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幕后人将小厮安排到院子里,看到没人才急匆匆往外走,那么他们本来,想做什么?

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县主又输了一盘棋,恼羞成怒将棋子一把推倒,赌气道:“没意思,不玩了。”

其他人赶紧围过来说好话,而这次县主却没那么容易被哄好,她见楚锦瑶一人呆呆地坐在窗户口,干脆跑过来跨上坐塌,斜坐在楚锦瑶对面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会下双陆棋,不好过去败兴,就在这里观战。”楚锦瑶尽力让自己笑的毫无破绽,说道。

“看多没意思啊,你不会的话我教你!”

楚锦瑶赶紧推辞,她即便不懂,也能看出来县主下的非常烂。楚锦瑶可不敢让县主教她。

县主坐在塌上,晃着腿说:“现在都二月了吧!正好,等再过几天,就该准备我祖母的六十大寿了。到时候才是真的热闹呢!”

老王妃的六十大寿,楚锦瑶也有所耳闻。这算得上是整个太原,更甚者整个山西的大事了。楚锦瑶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必然是宾客云集,名流荟萃。

不过…今天还没开课,县主就已经开始惦记老王妃的大寿,她们当真是过来陪县主读书的?

楚锦瑶的担忧没错,王府的闺学没上几天,整个怀陵郡王府都陷入筹备大寿的忙碌中,丫鬟下人都急色匆匆,王府里人来人往,喧闹非凡,这种时候,怎么能奢求县主给你好好读书?

因着老王妃的大寿是绝顶大事,一个月内整个王府都在忙这件事,府里又是大兴土木又是搭棚子,直到快四月了,花园里的动静才消停了一些。

此时,楚锦瑶屋后的蓝花楹已经开出清梦一样的蓝紫色花朵,荷池也早已解冻,泛出柔柔的春波来。同时,距离老王妃的六十大寿,也非常近了。

四月初五,怀陵郡王府的客房已经全部住满了,每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老王妃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日请安都能看到许多人,她笑的嘴都合不拢。今日距离正式大寿还有三天,但是客人已经来齐了,住的太远、或者实在脱不了身的,都托了下人送来寿礼,而其他离得近的客人,也遣人上来提前走动。

能来这么多人,老王妃和郡王妃都很开心,老王妃作主,今日准备十张席面,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她们也能提前热闹热闹。夫人太太们自然拍手称好,寿宴的席面厨房早就准备好了,郡王妃吩咐了一声,厨房便连夜捣鼓出十桌席面来。

女眷们都聚在老王妃这里热闹,又是吃酒又是说笑,好不喧哗。楚锦瑶这些小姑娘也没有被怠慢,她们和其他家的小姐们一起坐在阁楼里,又凑了三桌。

人一多,县主就蠢蠢欲动想要捣乱。她在席上出主意:“在这里坐着多无赖,我们去湖里划船吧,反正一时半会儿,她们这里还完不了。”

楚锦瑶暗暗咋舌,胆子可真大!以好姐姐自居的杨绮霞立刻劝告:“不行,去湖上多危险,我们不如就坐在这里,听长辈说话,多学些处事之道。这才是贞静女子应当做的。”

县主立刻摆了臭脸出来:“就你爱说教,既然你爱听她们酒后说笑,那你自己留着好了。”县主站起身,不管不顾地要出去:“都让开,我要去划船,你们爱去不去。”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郡王妃那里,郡王妃很是头疼:“你们看好她,不要把她晒着!还有,船头多备几个熟识水性的婆子,每条船备一个掌舵好手,万不能让她们有什么闪失。”

下人们一一应诺,县主如愿走到花园,去湖里泛舟。湖里的船刚才拖出来,底下缠了许多水草,一时半会儿还开不了,县主觉得无聊,撅着嘴道:“我想划船怎么就这么麻烦呢?这样不行那也不许,现在,竟然连船都没给我备好!”

