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应得,就事论事。

大同军营里,秦沂毫不意外地接到了京城的旨意。

皇帝召皇太子回宫。

第62章 赐婚圣旨

皇帝召皇太子回宫。

秦沂好整以暇, 让人备马。

其实大同说是边关, 事实上离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也不过一天一夜而已。如果着急赶路,不进驿站休息,天不亮出发,或许晚上还能赶在关城门前入城。

但是去见皇帝,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秦沂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他艳阳高照时出门, 晚上好生在驿站里休息, 直到第二天上午, 他的身影才出现在正阳门外。六部的人早听到了消息,现在都等在甬道两侧, 看到秦沂出现后, 许多老臣热泪盈眶,颤巍巍地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太子殿下, 您终于回来了!”

这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顿挫泣下。无论是官员还是内侍, 见了秦沂无不低头,仿佛整个皇城此刻都静默下来。这是天底下权力的最高峰, 下至桥梁河津, 上至国威大事,每一个能改变这座庞然帝国的政令都从这里发出。然而现在, 这里的所有人都低头肃拜, 静悄无声, 恭敬地等候秦沂的脚步过去。

越是人多的时候越能彰显权力的可怕,整齐划一实在是一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秦沂一路走来,没有人乱动,没有人直立,更不会有人试图直视他。所有人都等着秦沂的走近,并且在他路过的那一瞬间,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秦沂从正阳门进来,穿过皇城,在承天门卸兵器,然后穿过长长的宫道,仅带着随身内侍,往乾清宫走去。

御前太监见了秦沂,客气地躬身笑道:“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嗯。”置身这座红砖绿瓦,威严肃穆的宫殿,秦沂不知不觉收起了一切神情,变得仪态完美,毫无破绽。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然而却从不能给他任何归属感。

过了一会,御前太监出来,弯腰给秦沂拉开帘子:“皇上已经知道您来了,现在在里面等您。”

秦沂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就跨步迈入殿中。皇帝在最里间,穿着一身明黄常服,站在窗前逗鸟。他回头见了秦沂之后,就见怪不怪地转过头,又去看他的御鸟。

“回来了。”

语气随意的,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什么很少谋面的臣子。

“是。”

“这几年你在边关可还好?”

秦沂极轻地笑了一下,毫不掩饰他的讽刺:“托你的福,我还活着,还能站在这里听你说话。”

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低下头,不敢涉足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的对话。皇帝这些年来,已经很少听到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了,也是托他儿子的福,让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一听这逆耳的逆言。

刺耳自然是刺的,好在皇帝也习惯了。说来奇怪,如果秦沂温和有礼,孝顺恭敬,礼贤下士,那皇帝一定早就睡不着觉了,可是偏偏秦沂这样满身是刺的态度,每时每刻都让皇帝不舒服,却奇异般的不疑心。

皇帝想的很明白,他这个长子,因为母亲的事而怨恨他,到现在都不肯和他、和皇后好好说话。若说是怨恨自然是有的,但若说秦沂有谋逆之心,皇帝却不信。

人就是这样奇怪。

皇帝被刺了一通,有些讪讪,但也有一种习惯了的淡定。他没有恼火,而是继续说:“你不想见朕,朕也不想见你,干脆有事说事,赶紧说完散了吧。你上次写信来,说是要让朕给你和一个什么侯府女子赐婚?”

“不是赐婚,我是让你下旨册封。”

“秦沂,朕告诉你,全天下没有子女自己给自己做主婚事的道理,就算你是太子也一样,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自古以来但凡太子,遇到皇帝说“死”这个问题都会很敏感尴尬,可是秦沂半讽半嘲地轻呵了一声,就带过了这个话题:“你不用管这么多,下旨就是了。”

“哎你…”皇帝成功被秦沂气到,场面正僵持的时候,可巧外面传来唱喏声:“皇后娘娘到。”

秦沂一言不发,转身就要往外走,可把皇帝气了个半死:“你给我回来!那是你的母亲,你就这样的态度?”

“我母亲是文孝皇后,她算什么东西?”

