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音突然停了下来,我抬头看向天曦岚,呃,这小子不弹古筝正对着一人鞠躬行礼呢。

“民女月微眠,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看清来人,我忙不迭的从花架上跳下来,匆忙中抱着琵琶就行了个礼。

“起吧,看来朕打扰你们的好兴致了。”看不见神情,声音倒是满平静的,貌似对我恢复了真面目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象我天生就该长成这样似的。从这一点看,他和天曦岚是父子肯定没错。

“没想到皇上会来,微眠的疯样,让皇上见笑了。”我低头起身,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只是坐在秋千上弹琵琶唱《沧海一声笑》,如果是唱《给我一个吻》这样“惊世骇俗”的,估计就要“我爱洗澡,乌龟跌倒”了。

“歌有点意思,不过你一弱女子从龙州到天州,竟能吸引他人全部的注意力,倒让真正的龙曜国云相避开了众人视线,想来也已经安全到达天州,这更有意思。”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视般,让人无处可躲,不能逼视。

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从天青王的话中我确定了两件事:一、天昕嵘同学向他家老头招供了坦白了;二、我之前一直担心龙曜国里有人故意泄露我的行踪,现在可以基本确定那天在浅醉居替我送行的也是我平时最信任的几个都排除了嫌疑,因为那天晚上我酒后唱歌,他们几个岂会猜不到我其实是个女子,若是他们背叛了龙曜国,天青王和四皇子怎么可能还会因我是女子而根本没将我和云相等同起来。

“九死一生,有民女的运气,更有别人的鲜血与生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更何况这个明人是一国之君,更容不得我装傻充楞。

“这份胆识与胆魄,倒是少见,曦岚的眼光果然不错。”他的话听起来明明有赞赏之意,可是为何他的眼神却是冷厉而充满算计的?

“民女谢皇上赞赏。”我恭敬的行礼,心里却万分不情愿,不明白为什么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将我与天曦岚凑成一对,难道因为我是他带回宫的,又好巧不巧他安排我住在他母妃生前住的芷兰宫里?

“朕见你琵琶倒弹得不错,谢赏这些就不必了,不如弹奏一首曲子让朕听听吧。你的舞新鲜,歌也新鲜,想必弹的曲子也应该很新鲜吧。”他边说边径直走到曦岚方才坐的那木桌木凳处,随意的坐了下来,天曦岚尾随着他一起坐下。

这里曾拥有他们最温暖的回忆吧?曦岚与狐狸一样,都是早年丧母,父亲又有太多的女人,所不同的是,狐狸留在宫里争取自己应得的一切,而曦岚选择了寄情山水游玩人生。想到狐狸,我的心不禁有些柔软,本欲弹奏一首《十面埋伏》,从指尖流泄出来的音符却顺从心意,变成了《春江花月夜》。

我坐在花架上,一曲终了,抬头看向天青王与曦岚,曦岚眼神复杂,天青王却有些神情恍惚。不过也仅一瞬间,他二人已经恢复如常神色。曦岚率先开口,声音清雅温和:“微眠,这曲子叫什么名?竟从未听过。”

天青王看了看说话的天曦岚,又打量了我一下,眼中有精光略过。

“这曲名叫《春江花月夜》。”我总觉得天青王似乎在谋算着什么,而且他昨天还将我关入大牢说要严加看管,加上牢门外听到的对话,以及四皇子的坦白,难道仅因曦岚的求情,竟什么都不予追究了?

“三日之后老四的双喜宴,你也一道来吧,算是解了你们之前的误会。”天青王状似随意的说完,也不理我和曦岚的反应,便起身走出了芷兰宫。

双喜宴?我也参加?还要消除我与四皇子之间的“误会”?

“曦岚,皇上他刚刚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曦岚,你家老豆他还正常吧?

