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若真到了那天,他只会更加没法告诉她他喜欢她。在她已经要嫁人的时候,他怎么能告诉她这些,给她添堵?

沈玄宁重重地仰面躺回了床上,继而便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太后坐在旁边,觉得说什么都不是,可不说点什么也不行。她便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道:“这她不是…自己也还没提?还没提,就都还有余地。她和那将军总归认识的时间还短,比不上你跟她…”

“母后别说了。”沈玄宁烦乱地把被子撩到了脸上,“这些话,儿子都跟自己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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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桂花酒

从慈宁宫回到乾清宫,沈玄宁便闷头读起了书。他觉得书上这点东西比苏吟的问题简单多了。

甚至就连料理朝政,也比面对苏吟来得容易。

虽然他现在经历还有限,若让他独自理政他一定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但至少他有的摸索,也敢去尝试。

在苏吟的事上,他却连摸索也不敢,一点都不知该怎么做,只能这样自己干着急。

他便这样一直读书读到了入夜时分。苏吟颠簸了一路后从晌午开始睡,睡到三更天时正好醒了,往外一看见乾清宫的灯还亮着,就忙更衣寻了过去。

“皇上怎么还没睡?”她拽了个殿门口的宫女问话。

余泠兰欠了欠身:“皇上一直在读书,也不许人进,奴婢们…”

话没说完,就见苏吟推门进了殿。

余泠兰不由得暗翻了一记白眼,旁边与她一齐守着的宫女被吓了一跳,忙拽她的衣袖:“你干什么!”

余泠兰摇摇头,只说是眼睛不舒服。

事实上,她是看苏吟愈发地不顺眼了。尤其是上次挨了冯深的掌掴之后,她每每见到苏吟,都有一股恨意油生。

她和苏吟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她在御前多说一句话都要挨罚。可苏吟呢?哪天不见她围着皇上转?御膳房里出来的东西她一道用着,夜明珠也在她房里摆着,她们分明都是宫女的身份,苏吟却走到哪里都高人一头。

但这些话,余泠兰自然不敢说,见到苏吟时她也依旧只能毕恭毕敬地叫她一声大姑姑…

余泠兰心里暗想着,再度强忍下一口恶气,长长地缓了一息,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外守着。

殿中,苏吟走到书案前,伸手按了按沈玄宁手里的书:“都过了三更了,皇上快歇息吧。明儿汤先生一早就来,您别误了读书的时辰。”

沈玄宁在听到她声音的刹那,便已心乱如麻。他轻叹着气搁下了书,苏吟旋即取了张金箔的书签夹在里头,把书放在了一旁。

而后她看了看沈玄宁的神色:“皇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沈玄宁摇着头一哂,“那篇文章长,读着读着就晚了,全没注意时辰。”

“太后还嘱咐奴婢今儿劝皇上好好歇息,晚上先别读书了呢。”苏吟睨着他轻叹,“结果皇上读得比平日还要晚,奴婢明儿得去太后那儿告罪去了。”

沈玄宁听言一笑:“朕的错,不怪你。”他说着起身走向寝殿,苏吟快步折去了旁边的侧间,手脚利索地备好了盥洗用的水端进去。沈玄宁坐在床边,抬眼看了看她:“一会儿叫别人进来伺候就行了。你坐,朕想跟你说会儿话。”

苏吟点点头,便坐去了床边的绣墩上。沈玄宁想着母亲的话,知道不宜再对她有什么亲密之举。可又觉眼下没有旁人,他便纵着自己最后随心所欲了一次。

他手指似是随意地在她手背上划着:“你和楚霁是不是…”

苏吟的双颊唰地就红了,低头僵了半晌,嗫嚅道:“皇上怎么知道…”

沈玄宁淡笑了一声,忽而想起四弟先前对他说的一句话,便道:“但凡不瞎,大概都能知道。”

“…”苏吟双颊便红得更厉害了,他别开目光,悠悠地看向了旁边,含着笑又问:“你们…怎么样了?”

“也没、没怎么样…”苏吟面红耳赤,“将军说愿意娶苏吟过门儿,但奴婢想在宫里再待几年。”

都谈婚论嫁了?

