的大白鼠。

怎么会这样的?我那打遍天下无敌手,情场杀得鬼见愁的傲人的聪明才智,还有可以角逐奥斯卡小金人的完美演技,怎么到了这里,特别是碰到这人,好象失灵了一样?我撇了撇嘴,觉得万分郁闷。

“微眠为什么要易容?”他边忙碌边与我聊天,也算是劳逸结合了。

“长得太美,倾城倾国,怕真面目示人,不仅会使道路堵塞,惹来狂蜂浪蝶无数,更怕男人见了抛妻弃子,女人见了失去活下去的信心。”我随口瞎扯,谁让姑奶奶我现在心情不好呢。再说你不是聪明嘛,你就自个儿猜去吧。

“糟糕,呆会儿我也被微眠迷倒了怎么办?”他半开玩笑的说道。

“那你注定失恋,一边哭去吧。”我白了他一眼,居然敢拿我开涮?虽然我长得是漂亮了点,也有同时在不自觉的状态下成功勾引过一国之君与一国之帅的经历,但是曦岚还是算了吧。论相貌比不过人家,论气质那也差了一大截,论背景人家那是皇家贵胄,论我最最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好象也有些心虚啊,就算比可爱,他那双眼睛眨巴起来的时候,好象也满让人心慌慌的,如果连冒牌仙人也能被偶迷倒,那我真要怀疑我与那祸国殃民的妲巳同学有啥前世今生的关联了。

“洗一下脸,就可以了。”天曦岚起身将早在一边准备好的两盆水端过来,一盆自己洗了手,另一盆放在我跟前。

我二话不说,彻彻底底的洗了一把脸,这几天它不见天日,真是受委屈了。

“微眠果然很漂亮。”他看着我,声音清润温和,嘴角上扬,眼睛一闪一闪,好象比平时更明亮清澈。

“别人表扬我能接受,曦岚的就免了吧。”被一个天仙一般的人物,以如此赤裸裸滴方式赞美表扬,我居然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我八成是秀逗了。想起穆清林那家伙,除了在夜船那次吹笛子之外,平时的表现跟他一介武夫的身份严重吻合完全相称,我这么优秀的人就这么生生的被他忽略了,大半年时间,他硬是连句赞美或者仰慕甚至是钦慕爱慕的话都没有;至于龙狐狸,虽说物质奖励是不少,但精神上,哎,就别提了,他那种自恋狂,哪舍得表扬别人啊,要知道,在自恋狂的心里,表扬别人等于贬低自己,所以我这苦命人,便宜都被他占去了,他也从没夸我一句漂亮啦可爱啦美丽啦迷人啦倾城倾国啦。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与差别,总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曦岚,”我刚想问他皇上那边听了我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却见他已一个飞身跃向门外。

狐狸的暗鸽!我陡的一惊,忙跑向手抓着暗鸽的天曦岚。该死的,这个时候暗鸽怎么出现了?

“是找你的吧。”他将手里的小黑鸽递到我跟前,脸上是一贯的微笑。

我迟疑的接过暗鸽,抬头偷瞄了一下天曦岚。为什么他仍是这般平静?难道他上次有看到暗鸽飞来找我,还是隐藏在这张笑脸下的心其实是不平静的?

我低头抽出狐狸绑在小黑鸽脚上的纸条,与其张口否认让曦岚看到狐狸不知写了些什么的字条,还不如我亲自看好再想办法或掩饰或解释。摊开,只两句话:不许离了夜风单独行动,乖乖等我过来。我的心狠狠一颤,写这封信的时候狐狸该是知道我遇袭的事了,那等他过来是什么意思?他也要来天青国么?他这样跑出来龙曜国没事么?这个笨蛋,他过来想要干嘛?

我拼命的眨了眨眼睛,想眨掉眼里的泪意,抬起头,对着天曦岚灿烂一笑:“曦岚有什么想要问的么?”

“他为什么会让微眠以身涉险?”天曦岚任由我将纸条撕得粉碎,扔到水盆里,浸湿,墨迹淡淡化开,淡淡问道。

是啊,为什么?这个问题明明已经在我心里盘旋了好几日,可是终究不敢细想,不敢拿出来自问。就算狐狸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似乎已经牵扯到六国的每一个国家,但该有的危险与困难他一早就料想到了。狐狸他,为何最终还是答应了我出国游说,既答应了,又为何总是念叨我的安全,要我一切以安全为重,游说成功与否倒好似变得不太重要了。

“曦岚知道他是谁?”我甩甩头,将心中的疑问暂且放下。这几日来,倒也有些习惯了他的洞悉先知能力,如果他现在告诉我从一开始出手相救,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想我也不会太过吃惊了吧。

“曾听说过这鸽子的来历。”他直直的看着我,我眼里有强颜的笑,他眼里有隐隐的忧。

“那么曦岚是不是也猜出我的身份了?”我低下头,这个问题从我来到这皇宫的第一天起,便一直存在我心中,只是因为之前的易容,再加上对天曦岚莫名的有些防备,所以一直没问出口。

