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麟儿,让皇姑姑好生瞧瞧。”我看了一眼淑妃有些不悦的脸色,又看了看众人皆有些尴尬的神情,微笑着走向李氏,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婴儿小心的交到我手里,我接过,一边极轻极轻摇晃着,一边走向天青王,笑道,“父皇,您听这小家伙哭声又响又亮,以后定能声震天下,呵呵。”

“是啊,皇上,麟儿倒是不怕,他父王当年可没他这胆,在皇上面前还能哭得这么尽兴。”淑妃忙接口,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脸上是淑婉而愉悦的笑,对着身边的天青王温柔的说道。

众人一扫刚才的安静,忙不迭出声附和。我用手指腹轻轻的碰了碰小家伙粉嫩的脸,他张着嘴,乌溜溜的眼睛睁大了看着我,眼里并没有泪珠,只有满满的新奇,呵,敢情小家伙刚才是干哭呢!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手指顺势轻轻伸进裹着他的棉缎,挠他的小脖子,小家伙依旧睁大了眼看着我,突然咧了嘴笑了起来。我忙将他抱到天青王跟前,转正他身子,让他正对着天青王,轻声道:“麟儿乖,这是你皇爷爷,快笑一个给你皇爷爷看。”

小家伙很配合的继续咧着嘴笑,头却似乎费力的循着声音的来源,想转向我这边,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哈哈哈,好,好,还是汐月有办法。”天青王似乎很开心的大笑了几声,真的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也会大笑,然后转身看向我,对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有赞许,眼神却是锐利的,“才艺双绝,又有母仪天下风范,真是深得朕心啊。”

母仪天下的风范?我晕!天青王你也太扯了吧!

虽然心里早有些准备,但听到这番话,我还是吓了一大跳,差点将手里的小家伙失手掉在地上。我猜到天青王希望天曦岚继承他的大统,也猜测他想利用我留住天曦岚常年出行的脚步,但没想到天青王会以这种方式将我推向风口浪尖,他看清曦岚的心,利用他的心意,想逼着他主动去争取么?

众人一时间也失去了反应,无人说话,寂静无声,只是将视线投注在我身上。那里面有愤怒,有嫉妒,有恨意,还有许多不知名的东西。我将眼角余光瞥向曦岚的方向,他正巧也朝我这边看来,神情依旧,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清冷,眼睛看着我,却有安慰的温暖。我一手轻轻用劲,透过棉缎捏了捏怀里的小家伙,小家伙顿时又哭了起来,我一边哄着他,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对天青王道,“父皇,您刚刚笑得这么大声,把麟儿都吓哭了。”

我轻轻摇了摇怀里的小家伙,然后转身走向李氏,她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伸手接过。我心里苦笑,虽然我极力装作没听到天青王那句话的样子,但怕是在场的所有人,从这一刻开始,心里都会有不同的算计与想法了吧。该死的天青王,太子是有太子妃的,你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我,你这样做,难道是因为曦岚他,已经明言拒绝了你的心意了么?你给我公主的身份,是为了我有成为皇子追逐的筹码,夸我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是暗示太子和四王爷,若想继承大统,必先赢得我么?你想以此,逼曦岚走入你设好的局么?做了干爹不够,还要亲上加亲做公公,我岂能让自己向小燕子看齐?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坐在对面的天曦岚,在外人眼里,芷兰宫只是被皇上禁令的禁宫,那里曾住过皇上最宠爱的差点成为皇后的妃子,那花墙后的秘密是不为人知的,除了天青王。曦岚将我带到芷兰宫,那里面的意义,怕是也只有天青王最了解。我一个来历不明的龙曜国女子,在这皇宫里的安稳每一天,难道从一开始都是天青王默许的?他冷眼旁观,掂量着我在天曦岚心中的份量,或许中间还有对天曦岚的拭探,然后才有了今日的这着棋?