“微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啊?”非同类之间的对话大概就跟现在的情况差不多,我问天曦岚同学这问题,结果天曦岚同学十万八千里的扯了个别的问题反过来问我,我只得假装不明白的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皇上他都说让我赴宴了,那我也只能恭喜四皇子了。”

“父皇已经同意与望月国结盟,微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紧紧盯着我,不让我有闪躲的机会,眼神与表情俱是认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曦岚脸上卸下了一贯温润的微笑。

天青王果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与望月国结盟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我还以为他知道龙曜国也有结盟之心,虽然没看到盟书,会稍稍好奇犹豫一下呢。

“我上回说过,我要做的事,必须等到天青与望月结盟,望月使臣如愿返京。现在还加一条,我要做的事,不能让四皇子知道。”若天青真与龙曜国结盟,这种大事不让四皇子知道很难,我不仅需要曦岚的帮助,而且似乎我想出宫扮回男装正大光明的求见天青王这一步棋也基本可以否定了。

“微眠想天青阵前倒戈?”

我一惊,看向天曦岚的神色有惊疑,或者还有些防备。曦岚他是什么时候看穿了我心中所有的打算,包括我的真实身份,他是不是也早已知道只是没戳穿而已。这件事,若是曦岚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龙曜国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若不愿帮你,又何苦救你,你知道你做的事有多危险么?”他轻叹口气,看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的瞧了个遍,方有些怅然道,“微眠从一开始,就对我有防备之心,即使现在,也没有全然的信任吧。”

他的眼里有一抹受伤的神色,脸上的微笑也显得有些自嘲。从什么时候开始,曦岚竟卸下了假面如此真实的表现自己的情感?还是我从一开始便错想了他。

树欲静而风不止(三)

“曦岚于我有救命之恩,哪怕有一天曦岚要将这命取回去,我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我也从未想过要伤害曦岚。”我敛神,认真的回答。

“那是报恩。”他走过来,将我一直抱着的琵琶接过,转身轻放在木桌上那架古筝的旁边。

呃?好象是这样啊。可是我真的没想过,除了身边早已熟悉的人外,在这异国他乡,还能全然的相信一个人,将自己的一切毫不犹豫的交给对方,而且这个人还是一国的皇子,看起来很不简单处境却又有些奇怪的皇子。

“曦岚你也有所保留不是么?这芷兰宫的秘密,还有曦岚为什么要帮我,都是曦岚不愿让我知道的,我心里有疑问,又怎敢尽信于你。”若芷兰宫只是单纯的曦岚母妃生前住的寝宫,哪致这般?夜风调查的众皇子资料,也显示天曦岚并不简单。

“微眠,那我们就互相坦白吧,心里有结,过不了眼前这关。”他转身正对着我,从未有过的认真。

眼前这关?想起天青王算计的眼神,三天后四皇子的双喜宴不简单吧!天青王所谓的让我和四皇子消除“误会”究竟意味着什么?5555,狐狸,偶真的有想在这芷兰宫窝几天消停几天,然后巴巴的等你过来啦,可是有麻烦找上门来,俺也不能光吃不想扮傻子吧!

我随着天曦岚一路往北,穿过芷兰宫的小花园,直至到了最北那面花墙再无路可走。我奇怪的抬头看了看天曦岚,这小子说要坦白,一句话也不说,带我来这里干嘛?这花墙美则美矣,但毕竟只是一堵墙,前几日我也有蹲在这里研究问题琢磨事情,这会子你不会要拉着我一起撞墙吧?

“曦岚?”这小子站在花墙前面,两眼只顾盯着那爬满墙面竞相绽放的各色花朵,神情那是相当的可疑。我有些不安的轻扯了扯他衣袖的一角,手还来不及缩回,却被他反手牢牢握住。我低头愣愣的看了看被他握在手里的我的手,又抬头诧异的看向天曦岚,这小子看也不看我,只握着我的手将手伸到花墙处,他修长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引着我的食指向前按压下去。感觉手指下方轻陷进去,花墙竟一分为二悄无声息的左右移开,露出一条一米宽的通道,有柔和的光从里面折射出来,我睁大眼睛,来不及开口,天曦岚便拉了我的手走了进去,似有感应般,花墙又在瞬间合上。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曦岚不知何时松了我的手,没走几步,通道豁然开朗,四四方方的,又高又宽又直又长,两边墙上镶满了夜明珠,衬得整个通道明亮而柔和。我的视线被左侧那堵墙紧紧吸引,越往里走,心里越慌,墙上画满了一个女子的生活百态:或立于百花丛中,或静坐花湖之畔,一颦一笑,静如皎月,灿若星辰,从最初少女的天真羞涩 ,到花嫁之后的妩媚动人,从初为人母的欣喜满足,到相夫教子的娴静幸福…我站定,摒住呼吸,这一定就是曦岚的母妃了,那么这绘画之人,必是天青王!这里意味着什么?这便是芷兰宫的秘密了么?我的心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心跳声大得好象能在这通道内产生回音。

