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魏掌柜许是也意识到时间不早了,没过多久匆匆赶来,带着苏慧和其他人回去了。楚锦瑶目送人出了二门后,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第二天就是老王妃正式的寿辰了,怀陵王府极为热闹,流水宴大摆三天,前后门都有小厮给行人撒糖洒碎银子,人群哄闹不休,戏班子更是从早唱到晚。这次寿宴因为有太子出席,到场道贺的大人物越发多,门口有一个小厮专门唱名念礼单,他那嘹亮悠长的声音一天都少有休息的时候,这才叫真正的宾客如云。

来得人多了,无论是宾客还是主人,谁都被搞得眼花缭乱,自然没有功夫去注意都有些什么人。而太子在这段时间,接着贺寿的名义接见了不少人。

流水宴的最后一天,下午,后花园摆了戏台,老王妃带着一众宾客在戏台子看戏。戏台子搭在中央,四周围了阁楼。郡王、太子等男客坐在一边,老王妃和夫人小姐们坐在另一边。

楚锦瑶对这些没什么热情,她坐在席位上,照例发呆打发时间,突然胳膊肘被人顶了顶。

“你怎么还在发呆!”县主不悦地盯着楚锦瑶。

楚锦瑶回过神,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县主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直接揪着楚锦瑶的胳膊往外拉:“我想出去透透气,你陪我一起去。”

“你若想出去,让杨姐姐陪你去吧,我懒得走动。”

“不行,我说让你去你就要去。”

楚锦瑶眉心拧了拧,很不喜欢县主这样的态度。在三个伴读中,楚锦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了县主的好,县主很喜欢拉着她一起行动。楚锦妙和杨绮霞为此嫉恨不已,而楚锦瑶自己却觉得不舒服,县主这样做,恐怕一大半的原因是出于她的身世吧?千金小姐到处都有,但是因为被抱错而长在农民家的小姐却是稀奇货,县主对她的态度,大部分时间都像对待一件稀奇的玩具。

可是这位主是郡王妃的掌中宝,谁管说县主一句不是?楚锦瑶只好随着县主的力道站起身,说道:“好吧,你不要扯了,我随你出去就是。”

楚锦妙一直若有若无地关注着楚锦瑶,她眼角撇到楚锦瑶起身,表面上风轻云淡,等楚锦瑶一出门,她立刻附身去问杨绮霞:“县主和楚锦瑶出去做什么?”

杨绮霞扫了一眼,随口说道:“不知道。方才我好像看到太子出去了,县主她们可能也是嫌闷,出去透透气吧。”

楚锦妙“哦”了一声,但心底却说,原来她们是跟着太子出去了。

楚锦妙耐着性子坐了一会,然后也悄悄起身下楼了。

等楚锦妙走远后,杨绮霞毫无表情地朝楚锦妙的背影扫了一眼。

楚锦瑶被县主拉着走,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后来她干脆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县主:“县主,你要做什么?”

“我出来透透气,散散风。”

“花园这么大,去哪儿透风不行,你为什么一个劲地往这个方向走?”

楚锦瑶眼神严厉,县主被她的眼神吓住了,气弱地说:“我刚刚看到太子也出来了,你不想看看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们偷偷跟过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够!”

“你疯了!”楚锦瑶惊呼,“你知道一旦被人发现,这是什么罪名吗?”

县主不以为意地嘟嘴:“反正又不会被人发现,我就看一眼,怎么了?”

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反手拽住县主的手腕,就要将她拉回去:“我和你讲道理是讲不通了,既然如此,还是让郡王妃来吧。”

县主大怒,娇声喝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县主气的跳脚,她死死拽着不肯走,还回头骂随行的侍女:“你们都瞎了吗,她这样以下犯上,你们看不到吗?小心我告诉我娘,让她把你们都买到窑子里去!”