楚锦瑶深深觉得县主在无理取闹,船一冬天没用,不清理干净怎么敢下水?杨绮霞又在劝,说来说去无外乎女子当如何如何,县主听着腻歪极了。楚锦瑶轻轻拉了拉县主的袖子,指着湖边的一栋小楼说:“县主,你看那边那栋小楼,你既然等着不耐烦,不妨去阁楼上坐一会,既能吹风,还能看一看花园的景色。”

县主一听,立刻高兴地应允,拉着楚锦瑶就往阁楼跑去。杨绮霞追在后面,一边唤一边暗暗想道,请县主去阁楼小坐,为什么她就没想起这个主意呢?这次被楚锦瑶抢了先,下次她一定要扳回来!

楚锦瑶和县主一行人上了楼,县主立刻欢呼一声,朝窗口跑去。丫鬟追在身后喊:“县主,您跑慢些,小心滑脚!”

玲珑也低声提醒楚锦瑶:“姑娘,您小心脚下,这里毕竟是二层楼,小心些总没错。”

楚锦瑶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这里离地面虽然算不得高,但毕竟是个二层阁楼,若是冷不丁背人从身后推一把,那也够受了。

楚锦瑶因为心里记着这件事,就一直站在离窗户不远不近的位置。县主浑然不顾地倚在围栏上,对着外面指指点点。

前来做客的小姑娘都围到县主身边,小心讨县主的欢心。楼外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一个婆子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还没当站稳就高声问:“县主在这里吗?”

楚锦瑶站在外面,听到问话,连忙应道:“在。嬷嬷你找县主何事?”

县主听到有人唤她,不悦地撇了撇嘴:“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叫我回去。”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婆子拍着大腿高声叫唤,“您赶紧回去吧!老祖宗和王妃刚刚收到世子爷的传信,说是太子殿下要来王府,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太子?”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好些女子甚至直接吓得站了起来。就连县主也不敢大意了,她匆匆忙忙收回身体,跑到婆子面前,甚至有些扭捏地揪了揪裙子:“你说真的?是那位太子吗?”

“哎呦县主唷,皇太子还能是哪位?这位爷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兴起,想来王府给老祖宗随一份寿礼,郡王爷和世子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县主您快随老奴回去,趁现在绞脸梳妆,换一身衣服,正好还能赶上太子爷进府。”

县主是真的有些慌乱,她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赶紧应好。

不说县主,就是其他人也浮躁不安。太子殿下要过来了,这种要紧当口,谁还有心思游湖?女眷们俱有些神思不属,眼神飘忽,但无疑,所有人都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谁都想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玲珑悄悄拉楚锦瑶的袖子:“姑娘,我们也回去吧,你换上那身妆花衣裳,发髻也重新盘一个。”

楚锦瑶听了,很是想告诉玲珑,她们和太子差距巨大,这种场合哪有她们露脸的份,换衣梳妆只是白忙乎罢了。然而楚锦瑶往四周一扫,竟然发现好多人都像玲珑一样蠢蠢欲动,几乎按耐不住要先走了。

楚锦妙尤其明显,她频频看向楼梯口,手指不停地绞着手帕。

她们在阁楼上吵吵闹闹,并没有主意,一行人由随从簇拥着,渐渐从远处走来。因着县主要回去换衣,其他姑娘也没心思留下赏荷,王府的丫鬟已经动手收拾阁楼了。一个穿着黄色外衫的丫鬟探着胳膊去收窗户,楚锦瑶眼看着她摇摇晃晃,手里的叉杆更是颤动不止,忍不住上前说:“你将身子探这么外,小心摔下去。”

丫鬟听到还有些不悦:“我握着围栏呢。”

“便是你握着围栏,不会有事,可是外面的人呢?你若是一个没拿稳将东西摔到楼下,砸到了过路人怎么办?”

话音还没落,丫鬟的手就滑了一下,楚锦瑶唬了一跳,连忙去接她手中的叉杆。楚锦瑶扶住支架,回头说这个丫鬟:“你看,方才就险些掉下去,要是刚好有人经过,被砸这一下可了得?”

然而丫鬟的眼睛却突然瞪大了,一手捂住嘴,一手不可置信地指着前方。楚锦瑶好奇,也毫无防备地回过头。

“世子?”

楚锦瑶正在奇怪,林熙远怎么过来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不对,林熙远是郡王府的世子,他身边那个人年纪四十上下,威严贵气,应当便是他的父亲——怀陵郡王了。怀陵郡王在山西地位崇高,便是面对知府也不会陪衬在侧,能让林熙远和郡王都陪在一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身份?