小齐后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伺候的下人立刻低头,假装没有听到。小齐后也微微尴尬,她动作只停了一下,然后就继续恍若不觉得朝里走去。

“原来是太子回来了。真好,皇上这几天正寂寞着呢,敢巧太子就回来了。正好太子能陪皇上说说话,给皇上解闷。”

秦沂眼睛都不瞅小齐后,直接当着她的面说道:“解闷是你的作用,我可不是。”

饶是小齐后再好的养气功夫,被人当面说这话也掌不住脸了。小齐后委屈地朝皇帝看去,果然皇帝大怒:“混账东西,当着朕的面你都敢说这种话,可想私底下你要何等跋扈无忌。看来这两年边关的风还是没让你学会忠孝伦理,你给我滚回去,什么时候知道孝顺母亲什么时候再回来。”

秦沂一听还当真要往外走,御前的老太监见了,连忙圆场道:“皇上,太子,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太子风尘仆仆赶回来,必然是想早一点看到皇上,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拉不下颜面,皇上您何必和太子较真?殿下您也真是的,皇上这几日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牵挂着您,您怎么能一开口就伤皇上的心呢!”

这就是下头人看眼力价的时候了,有了这个伺候皇帝多年的老太监转圜,皇帝和秦沂的脸面都能挂住,好歹说完太子妃这件事。

皇帝神情缓了缓,开口说道:“婚姻之命父母之言,你选妃是大事,等等再谈吧。若是你实在喜欢,先…”

“你也说了这是我选妃。”秦沂不想听到皇帝话语之后的那个词,干脆直接打断道,“我既然写信回来,必然是深思熟虑过了。我已经决定立她为太子妃,其他人和我无关,我也不想管。要是你还念着我是你的儿子,在这种事关我下半辈子生活的大事上,就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

皇帝因为大齐后的事情,虽然满朝文武没人敢说,但是面对自己的长子,还是完全经历了当年事情始末的长子,总有些心虚气短。秦沂都这样说了,还放出“下半辈子”这种话,皇帝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顿了顿,问:“你意已决?”

“对。”

“秦沂,你是太子。”皇帝难得的郑重起来,语气中也流露出一国之君的威严,“你娶妻选妃不仅是你自己的事,同时还是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天下的事。你喜欢什么人,可以把她纳入东宫,可是你的正妃却不能马虎,她不仅是你的妻子,皇室的太子妃,还要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小齐后本来笑盈盈地听着,一听到“未来的一国之母”,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她就想不通了,秦沂孤傲,骄横,还屡次对皇帝和她不敬,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皇帝铁了心要让他当太子?

秦沂也沉着地说:“我当然知道。我既然敢写信给首辅和各位阁老,自然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她温良端娴,堪为太子妃;心思纯真,为人坦荡,堪为吾妻。皇帝陛下,请你下旨,册封长兴侯府第五女楚锦瑶为太子妃。”

皇帝听了秦沂的这番话,感觉到秦沂背后的郑重,渐渐也认真起来。他有些奇怪,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她究竟什么人,竟然能让你说出这种话?朕是你老子,养你这么大也没听你这样夸过什么人。你不是这两年在大同戍边么,从哪里认识了这个女子?莫非她是边关的平民女子…不对啊,你刚才说她是长兴侯府的小姐。”

皇帝这就更想不通了:“她也不是边关的人,那你如何知道她,并且非她不娶的?”

秦沂微有些尴尬,说道:“这你不用管。”

“我怎么能不管!”皇帝一着急都用上了我,他突然表情一顿,狐疑地打量秦沂,“你该不会…”

“不是!”秦沂奇异般的猜到了皇帝的意思。他心里暗骂老色鬼,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但是秦沂想到自己和楚锦瑶奇特的相识方式,竟然意外地说不出话来。其实他的行径也算不得君子,在楚锦瑶还不知晓的情况下,他进入人家的闺房,还默默看了好几天楚锦瑶一举一动,从明着见客到私里就寝,他全部都在。若不是楚锦瑶在他面前哭,秦沂实在没忍住,那恐怕直到秦沂养好伤离开,楚锦瑶都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因着这个原因,秦沂心里总有一丝心虚,对着楚靖尤甚。好在长兴侯楚靖对此一无所知,面前的皇帝也是,所以秦沂尽可以大义凛然地说:“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龌龊,她很守规矩,从不曾行差踏错。”说完之后,秦沂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我也没有。”

皇帝看了秦沂一会,觉得自己长子不听话归不听话,但是大是大非上却拎的清,绝不会做小人行径。既然秦沂这样说了,皇帝也慢慢软化了很多,最重要的是,这是自大齐后死后,秦沂唯一一次和他提出要求。

如果是其他,其实皇帝已经允了,可偏偏秦沂要的是册封太子妃。皇帝觉得这样封妃实在有些草率,他甚至都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个女子。太子妃的册封是仅次于立后、立太子的大事,能这样轻率吗?

