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都不待赵氏反应,自己扭头便走了。

张嬷嬷跟在赵氏身边,见此长长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别说是五姑娘,就是她这个皮糙肉厚的老婆子,经此一次二次,她也该心凉了。罢了,以后,她也不再劝这种话了。

楚锦瑶辞别赵氏后,一路飞快地往朝云院走,玲珑和桔梗也都默不作声地跟着。等一进入自己的屋子,楚锦瑶淡然的脸上立刻出现裂痕。她一直呈现给众人一种她很坚强,她不在乎的态度,可是她怎么能不在乎?

楚锦瑶用手捂住脸,对玲珑等人说:“我累了,这里用不着你们,你们出去吧。”

楚锦瑶的眼睛被手指挡住,入眼一片淡红,让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况。楚锦瑶发话后,屋子里静静的,许久都没有听到人走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一行清亮的眼泪从指缝中漏出来。楚锦瑶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以为他们即便不喜欢我,但是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就是一只小猫小狗也该有感情了,可是他们对我却没有。”

“苏父苏母向着自己的亲闺女,母亲也舍不得养了十三年的姑娘。他们都向着楚锦妙,那我到底算什么呢?”

说这话的时候,楚锦瑶声音平静,若不是她的眼泪汩汩往下流,谁能听出来她哭了。

桔梗年纪小,听了这话忍不住要哭,玲珑持重一些,担心道:“姑娘,您别哭了,为了这些人不值得,小心眼睛难受。”

楚锦瑶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自己在两个家庭里都尴尬,于是告诉自己不要强求,只要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分量至此。

玲珑看着心疼的不行,她本是楚老夫人的人,派到五姑娘身边来,一方面是帮衬,一方面也是眼线。可是跟着楚锦瑶久了,玲珑慢慢不舍得起来,再加上她比楚锦瑶大,在玲珑心里,楚锦瑶就和她的妹妹一样。玲珑觉得五姑娘实在是一个可人疼的姑娘,见了人总是安静地站在一边,你看过来时她就对你甜甜地笑,平时里能不麻烦人尽量不麻烦,有什么事都自己做了,哪有千金小姐的骄矜。这样一个懂事贴心的姑娘,怎么就没人疼呢?

玲珑心酸又着急,还要再劝,屋门却被人敲了一敲。玲珑知道这是外面的人提醒,她只得咽下口里的话,嘱咐了桔梗两句,自己赶紧开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玲珑推门回来:“五姑娘,刚才老夫人派人过来通知,三天后去怀陵郡王府做客,让您早些做准备。”

楚锦瑶的眼泪已经收拾起来了,唯余眼睛红红的。她像个听话的木偶娃娃一样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另一边,苏慧扭着自己亲爹亲娘回去后,一关上院门就彻底拉下了脸:“我就说这几天你们怎么安安分分的,原来是谋算着别人呢。要不是我今日回来取东西,我还不知要被你们瞒在鼓里,戏耍多久呢!你们说,你今日去找瑶瑶,是不是受了人挑唆?”

苏母被自己女儿指着鼻子骂,脸色很是难看,她嚷嚷道:“你一个女儿家,都已经出嫁了,管娘家的这些事做什么?”

苏盛也说:“就是,这又不是你家的事,你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苏慧一听简直气得倒仰,她从墙角拎起扫帚就往苏盛身上招呼:“你们吃我的住我的,现在还敢说这种话?我打死你们这群黑心鬼!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苏慧毕竟是晚辈,不好打苏父苏母,就把满腔怒气打发泄到苏盛身上,嘴上把这三个人都骂了。苏父听着讪讪,而苏母一看苏慧竟然敢打她的心肝宝贝,也要扑上来揪苏慧的头发。苏慧的丈夫张屠户见了,黑着脸,一把就把苏母推开了。

“你再动手试试?”

苏母险些被推到地上,她心里一寒,也不敢再上去拉扯苏慧了,只能站在一边忿忿地骂。等苏慧出了一口恶气之后,她叉着腰,没好气地问苏母:“你们刚来城里,连官差看到都怵,哪里有胆子去人家侯府找事。我问你,你们是不是听了什么人挑唆,这才吃了熊心豹子胆,去为难瑶瑶了?”

苏母抵赖道:“没有…”

“是不是楚锦妙偷偷找你们了?”