楚锦瑶一听更气,什么窑子,这是个未出阁姑娘该说的话吗?县主身后一个看着像是大丫鬟的婢女说:“县主,楚五姑娘说的有理,你这样偷偷见外男不合规矩,先回去吧。”

“你们放肆!”县主气的浑身发抖,“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我?”说着,她冷不丁低头,张口去咬楚锦瑶的手。

楚锦瑶猝不及防,手腕吃痛,手上的劲立刻松了,县主趁机跑了出来,恨恨地对着楚锦瑶呸了一声,然后一转身就朝前跑去。

县主的侍女都吓了一跳,县主跑远,她们怎么会管楚锦瑶的死活,当下都拔腿去追主子去了。

楚锦瑶又气又怒,玲珑委实没想到堂堂县主竟然能干出这种事。她心疼地捧着楚锦瑶的手,楚锦瑶白净细嫩的手腕上,已经印了两排牙印,有些边缘还在渗血。玲珑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怒骂林宝珠一顿:“什么人啊,都多大了,竟然还咬人?”

“玲珑,别说了。”楚锦瑶皱眉忍着手腕的痛,摇摇头说,“被人听到了,受罪的还是我们,这种话不要说了。”

玲珑哪里想不明白这种道理,可是她看到自家姑娘好心劝人,还要被王府那个娇蛮无脑的县主咬伤,真是气都要气死了。玲珑说:“姑娘你先忍着,奴婢回去取药,然后就陪着您去找老王妃。老王妃还是明理的,必不会坐视不理。”

楚锦瑶笑着摇头,老王妃即便明理,还能帮着外人吗?堂堂闺秀竟然咬人,这是多么丢面子的事情,老王妃会给她作主?恐怕第一个压制消息,息事宁人的就是老王妃了。

楚锦瑶没有接话,而是说:“你先去戏楼那里,将县主的事禀报郡王妃或者老王妃。万一得罪了太子,事情就闹大发了。县主她愿意找死,我们可不能陪着她死。”

玲珑迟疑:“可是,姑娘你的伤…”

“没事,皮外伤而已。”楚锦瑶说,“你先去找老王妃或者郡王妃,无论谁都可以,先拦住县主最重要。”

玲珑还是犹豫,最后她拿定主意说道:“姑娘你先坐在这里,不要走动,暂且忍一忍。这里离咱们院子不算远,我赶紧跑回去通知桔梗,让她来给您上药,我再去戏楼通知老王妃。”

只能这样了,楚锦瑶点头道:“好,你路上小心。”

玲珑扶着楚锦瑶坐在凉亭里,然后就飞快地跑了。楚锦妙偷偷跟在后面,早就派丫鬟埋伏到前面去看楚锦瑶的行踪。

小丫头埋在草丛后面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还没猜出个首尾,就看到玲珑跑过来了。小丫鬟唬了一跳,赶紧撤退。

等小丫鬟跑回来,楚锦妙连忙问:“怎么样?前面怎么了?”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说:“我没见到县主,只看到五姑娘坐在亭子里,手似乎受了伤。她的丫鬟将五姑娘安置好后,就自己跑出来了。”

楚锦妙心思一动,已然猜到玲珑估计是跑出来寻医的。楚锦妙冷笑一声,道:“好个忠心的丫鬟,主子受了伤,她自己就跑了。走,我们去替五妹妹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玲珑记挂着孤身一人的楚锦瑶,想赶快回去唤桔梗出来,可惜越着急越办不成事,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玲珑被楚锦妙拦住了。

“哎,这不是五妹妹身边的玲珑么。”楚锦妙笑着说,“你怎么在这里?五妹妹呢?”

玲珑见了楚锦妙也没什么好气,但她还是低着头,守礼地说:“五姑娘有些累了,在前方歇脚,我回来替姑娘拿东西。”

玲珑没敢说楚锦瑶手受伤了,生怕楚锦妙听到之后起坏心。可是玲珑不知,楚锦妙早就已经知道了。

楚锦妙笑了笑,说:“我还道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回来取东西。对了,王妃有话要带个县主,你领我去见县主吧。”

玲珑登时抬头,恨恨地咬了下唇:“奴婢恐怕不能从命,五姑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

“哟,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楚锦妙寸步不让地说,“王妃之令,你敢不从?”