皇帝皱着眉问:“她是什么人?品行如何,今年什么年龄?她的父亲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在京城里听过长兴侯。”

秦沂暗暗讽刺,看看他这皇帝当的,连京城里有什么侯爵都不清楚。秦沂只好提醒:“长兴侯楚靖,他的祖父当年平定南乱有功,故而封侯。早在第一代长兴侯的时候,楚家就迁回祖籍太原了。”

“所以这个女子是在太原长大?”

“对。”

“这就更奇怪了,你从小长在京城,第一次出京直接就去了大同,而这个女子却生在太原。大同离太原那么远,你是怎么知道她,并且要封她为妃的?”

秦沂暗暗道真是麻烦,挑起眉反问道:“你究竟肯不肯下旨?”

“你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皇帝怒瞪了秦沂一眼,换成别人敢催着他写圣旨,皇帝早让人推出去杖毙了。可是换成秦沂,皇帝却觉得很正常,符合他长子这种强横自专的性子,而且是为了心上女子,这些行为就更可信了。

皇帝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可是面上却不肯表露,只是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朕自有主张。”

秦沂知道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皇室的规矩无穷无尽,太子妃尤其是重中之重,皇帝若是一下子就应允才是问题。而且,选太子妃除了要说服皇帝,还要考虑朝中的势力。

秦沂装模作样质疑了一会,然后就顺势退下。整个过程中,他没有朝小齐后看过一眼。

小齐后保持着微笑,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秦沂的态度一般。等秦沂走后,小齐后倚到皇帝身边,跺脚娇声道:“皇上…”

皇帝搂着小齐后安慰:“他就是这种脾气,你不要在意。你是他长辈,多多容忍他一二吧。”

又是这样,小齐后心里暗恨,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对她百依百顺,可是一旦涉及到太子,皇帝一下子就宽容起来。这些年小齐后明里暗里吹了不少枕边风,换成任何一个臣子,早死了千二八百次了,可是偏偏秦沂,还是深得皇帝信任,太子之位稳若金汤。

小齐后也真是想不懂了,乖巧孝顺的儿子皇帝不中意,偏要选最刺头、最恶劣的那个做继承人。果然男人都是贱骨头,别人对他越差他越喜欢,就受不了好!

小齐后咬牙切齿地想完,面上还要温柔娇弱地表贤良:“皇上您放心,太子虽不是我生的,但是在我心中,他和我的亲子别无二致。”

皇帝很喜欢听到这种话,他说:“秦沂和你的血缘本就近,你们俩总该比普通后妃更亲近才对。早在他小时候,他还很喜欢亲近你,你们不要生分了才好。”

小齐后僵硬笑着应是。

小齐后和秦沂关系可不是亲近,那可是秦沂的小姨母呢。

秦沂在乾清宫见了小齐后,一整天心情都烦躁的很。秦沂从皇帝那里出来后就回了慈庆宫,外面常以另一个名称代指这座宫殿——东宫。

秦沂从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可惜这座宫殿却不能给秦沂任何“家”的感觉,事实上,从进皇宫开始,秦沂的情绪就不住调低再调低,脸上甚至都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秦沂突然想起楚锦瑶,在楚锦瑶身边,仿佛任何人都容易放松下来。即使是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可是看着楚锦瑶做,意外地让人安心。秦沂知道,不光他有这个感觉,其他人也有。

不过从以后开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皇宫里因为太子册妃的事情,无声却剧烈地在内阁和深宫里引发一场地动。皇帝不曾表态,几位阁老各有各的心思,但不约而同觉得有些仓促。而小齐后却一反常态,积极地游说皇帝同意此事。

原因很简单,小齐后调查了这位神秘的长兴侯府五姑娘的背景,差点从被子里笑醒。虽然前几天她的母亲才进宫和她推荐了一个郡王府的小姐,可是这有什么要紧,她是皇后,她还需要对什么人负责不成?只要有更好的选择,落谁的面子都不能成为问题,镇北侯府拒了就拒了。小齐后可不会为了维护自己母亲的颜面,然后坏了自己的大计。

相比于范首辅的孙女,长公主的嫡女,小齐后实在太中意楚锦瑶了。在秦沂的备选太子妃名单中,怀陵郡王府的县主甚至都排不上号。一个异姓王的县主,在皇城这些实打实的权贵们眼里,甚至都不能算是真的县主。京城里这么多公主亲王,他们说话了吗?

