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总得有个缘由吧。”

“殿下,妾身一心一意都在你的身上。”

殷少昊冷眼看着她们,薄薄嘴唇,勾勒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什么错?她们来的路子就是错!

一心一意在自己身上?那是自然,不把自己盯紧一点,怎么好安排他们主子的事儿?怎么好下手呢?都是一群小贱.人,死有余辜!

很快,牙婆被领了过来。

殷少昊放下茶盏,说道:“愿意去秋湖别院的,就赶紧回去收拾行囊准备。不愿意去的,就跟这位妈妈走。”看向牙婆,“不论相貌,统统十两银子一个。”

众位侍妾顿时傻了眼了。

有胆小的,当即悄悄后退去回房收拾东西。私下想着,就算暂时被送到别院,也还有机会再回来,要是被卖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况且,牙婆能把人买到什么地方?肯定都是千人枕、万人骑的去处,那还不如死了呢。

于是,呼啦啦走了一大半的侍妾。

殷少昊看着剩下的侍妾,笑道:“呵呵,你们胆子肥一些。”站起身来,比着人头开始数数,“一、二、三…”然后对牙婆说道:“十一个,领头免了,你给一百两银子罢。”不缺银子,但是不妨吓吓这些胆大的。

“殿下!!”最开始领头的那个侍妾,上前拽住他的袖子,大哭起来,“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姐妹们,多得服侍你六、七年,少的也有一、二年,就是养个猫儿狗儿,主人家还舍不得卖…”

“本王舍得。”殷少昊毫无表情的打断她。

把那侍妾后面的话给噎了回去。

殷少昊又阴恻恻的看向牙婆,“怎么?你不满意?还是嫌贵了?!”

吓得牙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满意满意。”

殷少昊一声呵斥,“那还不赶紧领走?”然后又道:“银子不急,回头你让人送过来就行了。”朝着王府长史找找人,“人太多,用咱们王府的马车把人送走。”

“不!!”一个身量娇小的侍妾叫了起来,“妾身不要,不要!妾身…,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像是后头有鬼撵她一般,飞快跑了。

还有几位,也是见机不对纷纷跑了。

就连开始领头说的那位,喊得最凶,闹得最厉害,眼下见楚王要动真格的,----不去秋湖别院,就要真的被卖给人牙子,也泄了气,脸色惨白的退了下去。

殷少昊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卖人。

虽然这些侍妾大都各怀心机,但毕竟是自己用过的女人,岂能真的买去烟花之地给别人用?自己还做不起那个剩王八!不过是叫牙婆过来吓唬吓唬她们,赶紧滚蛋,以后老老实实躲在别院,昏吃等死就是了。

院子里,还孤零零的站着最后一位。

殷少昊看了过去,轻嘲道:“没看出来,你平时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临到关头,倒是最有胆色啊。”挑起眉头,“怎么,你不信本王会把你卖了?那好,现在就叫你…”

“殿下。”那侍妾细声打断,“妾身怀孕了。”

尹嫔被皇帝赐了一壶鸩酒。

但是越王好似人间蒸发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连好些天过去,殷少昊和五城兵马司搜遍了整个京城,连地皮都翻看过,但是连越王的影子都是不见。而京畿州县也设了关卡,各种检查,依旧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长孙曦满心惆怅的呆在御书房,度日如年。

这天,殷少昊找了过来。

长孙曦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干脆闭眼,假装睡着了。

“忙了好些天,才腾出空。”殷少昊知道她没有睡着,在旁边坐了,“越王没有找到,倒是想起一件陈年旧事。”放了个盒子在她手边,“以前想送给你的。”

长孙曦一声儿不吭。

殷少昊又道:“之前我去蓟县的那一次,差点被越王派的暗线给射杀。当时,正好低头看你咬在我手上的疤,一偏头,这才救了我一命。所以…”他打开盒子,拿出那支放了好久的镀金狗尾巴草簪子,别在她的头上,“我用箭头给你打造了一个簪子。”

“你做什么?!”长孙曦猛地扭头,伸手把金簪给拔了下来。

殷少昊笑嘻嘻道:“醒了?”

