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让霍四小姐进宫添乱,但是也不想让她做江陵王妃,且不论霍四小姐的相貌人品,单说她是霍家的人就不合适。皇帝为何一直对养母霍太妃不亲近?自然是和当年素妃的死有关,所以,霍家的人早晚会被皇帝铲除。

江陵王妃怎么能是霍家的人呢?

再说了,晗儿根本就不可能喜欢霍四小姐,一辈子凑在一起岂不糟心?心中思绪飞转,很快有了计策,转头看向霍太妃微笑,“太妃觉得意下如何?”

霍太妃当然不满意,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没有半分犹豫就道:“臣妾觉得不妥。”

“哦?哪里不妥?”江陵王咄咄逼人,“难不成,霍四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

未婚姑娘岂能有心上人?霍太妃闻言大怒,“休得胡说!”

江 陵王早就知道她不会愿意,笑了笑,“既然如此,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哪里不妥了呢?难不成是本王配不上霍四小姐?又或许,霍四小姐想要攀一个更高的高枝 儿?”忽地拍了拍桌子,“哎呀!前段时间霍四小姐总是进宫说话,该不会是看着皇上年轻俊美,就动了春心,想要做后妃吧?”

霍太妃顿时柳眉倒竖,“江陵王,你不要胡说八道的!”虽然霍家想把四小姐送进宫做皇妃,但是岂能公开言明?更别说,承认什么看着皇上年轻俊美,动了春心了!若是沾上这么一个名声,女儿家的名节也败坏了。

江陵王不依不饶,问道:“那不然,霍四小姐整天进宫是为什么?”

霍太妃不免急了,“四姑娘进宫,当然是为了陪本宫这个姑姑说话!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言行谨慎、举止端庄,绝不会做出那种轻佻的事!”

江陵王又拿话堵她,“既然霍四小姐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好姑娘,本王也不差,为何不能婚配给本王呢?太妃,你倒是说说道理。”

虽然殷少昊让钦天监择了吉日,说秋天适合纳妃,到时候采选女子进宫侍奉圣驾,但却没有点名说要纳霍四小姐。所以江陵王求娶未婚女子,乃是人之常情。

霍太妃张了张嘴,哪里说得出什么道理?当着众人,脸红紫涨的结巴半晌,只能勉强推脱道:“四姑娘年纪尚小,婚事…,婚事不宜太早。”

“哦?”江陵王笑道:“那本王也不着急啊,先订亲,等几年再成亲也使得。”

“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江陵王冷笑,“推三阻四,看来多半是霍四小姐瞅着皇上清俊,就看上了,所以嫌弃本王!倒是本王看错了人,如此轻佻浪荡的女子,谈何端庄?倘若嫁入皇室,必定让皇室蒙羞…”

“江陵王!”霍太妃忍无可忍,大怒道:“你说够了没有?!你没玩没了的中伤我们霍家的姑娘,是和居心?你、你…,你自己又算什么高贵东西?不过是一介宫婢之子!”

“砰!”一声闷响,太上皇伸手把就被扔了出去。

霍贵妃被砸破了头,一缕鲜血缓缓流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太上皇,“臣妾…,臣妾没有说错啊。”在她看来,皇贵妃林氏的确是宫婢出身,不过是因为救了白皇后,才捡了狗屎运做皇贵妃的。

太上皇气得发抖,“嘴里不干不净的,给寡人闭嘴!”又下旨,“霍四小姐拒婚江陵王,行为诡异,来历不白,今后不得嫁入任何皇室中人!”

一语断了霍家的皇妃梦。

霍太妃简直气得快要发疯了。

长孙曦深深的打量了江陵王一眼,当初单纯天真的少年,融雪一般,现如今也变得通晓阴谋算计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仰或是皇子成长的最终归宿罢。

“太妃。”江陵王的计谋想了好些日子,一步又一步,甚至找幕僚们商议过,眼下还没有完呢。他端着酒杯,朝着霍太妃走了过去,“罢了,方才是本王求娶不成,一时气愤,所以言语有些冒犯,这杯算是赔罪罢。”

他举杯,举到霍太妃面前为敬。

酒香扑鼻,沁人心脾。

霍太妃却是满腔怒火越少越旺,特别是江陵王背对众人,看着自己,露出一脸嘲讽的笑容,更是火上浇油!于是挥手一把打翻酒杯,“走开!不用你假惺惺…”

