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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保重。

当她踏出这座皇宫时,也是轻轻地对那个人说——君琰,保重啊。因为,我会等你迎接我回来的。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

第72章 约定

出了京城,一路南行。车轮辘辘,甚是无聊。

晌午的阳光照得人想打瞌睡…那就睡一睡。云缨不禁感慨,这宫外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大可以呼吸个一上午。闭着眼,什么事情都不用干。反正她也懒得干——两个大熟人帮她把事情都干完了。剩下的事情,只有睡觉。

驾车的是骁骑将军景裕。海叶侵入平城,多年战火未熄。之前郑丞相将边防大军投入到双王之乱中。战乱平息之后,朝廷清点军队,发现边境守军人数大大减少。要不就是趁着战乱逃回家了,要么就是跟着郑丞相造反,丢了小命。边疆没守兵可不行。景裕身为山海关总兵,特地向朝廷请旨,在南直隶重新募兵。

景裕事先也不知道武陵县令居然是她。驿站处一打照面,景裕先笑了:“怎么是你?!”

她也笑了:“怎么不能是我?”

而负责杂务的人是——汤恩和。

半个月前,陛下颁布诏令,说凡是战前在宫中当差的宫女,太监,必须回皇宫复差。否则其全家都会被连坐问罪。所以汤恩和还是回到了皇宫。因为曾有不良历史:投靠萧丞相,落得被众人弹劾,被贬为最底层的内侍小黄门。一气之下,汤恩和贿赂了二十四衙门的上司,得到了一个外派采办的差事。

汤恩和跟她的打算一模一样:外放个几年,再进宫谋取上位。

只是汤恩和曾有背叛的劣迹。她还没觉得啥,汤恩和老是坐立不安。她只好安慰他:“汤总管…你淡定点。”

汤恩和战战兢兢道:“云小驸马。老身,对不起你啊…”而景裕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总是好奇地看来看去。

她觉得烦。大热天的,也不想再劳神。只能把话说得夸张一点:“萧陌是萧陌,你是你。过去是你吃人家的软饭,我不怪你。现在你要跟着我吃饭,只要别起二心就好了。再说了,萧陌没有想过害我,你也不必有什么芥蒂。”

“一定一定,以后咱家唯独以你马首是瞻!”

汤恩和当即松了口气,又觉得云缨这个人深不可测。你看——跟梁王殿下那种关系,跟公主那种关系,好像和萧陌还有那种关系。偏偏,这不是个绝色美人。只是长的略漂亮,偏俏丽而已。所以,云小驸马手段高明啊!

云小驸马若是知道了此想法,肯定要吐血三升。

当晚,他们进了一个叫做白螺镇的地方歇息。驿丞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拿出当地特产的醉蟹,醉螺款待。吃饱喝足以后,她早早就上床睡觉了。半夜被雨声吵醒,推开窗户一看,好大的雨,连黄河水都涨了些许。

夜里卧听风声,雨声交加。却是没了睡意,于是把陆海楼送的《水经注》翻出来看,忽然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朝着自己的房间走来。她刚披起衣服,门就被打开了。门外站着的人,衣裳全湿了。湿哒哒的黑色朝服黏在身上,衣角,袖口都在往下滴着水。乌发披散,胡乱地黏在一起,发梢的水沿着脸庞蜿蜒而下。眼眸幽深如夜枭。

她啊了一声,以为在做梦。但是冷风吹的格外凉爽。冻得她一个激灵,揉揉眼,还是他:“君,君琰…你怎么跑到了这里。你,你没事吧?”

男人抬起头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冷厉。冻得她想逃走。无言对视了两三秒,他才反问道:“我怎么跑到了这里?!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你来干嘛?”

“问的好,我来干嘛?”他轻笑了一声,换上更冷漠的神情:“就算是养的一条狗走丢了,我也有这个资格出去找一找吧?!怎么,就准你随随便便离开京城,不准我来找你?!”说完就捉住她的手,一把拉过来:“为什么要走?”

“我,我在皇宫呆的无聊,想出去走走。”

“无聊?!”他冷笑道:“云儿,你说谎也要说个像样的。”

“我…我…”她“我”不出来什么,只能说:“总之我不会回去的!”

他把她拉向门口,又气势汹汹骂了一句:“胡闹!”

她跟他比不了力气,拽的都快脱臼了。闻言只能求饶:“君琰,我有任命状在身,你别让我为难好不好?陛下的手谕还在…”

“叔父那边我去跟他说!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去武陵,总之你不准一个人走!”他不咸不淡地扳开她死死扒住门缝的手。又紧紧握住。

“君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也别这样勉强我回到那个地方!”她急了,以梁王储君之尊,时至今日,他居然能为了她说出这种话!真当爱美人不爱江山那么容易吗?连江山都不容他了,还有什么地方容得下爱情?