天曦岚将貌似神情呆滞其实是若有所思的我拉回我们进来的入口处,我任由他转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向右侧那面墙。抬头,依旧是那女子,只不过线条的笨拙,显示出作画之人的生涩。慢慢看过去,好似随着这作画之人的成长,笔下的女子渐渐鲜活起来,浅条流畅,神态逼真,那眼角眉梢的神韵,包含着执笔之人的所有感情。这该是曦岚画的吧!与左侧墙上的那些画一样,画中女子皆是快乐、幸福、温婉的。可是这一张是怎么回事?我身前的这一幅画像,画中女子微笑着,眼里却有泪,还有深深的眷恋与不舍,那泪仿佛能灼伤人般,我慌忙向前走去,可是前面没有画了。我站在空白的墙前怔怔出神,刚才那张画,是曦岚记忆中关于母妃的最后影像么?

曦岚依旧不发一言,只牵了我的手,又径直朝前走了几大步,复又站定,轻转过我身子。我茫然抬头,心狠狠一抽,映入眼帘的,竟是那日在揽才阁与陆程里辩论的我!不止这一幅,我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挪向前,前面满满的都是,被假云辉刺中一刀时的脸带微笑却眼角噙泪的我、那日醒来时对他甜笑的样子、歪着头困惑的问他问题时的样子、手指着他大声质问的样子、低头惭愧的样子、偷笑的样子、装可怜博同情的样子、在花园里花痴一样傻笑的样子、看到天山神往的样子、蹲在花丛里背对着人的样子、抬头看天幻想棉花糖时垂涎的样子、狡黠的样子、自信的样子、整他时阴谋得逞窃笑的样子、说“滚“字时生气的样子、跳舞的样子、旋转的样子…最后一幅,是昨晚看到狐狸说要过来的纸条时那拼命眨掉眼泪对他灿烂一笑的样子。从第一幅到最后一幅画,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那些本应该是易容过的容颜,全被曦岚还原成了最真实的模样。

我怔在当场,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有惊、有痛、有苦、有涩,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曦岚,难道我从一开始便误会他了么?难道早在揽才阁的时候他便见过我,知道我是谁了么?月微眠,月微眠,那日我在揽才阁说的也是这名字呵,怪不得他好象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难道救我的那天,我便已认出我来了么?

“父皇母妃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父皇便告诉我:岚儿,这左边的墙上,画着父皇心中最爱最最重要的女子,岚儿长大后,也将自己最爱最最重要的人画在这右边的墙上,可好?”他的声音依旧温润,脸上又浮现了那抹温和的微笑,只是眼神,却是飘向未知名的远方,“我还记得父皇说这话时,母妃脸上的笑容,那样的幸福与满足。于是我从四岁读书识字学画开始,每每有空,便跑来这里,站在凳子上将母妃画在右边的墙上,每画完一幅,便将父皇母妃拉来献宝,母妃看了之后总抱着我说:岚儿,这墙上要画的是岚儿一生之中最爱的人,是会陪着岚儿不离不弃一起变老的另一半,不是母妃,她会是另一个女子,岚儿长大后遇上然后爱上的人。”