长孙曦看着那狗尾巴草的金簪,摔回他怀里,“你才是狗尾巴呢。”

“哈哈。”殷少昊在旁边笑,“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让人改了样子。”又问:“你喜欢什么花儿?玉兰?海棠?唔…,我觉得你像是刺玫瑰。”

长孙曦不回答。

殷少昊自说自话,“回头,我让人改成玫瑰。”

“不用。”

“行,都依你。”殷少昊一脸好说话的样子,笑道:“对了,你不是爱吃醋吗?王府里的姬妾我都送去别院了,往后你嫁进去,保证一个都看不到,眼不见心不烦。”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长孙曦咬了咬唇,略微烦躁,“你别这样,行吗?弄得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那敢情好啊。”殷少昊笑道:“就是要你欠着,越前越多,回头你自己都不好意思,就只能嫁给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越难得到越是趣味儿?”长孙曦没好气道:“我看你这人就是天生欠虐,嫌日子清净,回头娶个母夜叉好了。”

“我就娶你这个母夜叉。”

“……”

一个缠,一个躲不开,这样的对话是不是上演着。

御书房没有了宁静。

隔了几天,殷少昊又来找她说话,“越王还是没找到。”他叹气,“我估计,多半是不用再找了。这么久,足够他逃出京城投奔其他地方,很有可能…,去了北面雍州,那边有几员和他浴血奋战过的将军,都是过命的交情。”

这话倒是提起了长孙曦的兴趣,问道:“你的意思,越王很可能劝说大将谋反?”

“嗯,不过这些不用你操心。”殷少昊墨玉般的瞳仁乌黑清亮,目光灼灼望着她,“只怕过不了多久,就有战事开打,所以我想,咱们在这之前成婚比较好。”

他说得一本正经。

长孙曦听得一口气噎在心头,“你能不能不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怎么是乱七八糟呢?”殷少昊认真道:“万一打起来,父皇年迈是不会亲自出征的,太子既要帮着父皇监国,又要盯着龙椅,同样也不会领兵打仗去的,江陵王那个病秧子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候,带领朝廷大军的人多半是我。”

长孙曦扭过脸,“那你赶紧去。”

“不行。”殷少昊凑过去道:“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我死…”

“呸!”长孙曦啐道:“还没出门,你就红口白牙咒自己死,不能想点好的?”

殷少昊顿时笑了,“你还是担心我的,怕我死。”

长孙曦恼道:“赶紧去娶你的媳妇儿,生你的儿子,满足心愿立马奔赴前线去,快去!”

“我就娶你。”

长孙曦活了两辈子,从没遇到如此没脸没皮、软硬兼施的男人,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开。什么难听的话都对他说了,还是没用。特别是他整天自说自话,一会儿为自己撵了王府姬妾,一会儿送自己东西,一会又…,叫自己觉得胸闷气短。

“楚王殿下。”有小太监门外喊话,“急报。”

殷少昊收起烈女怕缠郎的心思,起身出去。

“刚得消息,有人在雍州发现了越王的踪迹,但是接着要查,却查不到了。”

殷少昊冷笑,“没什么好查的。”既然查不到,自然是越王和雍州大将勾结,把他藏匿起来了,看来…,预期战事还要更快提前。越王不死,必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事,这是预料之中的,并没有太多惊动。

倒是转头看了看御书房里面,哎…,她也太难缠磨,还是不肯松口。眼下自己没有时间跟她腻歪,甚至连强娶强嫁筹备婚礼的时间都没有。这一战,自己肯定要去的。不管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甚至退一步,做贤王,都得有点资本才能说话。

可是她要怎么办?自己可不想留她下来。

回头落到昭怀太子手里,必定成为要挟自己的一枚利器。

越王杀人如麻,自己算是杀人见血,昭怀太子则是杀人都不见血,手上还干干净净,绝对不能让她留在东宫!太子妃虽然护着她,但是十个太子妃加上十个长孙曦,都不会是昭怀太子的对手,根本不够切一盘儿。

殷少昊纠缠长孙曦的时候,看起来嘻嘻哈哈,没脸没皮,实际上心里所有大小事情都有安排,门儿清着呢。因而眼下情况有变,也不跟长孙曦多歪缠,直接去了东宫,然后找到太子笑眯眯道:“太子殿下,臣弟有件事想麻烦一下。”

昭怀太子笑道:“先恭喜七弟,马上就要领兵出征做大将军了。”

“同喜,同喜。”殷少昊跟着他一起进了书房,客套寒暄之后,进入正题,“臣弟有一名姬妾怀了孕,要是出征,丢下她大着肚子在王府不太合适,所以想送到东宫,让太子妃帮忙照顾一二。倒也不用怎么费心,有吃有喝就行了。”