算了下时辰,郑君琰绝对是夜里出京城的。那么出城时,绝对会惊动城门守备,想必陛下明日就会知道这件事。这样更是把他们的爱情,放在皇权的对立面去。想到这个,她说话也经不起思量了:“你让我在宫里做什么?看着你和别的女孩子眉来眼去,看着你高高在上,我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伺候你?!”

“云缨!”他狠狠瞪着她:“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高高在上了?!至于别的女人,除了你,我可曾多看过谁一眼?”

问得她无言以对。的确,男人从不在她面前拿大。反而到处放低了姿态,试图把她捧到天上去。至于别的女人…陈珊不是多看了一眼么。但…其余的时候,有她在的地方,郑君琰基本上都是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不过:“君琰,我不会回去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也需要一点空间仔细想一些问题。”

“给你一点时间?!”他回头冷笑:“那你走了,我怎么办?”又把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质问道:“这里想你的话,该怎么办?”

她低下头去:“君琰,我知道一开始很难。但是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我们不是没分开过。今年年初你还不是走了两个月…”

“现在我比那时更需要你!而且你是我的女人,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让我放心?!”他扳上来她低下去的头:“不管怎样,跟我回去。”

“君琰,求求你,放开我一段时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云缨。”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近乎冷漠道:“我本来打算今年就娶你为妻。等到明年,你十六岁了,就为我生一个孩子。然后我们每年都生一个孩子。到了你二十岁时,我们就有四个孩子。然后你就不要生了,夜夜陪我。”

她脸一红,总以为他考虑未来太少,哪知道他已经野心勃勃算好了后半生,要霸占她最美好的年华——二十岁。正是女人的身体最新鲜,最娇嫩的年纪。他那方面的需求那么强烈,对她又那么不知道满足。只怕到时候,一夜数次,真的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她其实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郑君琰似乎不耐烦了,又开始拖拽她离开。还说:“马车很快就到了,今晚你就随我回去。不管叔父怎么说,我定不会放你离开。”

叔父…好一个叔父!她很想说: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一旦回到京城。你和你的叔父可能会反目成仇。因为,你的叔父根本不答应我嫁给你。

好不容易抽出了手,她退后三步,闭上了眼睛。其实她一直欠他一个大礼。梁王殿下是储君,全天下人除了皇帝,谁都得对他行臣子之礼。只有她,因为恃宠而骄,从未对他行过一个礼。现在,她要把这个欠缺的礼节给补上——

她行了一个参见之礼。抬起头,郑君琰的脸色白到惨无人色。他垂下的手在发抖,连带着呼出的气,都渐渐沉重。

“殿下…”

“别喊我殿下!”他的愤怒压抑不住,把她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抵在了门边上:“云缨,你大可以污蔑我的心意,但是不准在我面前下跪。你要折腾我,好,让我让你折腾。把我玩疯还是玩死也随你。但是你记住了,我不是什么殿下,我只是一个爱你无法自拔的男人。”

“殿下就是殿下,你打下了这江山,难道还不肯承认自己的皇储地位?!”

“如果我打下这江山,却失去了你,那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有什么意思?!”他又紧紧抱住她:“云缨,留在我身边,恨我也没关系。”

她忍不住哭了,其实还是心疼他的吧?沉默了一会儿,反手抱上他的脖子:“君琰。我没法子留在你身边。我知道你现在和你叔父意见不合,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要当什么侧妃,我要当只能当正妃。当不了你名正言顺的女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这一次换他沉默了,关于这件事,他也有自己的难处。陛下想让他娶朝中大员的女儿为妻,以此来巩固地位。不过他打从心里只想娶云缨一个。她不会邀宠,也不会争风吃醋。所以他连贴身的侍女都不要,纵然因为对她用情太深,也是怕她受一点点委屈。良久吻上她的发:“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跑到武陵去?你怎么不早说,那我…”

“你别跟陛下作对!那是陛下,他要你我生死,就一句话的事情。”她对视他的眼睛:“君琰,你如果真的爱我。那么就强大起来,然后名正言顺迎接我回宫。而不是让我躲躲藏藏,夜里当你的情人,白日顶着什劳子侧妃的名分!”