“世间最尊贵的那把椅子,曦岚真的不愿意坐在上面么?”

“最尊贵的东西不见得就是人人最喜欢的。”他看着我,用我以前说过的话回答,笑得风清云淡,那是真的对权势无所欲求。

好象从互相坦白的那一刻起,他便在我面前卸下了一贯温润的表象,虽是同样的笑容,但至少我能看清笑容背后的情绪。

“那现在怎么办?曦岚的父皇好象不死心呐!”我半开玩笑的说道,我还是喜欢叫他曦岚,他也依然称我微眠。

“不用担心,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做完你要做的事,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他的眼里有坚定,嘴角有微笑,好象事情会如他说的发展一样。

我笑笑,不理他,兀自在马车里不雅的伸了个懒腰,告诉自己,晚上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就去折腾天青王去,他给了我公主的身份,不用白不用。你这样利用我,咱好歹也得利用一回你给的身份,来而不往非礼也,偶一向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玉颜不及寒鸦色(三)

我轻扶了紫苏,候在天御殿外面,等着天青王下朝回来。杨公公不在,下边的宫女太监有些举棋不定,没天青王旨意不敢妄自请我进去,又听说我近来因献一舞甚为得宠,怕怠慢了我,跑进跑去一次次去探报,回来又小心翼翼的告诉我还需再等一会儿。

天御殿是天青王下朝之后集书房与卧室于一体的地方,又与平日早朝的天和殿相连,没天青王旨意,便是太子,也需在外先行通报。听说当年只有端妃娘娘可以随意入内,便连先皇后也没这待遇。

没多一会儿,杨公公便急步走了出来,对着我边行礼边道:“皇上请公主入内。”

紫苏自在外等候,我便随了杨公公进去。天青王坐在一处软塌上,一手搭在身前的矮几上,一手随意的放在身侧,姿势舒展,却让人觉得不容逼视的冷睿与霸气。看来又是一个有野心的主,十年的强盛,更多的怕是为了日后的拓疆吧,这样一来,淑妃的境遇便可以理解了。

“汐月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杨公公悄声退下,我向天青王行礼请安。

“你来得真是时候,知道今日早朝,又有多少人向朕谏言了么?”他随意的拿起桌上一个精巧的龙形玉镇纸把玩,漫不经心的问道。

又?看来上回下旨封我为公主的时候已经有人进谏了。昨晚才说我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今早就有人进谏,速度倒是挺快的。

“父皇,您收汐月为义女,那是家事,封汐月为公主,那是国事,可是不管家事还是国事,还不都是父皇说了算?若是哪天汐月惹父皇不开心了,父皇再将汐月贬了就是。这么些事,哪有搬上朝堂,惹父皇烦的理?”有野心的人,外表再如何,骨子里终究是有些自大,或者说是骄傲自满的吧。

“说贬就贬,你心里就不会有怨?”他将玉镇纸放在桌上,又看了看依旧跪着的我,并没有让我起身的意思。

“父皇给了汐月世人羡慕的机会,若真有那么一天,便是汐月活该,不懂珍惜,要怨人,也只能怨自己了。”

“你倒真的有点意思。今日找朕,可是有事?”他又看了看我,方道,“起来回话吧。”

我依旧跪着,将袖中暗藏的出行前让龙狐狸替我准备的盟书取了出来,双手举过头顶,正色道:“得父皇宠爱,今日汐月特向父皇献上一礼。”

“哦?拿过来吧。”倒像是一早便料到我会有这一出似的,又像是看穿了我实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也没提防我使坏。

我起身,将手中的盟书恭敬的递至天青王跟前,他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下,便将盟书随意的扔在矮几上,微眯着眼,打量着我:“看来老四还是低估你了!”

“汐月的雕虫小技,怎瞒得了父皇。”我微笑以答,天青王,当四皇子向你坦白关于我的事之后,你又岂会不将我的来历彻底调查一翻?起码你能查出我是云相府中的人,却还将我留在皇宫,收义女封公主,这其中固然有天曦岚的原因,又何尝没有你并吞天下的野心呢?