小齐后积极劝皇帝答应秦沂的婚事,并且越早颁布赐婚圣旨越好。这一点,小齐后倒是意外和秦沂想到了一起。

而太原城的闺秀们对京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们现在聚在知府家的后院里,正在开怀地赏花,说笑。

楚锦瑶也受邀在列。因为上次的事,楚锦瑶和郡王府的事情彻底黄了。楚锦瑶不敢表现出来,但其实她非常开心,而楚老夫人因为魏五临走时的那句话,一时琢磨不准,也不敢贸然给楚锦瑶相看亲事。楚锦瑶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她开开心心,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而不必为出嫁发愁。说白了夫婿和婆婆都是陌生人,谁乐意搭理他们。

反倒是楚锦妙,因为苏家的事,在长兴侯府的地位越来越尴尬。她说她不认识苏父苏母,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和她无关——可是,谁信呢?

楚锦妙终于感觉到状况有些不妙,她一边巴结讨好县主,一边想和林熙宁和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然而林熙宁的态度,明显到全侯府人都能看懂。

事情没有定论前,楚老夫人不愿意将事情说死,所以这段时间一直任由楚锦妙蹦跶。相比之下,楚老夫人其实更愁楚锦瑶。

楚锦瑶现在彻底成了一句老话,高不成低不就。郡王府黄了,其他差不多的高门也很难进入,若是从中意楚锦瑶的人家里挑,楚老夫人又觉得可惜。楚锦瑶是嫡女,容貌惊人,性格稳妥,一看就是权贵人家才养得起的,若说嫁入普通官宦人家,楚老夫人总是不甘心。

最重要的事,魏五临走时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楚老夫人原来以为是魏五,可是她看到魏五对楚锦瑶毕恭毕敬,不像是喜欢,反而像是对待女主子。这更让楚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魏五究竟想干什么?

楚锦瑶因为暂时不需要忧愁嫁人,心情明朗了许多,只不过内心深处,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仿佛在她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一些事情正在失控。

楚锦瑶还去打听了苏家的事情,知道苏父苏母毫发无伤,只是苏盛这辈子被科举除名,再也不能参加科考,遑论做官。楚锦瑶很是吃惊,锦衣卫那位钟大人的一句话,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楚锦瑶这次彻底明白了锦衣卫这个特务机构到底代表着什么,他们又握着什么样的权力。

楚锦瑶很是感激锦衣卫钟大人的处置办法,苏家差点毁了她的人生——事实上,已经毁了,那就也让苏盛尝尝被耽误一辈子的感受。苏父苏母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最后却害了他们唯一的儿子,真是解气又活该。

楚锦瑶默默感叹,有权力真好。

感叹完之后,她就回到自己的世界,听周围的闺秀说最时兴的衣服首饰。

今日是知府夫人做东,许多人家上门捧场,众多官宦夫人带着自家姑娘上门,夫人们聚在一起说话,妙龄小姐则坐在花园里,一块说笑玩闹。

吹来的风渐渐有些凉意,没一会,竟然飘起小雨来。雨丝不算大,姑娘们没有移到室内,而是坐在亭子里,一边看雨一边说话。

楚锦瑶正听一个闺秀说话,突然外面传来笑闹声,一个丫鬟笑着跑进来通报:“怀陵郡王府的小姐来了。”

楚锦瑶动作微微一僵,因着世子妃和侧妃的事,楚锦瑶和怀陵郡王府算是彻底闹僵了,虽然不至于反目成仇,可是也最好不要见面。

今日若是楚锦瑶知道怀陵郡王府的县主、小姐会来,她就不会出席了。可惜事与愿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楚锦瑶只能当做不知道,坐到最里面,微微避开林家的姑娘们。

可惜,她愿意避开,而其他人却未必。过了一会,县主众星捧月,专门来这里找楚锦瑶,一见面都不待楚锦瑶反应,迎面就噼里啪啦说道:“听说前几日二婶去找你说道,你还拿捏架子给她难看?你哪儿来的胆子,敢看不上我们王府?”