“云儿…”他的怒气消失了,反而有些愧疚:“叔父对你有些偏见,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谁娶了你都是天大的福气。你别往心里去…”

“哒哒!”两声传来,她这才注意到又有人走过来。这回是汤恩和:“小驸马爷,你没事吧?刚才这边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接着景裕也过来了:“云缨,刚才你房间吵什么?大晚上的你和谁说话?”

郑君琰推门走了出去,她抹眼泪不敢声张。男人出去许久才回来了,又招招手,让她过来。抱紧了她道:“云儿,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等到了武陵,一切听你安排。”

她惊讶地抬头:“君琰?”

他叹了一口气:“云儿,唯独这件事我不能骗你。现在我无法给你一个正妃的名分。你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堂堂正正娶你为妻。”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一点都不希望委屈你。所以,你如果觉得侧妃的身份接受不了,那么就去武陵等我。”

她破涕为笑:“君琰,谢谢你。”

男人却一点笑意也没有,眉头都蹙在一起。却把她拉到怀里,嘱咐了很多很多话。好像永远也说不完,最后吻了吻她的唇:“照顾好自己。两个月后,我去看你。”

“两个月?”

“不错。”他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两个月已经很长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拉着他躺下来,互相依偎着睡了一夜,听落雨声滴滴答答,敲打着青砖素瓦。却没有闭上眼。

第73章 水患

昨晚一夜落雨不息,到了今早,大雨已经消停了不少。换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郑君琰是五更天起来的,她也随他起床了。先帮郑君琰换了一身衣服,拿过鞋履的时候,看到里面积了半寸有余的泥水。想必男人一夜奔波未停。

她把鞋子给搁在一边:“君琰,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的目光放在窗台上:“知道了。”又嗤笑道:“反正你不回去,我怎么样,你也不会知道的。”

“说什么呢?”她眄了他一眼,替他换了一双新鞋子。

送郑君琰离开时,她是不忍心的。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看也不看她。明明就要分别了,明明昨晚还互诉衷肠来着。今早,当她送他离开的时候,他就成了这样。背对着她,轻描淡写说着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语气虽温和,但是不似平日的宠溺。

最后她忍不住问道:“君琰,你不看我一眼吗?”

男人翻身上马,只说了一句:“下次再看。”

她看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不经意间,放在胸口捂了捂。又担心起来:“君琰,你是不舒服吗?”

他没回答她。便走了。寂寥的身影,被阳光无限拉长,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很不忍直视。也许他刚才心很痛,但是没有挽留她。

三日后,他们一行人到达了武陵。武陵旧的县令,已经进了坟墓。后来国家大乱,一直没有派出新的县令。本来这里是各个乡长轮流执政的。如今她来了,等于有了一块主心骨。但当主心骨并不容易。因为这是要走心的。

好在之前和郑君琰在这里搞过赈灾,县衙里外都认识她。很快就接洽了各项事物。

这次到武陵,本想着是避一避风头,顺便等郑君琰羽翼成熟。但是临走之前听了陆海楼那一番话,却明白这也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来锻炼自己。那么不如就做出一点成就来。人嘛。只要有一个目标。这日子就能过下去。

不管带着怎么样的遗憾。怎么样的朝思暮想。何况还有景裕,汤恩和的陪伴。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也不例外。不过这火不是她招来的,而是户部最新的公文发放下来了:说武陵县去年因赈灾,亏空一百余万纹银。诸务废驰。要她“清理亏空,按时缴纳征粮。”短短两句话,其实愁死人。

万事开头难。

到任之后,她和汤恩和首先着手的就是把账户料理清楚,钱粮分厘,然后才想法子还清亏空。下手之前,她和汤恩和也讨论过一番。因为眼下国库亏空严重,去年的亏空眼看也要补上,武陵这边征粮的压力比往年都大。

武陵一年的税收不过五十万两。能偿还国库的不过四五万两。两年之内,清理一百万两的亏空。简直有点天方夜谭。何况,老百姓刚刚休养生息,正是轻徭役,薄赋税的节骨眼上。若是加重了徭役,榨干了民脂民膏。人民就要卖土地。到时候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她将周围几个县的赋税拿过来比对了下:武陵的赋税已经是周围最重的了。所以没有再加的余地。何况,一上任就要加赋税,老百姓肯定要骂她祖宗的。只能从火耗银子下手。前任武大人的火耗银子是两钱,也不算多。她牙一咬,把火耗减到了九分二厘,管他娘的被人骂呢!