玲珑气的要死,她不住往院子里看,可是就是这一小段距离,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玲珑只能暗恨着说:“不敢。”

而此时,楚锦瑶并不知玲珑被人强行带走了。她坐在凉亭里,没一会,天色转暗,一道闪电从阴云中蜿蜒而过,紧接着,闷雷响起。

楚锦瑶看着外面的天色,喃喃道:“要下雨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玲珑走到哪儿了,可不要被雨截住。算时间她已经到了院子,想来桔梗很快就要到了。”

楚锦瑶只能坐在亭子里死等。春日的雨说来就来,一阵蕴含着水汽的凉风吹过,很快雨势就倾泻而下。

楚锦瑶渐渐有些冷了,她忍不住站起身望向雨幕:“桔梗怎么还没来?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正焦躁着,突然听到雨幕外传来一道声音:“爷,这里有个亭子,您暂且在这里避一避雨吧。”

第50章 避雨之缘

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青石板砖上, 隔着雨幕和闷闷的雷声, 外面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

“爷,这里有个亭子,您暂且在这里避一避雨吧。”

楚锦瑶心里一惊,立刻往后撤了两步,因为走得太急, 还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未受伤的手捧着伤口,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楚锦瑶犹豫片刻, 有心想趁着现在雨势未大冲出去,可是还没等她行动, 对方就进亭子了。

这场急雨似乎打乱了许多人的步调, 一个男子头发微湿, 有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一滴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巴处,最后消失在重重衣领中。

他身后的那个绿衣小厮更掺,衣摆不住往下淌水。

绿衣小厮卷起半湿的袖子,匆忙地擦下巴上的水, 他蹭了两下,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楚姑娘?”

楚锦瑶站在角落里, 她也认出来这是上次给她指路的小厮了, 不过现在真相大白, 这位根本不是郡王府的小厮, 而是太子身边的公公。

听到小林子的声音, 秦沂也回头往这边看,视线不躲不避地落在楚锦瑶身上。楚锦瑶不好再装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压手行礼道:“太子殿下万福,林公公万福。”

“楚姑娘,还真是你。”小林子笑道,“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而秦沂的眉毛却皱了皱,他突然开口问:“你的手怎么了?”

小林子被这样一提醒,才发现楚锦瑶一直端着一只手臂,手腕处隐隐有血迹。

小林子也警惕起来了:“哟,您的手是怎么了?”

楚锦瑶真是跳河的心都有了,本来她被县主咬伤,被雨困在亭子就很尴尬了,现在竟然还碰到了太子殿下!她一直默默祷告太子不要理她,不要注意她,然而事与愿违,太子居然问起她手上的伤口了。

楚锦瑶尴尬的厉害,她迟疑地说:“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秦沂笑了一下,冷冷地问:“你在哪儿擦伤,竟然能擦出牙印的痕迹?”

楚锦瑶语塞,她一抬头,就发现秦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似乎再说,你继续扯,接着扯。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她再改口就太尴尬了,楚锦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硬扛:“可能…那块石头就长这个样子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秦沂这回是真的气笑了,楚锦瑶简直是个人才,每次见她都有新的笑料。秦沂回头吩咐小林子:“去取玉痕膏来。”

小林子明显地愣了一下,楚锦瑶大为吃惊,赶紧说:“不要,这不好吧?”

小林子扭过头瞅了瞅楚锦瑶,再抬头看他们家太子爷,心里简直大为意外。小林子忍着心里的震惊看向秦沂,发现秦沂低头扫了他一眼,眼神非常不耐烦,即使秦沂没有出声,小林子也知道,太子爷再说:“还不快去?”

小林子知道秦沂说话从不喜欢说第二遍,他当下收拾起眼神,低眉顺目地说:“是,奴才告退。”

楚锦瑶连忙追了两步,神色为难地说:“哎,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小林子已经出去了,亭子里只剩下秦沂和楚锦瑶两个人。秦沂凉凉地接话:“你这样说,是在担心谁?”

楚锦瑶憋了半响,憋屈地说:“民女是担心太子殿下。”

秦沂撇过头,忍不住笑了一下,再回头时,眼神微微含着笑意,波光粼粼。

楚锦瑶并没有看到秦沂的表情,她微低了头,安静又戒备地站在角落里。

秦沂心里很有些好奇,他原来没回来时就没有刻意掩饰身份,现在楚锦瑶亲眼看到了他本尊,按理立刻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始末。她这样防备地站在远处,莫非是有什么顾忌?