他突然正视着我,眼里有哀绝的痛,脸上有黯然的伤,低着头,目光紧紧锁着我的,像个受伤的大孩子般,声音也有些不平静:“母妃不是父皇最爱最重要的人么?为何父皇任由那个害死母妃的女人风光平安的活在这世上许多年?为何他不好好保护自己最爱的人,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我知道他此刻并不是在问我,从夜风调查来的资料显示,害死端妃娘娘的人该是那四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娘——寒星王胞妹,淑仪公主。曦岚他现在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怪不得他从母妃去世后便纵情山水,一年之中大半日子都离了皇宫,因为他根本不愿意面对他那父皇。

“曦岚。”我轻轻的唤他。好象从刚才开始,有些东西便不一样了。刚刚在外面那个认真说要互相坦白的曦岚,现在毫无保留的表露他一贯隐藏在温和笑容之下伤痛的曦岚,他平日里不理政事的云淡风清是因为年少时便被这政事权谋所伤么?可是曦岚他,为何要将我画在这面墙上呢?

他不语,只伸手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我努力想挣脱,他不理,只是圈着我的双手愈发的紧了。好半晌,头顶上方才传来他显然已经平静的声音:“微眠,他将你置于险境,那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保护你吧。”

我也不理他,继续挣扎。但是等…等等,wait a moment please,卡,倒带,退回去,假冒仙人你刚刚说啥?你所谓的他难道指的是狐狸,你刚刚那话别告诉我就是那传说中的表白啊?555,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我又挣扎了几次,终于从天曦岚的圈禁中挣扎出来,忙用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冷静一些,然后一把拉了天曦岚,将他带到他老妈那张微笑含泪的肖像前,给他五秒钟的时间仔细观察体会,又拉他到我那张微笑含泪易了容的画像前,同样给了他五秒钟的时间仔细比较体会,方问道:“看清了么?”

“什么?”天曦岚难得不明所以的问我。

“曦岚,你好象有恋母情结,你看这两副画中的人儿,神情实在太过相近,所以你才将我当成了你母妃的替身。其实我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啦,这次我也不怪你,下次你不要再搞错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以后别把我往这墙上画了。”说完我立马飞似的往出口跑去。好险啊,虽然狐狸只让我保护好小命,也没说不能泡GG什么的,但我回去,若是身后还跟着天曦岚这个拖油瓶,又或者我索性留在天青国不回去了,那丫肯定会指挥一帮小黑鸽找上门来将我挫骨扬灰的。555,我好可怜,貌似狐狸也从没向我表白啥的,我干嘛这么自觉的将自己挂在他名下啊,八成这凤兰玉佩有邪性,影响了我的智商。

树欲静而风不止(四)

自从我与天曦岚同学互相坦白之后,心里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可能是壁画的后遗症,反正从下午到晚上我是寸步不出小白屋,天曦岚同学倒也识趣的没主动找上门。出了花墙后的秘密天地,我还是满老实满诚恳的向天曦岚同学交待了一些我的事,比如我是替兄出仕的云月,不过终究没告诉他我是林浅浅穿越的那回事。

既然大家都互相坦白了,我瞄了瞄在我房间呆了一天等着我回信的小黑鸽子,终于放心提笔给狐狸回信,之前我一直担心我若回信,小黑鸽刚飞出芷兰宫就会被天曦岚同学抓个正着啥的。

“天青已与望月结盟,望月使者三日后返程。不必担心我,别冲动别紧张,千万别来天青,太危险。”昨天收到狐狸的信,说是要到天青国来,希望我这封信送到时,狐狸还没出发,不过就算他已经在路上了,小黑鸽也能找到他,他应该能收到我的信,能明白我的意思。在这里沟通联络的时间差,常让我掰着手指头数得极度郁闷。你说狐狸要是真来了天青国,被那四皇子知道了,他一中看不中用的皇帝,还会有小命么?

我将三个丫头支了出去,然后写完小纸条绑在小黑鸽脚上,瞅了瞅里里外外都没人,便放它去找龙狐狸。

一早醒来,发现跑进跑出侍候我的丫头又多了三个。而且她们给我穿的衣服好奇怪,上窄下宽银月色曳地长裙,舒广袖,长裙膝盖以下绣满百花孔雀,腰带绣有飞凤图案,竟是公主的装扮!