苏母冷不防听到苏慧说出真相,脸上的表情大变。苏慧一看,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认得楚锦妙吗,怎么就能帮着她去害瑶瑶呢?你听听你们编排了一些什么,她毕竟在你们眼前养了十三年,你们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

苏父不屑一顾:“她又不是我们家的女孩,我们能给她口饭吃,已经够仁义了。但是妙儿却是我们正经苏家的血脉,这哪能比?”

“我就知道,是楚锦妙这条毒蛇出的主意。这些话,也都是她让你们说的?”

苏母听了很是不高兴:“那是你亲妹子,你怎么能向着一个外人,这样说你的亲妹妹?”

“我可没有她这样的妹妹。”苏慧呸了一声,看了眼天色,自言自语地说,“绣庄应该还没打烊,我赶快去找魏小掌柜去。”

苏母一听,急了:“你为了一个外人,要害自己人吗?”苏母想去拉苏慧,却被张屠户架住,苏慧趁这机会,赶紧跑出去了。

绣庄已经锁门了,魏良检查了门窗,就要回家,却隔着老远就被苏慧叫住了。苏慧气喘吁吁地跑到魏良面前,来不及问好,就连忙说道:“魏小掌柜,我有事要和您说。”

魏良奇道:“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说?都打门了。”

“不行,到明天就迟了。”苏慧将今天侯府的事情原原本本转述给魏良,顾不得说实话可能会得罪魏良,哀求道,“魏小掌柜,我妹子楚家五姑娘实在是冤枉,望您能和魏大掌柜的说一声,让他给我妹妹说句话,辟辟谣。”

魏良听了楚五姑娘,眼神也变了变,他也不急着回家了,干脆转了方向,说道:“苏大娘子,既然你都求到我跟前了,那我就替你说一声。事情成不成,还得看我爹的意思。”

苏慧顿时千恩万谢。也该是他们运气好,今日魏五还真在宅子里,往常他经常出去跑生意,或者去别处巡视产业,便是魏良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一次。

魏五似乎在忙什么大事,一抬头见是魏良,口气淡淡地问:“怎么了?”

魏良却知道,别看魏五口气好,若是他说不出个正经事来,一定得一顿好骂。魏良低着头,恭敬地说:“爹,是楚家五姑娘的事。”

魏五的脸色果然难看下来了,挥手让魏良滚下去。魏良不敢忤逆,耷拉着眉眼就要出去,可是走了两步又被魏五叫回来:“你说的楚家五姑娘,可是长兴侯府的五小姐?”

“正是。”

魏五放下了笔,脸色也变得奇怪起来,魏良试探地问:“爹,上头专门嘱咐了好几次,你看我们,用把这件事报给上面吗?”

魏五想起汤信义挨得那顿打,以及小林子挤眉弄眼话中有话的作态,最后魏五说:“我看太子爷对这个女子不一般。报上去,管不管是他的事,要是我们不报,万一揣摩错了,那以后这个娘娘随便吹点枕边风,都够我们受了。还是谨慎点,以防万一吧。你把今天的事,事无巨细,全部如实告诉我,我斟酌着去和主子说。”

“哎,是。”

很少有人知道魏五是太子的人,正如很少有人知道,商场上赫赫有名,人人见了都得拱手叫一声“魏爷”的魏五,其实是个宦官。魏良,事实上是他认养的干儿子。

魏五亲自动身去边关,长兴侯府的马车也朝郡王府驶去。

这一年长兴侯府和怀陵郡王府来往甚密,两家的马车时常走动,然而没有一次,让楚老夫人这样七上八下。

老王妃都已经答应了,这桩亲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猜了个七七八八。在这种当口,可能不出现什么变故。

楚老夫人一行人到了郡王府后,一应待遇都和从前一样。楚老夫人沉着气,带着众多孙女去找老王妃。

老王妃看着还是笑眯眯的。楚老夫人不动声色,对楚锦瑶几个小辈说:“你们几个小姐妹玩得好,我们不留你们了,自己出去说话吧。”

楚锦瑶和县主等人于是坐到外间。等人都散了后,楚老夫人问老王妃:“老亲家,你之前和我提的事,现在怎么说?”