昭怀太子看着他,目光有点闪烁不定。

楚王即将出征,膝下无子,不可能不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却把仅有的一滴骨血送到自己手里。这不叫麻烦自己,而是叫把软肋丢给自己。楚王可不像是傻子,更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因而微微一笑,“…还有呢。”

殷少昊不由笑了,“太子殿下果然是聪明人,的确还有一件麻烦事…”

越王反了。

没几天,这个消息就在京城内外迅速传开。

长孙曦躲在御书房也有耳闻,同时听到的消息,是楚王要领兵出征去征讨越王,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往后应该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或许他过一段儿,就淡忘了自己,没准儿还会娶个边关大将的女儿,联姻结盟什么的。

想到此处,转身打开那个装有狗尾巴草金簪的盒子。

阳光下,鎏金的簪子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刺得眼睛微微不舒服。

大概觉得彼此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眼前反而闪过许多片段。第一次遇到楚王他,他把自己吓得落了湖。后来他又劫持自己,想要掐死自己,却误打误撞破开了那条密道。再后来,他被皇帝误导以为自己是他妹妹,又是纠结,又是痛苦,一改狼性变成哈巴狗,对自己好得不得了。

许嫱要泼药水毁了自己,是他,毫不犹豫的替自己挡了。

回鹘王子要杀了自己,是他,奋不顾身的把自己救了。

汾国长公主追杀自己,是他,傻乎乎的带着自己拼命逃生,还差点溺死在水里。往事一幕幕,一页页,似乎所有的惊心动魄都跟他有关,印象太过深刻,恐怕很久很久都忘不了。

长孙曦说不好此刻是什么心情,太过复杂,有一丝怅然,也有一丝解脱。把狗尾巴的金簪放回盒子,然后把盒子放在多宝阁最高最偏僻的地方,等待时间慢慢冲刷遗忘。

往后,就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罢。

然而要打仗却不是说走就走,调集军队,筹备军粮,朝堂上各种忙碌纷乱,还让钦天监挑选了一个出征吉日,定在下月初六。

长孙曦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个月。

六月六那天,金銮殿前举行了盛大送行仪式。皇帝祭祀天地,犒赏三军,还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然后赐予楚王殷少昊尚方宝剑,可以直接斩杀乱臣贼子!意思是,逮到越王就不用留活口了。

三军群情振奋,声音震天,就连御书房这边都能听见。

长孙曦等这喧哗热闹的一天过去,重新收拾包裹,去跟皇帝告辞,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去了东宫。太子妃见着她高兴道:“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是啊。”长孙曦笑道:“还好,只是在御书房多逗留了一段日子。”

太子妃撇了撇嘴,“楚王就是牛皮糖,难缠的紧。”又是好笑,“说起来,还得多亏这场战事打起来,他一忙,也就顾不得你了。”

“嗯,不用说他了。”长孙曦淡淡道:“我和他,往后再不会有任何关系。”然后摸了摸太子妃的肚子,转移话题,“你的产期是不是在下个月?”

说到这个,太子妃自然是最有兴趣的,“是呢。”她笑得眉眼弯弯,也摸肚子,然后幸福并痛苦的感叹,“小东西,煎熬了我这么久可算要出来了。”

长孙曦笑道:“我也要做小姨了。”

“你是不知道。”太子妃微微抱怨,“头三个月吐来吐去的,到了后头,肚子大了沉甸甸的,晚上睡不好觉。偏生这又是一个淘气的,爱动弹,每每刚要睡着,他就踢我一脚,真是小坏东西。”言语间,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长孙曦听着她口是心非的抱怨,越发好笑,“那你也愿意啊。”看着气色莹润如玉的太子妃,看着她的肚子,想着以后粉嘟嘟可爱的小宝宝,心下怅然若失。

一辈子孤单,其中滋味儿的确不是那么好受。

太子妃和她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心下又在意她,哪里会留意不到她的失落?因而收敛了笑容,“你也别发愁,早晚会给你挑一门好亲事的。”

“不。”长孙曦摇摇头,虽然一辈子的孤单有些难熬,但是自己并不盼着嫁人,谁知道会嫁一个什么人?况且自己和楚王的流言蜚语太重,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不介意,----与其夫妻猜疑天天吵闹,还不如一个人忍受孤单呢。