“这便是你献的礼?你不知朕已经答应与望月结盟了么?”他将矮几上的盟书摊开,状似不经意的又看了看。

“望月的实力不容小觑,父皇不觉得这时候再与龙曜结盟,才是上上之选么?若战事告捷,父皇的收获不仅翻倍,天青的国力,即便是叶苍与修若,也得忌惮三分。”那份盟书上,不仅有三分望月之约定,更有结盟成功胜利消灭望月后,龙曜愿在分得的城池中,由天青随意挑选三座城池,无条件献给天青,加上原可分得的十座城池,天青国的实力,就不仅仅是代替望月成为第三强国家这么简单了。

“你是想朕背信弃义?”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嘴角却有一抹冷笑。

“胜为王,败为寇,历史永远只记住强者。他日世人明白此举并非父皇背信,而是从一开始便是父皇的谋略大计,谁人不服父皇的雄才大略!”我细细观察天青王的神色,他只顾望着那份盟书,并没有看我,我虽看不清他眼里有什么,但至少,他有在听我说话,便肯定会在心里盘算,“六国历来修好,和平共处几百年,如今望月仗势欺小,无故起兵,必为天下人不齿。望月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又岂会因龙曜的亡国而止了杀戮索地扩疆的步伐?六国平衡既被打破,到时群雄割据,必以国力相对较弱的寒星天青为先,若是望月故计重演,又与叶苍修若联盟,龙曜便是寒星天青的前车之鉴!”

“望月国强,天青稍弱,若比结盟之诚意,怎能与龙曜相比?天青此番若与望月结盟,那是共事侵略,名不正言不顺,遂了望月王的野心,却失了天下人的民心;天青若助龙曜过此难关,是伸正义,更是共患难。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龙曜定与天青百年修好,成为天青坚不可摧的盟军。”他终于抬头看我,眼里有一丝惊疑闪过,我忙继续道,“汐月虽是龙曜国出生,但蒙父皇怜爱,封为天青国的公主,关于结盟事宜,若之前是临危授命的话,汐月如今是实实在在以我天青国出发,一切以天青国的利益为考虑根本。相比与望月结盟,灭了龙曜国,不如留下龙曜国,趁此机会一举灭了望月,于我国更为有利。龙曜的实力公认为六国垫底,他的存在非但对天青不构成威胁,更能吸引大国贪婪的目光,可以让天青在较长时间里处于相对安全的境地。而且汐月愚见,父皇此际已与望月结盟,寒星想必也是,望月国君定不疑有他,到时三军会和,如果天青寒星阵前倒戈,以我有备之军,攻其相亲之兵,必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拿下。同时,趁望月国内兵力最弱之际,三国各派大军分三路进攻,直捣都城,定能将望月国如愿拿下,此千载难逢之机,相信父皇定不会轻易错过。”

“想得倒是周全,可朕封你为公主,望月国的使臣已知你是龙曜国人,你又怎能保证他不疑心?”他的眼里有老鹰搜寻猎物时的犀利与阴厉,眼瞳竟是深褐色的,那是在浊世中沉浮太久,沾染的人间烟火。

“汐月有难,幸得在外游山玩水的六皇子相助,六皇子宅心仁厚,怜汐月孤苦无依,又见汐月懂些歌舞琴棋,便带回了宫。汐月虽才艺不精,幸而唱的歌、跳的舞、弹的曲子都算新鲜,又擅讲故事,懂事乖巧会看人脸色能哄人高兴,父皇不过是因着这些才疼惜汐月,一时高兴收了汐月为义女,图的就是皇宫里热闹一些,又怎能牵扯到前朝政事。”我低头,声音略轻了些,“父皇每日里总会抽空叫汐月来唱唱小曲,说会儿话解解闷气,望月国使臣即便现在有些疑虑,听了这些传言,定会再无所顾忌!”