这路人也听到了她们这里的叽叽喳喳声,怀陵郡王抬起头,眼中满含压迫,跟在郡王身后的人更是用力又小幅地冲她们摆手。楚锦瑶还没看懂这是这么一回事,队伍中的人就察觉到不对了。走在最中间的人闻声抬头,缓缓朝小楼上看来。四月的阳光倾洒而下,只见他穿着靛色窄袖长身,身姿颀长,双眼湛湛。

楚锦瑶猝不及防撞上了对方的视线,她心里猛地一惊,手上的力道毫无意识地就松了。

秦沂一挑眉,立刻往后倒退半步,木架砰地砸在秦沂衣摆前,荡起一片尘土。

怀陵郡王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能看了,秦沂身边的公公吃了一惊,忙不迭上前,尖着嗓子喊道:“大胆!”

随行的官员也又惊又怒:“你竟然敢砸太子殿下!”

楚锦瑶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我…他…这…”

怀陵郡王府的人气愤地瞪了楚锦瑶几眼,然后就连忙围到秦沂身边说好话:“太子殿下,这位是我们王府县主的伴读。她不识得太子,这才会失手冒犯殿下。”

“没错,太子勿要怪罪…”

而秦沂却似笑非笑地朝楼上瞥了一眼。几个月不见,还真是胆子大了,明明都看到他了,竟然还敢朝他扔东西。

秦沂其实老远就看到楚锦瑶了。她站在阁楼上,侧身和丫鬟说着什么,背后就是岌岌可危的围栏。紧接着,她回过头,非常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猛地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下来。

那一瞬间还真是意料之外,而秦沂隐隐又觉得果不其然。

周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求情,生怕秦沂因此迁怒郡王府。然而事实上,秦沂怎么可能对楚锦瑶生气,秦沂很平静地说:“无事,不过手误而已。”

秦沂身边的公公本来很是生气,可是听到主子的话,他一腔怒气仿佛猛然被堵了个塞子,顿时上不去又下不来。就连怀陵郡王都很吃惊,他试探地问:“殿下,您当真不计较?”

秦沂凉凉扫了怀陵郡王一眼,自己率先迈步走了。

公公愣了一下,连忙小碎步跟上。他一边跑一边觉得费解,他们家太子爷,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怀陵郡王也赶紧上前,跟着秦沂往前走。等走过阁楼后,怀陵郡王回过头,狠狠地用眼神警示她们这些姑娘。

方才太子和郡王等人路过的时候,阁楼里的姑娘们也听到了,她们没胆子出来,就趴在木墙里围观。现在人走了,她们赶快跑出来,碰了下楚锦瑶,问道:“那位当真是太子?”

而楚锦瑶脸上的神色却很茫然,旁人问话也完全没有反应。隔着这样近,她很确定,那个就是齐泽。或许说,和齐泽的相貌一模一样。

而这个人,他们称他为太子?

太子?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砸到楚锦瑶天灵穴上,砸的她整个人都懵懵的。其他姑娘见楚锦瑶不理会,忍不住又问:“你想什么呢?你刚才真的差点砸到太子吗?”

楚锦瑶终于回过神来,艰难地笑了笑:“应该…是的。”

“啊!”姑娘们齐齐捂嘴,惊呼道,“你怎么这样莽撞?怎么可以冲撞太子殿下呢?”

虽然这样说,但其实她们都在想,方才在外面的人,为什么不是她们呢?

县主也不满地冲楚锦瑶嘟囔,她伸长脖子往后看了一眼,连忙去扯贴身丫鬟的衣裳:“怎么办,太子殿下已经要走远了,我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楚锦妙也紧张地攥起了衣角,将衣襟捏的皱巴巴的。她委实没想到,当朝皇太子竟然这样年轻,这样…好看。同行那么多人,这些人个个都是高官贵族,可是站在太子身边,愣是被衬成了背景,仿佛太子之外,其他人都顿失颜色,变成了灰白色的陪衬。

县主急急忙忙地回去换鲜艳的衣裳,其他闺秀也各找各的门路,想办法整理一下仪容,唯有楚锦瑶,神思不属地走在最后。她扶着墙,慢慢走在阁楼楼梯上,而心里还在想,腊月她在郡王府里看到的神秘人,果然就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当朝太子。

想来也是,当初太子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郡王府,现在来参加老王妃的六十大寿,就完全可以想通了。可是,太子想做什么楚锦瑶并不关心,她只是疑惑,为什么齐泽会和太子长得一模一样呢?