“先去休息吧,再不去天都亮了。”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微笑道,“别想太多,芷兰宫现在是你的寝宫,你便是它的主人。母妃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最美丽的人,你不用怕,我送你回去。”

我沉默,既然他不想回答,我也不能打破砂窝问到底。我跟在他身后,看着眼前人的背影,那一身白衣好似一层迷雾,我终究看不清他心里所想,我也从未真正的认识了解过他,我们的心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贴近过。

夜已经很深,我也顾不得再计较这床,只觉得好累,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睡前梦中只有一个念头:狐狸他说让我乖乖等他过来,那我这几天是不是可以安静的住在这里,什么也不要想?

醒来已是中午。

我看着跑进跑出端水递衣服过来侍候我起床的几个丫环,又看了看貌似一晚上都赖在我床上没飞走的小黑鸽,有些找不着北。这芷兰宫,不是一向都只有我一个人的么?顶多天曦岚同学会偶尔晃荡过来瞄瞄。

“谁让你们过来的?”我任由她们替我更衣梳头,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是天曦岚派她们来的,只能开口问人。

“回姑娘,是杨公公亲点了奴婢几个,让奴婢们好生伺候姑娘的。”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开口答话。

“杨公公?”虾米东东,可以吃莫?我现在只知道自己好饿啊!

“回姑娘,杨公公是内宫总管大太监,专事皇上的寝居、饮食。”

哦,原来是太监啊,而且是个跟龙狐狸身边李福差不多角色的太监。看来这些丫头片子都是皇上派来的了,来监视我的?不应该啊,真怀疑我居心不良,直接咔嚓就是了,天下美女多得是,总不至于他一当爹的杀个女人还得看天曦岚这儿子脸色吧?

“姑娘,都收拾妥当了,六皇子还在外厅等着姑娘一起用膳呢。”

“好。”我忙向外面冲去,再不吃点东西,我估计就饿晕了。冲到门口,我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问道,“那个,你们几个怎么称呼?”

“回姑娘,奴婢紫苏。”说话之人就是那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

“奴婢辛荑。”这个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奴婢香芹。”这个是骨感美人。

我点点头,在心里记下,便去找吃的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二)

“曦岚,皇上他怎么突然派了人来服侍我,是因为昨天的事么?”一堆东西下肚,我终于有了力气和间隙说话。

“微眠是不是有些担心?”他好象没吃什么东西,只一径看着我,不知是已经偷偷吃过了,还是天生胃口小得像猫,“放心吧,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我很迷惑的看着天曦岚。龙狐狸虽然也像谜一样难测,很多时候我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但至少他的喜怒,我总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而眼前的天曦岚,他永远是那张微笑的脸,我猜不透他,更无法探知他的喜悲。

吃饱喝足,我跑到公园爬坐上花架,天曦岚尾随着我。所谓的花架,是我前天让天曦岚准备舞蹈所需道具时,顺便让他一起准备的,其实就是一个秋千,挂在两颗树之间,整个秋千绕满了鲜花,很美,我一身白衣飘飘,坐在上面,幻想自己是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难得的一刻,久违的宁静,真想就依狐狸的话,抛开一切,乖乖的等他来,然后所有的烦恼,都扔还给他让他去解决。可是也只是想想,走到这一步,问题没解决却要让我放弃,根本不可能。我只是暂时累了,所以才会特别希望能放下一切好好放松休息。

“微眠弹首曲子唱首歌,放松一下吧。”天曦岚不知何时已取了琵琶,将它递到我跟前,微笑着建议道。

他总是这样,我虽看不透他,他却好象总能轻而易举的看透我。就像之前我告诉他我是龙曜国人,告诉他我易了容,告诉他我接下来要做的事,都没显出一丝诧异的神色,好象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一般。

算了,暂时就不想这些了,好久没唱歌了,那就唱一首,放松一下心情吧。我接过琵琶,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唱一首气势磅礴大气洒脱而且最好是男人唱的歌,这样心情也会随着歌声激扬起来。霑叔,又要委屈你了,你听到女声版的《沧海一声笑》可别在九泉之下气得跳脚啊!

一扬手,一串音符如月华流泄,如果我手里的是古筝或笛子就更好了。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才唱了一段,便听到有古筝声合着响起。我诧异的抬头,看到天曦岚不知何时已置了一架古筝,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左手吟按,右手拨弦,手指修长,一袭白衣,高贵优雅,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这时代的人对音乐的领悟能力竟如此之高,以前看小说是一回事,如今亲眼见到,心里的惊叹又是另一番感觉。

我不理他,继续笑着唱我的歌,想起林青霞演的东方不败,幻想着狐狸也一身红衣手拿绣花针的模样,唱得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