“心思慎密,竟不输男儿,朕倒是小瞧了你!”他忽的起身,站在我的跟前,并不算太高,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他对站着,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息,“但此事关系重大,朕怎能因着你的三言两语,便轻易答应了呢?”

“父皇英明,结盟事宜自会比汐月权衡更多,考虑得也更周全妥贴,汐月亦会好好表现以示诚意。只求一事,若是父皇不介意,可否先将此事当作父皇、曦岚和汐月三人之间的小秘密?”如果我猜的没错,天青王多少有些心动,他需要的,只是细细考虑整件事,以保证万无一失。还有,便是如何趁此机会让我好好替他卖命了。

“三人之间的小秘密?曦岚竟也知道这事了?”他轻轻的重复了我的话,嘴角轻扯了扯,便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好!”

绝对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神色中竟有欣喜的味道,是因为曦岚么?是因为他与曦岚之间多年之后又有了小秘密,还是因为一向不理政事的曦岚这回竟也牵扯了进来?看来众皇子中,从始至终都是曦岚的份量最重。

玉颜不及寒鸦色(四)

我刚出天御殿,便见紫苏急急迎上来,搀了我的手,小声道:“公主,太子妃派人来请公主过去。”

太子妃?听说近段时间身体抱恙,一直未曾谋面,今日请我过去,怕是听闻了昨晚的事,有些按耐不住了。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丫环候着,看起来倒利索,见我出来,忙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公主吉祥,奴婢菡萏宫画萝,奉太子妃娘娘之命,特请公主移驾菡萏宫一叙。”

“紫苏,你去将前几日父皇赏赐的凝神香露和嫣柔胭脂取了来,送到菡萏宫,顺便告诉六皇子,说我晚些时候回去。”说完,我便随了画萝向菡萏宫慢慢走去。

“汐月给皇嫂请安,这么多日都没来请安,望皇嫂莫怪汐月不懂规矩。”我行完礼起身,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面容端庄秀丽, 天然一双妙目,脸如莲萼,唇似樱桃,大雅之美,只除了胭脂也掩不了的苍白面色。

“妹妹别太多礼,你是父皇亲许了不用守这些规矩的,妹妹住在芷兰宫,平日里也见不着,姐姐听闻妹妹风采,又着实好奇得紧,今日才将妹妹请了来,妹妹快些坐吧。”画萝扶着她,她又亲昵的想过来拉我的手,脚步却有些浮。

我忙上前,先扶了她坐下,又自己找了一处就坐,声音温和道,“皇嫂身子虚,就别客气了。”

“如果妹妹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她对着画萝轻摆了摆手,画萝奉了茶悄声退下,她才轻声说道。

说实话,初见太子妃,我并不讨厌,相反,对着这样一个温婉娇柔的美人,我甚至有点想喜欢。可是因着心里的忖度,终究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她又急欲拉近关系,让我心里的警觉更胜三分。

“汐月不敢。汐月出身贫寒,得父皇喜爱才能留在皇宫里,本就不懂规矩,比不得正经在皇宫大家里长大的,若还这么不知好歹,岂不真叫人笑话了去。”

嫂子与姐姐,若放在21世纪,哪有这么多讲究,可是在这个时空不同,这里又是皇宫,加上昨晚的事,嫂子便只能是嫂子,我若真称她为姐姐,只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闹出许多是非来。

“妹妹太谦虚了。妹妹能住在芷兰宫里,便是这皇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她声音温婉,神情却有些落寞,脸上的那抹笑容也有些恍惚。话说一半,稍一停顿,我正待出声相问,未料她却一把跪在了我跟前,我一惊,忙起身避开,走至她身边,欲扶她起来,她却一把拉了我的手,脸色异常苍白,眼睛却坚定的望着我,没有泪,声音却透着浓浓悲戚道,“不瞒妹妹,姐姐已是时日无多之人,今日姐姐冒昧请了妹妹来,实是有求于妹妹,望妹妹怜灏儿年幼无依,替姐姐照顾他,姐姐走前唯一心愿,便是灏儿能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