老王妃暗骂老狐狸,两府结亲本来是楚老夫人先提的,现在怎么成了老王妃先说的?老王妃呵呵一笑,不理会楚老夫人的陷阱,绕开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长辈也不好多做打扰。远儿这个孩子出息大,向来少让我们操心,所以婚姻之事也由着他,我们唯有一点要求,媳妇孝顺省心,能安家立户就够了。”

楚老夫人不知不觉皱起眉,老王妃这是暗地里嘲讽她们家五姑娘不够孝顺,不是安定家宅之人?楚老夫人冷笑:“谁家的长辈都盼着孩儿孝顺,姑娘家更是从小被念叨到大。不过,柔顺孝心容易,不拘长辈说什么,你应着就是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就这样顺顺当当地长大,可惜啊,我们这些长辈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可是能教得了一时,还能教一辈子不成?我们迟早要先他们一步走,我们在的时候还好,等我们走了,他们习惯了听话,到时候对着满门亲戚,又要听谁的话去?爱之则为之计长运,娶妇教女,总要教他们立起来。”

楚老夫人这话意有所至,老王妃听懂了,她是说她们家楚锦瑶虽然不够恭顺,但是性子强有性子强的好处。老王妃觉得有道理,她也想这样子教闺女,可是换成孙媳妇,她就不喜欢那种主意大的。

老王妃满心觉得自己家是郡王府,这辈子都不会有败落的一天,所以媳妇晚辈根本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乖乖听长辈的话就行了。

她从前中意楚锦瑶,是因为楚锦瑶模样好,好说话,对下人也和气,为此老王妃还用楚锦瑶给县主当样板。可是前几天她却听郡王妃说,这位五姑娘在自己家里很是强硬,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质问自己的养父养母。他们郡王府不是听信谗言的地方,苏母说的那些,老王妃其实不大信,可是楚锦瑶质问苏父苏母的那些话,却让老王妃很犹豫。

都敢控诉自己的养父养母对自己不公平,这怎么能行?晚辈怎么敢和长辈叫板呢?

老王妃打哈哈笑了一会,但是他们是男方,总是要矮半头,即使只是提了个信,还没有说死,也不能贸然改口。老王妃为了郡王府和林熙远的名声着想,于是后退半步,说道:“我看着五姑娘实在喜欢,之前我们提过此事,现在也不好当做没发生过。依我看,要不照样把五姑娘留下,以诰册之礼,娶做侧妃吧。”

第59章 正妃侧妃

楚老夫人听到老王妃的话, 足足愣了半晌:“你说什么?”

花厅外,楚锦瑶被杨绮霞叫住:“五姑娘,留步。”

“何事?”

杨绮霞看着楚锦瑶,奇怪地笑了笑。因为心情愉悦,她的眼睛极亮,眼珠里的笑意简直让人不舒服:“难得见楚老夫人出府,上一次来还是为了给老王妃拜寿。五姑娘, 这次楚老夫人亲自带着你们来郡王府,所为何事啊?”

楚锦瑶一听就明白了, 杨绮霞恐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现在来和她炫耀羽毛。楚锦瑶不欲理会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而杨绮霞却不肯轻易放过楚锦瑶,专门从后面追上来说道:“五姑娘,你还没回话呢,怎么就要走了?哦对了, 你的养父养母怎么样了, 你们一家人的情谊,还真是让人感动呢。”

如果只是针对她自己,楚锦瑶是懒得搭理的, 可是杨绮霞实在过分, 竟然扯到苏父苏母身上, 还用这样嘲讽的口气。楚锦瑶停住身, 目光凛冽地回头看向她:“杨姑娘,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这样不积口德,以后莫要下不来台。”

杨绮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消息一般,咯咯咯笑了,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威胁我?真是笑死人了。楚锦瑶,你还以为你是老王妃眼里的准孙媳呢?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你的美梦,包括你们家那些小心思,全落空了。你们处心积虑想抢别人的东西,到最后还不是要物归原主。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一些人再怎么费尽心机,也都抢不走!”

楚锦瑶好笑地笑了一下,忍不住说道:“杨姑娘,你把这桩婚事当做命根子,别人可未必。有这些功夫和我耀武扬威,不如多看看书,学些实在的。”

“哎你!”杨绮霞被楚锦瑶的话气了个半死,她心里恼怒,越发橫了心,要让楚锦瑶丢脸。杨绮霞冷笑一声,说道:“你也就是现在狂一狂了,毕竟等以后,你还要给我敬茶,可不是要现在张狂够本么。”

楚锦瑶听了这话皱眉:“你说什么?”