第49章 隔水看花

太子突然来怀陵郡王府做什么呢?

楚锦瑶“失手”砸了太子之后, 来不及思考太多, 就被惊慌的下人带到前厅。才不久前老夫人还在这里宴客,然而现在用饭吃酒的痕迹已经全然抹去, 厅堂里还换上了新的熏香, 将方才设宴的气氛压了下去。楚老夫人带着护额,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 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媳和众多做客的夫人,毕恭毕敬又有些战战兢兢地给秦沂行大礼:“老身见过太子殿下。”

随着老王妃的动作, 其余女眷也跟着拜倒在地。楚锦瑶和其他几个姑娘刚刚从花园刚回来,见了这个场面, 只能匆匆忙忙随着行礼。

众人山呼千岁,接连跪倒,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其中甚至有足以做秦沂祖母的长辈。而秦沂面对这些却毫无拘束, 他从容地站在跪伏的人群面前,眼神平静, 身姿如竹。老王妃和郡王妃都换了正式的诰命礼服,身后的郡王、世子等人也穿着缀着补子的品级衣裳, 只有秦沂一个人身着常服。即使如此,秦沂的气势也丝毫不弱,反而因为不甚在意的姿态,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疏离清冽。

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那个位置。

秦沂轻轻颔首, 道:“老王妃不必多礼, 快快请起。”

秦沂话音落下, 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很有眼力价的将老王妃扶起,身后的郡王妃等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直。等众人都站妥后,老王妃说道:“太子殿下,寒府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殿下大驾?殿下驾到,为何不提前通知,好让我们出府恭迎。今日这样,实在是怠慢了殿下。”

秦沂说:“老王妃客气,我听闻老王妃寿辰,这才前来给老王妃贺寿,若是因此打搅了老王妃和郡王准备寿宴,那就是罪过了。”

老王妃自然好一通卑谨谦虚。老实说,秦沂这一手突然袭击,还真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这位皇太子竟然玩起微服出巡呢?直到这一行人进了太原地界才着人来通传,怀陵郡王听到音讯简直吓了个半死,他连家都来不及回,只匆匆忙忙遣了个小厮回来报信,自己穿着官服就出去了。等好不容易追到太子,这位太子不肯声张,只说勿要扰民,就这样悄悄进城。

怀陵郡王府离太原不远不近,秦沂推说来贺寿,不想惊动更多人,于是没有去太原接见知府,反而直接就朝王府走来。怀陵郡王能怎么办,他只能按着太子的意思,一路不曾鸣鞭开道也不曾内监呼喝,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进了府。

如果太子此行穿着储君制服,那无论如何都要用大礼从王府正门恭迎,可是秦沂微服出行,倒也没有那样讲究,所以直接从侧门进入,穿过花园,就到了前面的主宅。怀陵郡王路上还在自我安慰,正好他们花园景致不错,人也少,并不会失礼冲撞。可是怀陵郡王怎么也没料到,他们路上恰好遇到了游园的小姐,还险些让人砸了太子!

怀陵郡王都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怕!

好在太子看起来并不怎么计较,怀陵郡王和老王妃对着太子谦让一番后,就恭敬地将太子请入主座,怀陵郡王、老王妃陪坐在侧,再下首坐着随行的官员,世子林熙远站在怀陵郡王身后,郡王妃恭立在老王妃身后,其他人都安静地端着手,微低着头跟在后面。

这种场合,就连世子和郡王妃也不够资格坐下,楚锦瑶这种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更不必说了。她们站在最后,前面黑压压堵了许多夫人太太,一抬眼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衣裙。不过站在后面也有好处,楚锦瑶微微低头,让前面的夫人牢牢将她挡住,然后就放心地走起神来。

虽说男女大防,楚锦瑶作为未出阁的姑娘,不适宜见父兄之外的外男,可是太子这种级别的天潢贵胄显然不能用礼法来束缚。太子降临而阖府人员没有出来迎接,这才是要命的大罪。

秦沂坐在最上首,听老王妃小心翼翼地说一些讨好话,他微有些走神,他方才隐约看到楚锦瑶了,现在她站哪儿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而楚锦瑶这时候,歪过身从夫人们的间隙里,偷偷瞅了一眼秦沂。隔着重重衣袂,谁都没有发现她的视线。

楚锦瑶仔细打量了好几眼,心里却在想,世上为什么会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人呢?