“皇嫂,你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些起来吧。”我想搀她起来,可是她一径跪着,我一时竟扶她不起。

“妹妹,容姐姐把话说完吧。”她用力抓着我的手,明明紧紧的抓着,指关节都有些泛白,可是我的手并没多少痛感。我心里大惊,直觉得想逃离这里,不想听她将那些本不该由我来听的故事告诉我,心里只念着曦岚听到紫苏的传话快些赶过来。

“妹妹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明白这后宫里的是与非,明白后宫女人并非单纯的只为自己而活。”她的神情端庄,眼神却飘向不知名的地方,似陷入回忆一般,眼中突的迸发出一种异彩,将她整个人点亮,美得令人窒息,但也仅一瞬间,异彩消失,复又回到那个苍白而又有些黯淡的影像,“对我来说,不必再背负家族的重任,不必亦步亦趋小心提防算计的过日子,可以随性而至随心而往,死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只除了灏儿,我放不下他。”

我一时哑然,望着眼前美得这么雅致端丽的人,这金碧辉煌的皇宫,还有世间女子艳慕的太子妃头衔,她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束缚心灵挡住阳光禁锢自由的金丝牢笼么?我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她的心里,肯定有许多的故事与秘密,关于在这皇宫之外的天空下发生的故事与秘密吧?

“皇嫂放不下孩子,父皇与太子殿下自会好好守护,皇嫂不必担心,宽了心好生养身体才是。”

“妹妹还要在姐姐跟前装糊涂么?”她凄婉一笑,继续道,“殿下到时或许自身难保,怎还顾得了灏儿?妹妹,你住在芷兰宫,又深得父皇喜爱,不管将来谁继承了父皇的大统,妹妹都会是入主中宫之人…”

“皇嫂!”我大惊,出声阻止了她未完的话。太子妃她,为何对整件事有这么清楚的认识?什么又叫做我会是入主中宫之人,难道天青王他不只是单纯的利用我,也有真想让我做天青国未来皇后的打算?OH MY GOD,我没这么衰吧!

“妹妹莫急!就算妹妹现在真不明白姐姐今日这番话,日后妹妹定会明白姐姐这话不虚。芷兰宫,是宫中所有人的禁忌,端妃娘娘去了之后,父皇的后宫便再没纳过新妃,皇宫里也再没添过皇子公主。当年的惠妃,曾是端妃娘娘生前的好姐妹,端妃娘娘去了之后,父皇甚是宠她,只因有一次她欲进芷兰宫,父皇二话不说便将她打入了冷宫,再也没有出来过。”

“妹妹是六弟带回芷兰宫的,父皇知晓后非但不怪罪,还收为义女封了公主,妹妹是个聪明人,又怎会不知父皇此举的心意。姐姐不求别的,只求妹妹允了姐姐日后好好照顾灏儿,不管他在皇宫里,便是出了这是非地,只要好好活着,姐姐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汐月妹妹,姐姐自知与你素无交情,今日唐突的找妹妹来,实是姐姐时间不多,放不下这心事,赖着脸只有求了妹妹答应,姐姐才能放心的离开人世。”

她一口气说完,伏在地上跪拜喘气,我跪在她身边,一边费力的想将她扶起,一边想着她刚才的那番话,她竟看清了这所有的一切,连天青王的心思也揣摩得清清楚楚了么?这么聪慧、美丽、端庄的女子,真要在花般年华凋谢了?她今日的这番话可有跟太子提过,我该怎么拒绝她的请求?