沈玄宁无声地倒吸了一口气,默然点头:“两情相悦,很好。”

苏吟满心都被羞赧填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更顾不上去体会他刻意遮掩的情绪。滞了一滞,只说:“奴婢是真的想再宫里多待几年,皇上可别急着把奴婢嫁出去。”

“哈哈。”沈玄宁笑出声来,心里却压得难受。然后他状似轻松地吁了口气,笑睇着她道,“朕不会的。你什么时候想嫁了,来告诉朕。若是改主意了…”

他不自觉地噎了噎声,自嘲地在想她大约是不会改主意的。

“若是改主意了,也来告诉朕。你不想嫁的人朕一定不让你嫁,他是将军也没用。”

他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完了。苏吟听罢怔了怔,望着他说:“多谢皇上。”

“别这么客气。”沈玄宁复又笑笑,“就这事,朕说完了。叫他们进来吧,确是该睡了。”

“哎。”苏吟一应,便起身向外走去。沈玄宁望着她失了神,接着便见她走着走着就小跑了起来,跑出殿门的模样看起来无比活泼。

他不禁笑了一声。

她是乾清宫的掌事宫女,在外人面前,她的举止总是无比得体。但在只有他的时候,她似乎总会放松一些,时常不由自主地就随意起来。

他们若没缘做夫妻,能让她在他面前这个样子,大约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他不想逼她,也是因为不想让这幼时的情分变味。他不清楚这种情分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但他清楚,若他逼着苏吟进后宫,她以后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崇王府,沈玄宗一连数日寝食难安。在收到母妃的又一封信后,他暴躁得连摔了三个杯子。

母妃到底在想什么?竟让他娶胡家的女儿!

胡家现下大抵是什么地位,他清楚得很。皇兄牟足了劲儿要当个明君,亲政之后势必不会由着胡家这样嚣张。

他这会儿娶胡家的女儿做王妃,不是成心给皇兄添堵吗?

自古以来,成心给皇帝添堵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

他因此对母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写了封长信痛陈利弊,劝母妃说这事儿不成。但今天,母妃的回信送到了,母妃在心里说,她正是因为清楚胡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才要他这样做的。

她说只有胡家能帮她出冷宫。还说,以胡骁的功勋,来日势必不肯轻易被皇帝踢出朝堂。两方争执一起,朝中必要各选阵营。到时于胡骁而言,若手边刚好有个人能取皇帝而代之,他一定会用的。

——取皇帝而代之?谁?他吗?

沈玄宗想都不敢想。他觉得自己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起码不如皇兄更适合当皇帝。再说,这样借胡家的力坐上皇位有什么用?他若没有魄力除掉胡家,来日不就是个傀儡么?

他于是一点也没有被母妃那些慷慨沉思挑唆得头脑发热,横想竖想都觉得母妃的这些打算太想当然了。

唯一让他有些举棋不定的,是他也确实很想让母妃从冷宫里出来。

他不需要太后和母妃“握手言和”,这种期待太幼稚了。他只盼着太后能让母妃出来就好,他想把母妃接到府里来,让她好好过日子。

而这件事,也确是他凭一己之力办不到的。

他摸不清太后和皇兄对母妃到底有多恨,贸然提起自己知道母妃身在何处并不理智,他不能拿母妃的命去赌皇兄的仁慈。

那最好的法子,便是能借旁人的力直接逼得太后不得不放人,才算万无一失。

能借谁的力?除了胡家,他的确想不到别人。

胡家的门是母妃替他敲开的。他一个清闲王爷,在朝中也没什么交际,除却胡家似乎完全无人可用。

沈玄宁心烦意乱地在房中踱了不知多久的步子,临近天明时,终于坐到了案前,又提笔写了一封长信。

八月,中秋日渐临近,京中一雨成秋,宫中桂花渐次盛开。

太后在此时下了旨,以一道赏桂为由,把几家的待选秀女都召进了慈宁宫,弄得胡氏心中五味杂陈。

好几个月了,太后还是召了旁人进来,这说明太后和皇帝对她是不满意的。

至少是不够满意,至少是想再看看有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皇后人选。

是以在众人说笑之时,胡氏总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尤其在太后拉着丞相的女儿说话时,她愈发觉得如临大敌。