几个人很快将我收拾妥当,紫苏扶了还在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出了小白屋,小白屋外赫然跪着六个太监,紫苏与另五个跟着出来的丫环也一并跪在他们边上,本躬身站着的一中年太监此刻将手里的一卷圣旨展开,郎声读了一阵后,也跟着跪下,众人一致高声道:“恭喜汐月公主,贺喜汐月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呆呆的看着地下跪着行礼的众人,又将茫然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站着的天曦岚,顾不得昨日的尴尬,提了裙摆便小跑过去,紧张道:“曦岚,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汐月公主,这芷兰宫里怎么又冒出这么多人?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父皇今日不顾众人反对,执意下了道圣旨,封你为汐月公主。”曦岚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替我高兴之意,相反神色还略有些沉重。

“都先起来吧。”我转身对众人道,接过那中年太监递过来的圣旨,微弯了弯身,复又道,“你们该忙什么就先去忙吧。”

“奴才恭喜公主,恭喜六皇子。”那中年太监又福了福身子,“公主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老奴。”

“有劳杨公公亲自跑一趟。”天曦岚微点了点,我跟着他也福了福身,这中年太监竟就是天青王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杨公公!

众人皆安静的退下,我将天曦岚拉至小花园的花架处,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之后,方轻声问道:“曦岚,怎么会这样?皇上他为何要这样做?怎么睡了一觉我就成公主了?”

“微眠,我现在是你六哥了,而且父皇将你赐名天汐月,你以后就是天青国汐月公主天汐月了。”估计我刚才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可笑,曦岚说这话的时候,终于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与微笑,眼眸清亮,倒也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有个脸红害臊啥的。

“皇上真将我收为义女了?”我还以为会是义妹呢,那样四皇子不得称我一声姑姑了嘛。天汐月,他还顺便替我改了名,你说我穿越一回,这都有多少名字了啊,我容易嘛我,自己先晕一下。

“微眠高兴么?”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万分神秘的轻声道:“我有不祥的预感。”

天上掉下来个亲爹云老头已经是这样的了,地上冒出来一个干爹也不和蔼可亲,这什么世界啊,看来父爱什么的,我是甭想在这异时空感受到了。

“哦?为什么会有不祥的感觉?”

“你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么?”我白了他一眼,刚才我跑过来问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可不是该有的替我开心替我高兴啥的,“曦岚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么?”

我只觉得这不会是件好事,天青王这样做也绝对不是因为喜欢我欣赏我或其它好的原因,想起他几次算计而危险的眼神,他这样做,将我一个普通的龙曜国女子抬到公主的高度,必有什么阴谋。只是会是什么阴谋呢?这是我一时之间无法得知的。自我入得皇宫,牵扯关联最大的便是天曦岚了,难道天青王这样做是因为曦岚?

“父皇这样必有原因,只是这原因我现在也不敢肯定。”

我仔细的观察天曦岚的表情与眼神,确定他并没有隐瞒,方问道:“曦岚,若哪天你发现害我的是你的父皇,你还会帮我么?”

若害我的是四皇子,我多少有些信心。可是若算计我的是天青王,那我可没把握了。

“微眠,你住在芷兰宫里,谁都有可能害你,但是我和父皇不会。”他说得万分肯定。

我悄悄的白了他一眼,他既这样说,我也不好再扯着这问题不放啦,但我有被设计的直觉,那是绝对不会错的。

天曦岚同学有一点倒说的没错。我还以为我封了公主,三姑六婆的会有一大堆人排队来恭喜我呢,心里还担心个半死,结果一个人影也没见,礼倒是不少的。这芷兰宫的禁令真的还没撤销,除非我出去,不然除了天曦岚和天青王,能进来的貌似只有新来的那六丫环六太监了。