“皇嫂,你快起来吧,你的身子受不了这罪。”我扶着她的手明显感到她身子轻颤,喘气得愈发厉害了。

“妹妹…可是答应…姐姐了?”她忽的抬头,用欣喜而又期盼的眼神看着我,眼睛又闪又亮,好似会说话般。

“对不起。”我轻声说道,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因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只是一个过客,做完我要做的事,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我都会离开这让我倍感劳神累心异常复杂惊险的地方,所以我根本不能答应别人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哪怕是善意的欺骗,我也不愿意。

“妹妹…”她的眼睛霎时黯然,只唤了一句,便大声的咳了起来,丝绢捂着嘴,喘气之间,赫然有红色的鲜血映在丝绢上。

“画萝,画萝!”我拼命想将她抱上一旁的软塌,一边朝门外大喊。

门外即刻有脚步声传来,是一身白衣的天曦岚,还有跟在她身后的画萝与紫苏!

“曦岚,皇嫂她…”看到天曦岚,我一下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

他一边将太子妃平放在软塌上,一边对着画萝道:“快去找御医!”

然后回身挽了我的手,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清雅,仿佛有宁静之功效:“别担心,皇嫂不会有事的,我先送你回芷兰宫,让紫苏先留在这里照应。”

说罢,便牵了我的手向外走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微眠是在担心进了皇宫,便出不去了么?”他依旧牵着我的手,依旧微笑着,声音依旧清润,只是这笑里,却有点揶揄的味道。

我点了点头,刚才太子妃的话,的确让我有点担心这问题,真的会如曦岚之前说得办完我想办的事就离开这里这么简单么?也就没多少天的时间,不太可能将太子四王爷一起拉下马,何况曦岚也不是真的要抢那位子,那么到时会怎么样?我和他两人倏的不见了,天青王会不会恼羞成怒又反过来攻打龙曜国啥的?

“微眠还真不愿意相信人,我之前可有骗过你?”他终于有些忍不住的摇了摇头,看着我,见我也摇了摇头,方继续道,“你现在想怎么做只管去做,不必担心,父皇会答应结盟的,到时你若想离开这里,我便带你出宫,我既可以将你带来这里,便也可以安然带你离开。”

我对着他眨了眨眼,这小子,应该说得出做得到的吧,毕竟他将我带来这里的时候,也没发生啥鸡飞狗跳的事。可是他这样随性而为,凭什么啊?难道就凭他老爹心里宠他?

“别想太多了,父皇说会过来一道用午膳,你先去见见找你的人,晚了就该撞上父皇了。”他拉着我,进了曦岚宫,向最西边挪给我的那间房子走去。

“有人找我?”还找到皇宫里来了?难道是夜风?不该啊,小夜同学来无踪去无影的,一般不劳天曦岚同学大驾,难道是狐狸?不会吧,狐狸那丫怎么可能进得了皇宫?

还在盘算是谁找我,便见一人站在屋外,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向我来的方向,那一头短发格外的显眼。

“小白!”我朝他挥了挥手,迈开步子想跑过去,身形一动,才发现天曦岚还牵着我的手。我只好停住,回过身甩了甩我的手,示意天曦岚放开。真是的,貌似在不知不觉中,被天曦岚同学拉了好几回手,而且不知为何,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我被他拉了手却楞是没红个脸心跳加个快啥的,害的每次被他拉手都没及时发觉反省,白白被占了便宜去。

哪知那小子却不松手,依旧牵着我向前走,脸上还是一贯的微笑,神情格外的坦然,却让我觉得气氛有些些怪异。

“呃,小白,你的衣服咋破了?”随着越走越近,很快我的视线与注意力都被小白胸前与袖子上的两道口子所吸引。

他却不理我,两眼只死死盯着我手的方向,那冷冷的眼神,好似能变成两根冰棱将我的手刺穿一样。我突然发现问题的严重性,正待甩一下手,天曦岚却适时松了我手,在我还来不及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前,揽着我腰一个闪身,堪堪避过了小白的一次进攻。

“住手!”我大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摆明了欺负我不会武功嘛!