她的脑子里突然涌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莫非,齐泽和太子是一个人?

楚锦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脸色控制不住地变得刷白。她赶紧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的视线都凝聚在前方太子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等心情平复后,楚锦瑶反倒有心情思量起这个猜测的真假。

她仔细推敲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太子是龙裔,有龙气保佑,这样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太原,还真好投在长兴侯府里?齐泽出现的时候是正月末二月初,那个时候,太子还在边关抗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太子又没有□□之术,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而且,楚锦瑶以局外人的眼光看这两人,也觉得齐泽和太子性格并不相像。太子清贵高华,疏离威仪,一看就是天生的龙子皇孙,和齐泽那种嘴欠又讨厌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太子是个人啊,现在还好端端地坐在众人面前,怎么会是精魂呢?

楚锦瑶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测得不错,就是这样。至于齐泽和当朝皇太子长得很像…可能太子是龙子,天生就有神灵庇佑,所以,齐泽这个玉佩精才会投生成太子的模样。

这个想法瞬间征服了楚锦瑶,她整个人也如释重负,心情迅速晴朗了起来。楚锦瑶暗暗嘲笑自己,没事净瞎想些什么,竟然觉得她的玉佩精会是皇太子,实在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楚锦瑶放下负担,这下才有心情观察周围的人。郡王妃带着县主站到前面去了,所有姑娘都站在后面,被堵得严严实实,唯有县主有机会在太子面前露脸,其他几家闺秀控制不住地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楚锦妙更是不住伸脖子往前看,不知道她到底想看什么。

太子和老王妃、怀陵郡王坐了一会,很快随行官员就提出太子舟车劳累,应当早些歇息。老王妃一口应下,并盛情邀请太子在郡王府落脚,太子微微推辞了几句,就应下了。

郡王府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意,郡王妃尤其高兴,眼角眉梢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怀陵郡王和世子亲自陪着太子去后面安排好的住所,老王妃本来也要同去,被太子和众人劝住了。

等太子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老王妃擦了把汗,由丫鬟扶着坐到罗汉床上,不住地喘气。见老王妃这样,其他夫人太太都识趣地告退。太子的突然驾到打乱了许多人的步调,夫人们也需要赶紧回家筹备一下。

等屋里只剩自家人后,老王妃问郡王妃:“那个院子当真妥当吗?可不要缺东少西,怠慢了太子殿下。”

“娘你放心,我刚接到消息就让人到后面收拾华章院去了。我们当时建这个院子本就是预备给太子的,虽然后面太子传信说不来,我也没有耽搁华章院的修葺,现在好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老王妃点头:“你做的好。若不是你提前准备好,我们今日就要失礼了。”

郡王妃美滋滋地笑着,她当初对华章院那样上心,还不是为了让她的女儿当太子妃,这才对太子的一切事情都尽心不已。本来依去年传出来的口风,太子是不可能来太原暂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太子当真降临她们郡王府,还要在此暂住几日。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郡王妃人虽然站在这里,但心思早已飞回后面。郡王妃不住地想,她要将宝珠打扮成什么模样,才能吸引太子的注意?太清淡了丢份,太浓艳了又显得刻意,这下,饶是郡王妃都为难了。

老王妃和郡王妃说话,楚锦瑶几个姑娘就站在隔扇外听。老王妃和郡王妃热切地讨论了一会,越说越觉得刻不容缓。郡王妃亲自站起身,出来拉县主进屋,郡王妃拉着县主的手,看到她们几个人,敷衍地笑了笑:“你们还站着呢,今日忙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楚锦瑶求之不得,她立刻压手道了句万福,就带着丫鬟往外走。而楚锦妙却很不高兴,脚步犹疑,不肯离开。