俺那突然冒出来的干爹,下了圣旨封了俺公主头衔之后,既不见人影,也没听说要替偶举办个隆重的册封大典认祖归宗祭祖仪式啥的,足见他下圣旨的时候有多犹豫、矛盾和不甘。今儿晚上又飞来一只小黑鸽,算时间应该是我来到天青国皇宫后第一只暗鸽找到我,我跟狐狸说我在皇宫的回信。狐狸大概从夜风的小报告知道恢复女儿身的我脱离组织一个人跑到了皇宫,夜风又联络不上我,神经受了点小打击,写出来的话也与以往不同:勿泄身份,千万不可任性,尽量少说话少走动,绝不可喝酒,想办法联络上暗人,安全离开皇宫。整得好象我是个惹祸精,他有多了解我似的,却一点也没透露自己的行踪,害我白高兴一场。狐狸,要是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天青国汐月公主,你那张好看的狐狸FACE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发青?

第二日一早醒来,边由丫环们梳洗,边想着明晚便是四皇子的双喜宴了,宴后望月国使臣便会带着盟书回国,今天我最好能与夜风小白碰上一面。或许借这个机会是不是可以和曦岚商量一下护卫的事,最好能让夜风呆在我身边。

走出小白屋,赫然发现天青王坐在花园木凳上,望着花架怔怔失神。

“民女…汐月给父皇请安。”差点忘了,我现在是他干女儿了,真恶啊,这还是自昨天被封公主后第一次看见他呢。

“坐吧。”他也不看我,眼睛随意的掠过这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却分明让我感觉那眼里与平时冷厉不同的一抹温情。他应该很爱曦岚的母妃吧,生前欲封她为后,死后又不许他人涉足芷兰宫,这个地方,就像是他们一家三口不欲他人染指的圣地一样,那么如今我又算什么呢?难道他真要将我当成亲生女儿捧在手心里宝贝着不成?切,做梦!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一阵静默。

“那日晚上,朕已经就寝了,岚儿跑来找朕,求朕放了你。他有多少年没有主动找朕说话了?”他兀自说着,并不理会我,那平静的神情,却让我觉得有些诡异,“这是岚儿第二次求朕。”

我也平静的听着,眼睛看向一侧开得娇艳的芷兰花,并不作声。

“你不好奇岚儿第一次求朕是因为谁?”他终于看向我,略有些好奇的打量了我一下。

“是为了他母妃端妃娘娘。”我轻轻答道。

“那你可知所为何事?”

“汐月不知。”我低头回答。真的不想去猜测,也不想知道这些秘密,知道的越多,以后脱身就越难,我不要这样,我终究是要离开天青国的。

“你是个聪明人,怎会猜不到?”他嘴角浮起一抹笑,而且是一抹冷笑。

“可是为了端妃娘娘的突然病故?”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怕是躲不过了,即便我不说,他也会逼着我听吧。

“哈哈,果然聪明。”他大笑两声,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无比,好象能将人吞噬般,“看来朕是没看错人了,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

说完他便起身,径直出了芷兰宫。

玉颜不及寒鸦色(一)

静下心细想天青王今日的一番话,再结合夜风的调查,曦岚的自我坦白,我这两日受到的待遇,整个事件渐渐清晰起来。天青王的算计与阴谋,显然在在针对曦岚,而我,只不过是他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天青王不可能会想伤害曦岚,那么他的阴谋又是什么?答案已在心底,我倒要看看明日的晚宴,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

貌似我天生与那些腐败场合不对盘,哎,惟有一声叹息啊。

我就这么一直傻坐着,直到天曦岚同学坐在我对面跟我打了声招呼,我才从神游太虚中醒过来。

“曦岚,天曦宫最西面那间小屋子能腾给我么?”夜风或小白都没法进芷兰宫,我又需要与他们保持联络,有些事也只能吩咐他们去做。以夜风的身手,似乎除了芷兰宫,进出皇宫其他地方都还算方便,我既已向天曦岚坦白一切,那么在他的宫里找个地方专门与夜风或小白联络也未尝不可。

