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霍四小姐正在太极殿,----这种正宫去捉偷情的戏码,谁也不敢掺和,谁也不敢多嘴,宫人纷纷低头回避退开。

殿内静悄悄的,长孙曦从前多次过来给太上皇捏头,自然熟门熟路。她一个人提着裙子往里走,悄无声息。到了内殿珠帘前,停下脚步,等待里面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比如两人亲热,比如互相说些浓情蜜语。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这种解蛊的办法,也是有的,只不过…,小的不敢用在皇上身上啊。”

竟然是那个解蛊大师?怎么回事?长孙曦一头雾水。

“那怎么办?!”殷少昊闻言大怒,传出在殿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让你把江陵王的蛊虫转移一下,你又偏说旁人不行,非得、非得什么男女阴阳交合,那不就只剩下朕了吗?既然你说没有多大风险,那就做!”

“皇上…”

“要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那也只能是朕!而不是江陵王!”

长孙曦顿时惊呆了。

他…,要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解蛊的事,甚至不惜,在他自己的身上做实验,…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

长孙曦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似断线的珠子。

殷少昊在里面怒道:“你去准备好需要的东西,等明儿早上,朕就叫江陵王进宫,到时候你就开始解蛊!要是解不了,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不,皇上…”

“不!”长孙曦含泪冲了进去,抱住殷少昊,“不要那样做,不要…”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死蛊,根本就是一场谎言骗局,“你不要犯傻。”

“你怎么了来了?!”殷少昊皱眉,朝着解蛊大师挥了挥手,“先退下。”

解蛊大师终于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长孙曦泪流满面,哽咽哭道:“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眼泪直往下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骗了你…,没有,没有生死蛊。”

“你说什么?”殷少昊捧着她的脸,一脸不解,“是不是吓坏了?”

“没有。”长孙曦含泪摇头,“是太上皇,他不放心江陵王…”实在是不能再承受隐瞒他的愧疚,不能再承受欺骗他,而被他宠爱,因而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殷少昊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你身上根本就没有生死蛊?江陵王也没有?你们的生死,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长孙曦做好他要雷霆大怒的准备,咬牙点头,“是的,对不起…”

“灵犀,太好了!”殷少昊一把抱起了她,在空中打转,“太好了,太好了!”他像是有点傻了,反复重复,“这可真是太好了。”

长孙曦被他转得头晕目眩,迷惑不解,“你…,你不生气吗?”

“是应该生气的。”殷少昊笑道:“不过比起你骗我的那点生气,还是你没事更要紧,只要你平安无事,撒个谎又算什么?”搂着她狠狠的亲,“灵犀,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连求神拜佛的事都做了。”

“少昊…”

“只要你能够平安无事,就算再大的风险,再苦的难处,我都不会退缩的。”殷少昊眷恋的看着她,柔声道:“傻丫头,你和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对我而言,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不失去你,被你骗了我也乐意。”

长孙曦“哇”的一声,扑在他的怀里大哭不已。

“哭 什么?我有没有怪你。”殷少昊将她松开,然后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父皇问个清楚,只要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你没事,我就发誓一辈 子都不杀江陵王了。”留就留吧,本来自己也是忍着厌恶没打算杀的,谁让江陵王是她的弟弟,留着对她还有用呢。

长孙曦哭得哽咽难言,“对不起…”

“灵犀,别哭了。”殷少昊替她擦了擦泪水,忽地发觉她有点不对劲,怎么没动静,“…灵犀?灵犀!!”继而觉得怀里的人软绵绵的要倒下去,赶紧抱住,“来人!传太医!皇后晕过去了。”

内殿顿时一片忙乱。

被留在后殿喝茶的霍四小姐听得动静,又是惊吓,又是找到借口,当即带着宫人溜到前面来,一脸天真无邪的往里闯入,“皇上,出什么事了?”

殷少昊回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你先回去罢。”

“皇上…”霍四小姐面红紫胀,再看看床上,躺着一个眉目清丽如画的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皇后了。哼!真是妒妇,自己不过是来找皇上说说话,她就过来查探,还假装晕倒纠缠皇上!