“啊!”江陵王顺势往后跌了下去,然后…,双目一闭晕倒了。

他的神智是清醒的。

帮她,自己可以牺牲一切!如果父皇没有下旨拒绝霍四小姐,自己便是娶了也无妨,无非是王府上多养一口人。如今父皇已经明令禁止霍四小姐嫁人,再也不会烦恼她,那自己也不用娶任何人了。

今生和她无缘,宁愿孤独终老一生。

“江陵王殿下晕倒了!”有人惊呼,在场顿时混乱起来。

好好的中秋节,最后以“霍四小姐行为不端,拒婚江陵王,太上皇下旨不得嫁入皇室,霍太妃气怒交加推倒江陵王,江陵王受惊晕倒”作为结束。

没多久,又传出江陵王养病的消息。

闹了这么一出,霍四小姐肯定是不能再进宫的了。

霍太妃回过神来,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是中计了,但为时晚矣。

接下来的日子,悠闲平静。

秋凉渐渐入冬,转眼大雪纷飞很快到了年根儿。

新年一过,殷少昊改了新元“安平”,透露出他祈祷平安康泰的希望。他是曾经马背上厮杀过的皇帝,手握军权,眼下又是歌舞升平的年景,只需要做一个守成之君即可,平安康泰就是最好的帝王业绩。

新的年号,似乎带来了美好的新年景。

二月初,长孙曦平安顺利的诞育下小皇子,取名为“舜”。

“怎么样?”殷少昊笑问。

长孙曦扑哧一笑,“你儿子是舜,那你岂不是尧了?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皇帝爹。”

殷少昊大笑,“你这不是见着了。”

长孙曦这一年多被各种食补,养得多了几分莹润丰盈,气色极好,好似满月一般莹白润透。笑起来眉眼弯弯,好似月牙儿,“厚脸皮。”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却舍不得用劲儿。

殷少昊感觉好似抚摸一般,不由生出兴致,“朕问过太医了,说是只要调理的好,两个月后就可以同房。”他挤眉弄眼的,“咱们再给舜多添几个弟弟妹妹,如何?”

长孙曦微微红了脸,啐道:“呸!整天就想这些不害臊的。”

“先让我亲亲。”殷少昊一开始歪缠,说话也变得腻歪不已,搂着她开始亲香起来,动手动脚的,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

“哎…”长孙曦想要推开他,推不动,忽地身体一颤,“你别,大白天…,让人看见不好…”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唇舌缠绵,久违的芳香让两个人都是沉醉。

好半晌,殷少昊才恋恋不舍松开她,抱怨道:“不行,这样我可受不了了。”说着,抓起她的手,暧昧笑道:“要不,你帮帮我…”

“皇上!”外头有人喊话,打断了屋里缠绵旖旎。

殷少昊脸色不悦,喝道:“要是没有要紧事,朕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太上皇晕倒了。”

“啊?!”殷少昊和长孙曦都变了脸色,赶紧整理衣襟,起身匆匆赶去。

太上皇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周进德出来说话,难受到:“以前太上皇就有中风的前兆,晕厥过两次,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大喜大怒再动情绪。这几年,奴才等人也十分注意太上皇的保养,可惜之前那次中毒,到底伤了根基…”

当年傅祯为了废太子,不惜以身舍命用毒簪刺杀太上皇!虽然长孙曦救治及时,让太上皇抱住了性命,到底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又有病,再怎么调养也是治不了根本。这几年,太上皇的身体时常抱恙,今天终于撑不住了。

“阿姒…”太上皇忽然缓缓睁开眼睛,朝她伸出手,目光变得有几分呆滞,甚至好像透过长孙曦的身体,看到了别的人。

“父皇。”长孙曦缓缓走了过去。

心下回想起他对自己多年照顾,心中难受不已。

太上皇目光浑浊,看了半晌,露出一抹失望的表情,“你不是阿姒。”

“父皇!”江陵王闻讯匆匆赶到。

“晗儿。”太上皇看向小儿子,目光透着慈爱和担忧,说道:“你如今也长大了,别再向以前一样任性不懂事,往后好好孝敬哥哥嫂嫂,记住了吗?”