杨绮霞扬起下巴,故意拉长音调说:“哦,难道五姑娘不知道吗,老王妃觉得你不配为正室,但又不忍心让你嫁不出去,于是打算让你给世子表哥做侧妃呢。”

楚锦瑶耳边仿佛响起炸雷,几乎惊得她站都站不住。杨绮霞满意地看到楚锦瑶脸色变白,她笑道:“以后你就是侧妃了,可不是要给我端茶么?哎呦,这样说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妹妹呢。五妹妹?”

楚锦瑶脸色血色褪尽,她委实没想到,怀陵郡王府竟敢如此过分。她以为这件事无非就是郡王府满意和不满意,若满意,那就皆大欢喜做亲家,若不满意,那就彻底回绝,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谁也不会耽误谁。可是,郡王府怎么能这样折辱人,明明嘴上说没事,一回头却让她做妾?侧妃说得好听,可以上皇家玉碟,可是,这样就不是妾了吗?

楚锦瑶手脚冰凉,心里有对郡王府的失望,有被折辱的愤怒,也有被冤枉的不甘心。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苏父苏母上门来污蔑她的名声,她也是受害者,若是郡王府觉得这样会带累他们家的名声,那一口回绝了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折辱她?

楚锦瑶指尖冰凉,不知道是气得还是风吹的,而杨绮霞还非要在楚锦瑶跟前嘚瑟:“五妹妹,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外面风太冷了吗?”

楚锦瑶忍无可忍,冷冷看着杨绮霞说道:“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不会说这些激怒我的话,反而会找个地方,自己躲着偷笑。”

杨绮霞被楚锦瑶的眼神吓得心悸了一下,随即又不甘示弱地吊起眉:“我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凭什么要躲?”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多提醒你几句。”楚锦瑶冷不丁转换了话题,“杨姑娘,你可还记得年末赏梅宴那次,你和兰泽做了些什么吗?”

杨绮霞心倏地漏跳了两拍,她还装作听不懂,强行推脱道:“你在说什么,我并不知道。”

“楚锦妙她们想骗我去换衣服,她们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厮,是你的人吧?我就说怎么在王府里找不到这个人,因为本来,这就不是郡王府的下人。剩下的话,你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吗?”

杨绮霞老实了,咬着唇不说话。楚锦瑶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若是早点这么识相,何至于闹个没脸?我本来懒得说你,你却非要在我面前跳。我告诉你,你若再敢惹我,我就把这些告诉老王妃,你比我更清楚老王妃忌讳什么。到时候,我便能提前恭喜你,成为世子的侧妃。”

楚锦瑶说完之后,冷冷地扫了杨绮霞一眼,自己转身走了。玲珑连忙跟上,她不似楚锦瑶一般冷静,反而语气里满是焦躁和害怕,几乎要溢出来:“姑娘,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证明。”楚锦瑶快步走着,面容上冷静到可怕,“祖母呢?”

玲珑看到楚锦瑶的脸色,暗暗觉得心惊。听到楚锦瑶问话,她不敢怠慢,连忙回道:“老夫人在前面和老王妃说话。”

楚锦瑶点了下头,径直往前堂走去。楚老夫人听到老王妃的话极为气愤,她知道忍不住一时之气只会坏事,于是楚老夫人没有发作,而是按捺着气性,继续和老王妃说:“老亲家,我们也是十来年的老熟人了,珠儿为王府生下一对儿女,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任谁都挑不出错吧?”

老王妃眯着眼,笑道:“老二媳妇自然是个好的。”

“前有珠儿,后有我们家五姑娘,老亲家应该知道我们家的女儿都是好品行。我们是十来年的亲家,现在珠儿还在府里孝敬你,你便这样落我们家的颜面?”

“楚老夫人这话说得偏了。”老王妃回道,“我们也知道五姑娘是个好孩子,可是她和她养父母,甚至和那个掌柜的事,现在还没个说法。楚夫人,我们王府也是讲究人家,这样不明不白的,你让我们如何放心?”