殷少昊回头问太医,“要不要紧?”一扭头,看见霍四小姐还站着,不由喝斥,“天色不早,赶紧送霍四小姐回懿慈宫!”

霍四小姐气得银牙暗咬,分辩道:“皇上,是姑母让我过来看望的。”

姑母?!殷少昊听着这和霍如玉一模一样的口气,不由冷笑,“你和你姐姐,还真是一个爹妈养出来的。”

霍四小姐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听得出嘲讽之意,不由越发脸红难堪。

殷少昊冷笑,“怎么?姑母能让你过来,朕就不能让你回去了?没看见皇后晕倒了吗?朕忙着,这儿用不着你来添乱,哪儿来的,哪儿回去!”

“皇上…”霍四小姐委屈无限,眼泪都滚了出来。

殷少昊喝斥太监,“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送人!”

当即有两个太监上前拉扯,“霍四小姐请移步。”

霍四小姐没办法,甩开手,“我自己会走!”一脸怒气扭头走了。

殷少昊缓了缓心中气流,继续问太医,“怎样?可有别的症状?”虽然她告诉自己没有生死蛊,但心里还是有着说不出担心,没有道理,只是一种预感般的直觉。

太医回道:“目前看来,皇后娘娘只是一时血迷心窍,不像是有症状…”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声通禀,“太上皇驾到!”

殷少昊赶紧起身出去,搀扶道:“父皇,先进来坐下再说。”

“皇后有事?”太上皇问道。

“太医说,只是血迷心窍晕了过去。”

太上皇往床上瞅了两眼,不由皱眉。因为听说长孙曦过来太极殿,担心闹出事,这才亲自过来瞧一瞧,没想到刚好赶上这么一出。

殷少昊本来就担心长孙曦的身体,见他眉头深锁,更是担心了。因而撵了太医和宫人退出去,然后问道:“父皇,灵犀和江陵王并没有种下生死蛊,对吗?”

太上皇抬眼,“皇后都跟你说了?”

“说了。”殷少昊急于确认,“到底是不是?父皇,你快告诉儿子。”又发誓,“只要父皇你说实话,只要灵犀没事,儿子发誓保证一辈子都不动九弟,若是违背此言,将来必遭天诛地灭!”

太上皇看了看他,却没有点头。

“父皇?”殷少昊急了,“儿子都发誓了,你还不信吗?”

“信。”太上皇缓缓起身,招招手,“走,到后面去,寡人有话要跟你说。”

殷少昊不明所以,但却隐隐渗出一抹不安。

到了后殿,太上皇才语气凝重的道:“皇后是不是告诉你,她和江陵王身上根本就没有生死蛊?一切都是朕让她撒的谎?”

殷少昊点头,“是。”忍不住担心急问,“难道不是?!”

太上皇叹了口气,“不是。”

“什么意思?!”殷少昊目光透出一丝惊恐。

太上皇脸色凝重无比,“灵犀和晗儿身上,的确被人种了生死蛊。”抬眼看了过去,“这是废太子留下的遗言。寡人不敢确认,又不便直接找人来验证,只好让灵犀以为这一切都是谎言,配合解蛊大师做了一场戏。”

殷少昊连连摇头,“不,不不!”

“没想到,结果他们真的被种了生死蛊。”太上皇叹气道:“你不要揭穿这个谎言,就让灵犀以为是假的,将来她也会告诉晗儿是假的,这样他们两个才不会整天担惊受怕。”

殷少昊咬牙切齿,“废太子这个…”便是所有的咒骂,都不能表达此刻心中的愤怒!

太上皇叹气,“事情已经这样,生气也是没有用处。”劝解他道:“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她是真心爱上你了,不愿意对你有所隐瞒,对你全部坦诚。做孤家寡人的,能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容易,你要好生待她。”

殷少昊心情复杂难言。

的确,她承受不住撒谎的压力对自己坦诚,这是好的。说明她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相信自己。但是,想到废太子真的给她和江陵王种下生死蛊,就没有办法高兴起来。

太上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个秘密,就烂在你我的肚子里罢。”

殷少昊脚下虚浮,跟着太上皇一起回了内殿。

太上皇见他一直发呆,不免摇头,然后叫了太医进来,问道:“仔细瞧瞧,皇后的身体可还有别的不适?”谁知道那神神秘秘的生死蛊,会不会有其他影响?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了呢?