被同僚骂,也好过被老百姓骂。

宣布减少火耗那天,果不其然,衙门里面一片怨声载道。景裕当时也在场,还笑着调诳她:“要被下面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她拉着景裕到了衙门后面,也颇为无奈:“大人,一百万两亏空我这边还没着落呢!更别提帮你操办景家军。您,跟着我走吃不饱啊。”

其实,她已经穷怕了。景裕是来南直隶募兵的,但是南直隶下属十几个县,他偏偏赖在自己衙门不走。大有就地招兵的打算。若是靠着她支付军费,足以让全年的财政再次亏空。那么,今年的吏部考核,不是“差”就谢天谢地了。

结果景裕笑道:“就你那点钱,我还看不上。军费是我从兵部支出的。不劳你操心,话说你那一百万的亏空也很好办!”

她眼睛雪亮:“怎么办?!”

“云缨,”景裕意味深长道:“前几日,梁王殿下从京城连夜冒雨跑来追你,你只要一句话捎带给他,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我…”她牙一咬:“我不能靠殿下一辈子。”

“你靠他一辈子又怎么了?”景裕叹息道:“我是没那个福气娶你了,但是殿下多好的男人,你跟了他吧,绝对不吃亏。”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囧。

“云缨,你和殿下的事,本来和我是没关系。但是呢,你说奇不奇怪,看到你把殿下给气跑了,我还挺高兴的,觉得呢,自己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娶你为妻。”

“休想…”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景裕笑了:“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跟殿下抢女人。你说的不错,你长得不是很出挑,性格也不算温柔。就是看起来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像是一只小…小兔子。比较符合像我和殿下这样大男人的胃口罢了。不过我再怎么看你顺眼,也知道殿下很关心你,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她低下头:“他只是不放心我。”

“我是男人,我知道他的感受。殿下岂止是不放心你,他大概恨不得把你拴在身边。”

“是我对不起他,但是…”她眨了眨眼睛:“景大哥,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没办法,殿下说了,你少了一根毫毛,唯我是问。”

“…”

这天过后,景裕就成了县衙的常客,中午饭都得多摆一双筷子。有的时候,她和景裕面对面吃饭,也会若有所思。对面的人换成郑君琰该有多好?她做饭,他吃饭。但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已经是殿下了。虽然景裕长得也下饭。

先不管景裕这厮,她的主要任务还是偿还亏空。闲暇之余,她开始命令下面的人丈量土地,看看这里面是否有油水可以捞一把。结果还真的量出了许多无主的荒田,今年这些田地的赋税也不需要上缴。但是怎么用无主荒田换钱…都是问题啊!

不知不觉,到了十月上头。约莫从她刚进南直隶开始,大雨就一直停停歇歇的。到了这几天,连日狂风骤雨,弄得她反而担心今年的雨水太多了。别弄出洪涝,那就难办了——结果,还真的有洪涝。好在不是武陵境内。

这日,汤恩和过来告诉她:临近的乔平县黄河大堤被洪水冲毁。乔平县下游七十个多乡镇朝不保夕。朝廷准备接济五十万两来重铸大坝。还命令了周围的几个县衙,开放场地,接纳难民。并且帮助乔平县招募民工。

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以工代赈。

武陵境内,无地的流民有三万余人。这些人是去年武陵大旱的时候,把土地低贱卖了的农民。但是旱灾过后,大多数农民还是要不回来田,久而久之成了流民,靠着朝廷的接济度日。她让各个乡长下去劝说:只要这些流民前去帮助重铸大坝,便可以分到一份田地。而且次年才要交税。如此一来,征到了民夫两万余人。而五十万两的工钱便成抵押荒田的银子。除去日常花销。只需要用到五万两左右。

如此,便省去了四十五万两的缴纳亏空。

和汤恩和商量之后,他也同意这个方案。隔日,两人合作拟了一份折子上奏朝廷,希望将五十万两的款子拨给武陵。由武陵出人,以工代赈,帮助乔平县修筑大坝。云县令亲自督工。两日后,便得到回复:准奏。

准备好了之后,由她督促两万民夫奔赴乔平县。汤恩和负责后援。

这时节,正是黄河最频繁的汛期。就在他们一行人汗涔涔赶到乔平县的这天下午,大雨一个劲地往下泼洒,而且又专门下到黄河里。河水猛涨。到了傍晚,升了三寸,把百年黄河大坝最后一段“乔家头坝”给彻底冲毁了。下游七十多个乡镇成了一片汪洋。

治河总督于士南自觉无颜面对圣上,就在乔家头坝上,投河自尽。

她接到消息后,立即去看望乔平县令李继。李继很淡定地告诉她:这已经是元启年间,第三个投河的总督了。

笠日,站在被摧毁的大坝上,她的心情很复杂——如今,大堤闸门,陂池坝、分水渠全部损毁严重。好在黄河水位已经下降许多。只能靠人工抓紧重建。否则再来一场大雨…乔平县城的旁边可是有着四十多万人家的武陵县啊!