楚老夫人还想再劝,让老王妃重新立楚锦瑶为正妃,可是还没等她想出说辞来,外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丫鬟们连声嚷嚷,似乎想拦人却没拦住,楚老夫人和老王妃都听到丫鬟的喊声,她们一齐停了话,转头朝门口看去。

名贵的木门被人大力一把推开,丫鬟跟在身后连连劝告:“楚五姑娘,老祖宗在里面说话,打扰不得!你不能进去。”

楚锦瑶不理会阻拦的丫鬟下人,她目光直视着楚老夫人和老王妃,不闪不避地喊了一句:“祖母。”

楚老夫人似有所感,站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还有丫鬟想拦在楚锦瑶身前,楚锦瑶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迈过门槛大步朝楚老夫人走来:“祖母,男婚女嫁本就是你情我愿,我不稀罕嫁给他们家。我们走!”

老王妃一听这话就怒了:“放肆,你说什么?”

楚老夫人听着楚锦瑶的话简直解气,她也受够林家这拿腔作势的嘴脸了。可是楚老夫人还是有些顾忌,人都在这里,她好好说一说,说不定还有转圜之机呢?

楚锦瑶走过来拉着楚老夫人的说,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祖母,这等无信无义的人家我看不上,我们回家吧。”

楚老夫人看着楚锦瑶坚定的眼神,突然心里就平静了下来。以她孙女的品貌,什么人家配不上?依楚老夫人看,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做得!楚老夫人回握住楚锦瑶的手,说道:“好,我们回去。”

老王妃刚刚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听到这些话气得险些没接上来气。她用手指着楚锦瑶和楚老夫人,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们…”

楚老夫人从没觉得这样扬眉吐气,她回过头对老王妃说:“已经应好的亲事还能反悔,甚至还能说出贬妻为妾这种话。郡王府真是有规矩,我们长兴侯府高攀不起!这门亲事,便作罢吧。”

说完之后,楚老夫人都不等老王妃反应,便带着楚锦瑶和丫鬟出去了。老王妃反应过来楚老夫人说了什么之后,越发怒上眉心,明明是他们家看不上楚锦瑶,凭什么让楚家说出亲事作罢的话?仿佛是他们郡王府被拒绝了一样!

且不提老王妃如何愤怒,楚老夫人从老王妃那里出来后,立刻让丫鬟跑过去传令,让几位姑娘收拾东西回家。

楚锦妙正在小心地哄县主高兴,以求县主成了太子妃后,张口能带她一程。冷不丁接到要启程的消息,楚锦妙计划被打乱,很是生气:“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要走?”

“四姑娘,你就快些动作吧,老夫人今日看着不大高兴。”

楚锦妙拉长脸,摔摔打打地出门去。到了二门,楚锦妙发现不光她一人觉得莫名其妙,就连楚珠都一脸意外。

“娘,您这就要走了?你不是正和我婆婆说话的么,怎的就要走了?我都还没和您好好说说话呢。”

楚珠一脸莫名,楚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楚珠是林家人,楚老夫人狠了狠心,道:“你回去吧,我们先走了。”

“哎,娘…”

长兴侯府的马车疾驰而去,徒留楚珠一人,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林熙远这几天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他甚至还派人去打探苏父苏母的事。手下的结果过几天才能传回来,林熙远只能自己焦急地等着。今天他听说楚锦瑶来了,紧赶慢赶便往后院跑,然而等他来了之后,却只看到楚珠一人。楚珠带着丫鬟站在垂花门口,眼巴巴地瞅着前方。林熙远四周扫了一眼,不解地问:“二婶,怎么只有你?侯府的人呢?”

楚珠没好气的说道:“刚刚走了,你再早来一盏茶就能看到。”

“走了?”林熙远意外极了,“她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不知道。”楚珠说,“罢了,我们一起去问问老祖宗吧。”

等林熙远从自己的亲祖母口中听到这一切后,他几乎以为老王妃在开玩笑。

“祖母,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怎么会是侧妃?”