楚锦瑶不欲多说,她现在算是半被退亲,这种事情无论错在谁身上,吃亏的总是女方。楚锦瑶本来心情很好,并不想谈婚事,尤其是郡王府这门带有侮辱性的婚事:“县主,这种事涉及名节,不是我们这些姑娘该谈的。你若有话,以后单独再说吧。”

然而县主本来就是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些天被人捧着,更是越发把自己当太子妃,完全听不得一点不顺心了。她见楚锦瑶竟然不顺着自己的心意说话,还让她以后再说,县主不悦,声音尖利地说道:“你竟然还敢拒绝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我的伴读,我问你话,你竟然敢不答?”

“县主,我是你的伴读不假,可是并不是你的丫鬟。”楚锦瑶站起身,想着惹不起躲得起,既然县主愿意待在这里,那她换个地方避雨好了。

县主见了楚锦瑶的表现大怒,用手指着楚锦瑶嚷嚷道:“枉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忘恩负义至此!她们说的果然是真的,你一直都心怀鬼胎,想借着我跃高枝!”

“忘恩负义?”楚锦瑶几乎要被气笑,一个按着别人头做侧妃的人家,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说忘恩负义。楚锦瑶眼睛扫过县主身后的杨绮霞、楚锦妙,已经知道县主口中的“她们说”是谁了。

“县主,你说别人忘恩负义之前,最好提前了解一下,你们家又做了些什么勾当。”楚锦瑶站起身,冷着脸说,“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县主也憋着一口气,高高扬起下巴,有恃无恐地说:“你对我们王府无礼,你还想走?你对我不恭敬就是对皇室不恭敬,以下犯上,我看谁敢放你走。”

县主这个“皇室”一语双关,她们家是异姓王不假,可是县主这个姿态,这个语气,所指分明另有其事。

早在县主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亭子里的姑娘见事不对,都找借口出去了。现在听到县主的话,许多姑娘脸色不变,但是眼角眉梢瞥向楚锦瑶的目光中,都带了掂量和撇清。

如今有所耳闻的人不在少数,许多人都模模糊糊知道,怀陵郡王府的县主,许是要有大造化了。

无论太子妃的传闻是真是假,但县主的品级却是做不得假的。她本来就是二品县主,家世已经比这些闺秀们高了许多,现在还有可能嫁入真的皇家,谁会在这种当口给县主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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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霏霏,一行人迎着雨丝,停在长兴侯府门口。

“爷。”一个短打装扮的人跑回来禀报,“门房说,他们家夫人小姐都去知府家赴宴了,现在府里只有老夫人在。”

“在知府家?”

说话的人年轻又俊美,纤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仿佛在轻柔地给瓷器拭水,越发凸显出瓷器鲜艳精致的底色。

“太子爷,雨好像渐渐大了,您要不要先去避避雨?”

“不必。”秦沂单手勒着缰绳,给战马掉了头,声音不高但不容置疑地说,“直接去知府府衙吧。”

第63章 圣旨突至

楚锦瑶本就站在角落, 县主带着人来势汹汹,丫鬟侍从往左右一站, 就将她堵住了。

楚锦瑶前后扫了一眼,相比于害怕, 她更觉得好笑。这还是郡王府的县主,一个可能要封太子妃的高门贵女做出来的事呢, 就和他们村口小孩子一样幼稚。

楚锦瑶这样想着, 就说了出来:“县主, 这种小孩子一样威胁人的把戏, 你不觉得幼稚吗?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我对郡王府无礼, 县主你说这话前, 好歹想想你们家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莫非只能你们家欺负人, 而别人连说句不对都听不得?”