工部也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乔平,武陵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所以批准她的奏折比什么都快。

她忽然明白了——今年的吏部考核的评级,就在这滚滚黄河水之中了。

第74章 围城

十月初九这天早上,外面雨势滂沱。一大早,云缨就在景裕的护送下,前往乔家坝巡视。却看到李继的师爷策马赶了过来。邀她前去县衙议事。到了县衙,方才晓得昨夜新建好的一段堤坝,连夜被一场小洪水冲毁了。

乔平县令李继大为火光,直接找她理论:“云大人,你给我的那些个民夫都是饭桶吗?!”

景裕冷笑道:“李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云缨她昨晚三更就起来巡视堤坝了。恐怕李大人三更的时候,还在闷头大睡呢!”

“景将军莫非是觉得在下擅离职守?!本官自黄河决堤以来,夙夜守在县衙,誓与县城共生死。自觉问心无愧!”

“守在县衙?守在县衙就能治理好水患了?!”

“本官这是为了给辖区内的百姓定心!”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她赶紧端着茶给李继,面上陪着笑道:“大人。这个…工事未完成。请您见谅。本大人下次亲自去现场督工!”

她也很尴尬。工程的监督是她主持的。一天三次巡逻,每晚报上修建进度。一一汇总在列。她看的非常明白:民夫并没有偷懒的。只是百年大坝一旦摧毁,清理原址就要花费一段时间。在此基础上铺设地基,又要花费很长一段日子。李继未免太心急了。

挨骂的不止她一个。不一会儿,新的治河总督王毅也来了。王毅是六品的官员,比李继官位大了一品。不过治河总督只是个虚衔,王毅实际只是漕部的一个小小的吏目。这样的人,二甲进士出身的李继自然不放在眼里。

只听李继骂道:“王大人,你的差事怎么干的?好好的堤坝,建了又毁,当拿着赈灾的钱玩的吗?!陛下若是知道了!把我们都投进黄河里!”

出门的时候,王毅面色不善。云缨怕这节骨眼上,王毅和李县令闹矛盾,当即劝道:“王大人,李大人是乔平县的父母官。看到自己的百姓受灾,难免心里难过。我们多体谅点儿。”

“我呸!”王毅料定云缨也憋了一肚子火,遂骂道:“这些日子,他个李继窝在自己的衙门不出来!说是不会游泳,怕淹死!治理河道还能怕死?我们干的就是送命的差使!”

景裕也附和道:“李继此人,表面上看着光明磊落,其实心眼小的很,只管自家门前雪。这样的书呆子,要是在关外,我看一个揍一个。我说云缨,刚才你给他敬茶做什么?以你的身份,这李继跪着迎接还差不多。”

她望了望天:“你们就别添乱了…”

说着,三人骑马到了城门楼下。登上箭楼,城外的大水一览无余。几十个满身泥浆的民夫正淌着浑黄的水,步履蹒跚地运送着一袋袋沙包。他们的衣衫在阴冷的水中染成了土色。远处,才打好的大坝地基,在浑黄的水中起起伏伏。

她不禁叹息道:“黄河水患不止,江南太子祸乱,大陈的盛世太平。何日可见?”

景裕摇了摇头:“水灾过后,朝廷要防着流匪,暴民,瘟疫。但是眼下,兵部拿不出人手来乔平,反而任命我就地组织抗灾。但是这谈何容易!”

王毅全神贯注看了一会儿,忧愁道:“朝廷也难呐!今年的二王之乱,死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整个国库都空了,边疆的军队也散了。所以朝廷逼着各个省清理亏空。结果逼了多少农户落草为寇。归根到底:什么都要钱,偏偏没钱!”

她也担心这个。国库一旦空了,若是发生什么大事:比如现在的黄河决堤,就捉襟见肘了。如果连军队都供养不起了。就会发生朝野哗变,更有甚者:无法抵御外敌入侵。那么到时候,国家又会陷入大乱当中。

别说远的,眼下治水患,错一步都不可以。他们没那么多钱弥补损失。

离开了城门。三人一起去巡视大坝。路上,王毅跟她说了李继此人:元启十二年的二甲进士,工部尚书柳溯寻门下。为人精明而跋扈。但是治理财务,整顿吏治是一把好手。去年南直隶遭灾,他们乔平县是惟一一个可以自食其力的县。受到了陛下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