太医欲言又止,不过为了有把握一些,再次上前细细诊了一会脉。

“如何?”太上皇问道。

太医没回答,却先问殷少昊,“皇上,能不能把皇后身边的人叫过来?”

殷少昊这才醒神,“皇后有什么不对劲吗?”不敢迟疑,当即喊人,“梵音!”等叫了人进来,指了指太医,“有话问你,赶紧仔仔细细的回答。”

梵音应道:“是。”

太医问:“敢问皇后娘娘上一次的小日子,是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梵音想了想,“上个月好像是初二开始,初六结束。”

殷少昊先是担惊受怕,继而听太医问起长孙曦的小日子,细细一想,不由又惊又喜,“太医你的意思,是皇后她…”

“是。”太医点了点头,回道:“皇后娘娘的小日子迟了,而且脉象走珠滑利,很有可能是喜脉。但是日子太短,加上晕厥有些脉象浮动,微臣不敢断言。还请皇上稍候,等皇后娘娘醒来过来,休养几天,到时候日子足、血脉正,微臣就可以确认了。”

殷少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声道:“好好好,等几天再诊脉!”然后喊了人,吩咐重重赏赐太医,又高兴的对太上皇道:“父皇,你听见了吗?儿子要做爹了。”

太上皇露出慈祥的笑容,摇头打趣,“看你,高兴的都快蹦起来了。”

心思微微一动,不自禁的回忆起一些往事。

那时候,自己刚听到许氏怀孕的消息,心情也是和此刻的皇帝一样激动。虽然不是第一次当爹,但是别的孩子,都是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用的。只有和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才是最珍贵的,好像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父亲的意义。

许氏…

太上皇眼中闪过凄凉之意,又看了看长孙曦,看着那张肖似许氏的脸庞,忍不住在心里轻声呢喃,“阿姒,你很快就要做外祖母了。”

☆、第89章 大结局(终)

长孙曦睁眼醒来,已经是半夜,帐子里光线微弱不明,侧首看见殷少昊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想到不用直接面对他,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下午自己怎么晕过去了?心下有点不解。

“醒了?”殷少昊睡得很轻,心里一直挂念着长孙曦,稍有动静,就被惊醒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半夜呢,接着睡罢。太医说了,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长孙曦只当自己是一时气迷心窍,所以才晕过去的,并没有在意。

静了静,说道:“对不起。”

“怎么又说这个了?”殷少昊笑道:“朕说了,不怪你。”反倒替她解释,“既然是太上皇吩咐你的,你怎么能抗旨呢?再说了,也没害着朕什么。所以啊,你就别在心里打疙瘩了。”

他越是这样,长孙曦心里越是过意不去,愧疚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信不过你,总担心你将来会变心。比如今天,我…”

“你吃醋了?”殷少昊翻身起来搂着她,眉眼弯弯,在夜色的帐子里绽放光华,“你要是不吃醋,朕才难受,你肯过来朕心里是高兴的。好了,都过去的事了,别一直心里难受过意不去。你再这样,朕可真的要生气了。”

“嗯。”长孙曦轻声应道。

“你放心。”殷少昊笑容微敛,“朕虽然讨厌江陵王,但他对朕却没有什么威胁,不至于跟个小孩子一样,非得赌气把他杀了不可。再说了,江陵王一心向着你、护着你,能留就留罢。”将她搂在怀里安抚,“他是你的弟弟,朕可舍不得让你伤心。”

其实,江陵王也是自己的弟弟,可是皇室里不存在什么手足之情。

一切都是为了她罢了。

长孙曦轻轻点头,“往后我不会单独见他的。”能让江陵王平平安安就好,自己也可以多一个臂膀,但是殷少昊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不能再辜负他了。

“这就对了。”殷少昊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快睡罢。”

“嗯。”长孙曦躺好,又问:“太医说了,我为什么晕倒吗?”