秦沂觉得很没有必要,虽然他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但在玉佩时和现在都是一个人,为何要划分地这样鲜明?或许楚锦瑶刚刚知道他是太子,心惊胆战,略有生疏,倒也在所难免。

秦沂这样想着,干脆主动走向楚锦瑶。楚锦瑶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后心一松,险些掉下台阶。

秦沂眼疾手快,立刻握住她的手腕,单手用力就将她拉了回来。他低头看着楚锦瑶的眼睛,不满地皱眉:“你为何这样怕我?”

楚锦瑶小幅度转动时手腕,想将手腕收回来,奈何秦沂握的结实,她竟然纹丝都抽不动。楚锦瑶只好小声回答秦沂的问题:“没有…”

“这还叫没有?”

楚锦瑶小心地动了动手腕,还是没有办法,她有些憋气地抬头去看秦沂。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帘将外界的一切噪音都隔绝在外,仿佛天地间唯余这一方小天地。楚锦瑶从这个角度看秦沂,只看得到他清隽俊美,身姿修长,他的眼睛漆黑又清澈,现在带了些不解,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楚锦瑶的心突然就漏了半拍,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这样看,楚锦瑶几乎要分不清太子和齐泽。楚锦瑶扭头去看秦沂的手,他的手也极为好看,手指纤长有力,几乎看不到关节凸出,单看这双手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双手确实充满了力量,去年冬天大胜鞑靼,便是在这双手的主人的带领下。甚至可以说,这双白玉一样的手,也曾沾满鲜血,手刃强敌。

秦沂半是叹气半是好笑地说:“你真是独一份了,我见了这么多人,只有你敢在我问话的时候走神。”

楚锦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跑神了。她略有些尴尬,好在经过这一打岔,秦沂也不再追究答案,而且顺势放下了她的手。

楚锦瑶赶紧收回,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悄悄转动手腕。她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站的这样近,也深刻体会到男女在力量上的差距,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的手腕竟然有些痛。

秦沂放过楚锦瑶,不再逼问,他以为楚锦瑶还是不习惯,这才需要缓冲时间。秦沂从前早已习惯了被人当皇太子对待,对这种恭敬又疏离的态度实在习以为常,虽然现在冷不丁换成了楚锦瑶,他却有些适应不来。

秦沂决定给楚锦瑶时间,说起来楚锦瑶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他不是气量狭小的人,有曾经的那段相处情分在,无论以后楚锦瑶求他做些什么,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追究。

不过现在看来,楚锦瑶并不太明白这份恩情代表着什么就是了。她现在的表情让秦沂觉得,她只想远远躲开他。

秦沂冷冷朝楚锦瑶扫了一眼,楚锦瑶真是莫名其妙,她还没说话吧,这位太子殿下又怎么了?

楚锦瑶觉得自己不能和太子这种等级的人硬杠,所以她小心地说:“太子殿下,今日叨扰您避雨,是我不对。我这就离开,请太子恕罪。”

楚锦瑶见太子没有异议,于是放心地往外走。可是等她刚刚转过身,下一步就要跨入雨幕中时,冷不丁听到太子说:“你再走一步试试。”

楚锦瑶抬到半空的脚顿时僵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个太子的脾气还真是讨厌,楚锦瑶恍惚中竟然生出一种熟悉感。

楚锦瑶悲愤了一会,到底不敢挑战当朝太子的话,当真再走一步试试。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步,小步挪回凉亭中间。

秦沂随意指了一下凉亭中的石凳,说:“坐。”

这个动作委实太熟悉了,楚锦瑶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坐下,等坐实之后她才发现,她现在坐在太子对面,和皇太子同起同坐?

楚锦瑶蹭地一声站起来,秦沂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抬头看她:“又在做什么?”

“殿下,我坐下不太合适…”

“那你想让我请第二遍?”

“…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秦沂暗暗道了句废话真多,飞起眼神瞪了她一眼:“坐。”

“…哦。”

等楚锦瑶坐好了,秦沂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楚锦瑶被人提醒,这才看向自己的手腕。被县主咬的那几个牙印已经变红,伤口也不再流血。若不是被太子提醒,她都要忘了这回事。

楚锦瑶绝不会太子面前说闺阁姑娘的坏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怀陵王府的县主。楚锦瑶轻轻抖了抖手腕,就让袖子将伤口覆盖,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秦沂很确信那是什么人的牙印,他心里生气,但也觉得匪夷所思,哪个女子胆子这么大,竟敢咬楚锦瑶?至于是男人咬的这个可能,秦沂想都不想就排除了。若真有男人有这个胆子…呵。

秦沂见楚锦瑶不说,心里也能明白她的顾忌,秦沂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正他想知道什么,总会知道的。秦沂暗暗记下这一笔,然后问:“你的丫鬟呢?为什么她们丢你一个人在此?”