太子妃想要再劝,又不好再劝,只能说起别的,“对了,晚上你想吃什么?眼下还早,不如我让人煮碗甜汤来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总是容易饿,等下你就陪我吃点罢。”

长孙曦微笑道:“好啊。”

“太子妃。”门外来了一名宫人,传话道:“太子殿下刚才下马崴了脚,让奴婢过来说一声,说是没事,叫太子妃不要听到消息受惊吓,好生安胎要紧。”

太子妃和长孙曦都吃了一惊。

太子妃起身,歉意道:“虽然太子殿下说是没事,我还是去看看。”

长孙曦道:“表姐替我向太子殿下问候一声。”自己是过来坐在家居士的,不是给太子做侍妾的,该避嫌的,要避嫌,断不能上赶着去关系。

“好,你且坐着。”太子妃搭着栀香的手出去了。

宫人给她续了茶,然后往香炉里添了一点香屑,便告退下去。

长孙曦一个人静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昨天夜里想着楚王出征的事,思量多了一些,没有睡好的缘故,等着、等着…,渐渐有点瞌睡起来。

但是,好像也不至于这么困吧?疑惑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难道…

长孙曦还没有想清楚是什么危险,便头一晕,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知觉。

等 她再次悠悠醒转过来,感觉到身下一晃一晃的,像是在马车里,意识还有点模模糊糊的不清醒。这是…,有人把自己迷晕拐送上了马车?是谁,这么大胆?居然赶 在太子妃屋里下手?!可是昭怀太子那样城府深厚的一个人,又重视太子妃的身孕,不可能任由别人把手伸到太子妃身边啊。

“醒了?”殷少昊清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长孙曦攸然睁开眼睛,看向他,“你…”她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怎么回事?楚王居然有本事伸手到东宫?昭怀太子竟然一点都没有防备?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与之对比,被楚王劫持反倒有点家常便饭。

殷少昊看着她眼里的震惊,勾起嘴角,“东宫,绝对不是你的安身之所。”

☆、第72章 巧合

长孙曦心思一转,很快明白自己是中了昭怀太子的陷阱。不…,准确的说,是昭怀太子和楚王联手布置的陷阱。因为以昭怀太子的深厚城府,绝不可能,让楚王有机会在太子妃身边做手脚,做手脚的人只会是他自己。

想到此处,心下不由微微一凉。

长孙曦闭上眼睛,“你给了太子殿下什么好处?”只怕不小。

殷少昊笑了笑,“这个你不用知道。”

长孙曦断然想不到,他会拿一个怀了身孕的妾室交换自己,只当是涉及机密,因而也就不再多问。心下只是苦笑,楚王他…,这是用事实来向自己说明,----昭怀太子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卖了,太子妃也防不住,东宫绝不是自己的安身之所。

殷少昊有些担心气坏了她,问道:“还在生气?”

“不敢。”长孙曦淡淡道。

自己敢么?皇帝撒手不管了,东宫不能呆了,天大地大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没有一条留给自己的退路了。况且眼下落在楚王的手里,自己能怎样?还能跳起来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吗?那纯属想死找快了。

殷少昊劝道:“好了,我也是不放心你,所以才把你弄到身边的。否则留你在东宫,不定被太子怎么算计呢。”

长孙曦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反应平静,只道:“头晕,我再睡会儿。”

殷少昊嘀咕道:“怎么还晕?难道太子没个轻重给你下了猛药?”又问:“心里难受不难受?要不然,我叫随军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长孙曦睁眼看他,“你是嫌不够热闹的呢?”继而想了想,“是了,你都把我带到军营里来了,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给你解闷的玩意儿。”不由勾起嘴唇一笑,“所以你不怕别人看见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殷少昊有点恼火,“我他.娘的费尽心机换了你,感情就是为了纳一房小妾的?要这样,不如直接跟父皇讨了你,仍在王府里面了。”

长孙曦见他要发脾气,抿了嘴。

殷 少昊一面骂自己没出息,一面还是解释,“没人知道长孙司籍在我身边,别人都以为你还呆在东宫呢。等这次打完仗回去,咱们就正正经经的把婚事办了。我实在是 不想留你在京城里面,不说江陵王纠缠个没完,就说太子、贵妃和无忧等人,哪一个是你惹得起的?只怕等我回去,你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