“好。”他也不多问,就答应了。或许他不用问也已经猜到我的想法了。

当晚我便与夜风取得了联系,我交待了一些事,然后从他口中得知,灵儿已易容混进了四王爷府。灵儿在四王爷府,而且夜风也知道我明天会去四王爷府赴宴,再加上明晚望月国使臣一行也会参加,小白肯定也在其中,我的心稍定了些。过了明晚,望月国使臣一行回国,也就是我说服天青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或者说是“临阵倒戈”大计的时候了。今天是我出行第十七天,龙狐狸说最快两个月望月国便会兵临城下,那么我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成功说服天青王,出兵行军自不是我担心的范围,但我需要空出足够的时候让天青王修书寒星国君,然后再由两国国君分别修书给前方将军,告知作战计划。所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十三天之内,我必须成功说明天青王。如果狐狸真的巴巴的赶来了,我希望那时候我已经胜利完成任务,然后便可以跟着狐狸一起回龙曜国去了。

所谓的双喜宴,其实就是四皇子被封王爷以及他儿子满月双喜临门宴。天青国的风俗,皇子成家便会赐府搬出皇宫,然后得子满月正式册封为王爷。四皇子去年大婚,前一个月得子,这次便被册封为“嵘王爷”。双喜宴就摆在四王爷府里,自是热闹非凡。

我自是与天曦岚一道过去。你说避嫌?算了吧,咱们现在是干哥哥干妹妹,纯洁着哩,再说了,我的芷兰宫就在他的曦岚宫里,再装就太假了。要是我早个十年住进芷兰宫,那他的曦岚宫就是芷兰宫的一个小旮旯啦!早十年住进芷兰宫?那我不成了天青王的妃子之一了嘛,呸呸,我在想什么啊!

想起我上次参加晚宴,这一次我以汐月公主的身份该可以坐上位置了吧。虽然这回貌似同样要表演节目,但起码也是可以享用美食的,算不得大亏。

我与曦岚到的时候,四王爷府早已灯火辉煌宾客满盈了。我扶了紫苏的手,随着天曦岚走进去,一路上不停的有人请安,统统由天曦岚应付,我乐得轻松。见过我的人其实少之又少,毕竟就算宴请望月国使臣那一次以及之前,我的脸都是易了容的,恢复本来面目之后,好象只有曦岚宫芷兰宫以及天青王见过,但我这身衣裳是准公主行头,又与天曦岚一道出现,身份也算不难猜。

我随着领路的丫环入坐,竟是与天青王一桌。坐在他右边的依次是淑妃、德妃(报告:这素天曦岚同学悄悄告诉我的)、容妃、三公主、七公主、八公主,坐在他左边的是太子,我与曦岚最后两个入坐,曦岚坐在太子左边,而我的位子居然是天青王左边第一个,比太子还靠前,我狂晕,顿有如坐针毡之感。都怪该死的天曦岚,临出门了才想起没准备贺礼,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这肯定是天青王对于我第一次正式亮相居然迟到的惩罚。我低着头坐下,清晰的感到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哎,看来一个人太优秀太出色太漂亮,想保持低调那也是相当的不容易滴。

四皇子,不对,现在该改口称四王爷了,自与其夫人家眷一桌,置于我们这一桌的左下首,右下首是望月国使臣一桌,下首还有一桌,应是高官重臣,一眼望去,白花花一片,平均年龄明显嫌老。这四桌摆放在一幽静的小花园内,与外边嘈杂的人群隔开,竟连人声都闻听不到,显见隔音之效。

天青国的风俗倒也不至于太迂腐,君臣同堂,而且这种场合,后妃公主竟然也用不着回避,倒让我心生些好感。只是天青王确定在这种场合还要我表演一个节目?这让我又心生哀怨有了卖艺人生的苍凉感。

今日主角,除了天昕嵘与他的儿子外,还有便是我了。安排我坐这个位置,天青王果然别有用心,开宴之初,他便向与席众人隆重介绍了我,说隆重,是因为像我这种小人物,他竟然亲自开金口介绍,引用原文如下:

“朕既封了汐月为公主,汐月便是你们的亲人了,从今往后,你们要好好相处,汐月若有不懂规矩的地方,需耐着性子多让着她点。”然后他转头看向他身边的那三个小老婆,“你们三个选个黄道吉日,册封祭祖之事切不可马虎了。”

说完他又扭过头对着我貌似慈爱的扯了扯嘴角,我抖了几抖之后也硬扯出一抹笑容,听到三大妃子齐声应答,那看向我时故作温婉的神情,让我愈发的冷了。棘手啊,我向来最没办法的就是应付中年人了,这里一眼望去,就有一半中年人(太子哥哥,对不起鸟,你应该也快三十了吧,委屈一下咯)。

气氛很快热络了起来,其余两桌人纷纷起身向天昕嵘敬酒,我们这桌由于特殊性,倒是天昕嵘拿着酒盏先走了过来。依次敬下来,很快便轮到我了。由于我是半路冒出来的公主,所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已有排序我是怎么也挤不进了,过早撒手离开人世的是老二和老五,我比老六曦岚小,又比老七樱璃大,所以比我大的就叫我汐月,比我小的就叫我皇姐,听起来到底比他们六哥来七妹去的生份了些。

“汐月,之前四哥与你的误会,干了这杯酒就一并忘了吧。”不知是天昕嵘今儿个心情是特别的好,还是因为我被封了公主的缘故,他的态度、神情,以及说话时的熟络程度,仿佛他真已经做了我十八年的兄长般。

“四哥客气了,汐月就以茶代酒,以贺四哥芝楣启瑞之喜。”呐,我不是有意的啊,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四”字从我嘴里发出来竟有些走调,听起来粉像“死”,可是天地良心,你亲爹也就是俺干爹就坐在旁边,借偶十个熊胆偶也不敢故意这样说的。

“父皇,您来评评理,今日这杯酒,汐月怎能以茶相代?”天昕嵘的脸已经有些泛红,兴致颇高,倒没计较理会俺刚来“死”来“死”去的。

呃?怎么可以硬逼我喝酒,你知道我喝酒之后会怎样么?真是的!

“父皇,汐月不谙酒性,若是在这场合醉了酒,岂不失了仪态。”我巧笑着向一边的天青王说道,撒娇卖乖我最拿手了,谁让我以前是家里最小的呢?酒是万万沾不得的,特别是在这旯旮,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所以天昕嵘同学,对不住啦,你可能要失望了,谁让你亲爹现在用得着我呢。

“既如此,老四你也别为难了汐月。她喝了这杯茶,再给朕的小皇孙取个好名字,也就扯平了。”天青王状似随意的说道,可是众人听了皆是一惊。我也一惊。

天青国的风俗,皇子皇孙满月的时候,也是皇上赐名的时候,历来如此,即便有皇后太后赐名的先例,但也断断没有公主赐名的前科。更何况我还是个草根公主。

玉颜不及寒鸦色(二)

我敬了茶,放下茶杯,众人的视线便聚集在了我身上。等着我取名么?有多少人的眼神是兴灾乐祸的,又有多少人的眼里是隐有妒意的,还有一些喜怒难测不可捉摸的,我统统将他们摒除在外,只躬身对着天青王微一行礼道:“汐月不才,第一次取名,鎏麟,美金谓之鎏,祥麟呈瑞麟,请父皇指正。”

本想取个“毓麟”、“瑞麟”啥的,不用动脑,又贴合今日主题,后来想想算了,若是偷懒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妙极!”天青王第一个赞道,“老四,还不把鎏麟抱出来让大家瞧瞧。”

自有人领命下去,不消一会儿,奶娘便抱着尚在襁褓的小婴儿过来,四王妃李氏接过小婴儿,还没走至天青王跟前,未料到小婴儿便哭闹起来。一时间李氏颇有些尴尬,楞在当场只顾着哄怀里的小婴儿,天昕嵘的脸色也有些微沉,我用眼角轻瞄了瞄天青王,他不看李氏,也不看小婴儿,盯着跟前的酒杯,神色自若,并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