我三两下拍掉天曦岚揽着我腰的爪子,看他们刚才熟门熟路的过招架式,敢情云白同学刚才是大白天的想硬闯芷兰宫,结果才到曦岚宫八成就被天曦岚发现了,衣服上那几道口子估计也是天曦岚同学的杰作,看来小岚的武功竟比小白还好!我白了天曦岚一眼,凉凉的道:“没旁人发现小白吧?你先出去吧。”

这回他倒是听话了,只用他那对黑宝石般的眼睛冲着我眨巴了几下,然后趁我闪神的当下,也学着我刚才的口气,凉凉的扔下一句“别让父皇久等了”,便转身飘然离去。

我一肚子的火没地儿撒,只得冲着留下来的那个倒霉蛋大吼:“小白,你秀逗啦,大白天的居然硬闯皇宫!”

没救了,小白居然是这么个没脑子的人,亏我以前还以为他虽然脸色臭了点,倒像是个聪明人,真是看走眼了啊!

“今日一早,望月国使臣起程回国了。”他依旧言间意骇外加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脸色却不似以往那般冰冷,有些臭臭的。

“呃,差点忘了,小白你不能跟他们走。”虽然我也满想玩一把无间道,但把小白置于险境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对了,小白,望月国使臣有对我的身份起疑么?”

“只道你以色事人攀富贵,太过贪富虚荣,可惜了一身好舞艺!”小白说这话的口气有些怪异。

“该死的望月国,居然这样污辱人!”我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忽而瞥见小白的眉毛居然极轻极不容易发现的挑了挑,我顿时半眯着眼睛,笑得格外开心,声音格外轻柔道,“小白,莫不是你也这样看我?”

他的眉毛大幅度的抽了抽,最后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微红,憋出一句:“那种衣服你竟然也穿出去见人!”

我差点晕倒,想不到平日里死人脸扮酷的小白原也是这么保守的一个人,造物主真是神奇啊。

“小白,你猜到我的身分了么?”我突然认真无比的直视云白,虽然一早便答应夜风要亲自弄清云白的身份,但阴差阳错,直到现在我才有了时间与机会。

他面有豫色,似不能肯定,又似不敢肯定,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许久之后才说道:“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都是我的主子。”

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从云白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怎还能平静无波?之前对他的身份做过N种猜测,夜风能一眼认出他并第一时间向狐狸汇报,狐狸的回信,他这一路来的表现,小白的身份渐渐清晰,只差我亲自求证他亲口承认而已。

“小白,我曾说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不问你过往的一切,你既跟了我,从此只有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云白!可是如今我这处境,我要做的事,容不得一丝差错,你若不解了心中的疑惑,不能彻底抛下过去,今日我们便分道扬镖两不相欠。你还有一次慎重考虑选择的机会,小白,关于你非皇室血脉的流言,是我出主意找人散播出去的。”我直直的无惧的盯着眼前之人,我一早就该认出他来的啊,那眉宇间的熟悉感,不正是因着和狐狸有神似之处么?是初见时他那落魄的样子让我太深刻,才让我根本无法将他和龙曜国失踪的二皇子联系起来啊!

他眼里闪过的那一抹恨意如此强烈,好似就要出手将我挫骨扬灰般,下一秒,眼里却又俱是悲恸,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冰冷,可是我却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冷之下的波涛汹涌。我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云白,我终究是狠狠的伤害了他,在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那初见时他一心求死的不堪模样又浮现在眼前,我为了保障狐狸的利益,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伤害别人,用一个是谎言的流言,将他逼入绝境。他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我只不过忽悠了做他的主子,他便生死相随,冒险假扮望月国使者护卫,冒险闯入皇宫,他有多受他的父皇宠爱,便有多爱他的家人,我便有伤他多深。