楚锦瑶没好气地说完, 沉着脸低喝:“让开, 我要出去了。”

县主气得不轻, 眼睛瞪得老大,而楚锦瑶也不是一个会低头说好话的人。场面僵持中,站在亭子外的一个女子说:“都是出门来赴宴, 高高兴兴出门,也该高高兴兴回去。大家有话就和和气气地说, 没话说就各干各的, 这样堵着叫什么事。”

楚锦瑶很是意外, 所有人都隔岸观火, 竟然还有人敢出来说话?楚锦瑶朝说话的人看去, 发现是一个高挑的姑娘,她脸部方正,眉宇英气,虽然看着精干,但放在长辈眼中,恐怕稍嫌硬气,不够柔和。

不过放在楚锦瑶眼中,这个姑娘敢在众人前说一句公道话,实在是一个很仗义的人。有了这个女子开口,东道主知府家的小姐也连忙过来,笑着说:“县主,楚五姑娘,你们竟然都在这里,外面风大,我们不妨到里面说话吧。”

这话就是在解围了。知府小姐作为主人家,在宴会上闹出事只会让她没脸,所以即使她丝毫不关心楚锦瑶和县主的事,但也不能什么话都不说。

明明有人递了台阶来,但县主还是觉得不痛快,不肯顺着台阶走。县主不晓得什么叫见好就收,楚锦瑶也不怕,就那样平静又坦然地和县主对视。

四周一片难言的寂静,围观的姑娘尴尬之余,还有些幸灾乐祸。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她们三三五五散在不远处,倒想看看这件事要如何收场。

小姐们正窃窃私语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侍从模样的人走过去,笑眯眯地对着众人拱手:“各位姑娘,打扰了。”

众人惊讶地回头,纷纷皱眉,让丫鬟遮挡到自己身前,捏着帕子说道:“是谁这样失礼,怎么让小厮进院了?”

夫人小姐们宴客,放小厮护院这种外男进来是很失礼的事情,难怪姑娘们各个露出嫌弃的表情。而一众人中,县主的表情却完全不同,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忍不住往下走了两步:“林公公,你怎么在?”

“公公!”这些姑娘们比方才还要惊讶。不只是惊讶,这更像是惊吓。知府小姐更是惊呆了,他们家怎么会有公公?什么人身边能带着公公!

小林子没有理会这些女子前后迥异的态度,他依旧笑眯眯地,眼神对上楚锦瑶,远远作了个揖:“五姑娘。县主。”

楚锦瑶半疑半惑地给小林子回礼,而县主要激动的多,她顾不得回礼,立刻跑出亭子,举目朝四周望去。

果然,隔着半片湖,一个年轻男子负手站在回廊下,正朝这个地方看来。雨中湖水漫起茫茫白雾,把对方的身影遮掩的影影绰绰,但即使如此,隔着雨幕,也能察觉到对方那震慑全场的气势。

“太子殿下?”楚锦瑶轻轻喃呢,几乎以为自己踩在梦境里。要不然,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到理应在边关的皇太子?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楚锦瑶隐约觉得太子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很快转了过去,高贵又冷淡地侧头嘱咐了什么,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穿过回廊,身影被青翠的绿树挡住,掩掩映映,很快就看不到了。

要不是这么多人都在倒抽冷气,楚锦瑶一定会以为自己出了错觉。

许多人手抖,心也在抖,她们握住身边人的手,激动地低语:“那便是太子?太子怎么会在这里!天哪,太子竟然这样年轻。”

对啊,太子怎么会在这里呢?楚锦瑶的心不由地沉下去,是因为县主吗?看来,县主的太子妃之事,当真成了?

在场的闺秀很少有傻子,楚锦瑶想到的,她们自然也想到了。这回,众人看县主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其中隐隐有着狂热。而县主,早在看到太子的那一刻起,脸颊便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县主雀跃难安,围住县主的人越发多,小林子发现自从自家主子一露面,他这个大内公公就毫无存在感了。小林子不得不咳嗽一声,提醒激动不已的各位闺秀,他还没走呢。

小林子笑眯眯地问:“各位姑娘,方才太子爷看到你们围在这里,这才打发我过来问一问。不知各位所为何事啊?”

这下谁还会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回话:“没什么大事,公公不用挂心。”

“没什么大事就好。”小林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角瞅到楚锦瑶转身走了,这才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隐晦地扫了一眼这里的众人,微笑着离开了。

楚锦瑶趁着众人和林公公套近乎,自己悄悄走开。等走出那片地方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玲珑只以为楚锦瑶是为了县主和郡王府的事心烦,对于这种事,玲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她只好说:“姑娘,您不要灰心。日子都是人过的,就算她们走的高,未必能如姑娘一样把日子过好。您放心,总有良缘等着您呢。”