老王妃耷拉着眼皮,侧躺在罗汉床上,让小丫鬟一下一下地打着扇:“远儿,你是全家的命根,你的世子妃应当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不说言容德功,便是秉性性格,也该恭顺婉约,尽善尽美。长兴侯府的五姑娘,她没这个福气。”

“祖母,你怎么就知她不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林熙远压抑着怒火说道,“在我心中,她便是最好的女子。你们今天办的事简直荒唐,传出去后,我们郡王府还要如何立身?既然是给我选妻,那便是我说的算。”说完,林熙远便大步朝外走去。

老王妃一听大怒,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对着孙儿的背影大吼道:“你给我回来!婚姻乃是父母之言,你莫非还想自己做主婚事不成?你不要自己的名声,莫非连那个女子的命也不管了?”

林熙远心里愤懑之极,可是听到老王妃的话,又不得不忍着气站住:“没有…”

“既然你没有这个念头,那就老老实实回去。这件事,自有我和你母亲做主。”

“可是,祖母…”

“我知道。”老王妃缓和了神色,随口安抚林熙远道,“我原先不知道,这才欠考虑了一些。既然现在我知道了你的意思,自然会郑重对待。”

之后许多年,林熙远都在悔恨这一刻。他当时,若是再多问一句,那该多好。

林熙远看着老王妃慈爱又温和的眼睛,最终相信了自己的祖母:“好,那就仰仗祖母为孙儿做主了。”

.

楚老夫人凭着一腔意气拒绝了老王妃,气势汹汹地回到长兴侯府。可是等她坐到荣宁堂,冷静了片刻后,又觉得后悔。

当时她凭着意气怒骂老王妃,心里倒是舒坦了,可是之后该怎么办?

楚锦瑶和郡王府议亲的事许多人家都有耳闻,之前他们两家往来亲密,放在外人眼中便是板上钉钉的亲家,可是现在,突然传出楚锦瑶不曾婚配的消息,外人要怎么想楚锦瑶?

即使楚老夫人豁出这个亲家不要,和外人说都怪郡王府出尔反尔,大家除了口头上同情同情楚锦瑶,还会有什么用处?世子照样不愁说亲,相反,楚锦瑶退出后,有的是大家闺秀上赶着给郡王府挑。可是楚锦瑶呢?还能说到好人家吗?

更何况,楚珠现在还在郡王府做儿媳,楚老夫人根本不能和老王妃撕破脸面。

楚老夫人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她让赵氏拿提亲人的庚帖过来,她亲自选看。

之前许多夫人试探着问过楚锦瑶的婚事,当时楚老夫人满心觉得楚锦瑶要做世子妃,哪里看得上这些人家?现在世子妃不成了,楚老夫人一下子着急,再从递庚帖的人家里挑,哪儿还能挑到好的。

楚老夫人沉默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把楚锦瑶叫过来说:“五姑娘,郡王府的事,你看怎么样?”

楚锦瑶很是意外:“不是已经结束了么?他们家欺人太甚,想让我给他们家做妾,简直做梦。”

楚老夫人看着楚锦瑶,就像在看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小孩子,楚老夫人说:“你宁碎不折的心是好的,可是人生在世,总不能靠着骨气吃饭。因为之前忙着郡王府的事,耽误了给你说亲,而且现在许多夫人都知道你和世子的事,这件事若是突然被人知道黄了,恐怕对你,对家族都不好。”

楚锦瑶听着听着,简直觉得大开眼界。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可是祖母,他们让我去做侧妃,不是世子妃!姑母还在侯府做二房夫人,若我真的自甘下贱,给人做侧,那你让姑母和表妹们如何自处?”

“皇家的妾,和普通人家的妾,能一样吗?”

“可是他们又不姓秦!即便姓秦又如何,凭什么让我做妾?”

“住口!”楚老夫人简直要被楚锦瑶的话吓死,“什么姓秦的不姓秦的,天家的事是你能说的?这种话谁教你的?”

楚锦瑶咬住唇,说:“没人教。”

楚老夫人这才觉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看着楚锦瑶,忍不住长长叹气,苦口婆心地劝道:“锦瑶,人生在世,总会有许多无奈。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会说这种话,我也想让你风风光光高嫁,好给怀陵郡王府那些人一个没脸。但是,世事偏偏不如我们的意啊!”