她才不要走!平日里总是拘着她们,让她们全天陪在县主身边,现在要商量正经事了,就将她们赶走?楚锦妙不情愿得厉害,磨蹭了半天都不动,可是她到底不敢公然忤逆郡王妃,最后还是撅着嘴,跟随着众人出门。

郡王妃保持着笑意目送她们离开。郡王妃多活了多少年头,怎么能看不懂楚锦妙的小心思?她只是懒得点明罢了。老王妃原本不同意让楚锦妙进来做伴读,是郡王妃一力坚持,还有楚珠卖力担保才成功的。郡王妃知道楚锦妙这个丫头心术不正,鬼点子多的很,可是那又如何,有郡王妃在,楚锦妙一个毛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反倒是将这样一个磨刀石放在县主身边,给县主磨一磨爪子,才是真正物尽其用。

郡王妃略有些讥讽地从楚锦妙背影上扫过,不可避免的,她的眼风扫到了楚锦瑶。

郡王妃笑容微微一滞,和婆婆的想法不同,郡王妃中意楚锦妙,却一直都不愿意将这个五姑娘留在女儿身边。同样时间进府,这才过去多久,宝珠更喜欢和楚锦瑶亲近,就连府中下人也对楚锦瑶风评上佳。这样的行事手段,再加上楚锦瑶这张脸,没法让郡王妃不介怀。

“娘亲,你在看什么?”县主拉了拉郡王妃的袖子,不解地问。

郡王妃回过神,对着唯一的女儿笑道:“没什么,娘在思考事情。你不用管这些,娘会都给你安排好的。”

县主一听,当真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地想自己要如何玩。郡王妃看着无忧无虑的女儿,心里想道,没事,珠儿还小,让她再快活一段时间,以后再教也来得及。

楚锦瑶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很平静地让桔梗换一盏热茶上来,今天这事一环接一环,她站了许久,腰都酸了。

桔梗换上了热水,玲珑将新茶捧给楚锦瑶,眼看着楚锦瑶喝了半盏,她实在忍不住了,问::“姑娘,你对今天的事,就没什么想法吗?”

楚锦瑶抬头看玲珑:“该有什么想法?”

玲珑一时语塞:“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今日我们见到了太子呢!”

“那又如何。”楚锦瑶心说,我还和太子对视了一眼,并且险些将东西扔到他身上呢。

自然,楚锦瑶是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的。今天老王妃事情多,一时忘了这一茬,她自己再提,岂不是上赶着找骂?

“姑娘,太子来了,我们…”

“玲珑。”楚锦瑶微微加重声音,眼神如有实质,沉沉盯着玲珑,“有野心是好事,可是如果光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手段和身份,那就是笑话了。”

楚锦瑶放下茶盏,既是在说玲珑,也是说给屋里的宫嬷嬷、桔梗听:“我们是什么身份,祖母让我们来做什么,你们应当比我清楚。老王妃和郡王妃对我们好,概是出于县主伴读这个身份,一旦我们越过了这条线,你说郡王妃会怎么样?”

玲珑已经听懂了,她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奴明白了,是奴鬼迷心窍,险些走入歧路。谢姑娘提醒。”

“你明白就好。”楚锦瑶没打算严惩玲珑,见她想通了就让玲珑站起来。出门在外,自己人齐心是最重要的,何况双拳难敌四手,楚锦瑶还要仰仗玲珑,所以更不会在这种关头给自己人找不痛快。

楚锦瑶敲打了玲珑之后,就不再提这件事,而这几天外界的热闹也让楚锦瑶想不起这种小插曲。本来怀陵郡王府的老王妃过整寿就是大事,现在还迎来了太子,整个太原都因此沸腾了。从太子到来的第二日起,前来给老王妃送贺礼的人足足攀升了一个台阶,这次上门的可不是管家,而全是当家老爷。老爷们放下贺礼,和老王妃说几句祝寿辞后,总会十分顺路地拐到太子住所,给皇太子请安。

就连楚锦瑶的熟人也来了,云织绣庄的魏大掌柜也亲自携子造访,魏掌柜和怀陵郡王府几乎没有相交,这种时候也上门贺寿,意图委实明显。

因为知道楚锦瑶也在怀陵郡王府,魏掌柜这次上门,顺道把这个月的分红带上了,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

楚锦瑶接到下人的通传,几乎以为她自己听错了,她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回五姑娘,魏大掌柜说有东西带给姑娘,因为时间有限没法当面来见姑娘,于是就托店里一个姓苏的娘子过来。”

楚锦瑶蹭地站起来,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她在哪儿?”