“你,走吧,我欠你的,待我回国之后定会还你清白,对不起!”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有眼泪滴到银票上,很快晕染开来,我低着头,将银票递到他跟前,“我知道钱是最没心的东西,只是你出去,身上有它方便点。从此这世上,便再没有云白了。”

说完,我将银票塞到他手里,转身便向外快步走去。身后没有脚步声,我的眼泪落得愈发厉害,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已是小跑。

好象有什么挡住了前面的路,我一下子撞了上去,周身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我用手擦了擦眼泪,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怀抱里,抬头,是曦岚,他一如往常温和的微笑着,清亮的黑眸却满是心疼,手指将我眼角的泪轻轻拭去,既不开口问话,也不出言安慰。

他的怀抱与狐狸不同,狐狸身上有淡淡龙涎香的味道,而曦岚身上,是干净清爽就像是淡淡阳光温暖的味道。我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意,脸上挂上笑容,对天曦岚道:“曦岚帮我送他安全出宫吧,父皇该来了,我先去候着。”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曦岚还没回来,芷兰宫花园木桌边只坐了天青王与我两个人,桌上只有几道精致的菜肴,身边一干人等早已退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芷兰宫里的天青王比平时总少却一份威仪与阴冷,虽仍是不拘言笑,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慑人的危险气息淡了不少。

曦岚迟迟未回,我有些担心。桌上的菜肴都是芷兰宫小厨房备的我平日爱吃的那几道,可现在我却有些食不知味。天青王不紧不慢的吃着,似也没有等曦岚的意思,或者对于曦岚会否出现一道用膳,他还是有些没底的,毕竟之前他也说过,曦岚连主动找他说话都不愿意,更别说两人一道用膳了。可是不抱希望不表示心里不期望。

“父皇,汐月去瞧瞧曦岚来了没有。”气氛实在有些沉闷,天青王从开始到现在一言未发,只能由我没话找话了。

“不必了,由着他吧,他若不愿来谁也勉强不了他。”再强势的人终有他弱的一面,就像现在的天青王,言语神情间一瞬即逝的落寞,让人见了总有些慨然。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神色,好似刚才的一切皆是幻象般,听不清情绪的说道,“按理,你现在该称他为六哥了。”

“啊?”不是吧,天青王的思维着实跳跃了点啊,而且貌似偶来了这旮旯之后哥哥已经挺多的了,正牌的、冒牌的、亲的、干的、心甘情愿的、被迫强加的…虽然按规矩我好象是得称天曦岚为六哥,可是我实在叫不出口啊,我还是习惯曦岚来曦岚去的,这样多平等。

“父皇,”我怯怯的叫了一声,盘算着是不是该撒个娇讨个巧什么的,貌似我现在正是最得宠的时候,商量称呼这种小事应该没问题的吧,心定了定,嘴角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巴巴的道,“父皇,我好象有些叫习惯了,也觉得叫曦岚比较亲切,而且曦岚也愿意我直呼他姓名,不如就这样了吧,呵呵。”

他抬头看着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眼神,似惊奇似新鲜似不敢置信又似有些尴尬,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我怎忘了眼前这人强势惯了阴冷惯了深沉惯了,貌似那些个妃子公主的也没人敢跟他用这种调调打着商量谈条件,在他面前全一副小绵羊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出,我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嘛。我苦巴着脸,正费力想着怎么插科打诨忽悠过去,只见天青王嘴角抽了几下,明明也算不得是笑容,却让我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他微有些怪怪的声音响起:“就由着你们吧。”

“谢谢父皇!”我轻拍了拍胸口,满脸堆笑的谢过。天哪,虽然马屁要拍,关系要拉,但下回可得悠着点,别一下子让人接受不了那就有副作用了!

“刚才见过菡萏了?”他又恢复了平日威仪而冷然的模样。

“是的,父皇。”我也恭恭敬敬的答道。

“她都与你说了些什么?”他随意夹了一口菜,状似不经意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