说起这个楚锦瑶又想叹气:“我也不知道,玲珑明明说好回去找桔梗过来,结果耽搁到现在。别是路上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吧?”

“出去找人过来…”秦沂重复了楚锦瑶的话,突然反问,“她为什么要出去找人来顶替?她自己做什么去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失声道:“太子殿下…”

秦沂笑了笑,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玲珑大概是楚锦瑶身边的大丫鬟,能让大丫鬟抛下楚锦瑶都要出去的事,恐怕只有和怀陵王府有干系的事情有这种分量了…

再结合楚锦瑶手腕上的牙印,看着稚嫩,不像是大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秦沂猜到了元凶,剩下的事倒也不再急了。他反倒好奇,楚锦瑶身边为什么换了人?这个玲珑为什么听起来比原来的那两个大丫鬟还不靠谱?

楚锦瑶小心看着秦沂的脸色,发现对方神情淡然,看不出一点端倪,楚锦瑶惴惴不安,太子这是猜到了没有?她又仔细地盯了一会,突然发现秦沂的眉梢动了动,楚锦瑶如梦初醒,赶紧扭头。

楚锦瑶安慰自己,太子又不是神,只言片语的,他就是再敏锐又能猜到多少?楚锦瑶放下心,便干脆和太子一起看向亭外重重雨幕。

静默了片刻,雨中传来跑路的声音。秦沂的眼珠瞬间对焦,微微朝声音来处转了转,而楚锦瑶则立刻起身,不着神色地往后退了退。

秦沂将楚锦瑶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小林子冒雨跑进亭子中,走入亭子后,他一边倒过身收伞,一边说:“太子爷,您要的东西奴才找到了。”

小林子本想直接递给楚锦瑶,谁敢让太子动手干这些莫不是活腻了。可是小林子刚刚走了两步,就被秦沂拦住:“你一身都是水,把药给我,你自己在旁边晾着去。”

小林子愣了一下,嘴几乎能撑下半个鸡蛋。好在在御前行走的,不说别的,反应速度绝对一流,小林子立刻俯身将玉痕膏呈上,然后自己就麻溜地滚到亭角。

秦沂从石桌上拿起瓷瓶,站在指尖转了转,似乎在掂量分量,然后才伸长手臂递给楚锦瑶。

楚锦瑶也惊呆,她支吾了一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沂。

秦沂奇怪地挑起眉::“怎么了?”

楚锦瑶很想说这样不合规矩,可是她想到堂堂太子伸手给她递东西,她耗着不去取恐怕更不合规矩。楚锦瑶只好低声道了句“谢殿下”,然后就上前双手接过瓷瓶。

小林子办事很妥帖,他自己湿了大半,而药瓶却一点水渍都没有,入手还有淡淡的暖意。楚锦瑶拿着瓷瓶,压手给秦沂行礼:“民女谢过殿下。”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动作,眼中闪过笑意。请安礼还是他亲手教的呢,果然,这样看着就舒服多了。秦沂也是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楚锦瑶今日的裙子,似乎就是当初她亲手做的那一条。

秦沂记得那时他在玉佩里醒来没几天,一直躲避着不肯泄露行迹,然而楚锦瑶因为一匹云锦被堂姐妹针对,自己回来掉眼泪,秦沂实在是被哭怕了,只好出声安慰她。

她身上穿的裙子,就是那次的那匹云锦。

秦沂曾经亲眼看着楚锦瑶穿针走线,将一匹平平无奇的布料裁剪成衣裳,那是秦沂第一次见女子做针线活,他最开始觉得无聊,看的久了,竟然觉得奇妙又静心。他当时受限于玉佩,看楚锦瑶难免要用仰视的角度,很难直观地看到她的妆成模样,只能从旁人的反映里得知,楚锦瑶应当是比较衬衣服的。

现在他突然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他意外地发现,楚锦瑶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又黑又瘦的丫头,勉强说起来,倒算得上是个美人。

秦沂意外,半年不见,楚锦瑶干了什么,为何变化这样大?