“不要紧。”殷少昊怕怀孕的事不确定,让她空欢喜,因而没有说出来,“你先睡,休息两天让太医再诊诊脉,调理调理就好了。”

“好,睡罢。”长孙曦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殷少昊抚了抚她的发丝,心下微微担忧,那个生死蛊不会对她和胎儿有影响吧?一想到废太子居然在解药上面做手脚,就是恨得咬牙切齿!他就不怕,自己把废太子妃和雪里碎尸万段吗?!不,他知道自己不会。

因为自己做不到让灵犀伤心。

殷少昊心中怒火滔天,又找不到地方发泄,但他的性格可不是老实吃瘪的那种。

多年后,皇陵又出了一次坍塌事故。

殷少昊让人过去检修,然后让人把废太子和白皇后的尸体偷运出来,让人五马分尸,然后戳骨扬灰,装在两个罐子里扔下山涧。

罐子碎,骨灰扬,最后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而废太子生前珍爱的古籍画本,瑶台凤琴,也全都付之一炬。

长孙曦怀孕的消息很快被确诊,但是一直没有公开。直到三个月后,中秋佳节,殷少昊才当众宣布了这一喜讯,众人纷纷道贺不已。

霍太妃则是气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太上皇笑道:“皇后素来贤良淑德,又贞静,当初和皇帝一起在沧都就藩的时候,更是能够同甘共苦、同心同德,实乃女子之中的表率。今日恰逢中秋佳节,又得皇后妊娠龙嗣之喜,寡人意欲再添一喜,赐皇后‘贞静’为号。”

此言一出,在场顿时安静起来。

长孙曦缓缓起身,在宫人的搀扶下福了福,“儿媳拜谢父皇恩典。”

心下有点酸酸的、涩涩的,说不尽的感激。

太上皇此举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仅仅为了给自己一份体面。因为自己之前和皇子们有瓜葛,和太上皇也有流言,实则名声并不好听。太上皇既然一语定了“贞静”二字,将来别人再想非议自己,那就是非议太上皇了。

太上皇百年之后,便是先帝,对逝去的先帝不敬更是大罪。

这个徽号,是自己面前的一道护身符啊。

“起来罢。”太上皇抬了抬手,“你有身孕,好生坐下歇着。”

殷少昊举杯笑道:“皇后有孕身体不便,儿子替皇后敬父皇一杯。”

“好。”太上皇笑着饮了酒。

“父皇。”夜色中,一袭淡绿锦袍的江陵王站了起来,同样举起酒杯,“儿臣祝父皇福寿绵长。”转头看向帝后二人,“也祝皇上和皇后举案齐眉,祝未来的皇嗣平安健康。”

言毕,一饮而尽。

太上皇笑道:“晗儿长大了,越发懂事了。”

殷少昊先是一怔,继而也笑,“多谢九弟,今晚可要痛饮几杯才是。”

“先不急着喝酒。”江陵王根本不在人前去看长孙曦,也不想和殷少昊有过多视线交接,而是朝着太上皇大声道:“今夜喜事连连,儿臣想求父皇一个恩典,让今夜喜上加喜。”

“哦?”太上皇语调迟疑,拿不准他想要说什么,“你说说看。”

江陵王道:“眼见皇上和皇后鹣鲽情深,儿臣想着,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他面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是说不尽的绞痛,“所以,儿臣想请父皇赐婚。”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和她的关系撇清了罢。

“这是好事。”太上皇笑得有些郑重,“但不知,晗儿你看上了哪家小姐?”

“霍家四小姐。”江陵王断然道。

众人都是闻言一惊。

长孙曦的眸子亮了亮,想说话,可是看看现场又忍住了。

殷少昊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呵呵,江陵王倒是挺会替她分忧的啊。知道霍四小姐缠上了自己,就干脆挺身而出,他来求娶霍四小姐,这不就阻止霍四小姐入宫为妃了吗?到时候,灵犀不知道有多心疼,多内疚!可是,眼下却找不到理由阻止。

自己开口,倒好像自己看上霍四小姐了。

殷少昊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眼中光满闪烁不定。

太上皇则是神色凝重,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