楚老夫人说到这里,难得的哽咽了:“这大概就是人的命,明明是一个什么都好的闺女,偏就遇不到好人。我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到了你,竟然还是这样。”

楚锦瑶眼里的光渐渐死寂下来,她听懂了楚老夫人的意思,楚老夫人确实找办法了,然而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不公,先毁约的人毫发无损,而她却要面临无人可嫁的局面。楚老夫人见楚锦瑶听进去了,继续说:“你放心,郡王府他们理亏,过几天肯定还会找人来做说客,倒时候你只管哭,表现的憔悴一点,我来给你争取说法。即便是侧妃,也要让他们给你不低于正室的待遇。”

楚锦瑶越听越觉得不至于,她忍不住说:“祖母,说到底,他们也就是一个郡王府,虽然比我们门第高,但是能高到什么地步?我们也是正经侯府,父亲亦手握兵权,凭什么要这样伏低做小,让我们自家的女儿去给他们做妾?”

“若是从前的怀陵郡王府,老王妃敢说出让我们嫡女做侧妃的话,我自然理都不理她,说不定会就此绝交。可是,现在她们家今时不同往日,要抖翅膀飞了啊。”楚老夫人说,“既然你都问到这里了,那我告诉你也无妨。林家花了大价钱,托人去给镇北侯府的老太太说话。镇北侯府老太太被哄得开心,亲口说,要进宫和皇后替县主说道。你可知镇北侯府是什么人家?”

“我知道。”楚锦瑶有些出神,低低地说,“镇北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兄长,太子殿下的舅舅。”

楚老夫人有些意外:“你竟然知道?你知道也好,省的我和你解释。既然你知道镇北侯府的背景,就该晓得,虽然我们同为侯府,但是我们家和人家完全不能比。镇北侯府是皇后娘家,天子丈人,公主亲王见了都得退车避让,镇北侯府的门房下人比京城五品官还体面。林家他们竟然能找人说通镇北侯府的老太太,那太子妃之位,基本已经稳了大半。齐老太太是皇后的亲娘,她说话,皇后基本不会推拒,而皇上又对皇后言听计从,只要皇后准了,那这件事就可以拍板了。正是因为如此,老王妃和郡王妃才敢这样张狂,因为他们家,马上就要出一个太子妃了啊!”

楚锦瑶话几乎到了嗓子口,可是最终她还是忍住没说。太子因为文孝皇后的事,和小齐后势如水火,就连对镇北侯府也颇有微词。怀陵郡王府去找小齐后走动,真的是去说亲吗?

怕不是要结仇吧。

但是这些话楚锦瑶到底没说。太子、皇后的事和她实在太遥远了,县主即便找错了人,但是若真在小齐后那里留了名,就算太子妃不成,换个皇妃、王妃总还是可以的。县主的夫家无论如何都差不了,真正要担心的,其实是楚锦瑶自己。

楚老夫人也说:“怀陵郡王府让我们家嫡女做侧妃,这是他们当不得,可是若换成太子妃的娘家,你说当得不当得?”

自然是当得的。单论怀陵郡王府还是普通权贵,若是县主成了太子妃,那林家立刻就要成为第二个镇北侯府,跃入顶级权贵这一阶层了。让一个不上不下的末代侯府小姐做世子侧妃,实在是绰绰有余。

楚锦瑶闭了闭眼,心灰意冷:“祖母,一定要如此吗?我不能不嫁人吗?”

第60章 横刀夺爱

“这怎么行。”楚老夫人被说的笑了, 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即便你下了狠心不嫁人, 那你后面的妹妹们怎么办?”

楚锦瑶这下彻底没话可说了, 她给楚老夫人道了个万福,声音冷酷的不像是自己在说话:“我知道了。祖母万福, 我先告退了。”

楚老夫人素来冷硬,饶是如此她也对这个孙女生起恻隐之心。明明是侯门嫡女, 一出生却被换走, 等好容易回来了,亲娘也把另一个闺女养熟了。家里费劲心思给她挑了门好亲事, 眼看都说定了,最后却闹出这种事。

楚老夫人长长叹气, 怜悯地看着楚锦瑶:“去吧, 你自己好好静一静, 等过几天, 就要打起精神来筹划以后的日子了。”

楚锦瑶走后, 楚老夫人自己坐了坐,还是不放心, 于是让人把玲珑叫了过来。

玲珑原本在楚老夫人这里伺候,双方都熟悉的很。楚老夫人也没和玲珑废话,一上来就问:“五姑娘这几日精神可好?该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吧。”

玲珑低着头, 笃定说道:“不会, 姑娘不是这种轻贱自己的人。”

“那就好。”楚老夫人放了心, 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天的事情很好查,果然是楚锦妙在捣鬼。这种心思歹毒之人本该重罚,可是五姑娘和世子的事已经不成了,宁哥儿又很喜欢楚锦妙,若是我们发落了她,岂不是两头都占不住?”