不过,皇帝的兴致也不高。他对赏桂不感兴趣,对眼前几位官家小姐也没什么看法,脑子里克制不住地一味在想,苏吟出宫找楚霁去了。

楚霁的将军府前几天刚刚建好,便在进宫时邀苏吟去府中一叙。苏吟就向他告了假,他能怎么办?他想不到什么理由不许她去。

她今天一定很开心。

楚霁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总是很开心。

她看着楚霁的时候,水眸总是亮晶晶的,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天神一般,令他每每见到都要难过好久。

宫外,将军府中,苏吟跟着楚霁四下转悠了一圈,最后在庭中落了座。

楚霁进屋了一趟,片刻后端了一只小瓷壶、两只小酒盅出来,给她倒了杯酒。

“我酒量不行。”苏吟颔首道,楚霁笑说:“桂花酒,酒劲儿很轻,专门为你备的。”

苏吟便端起来抿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令她一缩脖子:“好甜!”

楚霁哈地笑了声,自己也饮了一口,问她:“中秋时你能出宫吗?”

“有宫宴,大概是不能。”苏吟说罢反问,“有事么?”

“可惜了。”楚霁咋咋舌,“不过也没什么,就是不想中秋佳节还要对月独酌。好在月亮也天天都有,你没空,我们就改日再说。”

我可以尽量抽个空…

苏吟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怕说出来又办不到会让他失望。

楚霁看着她隐含羞赧的样子笑了笑,又提议说:“你爱吃什么馅的月饼?到时我可以进宫给你送一趟。”

“豆沙。”苏吟答话后想了想,也问,“将军爱吃什么馅的月饼?我可以去御膳房做给将军。”

“…也是豆沙。”楚霁禁不住地嗤笑出声,苏吟也笑起来,心里甜蜜一片,愈发觉得这个人真好!

他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那么好看,又那么厉害。她在春心萌动时,能想到的最完美的人,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她至今都时常觉得梦幻,觉得不敢相信这样的人竟真的会出现在她的命里。

她方才赞那桂花酒甜,可他只消朝她笑一笑,她就觉得那滋味比桂花酒更甜了。许多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有一点儿应付不来,觉得他美好得让她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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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中秋夜

宫中赏桂的小聚在傍晚时结束。众人一道用了晚膳后,太后又留沈玄宁问了一问,问他觉得哪家的姑娘最好。

沈玄宁一整日都心不在焉,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便道:“除了胡家的女儿,都不错。”

说罢,他黯淡一叹。

他想,其实就算他没有心不在焉,能说的大概也只是这句话吧。他心里有了别人,对其余的人都看不进去,选皇后,左不过就是为了朝政考虑而已。

既是为朝政考虑,那也确是除却胡氏以外都还可以。

“你瞧你,魂不守舍的。”太后也叹了一声,“放一放吧。她眼下既有心上人,你再想着她也不过是单相思。你不能为了她这样费心,你是个皇帝,值得你操心的事还多着呢。”

“…儿子知道。”沈玄宁颔了颔首,“其实儿子平日也不是总想着这事,只是今日,她去楚霁府上了,所以…”

“唉。”太后摇头,“罢了,你回去早些歇息吧,哀家也不知该怎么劝你。”

她还能怎么劝呢?一切道理,沈玄宁其实都是明白的。只是这种事上,明白道理归明白道理,伤心归伤心。这又是他自小到大头一回对姑娘家心动,越是单纯美好的情愫越容易将人伤得厉害,旁人再劝能劝出个什么来?

沈玄宁便从慈宁宫中告了退,一路闷闷不乐地回了乾清宫。

他回到乾清宫时,苏吟也已经从楚霁府上回来了,正在殿里收拾衣橱。听到宫人们问安的声音,她便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也回身一福:“皇上。”

“…回来了?”沈玄宁一眼便看出她眼底眉梢都含着笑意,于是也笑了笑,“楚霁那儿怎么样?”

“挺好的。新建的府邸,处处都是新的。”苏吟边回身继续理衣服边噙笑随口道,“将军也是个孝顺的人,给父母留的院子是最讲究的一处。回头他们到了京城,见了肯定高兴。”

你操心得倒挺多。

沈玄宁心里有点酸,走到桌前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接着听到她问:“皇上今天是不是见了各家小姐?可有中意的?”