“已经从西侧门进来了,现在估计在路上。”

楚锦瑶大喜,她匆匆忙忙说了句:“玲珑,给这位姐姐备些散银,请姐姐吃瓜果。”她自己都来不及留下说些场面话,提着裙角就往外跑去。

楚锦瑶一路朝外跑,果然在半路上遇到了苏慧。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楚锦瑶眼眶立刻湿了。

“姐姐!”

苏慧也看到楚锦瑶,她快走两步,拉着楚锦瑶看了片刻,然后就嗔怪她:“你怎么跑出来了?这里人来人往,你又是个不认路的,也不怕被人拐了去。”

“怎么会!”楚锦瑶知道苏慧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她也不生气,拉着苏慧笑道,“我听说你随着魏掌柜一起来了,我实在等不及,就自己出来找你。正好,还真让我找到了。”

苏慧笑道:“我既然大老远来了,就一定会见了你再走。行了,先回去吧,这里别人还要走路呢,我们不要杵着。”

楚锦瑶开开心心地挽着苏慧往小院走,路上小声地和苏慧交换境况。去年冬天楚锦瑶让魏掌柜去找苏慧,后来苏慧的丈夫随着魏良来了一次,确定了消息的真假后,苏慧一家就从乡下搬到了太原。楚锦瑶早就知道苏慧来了,可是她在长兴侯府里,不好出门也不好让苏慧进来,后来又被送到怀陵郡王府做伴读,相见就更遥遥无期了。

没想到这次,魏掌柜思虑地这样周全,竟然直接把苏慧也带来了。自从长兴侯将楚锦瑶带走,转眼一年有余,这还是她们姐妹第一次见面。

楚锦瑶有时候感叹,她虽然父母缘薄,但是遇到的两个姐姐对她都不错,亲生姐姐楚锦娴温柔端庄,大家风范,帮着她在长兴侯府里立足,而养姐苏慧脾气急躁,得理不饶人,却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楚锦瑶对这两个姐姐,都是真心信赖和喜欢。

楚锦瑶和苏慧久别重逢,越聊越开心,一路上说说笑笑,心情畅快极了。她们刚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迎面走来。

看到来人,楚锦瑶的笑马上就淡了下来,唯有苏慧不解地问:“怎么了?这位姑娘是谁,你不和她打个招呼吗?”

楚锦瑶身后的桔梗行礼:“四姑娘万福。”

四姑娘?苏慧有些奇怪,楚锦瑶脸上的表情为什么一下子变得难看,既然是同府姐妹,怎么能这样甩脸子?她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家庭,该和家里人处好关系才是,怎么能随意得罪人呢?

苏慧正打算悄悄捏楚锦瑶一把,突然苏慧想到,楚锦瑶是五姑娘。

四姑娘,五姑娘。

苏慧这时忍不住转头朝楚锦妙脸上看了一眼,顿时心头明了。

这就是苏家偷偷调换的那个女孩了吧,也是她血缘上的亲妹妹。

这下苏慧都尴尬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楚锦妙看到他们俩人之后,脸色轻蔑冷淡,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开了。等走远之后,楚锦妙问:“那个穿着下人衣服的人是谁?后院怎么连这种人都放进来了?”

楚锦妙说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显然是说给她们听的。丫鬟在楚锦妙耳边低语了什么,楚锦瑶和苏慧都听到楚锦妙冷笑了一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苏慧心里拨凉,楚锦瑶怕苏慧难堪,连忙说:“姐,你不要和她计较。”

苏慧按住楚锦瑶的手,说:“进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等进屋坐下后,楚锦瑶看着苏慧,斟词酌句地说:“姐,楚锦妙她就是那样,说话总是带刺,不阴阳怪气不舒服,你不要理她。”