玲珑听了心里一惊,楚老夫人见楚锦瑶的亲事不成了,竟然想将楚锦妙嫁给林熙宁,来保住和怀陵郡王府的关系?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能动楚锦妙了。

玲珑沉住气,说道:“老夫人,你心思仁慈,自然把人往好处想。可是,四姑娘她和五姑娘没有利益冲突,都能因为嫉妒而这样残害五姑娘的名声。您之前因为打发四姑娘去庙里,大大开罪了四姑娘,恐怕四姑娘现在还怀恨在心。若是真让四姑娘嫁给宁少爷,您怎知四姑娘会不会在宁少爷、老王妃那里诬赖您,编排侯府的不好?”

楚老夫人一听,面露迟疑:“她只有我们侯府可以依靠,应当没有这个胆子吧?”

玲珑说道:“这话谁说得准,四姑娘很可能不会这样,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使是这万中取一的机会,她一旦做了,那就是必然之事,这对我们侯府就大不妙了。”

楚老夫人听着有道理,有风险的事情没必要去做,他们家这么多孙女,再挑一个嫁过去得了,没必要便宜楚锦妙这个外人。

还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外人。

玲珑一直在观察楚老夫人的脸色,等看到她露出这种神情,玲珑就知道劝成了。楚老夫人以为玲珑还是自己的人,这才全心信任,这也是玲珑三言两语就能劝得楚老夫人改变主意的原因。可是楚老夫人怎么能知道,玲珑早已偏向楚锦瑶的立场。

玲珑从楚老夫人屋里出来,快步赶向朝云院,她推门进来之后,发现丫鬟们都静悄悄站在外面。

玲珑悄悄问:“姑娘自己在里面?”

丁香对着玲珑点头,用手指了指东稍间。玲珑心领神会,本来想进屋劝劝楚锦瑶,最后还是放弃了。

楚锦瑶一难受就喜欢去书房坐着,她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

屋内,楚锦瑶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翻从前写的大字。

她当初学这些花了多少功夫。她原以为努力吃苦的人才能过得好,心里很是看不上楚锦妙那种旁门左道的劲儿,可是最后证明,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楚锦瑶翻着翻着,就翻到一页遒劲有力、金钩铁划的字,楚锦瑶静静看了半晌,还是伸手盖住了。

她上次被姐妹欺负,孤立无助的时候有齐泽帮忙,可是她现在很快就要被逼着做侧室了,为什么她的身边就没有人了呢?

楚锦瑶在心里轻轻地说,齐泽,你之前不是说我这一辈子会过得开心顺遂吗,你还说无论我有什么愿望,你都会替我实现。可是现在,有人逼我做妾,你听不到了吗?

一滴泪从楚锦瑶脸颊上滑落,刚好滴在那张秦沂的亲笔字迹上,将“诺”这个字洇晕成一团墨色。

你食言了,齐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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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五披星戴月,终于在一个日暮时分进入大同城。他甫一入城就往行宫赶,到了秦沂落脚的行宫后,守门的太监却说:“太子爷不在府里,殿下这几天都在军营。”

魏五顾不得满身尘土,上马朝军营赶去。等他终于见到秦沂,天边云霞已经褪尽,寰宇露出昏沉沉的暮霭来。

秦沂这几日似乎又瘦了些,越显得他骨骼分明,身姿如剑,眼神如刀。秦沂穿着一身银色甲胄,袖子上绣着明黄色的四爪蟒龙,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把出鞘的刀,锋芒毕露。

小林子也随侍在侧,现在他远远站在帐子角落,恨不得自己生来就不会喘气。魏五进帐篷后,他飞快地瞅过小林子,心里难掩讶异。

小林子是做了什么,竟然怕成这样?

秦沂坐在主位上,听到声音后,只抬头看了魏五一眼,复又低头翻看邸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