“嗯…”沈玄宁一哂,“都不错。知书达理,个个都挺有皇后的样子。”

“太好了。”苏吟笑了一声,“皇上赶紧择定皇后,大婚后就好亲政了。”

“…是。”沈玄宁边应声边看她,胸中说不出的闷气。

在中秋前,太后又召贵女们进来了一次,这次之后,沈玄宁便快刀斩乱麻般地把后妃人选都定下了。

一般来说都是要直接册个一后两妃,他就挑了丞相的女儿黎氏为后、帝师汤述仁的女儿汤氏为妃。胡家的女儿他不愿要,可眼下不给胡家面子也实在不好,沈玄宁斟酌之后,便给胡氏也定了个妃位,然后将名册呈给了太后看。

太后阅过后点了点头:“哀家也觉得,黎家的女儿更温婉大方一些,适合后位。”

沈玄宁颔首:“是。”

之后太后却将这册子压了下来,跟沈玄宁说目下还不急着下旨。

“胡家卯足了劲儿要争这后位呢,拿此事多吊一吊他们,让胡骁先尽力办差,也不是件坏事。”太后说着轻笑,“等再过两年,你十八九的时候,再着礼部拟旨便是。”

沈玄宁又应了声“是”,太后凝视着他静了半晌:“仍是想着苏吟?”

沈玄宁苦笑:“自然是想。”

太后叹息:“你若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儿,哀家也可以为你做一次恶人,先册封了她再说。”

“…不了。”沈玄宁摇头,“她和楚霁…好像挺好的,儿子想让她过得好,也想好好地用楚霁,不如成全他们。”

“你能这么想,倒很好。”太后又是长声一叹,“罢了,总归是个做皇帝的。来日你若喜欢,后宫什么样的美人儿也都会有,便由着苏吟走她自己的路吧。”

“是。”沈玄宁声音发涩地又应了一声,心里却全然无法这么想了。

这些日子,他也都用诸如这般的理由劝过自己,可不论怎么劝,心底想的其实都只有苏吟。

他不太懂别的帝王怎么能处处留情,只觉得苏吟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刺进了他心中,让他不论怎么做都还是只能注意到她,愈是注意愈是疼得厉害。

他也确是有一些气,有一些不服。她怎么就对楚霁一见钟情了呢?她怎么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呢?

他每天都在这些思绪里循环往复,但他还是不愿把她硬拉过来。

中秋当日,贵女们又一次进了宫,陪太后一起过节。

这当然只是个幌子,太后哪里用得着她们陪她过节?她只是想多寻些机会让她们和皇帝熟悉熟悉,一来旨意没下就都还可变动,万一有更合适的,他总要相处相处才能知道;二来,她也希望他能真有那么一个两个喜欢的,好把苏吟放下。

单相思的滋味儿太苦了,太后不想看儿子日复一日地沉溺其中。

“先不必顾忌先前定下的名册。你觉得谁相处起来舒服,便先跟谁多说说话。”太后语重心长地劝道。

沈玄宁点头应下了,但真到了一齐赏月时,他还是心不在焉的。他也想好好和这些贵女们相处,可心思好像不太由己。

宫外,沈玄宗陪顺太妃一道用了晚膳后,说还有宴席要赴,便出了府。

顺太妃为此略显不快:“什么人家这么没眼力见儿,非在团圆佳节设宴?”

沈玄宗草草应付了几句,还是走了。他坐着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胡府。

胡骁早知他要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先一步等在了府门口,一见他倒便笑迎了上去:“崇王殿下!来来来,老夫等你多时了。好酒好菜,咱们里边说。”

“有劳将军。”沈玄宗拱了拱手,与他一道进府。刚过了次一进的府门,便见一十四五岁的女子红着脸迎上:“殿下万福。”

她规规矩矩地一福,夜色下看不清容貌,但仍能听出声音动人,沈玄宗却还是自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抵触。

因为他原不想与胡家有任何牵连,这个人,可说是母妃逼他娶的,他却不得不在日后和她做出一副情投意合的样子。

“这位是…”他尽量笑着应承,胡骁道:“这就是老夫的次女,胡菁。画像先前着人送去给太妃看过,殿下那边,老夫想着殿下今日要来,就没送画像。”

“画像必不及真人一分貌美。”沈玄宗清朗道,胡菁面色唰然一红,低着头道了声:“殿下谬赞了。”

而后沈玄宗亲手扶了胡菁起来,与胡骁一道向正厅走去。厅里,宴席已然备妥,胡骁的两个儿子都在,见沈玄宗到了,一齐上来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