“我知道。”苏慧看着楚锦瑶,似乎很是感叹,“说起来,苏家除了把她生出来,并没有尽过一分一毫的力,这么多年,都是别人家供她吃供她穿。她不认我,我其实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没想到,楚锦妙对她的身生家庭这样排斥就是了。

楚锦瑶也不知该说什么,这种事情她立场微妙,说什么都不妥,干脆不言不语,默默握紧了苏慧的手。苏慧伤感了一会,很快就振作起来:“罢了,不说她了,她不愿意见我们这些平民血亲,嫌我们丢她的脸,那我也当没有这个妹妹得了。本来,一天也没有相处过,强求什么情分。”

苏慧这样放得开倒让楚锦瑶吃惊了,但是仔细一想也是,今日算得上是苏慧和楚锦妙第一次见面,楚锦妙竟然当着苏慧的面说这种话,谁能不寒心?本来就是毫无感情的陌生人,楚锦妙不乐意认,苏慧还指不定愿意不愿意呢,哪能指望着苏慧像赵氏一样,无条件包容楚锦妙的作。

楚锦妙就这样亲手斩断了自己和亲生姐姐的缘分。说不定,楚锦妙本人还求之不得呢。

楚锦瑶再懒得理会这种人,无端影响自己心情。她和苏慧聊起分别之后的事情,聊起云织绣庄,还聊起卖成衣能不能行。她们姐妹俩有这么多可以聊的话题,为什么要被楚锦妙这个白眼狼破坏心情?

后来谈到兴起,楚锦瑶将自己闲暇时做的衣裙都拿出来,一件接一件展示给苏慧看。

苏慧仔细看了看针脚和走向,最后说:“你这种在褶子上缝绶带和流苏的法子新颖,这样打褶子虽然麻烦些,但多花些功夫,也能做出来。我大致记住怎么做了,回去就用碎片的布料试一试,要是能做出来,一定卖得好。”

她们俩都是小时候苦惯的,谈起赚钱来格外热衷。

楚锦瑶随口问:“姐姐,你最近过的怎么样?银钱够用吗?”

苏慧神色微不可见地怔了一怔,嘴唇也嗫喏了几下,苏慧悄悄看楚锦瑶的侧脸,发现她皮肤白净,眼神清透,一看就过的非常顺遂。苏慧的心定了下来,楚锦瑶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家庭,现在还靠自己的努力过的这么好,这些烦心事,就不要告诉她了。

苏慧最后摇摇头,道:“没什么,一切都好。你刚才说的那个花样子,走针是什么样的?”

楚锦瑶本来还想仔细问问,可是听到苏慧问起生意的事,她不敢马虎,立刻仔细地又演示了一边。这样一来,话题自然岔过了。

楚锦瑶和苏慧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许久,直到最后天色晚了,苏慧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回城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楚锦瑶陪着苏慧等在过道上,等魏掌柜的人过来,一起套车回城。楚锦瑶站了一会,忍不住问:“姐姐,这次为什么是魏大掌柜来?说实在的,每次都是魏良小掌柜来送东西,我还没见过大掌柜呢。”

“给王妃祝寿,可不是要大掌柜来么!”苏慧也不大清楚,她说,“其实我也没怎么见过魏大掌柜,听说他产业有很多,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每日只在绣庄打转,要不是今日为了见你,恐怕我也见不到魏掌柜。”

楚锦瑶点头,越发觉得这个人神秘:“魏掌柜还真是奇怪。不过能将生意做这么大,行事奇怪也不足为奇。”

苏慧点头,她只在店里帮工,有女客时出来招待招待客人,即使如此她都能感觉到魏家家产的恐怖。而楚锦瑶每个月吃分红,感受到的就越发直观了。

苏慧并不知道楚锦瑶和魏掌柜的关系,她以为这是长兴侯府入股,最后分到了楚锦瑶名下,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她们俩边等边聊天,又站了很久,还是不见魏掌柜人影。派出去的小厮跑了好几拨,都说魏掌柜在忙,见不到人。

“他在忙什么?竟然连人都见不到?”

苏慧说:“再等等吧,你要是站的累了就先回去,我自己等着就行。”

“这怎么行。”楚锦瑶坚持陪着苏慧,她暗暗在心里嘀咕,“魏掌柜和怀陵王府并没有往来,这次魏掌柜来王府做什么?还一待就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