“这话啊,也只能是我们自己说出来自我安慰罢了。”楚锦瑶说完之后,看着檐下滴答的雨滴,不由有些怅然。

县主和太子的事成了,那她这个胆敢拒绝怀陵郡王府,还当众和未来太子妃抬杠的人,想必是得不了什么好罢。

“玲珑,我们到外边走走吧。”

“是。”

楚锦瑶带着玲珑,顺着游廊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动。她走过一个拐角,突然发现前面的花架子下,正站着一个人。

绿叶爬满了整个木架,苍绿中间落地点缀着红花。雨水把红花绿叶洗的格外干净,红的越红,绿的越绿。细碎的雨滴穿过叶子缝隙,缓慢又规律地滴落到地面上。因为外面覆满了叶子,架子里面的光线略有些暗,人站在这里,简直像在发光一样。

“世子?”

“我刚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喜欢这里。”

楚锦瑶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林熙远看到这一幕,低头苦笑了一下:“你不喜欢吗?或者,现在你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

“世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并不是真正的表兄妹,不好久待。雨大了,您自己保重,我先告退。”

“锦瑶表妹。”林熙远突然出声说道,“对不起。”

楚锦瑶不由停住了,这件事情发生了这么长时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和她说,“对不起。”

“我原以为,这会是一门良缘,可是我没想到,我的自以为是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一开始便是我错了,我已经和父亲请命,以后会去京城潜心读书,娶妃纳妾这些事,全部不必提了。我再过几天就要走了,也就是说,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世子潜心向学,令人佩服。”楚锦瑶说,“祝世子前程似锦,步步青云。”

林熙远听了这些话,低头淡漠一笑。他当初留在王府里,为的是楚锦瑶,而现在离开家族,为的也是楚锦瑶。他多么希望能从自己妻子的口中听到这些话,可惜,生生毁在他的至亲手中。

林熙远甚至都不知道该怨谁。

他听到雨水打到叶子上的声音,楚锦瑶今日穿着红衣白裙,远远站在花丛外。周围雨水滴滴答答,楚锦瑶静静站在那里,背后的花仿佛骤然失去颜色,也仿佛变得愈加浓丽。林熙远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楚锦瑶的时候,一个眉眼漂亮的姑娘像是飞鸟一样从树上跃下,白紫色的裙摆宛如孔雀开屏一般旋开,瞬间晃花了他的眼。

他当时还在想,谁家的小姑娘,竟然这样活泼。

没想到一眨眼,她就变成这般沉静的模样。当她站在那里,不需要说话,便能让人想起花团锦簇、繁花堆锦等词语。

“锦瑶表妹,今日我本不该来,可是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这是最后一次。我代我的家人向你道歉,我从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会做这种事。”

“世子,郡王妃和老祖宗都是为了你好,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终究是我们无缘,这些话,你不必再提了。”

“无缘…”林熙远似乎被这句话深深伤到了,他伴着清冷的残雨站在原地,眼神悠长悲伤。而楚锦瑶行了个万福,转身朝后走去。

“锦瑶。”穿过越来越大的距离,林熙远的声音清晰地从后传来,“从一开始,我就想以正妻之礼,风光体面地接你到我身边,除此之外,从没有过其他想法。哪怕现在。”

玲珑听到这话,微有些焦虑不安,世子这话委实直白,几乎是当面表白心迹了。楚锦瑶听到后,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

可是等楚锦瑶转过拐角,登时愣了。

方才她被那树繁盛的花架吸引走全部视线,并不曾注意,照着回廊继续走,转过一个拐角后,另有洞天。

楚锦瑶和林熙远都没有发现,就在回廊的拐角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楚锦瑶见了来人,足足愣了好几瞬,被玲珑悄悄捅了一下后,她才如梦初醒,连忙低头行礼:“太子殿下。”

秦沂真是没想到,楚锦瑶还没见到,反而先听到了这些。

身后的小林子已经是一副恨不得剁掉自己耳朵的表情了。

他已经站的够远了,他保证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小林子哭丧着脸,愈发觉得太子妃不一定有事,但是他怕是要凉了。

楚锦瑶被一个外男听到这些,还是一个身份了不得的外男,尴尬的脸都红了。林熙远发现不对,走过来看到秦沂,也吃了一惊。

林熙远不着声色地伸手,想送楚锦瑶离开,秦沂的目光几乎是立刻钉到林熙远手上:“你做什么?”

楚锦瑶发觉后,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