楚锦瑶现在拿到了太子赐药,再也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她暗暗松了口气,道谢之后就继续说:“太子殿下,雨势已经变小了,民女不敢叨扰殿下避雨,先行告退。”

这次秦沂没有阻拦,而是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也是,你在外面待太久不好。小林子。”

把自己当隐形人的小林子立刻出现:“哎,奴才在。”

“伞呢?”

小林子从怀里拿出另外一柄全新的伞,恭敬地递给秦沂。他知道太子身边不喜欢跟太多人,尤其不喜欢别人给他撑伞,所以他虽然冒雨回去取药,却并没有叫别的内侍过来,反而带了一柄全新的伞。

看看,现在用上了吧,还是他小林子懂得揣摩上意。

秦沂接过伞,他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对楚锦瑶招了招,意味再明显不过。

楚锦瑶感觉眼前一黑,赐药还算正常,让太子给她撑伞?

她怕是真的嫌自己命长。

楚锦瑶连连摇头,后退着站入雨中:“不用了,雨不算大,我自己走就好了。”

话音没落,楚锦瑶的鬓边的碎发已经贴在脸上,雨水从她的脸颊滑下,滴滴答答往下掉。楚锦瑶眨了眨眼,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变,仿佛雨确实不大。

秦沂以一种很嫌弃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道:“过来吧,头发都湿了。”

楚锦瑶坚定地摇头,坚决不肯过去,反而转身往外走。楚锦瑶本来觉得这样就没事了,淋一通雨总比被砍头好,可是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楚锦瑶试探地回头,意外发现秦沂竟然也跟着出来了。他也没有撑伞,长腿一迈,轻轻松松站到她身边:“你非要淋雨不成?”

“殿下!”楚锦瑶忍不住惊呼,“您怎么能淋雨呢?”

“我让你撑伞,你不肯。”秦沂凉凉地说。

“啊?”楚锦瑶皱了皱眉,顾不上脸上的雨水,连忙说,“这有什么关系?哦,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撑伞,殿下您给自己撑就好了。”

秦沂嗤笑了一声:“本太子即便再不出息,也还不至于让弱女子淋雨,而自己撑伞。”

“那…”楚锦瑶为难道,“那您把伞给我,让林公公来给您遮雨?”

小林子亦步亦趋,又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太子不撑伞,他敢撑吗?自然不敢。

秦沂朝后瞅了一眼,回头淡淡地对楚锦瑶说:“我平生最讨厌被牵制,下雨撑伞勉强算一项。”

“那…那民女给您撑伞?”

隔着老远的小林子蹭地抬头,他佩服地朝这位楚姑娘看了一眼,又赶紧低头。

秦沂轻轻笑了一下,谁都能看出来他冷笑的意味更多:“那我再补充一条吧,相比被牵制,我更讨厌低头。”

楚锦瑶无奈地咬唇,几乎崩溃:“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秦沂似乎也没有耐心了,他作势打开伞面,说:“过来,雨大了。”

楚锦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都要跳起来了:“这怎么能行?太子殿下…”

秦沂真是许久都没有尝试到这种恨不得掐死她的心情了,他抬起冰凉的手指,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罢了,那就这样走吧。你住哪儿来着?”

楚锦瑶就这样焦虑不安地站在太子身边,冒着雨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后的小林子也冒雨跟着,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哀嚎到:“太子爷这是要做什么?明明有伞,为什么不用?三个人明明都有伞,为什么不用!”

小林子哭丧着脸想,他错了,是他没有揣测准主子的意思,他下次出门,应当另外带着两把伞才是。

走了一段路,秦沂微微偏头,朝身侧的楚锦瑶看去。雨势确实减轻了许多,但是即使如此,她的衣服也被打湿了,雨水更是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倒是应了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秦沂轻轻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再想什么?莫非和楚锦瑶一样,脑子被雨淋坏了?

秦沂看着落汤鸡一样的楚锦瑶,实在忍不住说:“你还是过来吧,你现在被淋湿的样,像猴子。”

楚锦瑶顿时感到脑子一懵,一时间连如何回话都想不出来。她暗暗咬唇,偏头朝即使被淋湿,但依然光风霁月、清隽挺拔的太子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