江陵王咬了咬唇,看着苍老不已的父亲终于点头,“儿臣记住了。”

太上皇又转头看向皇帝,却不说话。

殷少昊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前,“父皇放心,儿子必定好生照顾九弟,让他一生平安康泰。”江陵王和灵犀身上中有生死蛊,父皇便是不说,自己也不可能让江陵王死,眼下不过是让父皇安心罢了。

太上皇松口一了气,“你们兄弟和睦就好。”像是回光返照,气色慢慢好了些许,神智似乎也回来了,“来人,传霍太妃过来。”

长孙曦闻言愕然。

“父皇?”殷少昊和江陵王亦是一脸不解。

“寡人,心里有数。”太上皇似乎没有更多的力气,懒怠解释,看向周进德,“赶紧吩咐人过去传,快去。”

周进德当即领命出去,找了吉祥,然后回来道:“已经传了。”

太上皇轻轻点头,又道:“寡人,寿元不多了。”他笑了笑,“不过还算有福气,看到了小皇孙舜,也没什么遗憾了。”

长孙曦忍不住泪盈于睫,哽咽道:“父皇,儿媳让人把舜抱过来。”

“不用了。”太上皇声音沙哑,“别吓着小家伙了。”然后指了指周进德,“待寡人驾崩以后,周进德和他的徒弟就没了去处,皇后…,你收留他们罢。”

长孙曦张了张嘴,“我…”

周进德是服侍太上皇半辈子的人,殷少昊和太上皇又不是有仇的父子,周进德他们怎么会没有去处?太上皇这是要给自己留下可以用的人,他到死,都还放心不下自己。

太上皇却是笑了,“皇后,你这个毛病还是改不掉。一着急,一紧张,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开始我啊我的,咳咳…”喘了喘气,“不怪你,还是小姑娘呢。”

“……”长孙曦再也忍不住,跪在床前眼泪直掉。

殷少昊上前劝道:“别哭啊,让父皇瞧了难受。”

“皇后孝顺,寡人不难受。”太上皇笑道:“只不过,女儿家的眼泪是珍珠,哭多了,眼睛就会没有光泽的。皇后啊,快起来别哭了。”

长孙曦捂着嘴,被殷少昊搀扶着起来,眼泪仍旧止不住。

“霍太妃到。”

太皇上环顾了屋内一圈儿,微笑道:“你们记住,朕一想到要和地下故人团聚,就很高兴,没有什么遗憾的。”这话说的十分古怪,但是不等众人想清楚就道:“传霍太妃。”

霍太妃被禁足了好些日子,猛地出来,神色颇有几分警惕戒备。

太上皇说道:“寡人病了,想把身边的人都看一遍。”

霍太妃心头一跳。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不吉祥。

太上皇让人拿了一个匣子,说道:“你服侍寡人半辈子,又一直打理六宫事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匣子极品南海珠赏赐与你。”

霍太妃赶紧上前谢恩,接了匣子,声音微微哽咽,“多谢太上皇。”虽然一直对太上皇不满,但是毕竟相伴多年,见他要死了也是难过的。只不过转念一想,他死了,才能逼皇上尊自己为太后,伤感之情不免淡了许多。

太上皇见她先悲后喜,心下微寒,喊道:“去把两位丞相,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一起叫过来,寡人有话要说。”

俨然是交待顾命大臣的架势,气氛越发紧张。

几位大臣很快过来。

因为屋子里有皇后和太妃等女眷,都是低了头,跪下行礼,“臣等给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说起一些军国大事,“北面虽然暂时平定,但却不是长久相安之计。不妨效仿前朝和亲之计,从宗室女中挑选一些,咳咳…”说了一长串,又咳嗽起来。

殷少昊忙道:“父皇,这些事回头儿子会打理的。”

霍太妃不甘示弱,仗着嫔妃身份,上前替太上皇捶肩揉背,柔声道:“太上皇,你先好生歇着,莫要再为政事操劳了。”一面是争宠,一面也是做个大臣们看的,看看自己这个太妃有多显德,是足以尊封太后的。

正巧宫人端了药碗上来,“太上皇,药煎好了。”

霍太妃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药碗,用勺吹了吹,然后给太上皇喂了过去。她动作温柔又熟练,显然是之前服侍过太上皇很多次,有经验了。

长孙曦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卖弄,只是瞅着太上皇,觉得神色有点古怪。

----今天的举动也是古怪。

好端端的,叫霍太妃过来做什么?抬眸看去,发现太上皇正目光朝这边看过来,看了自己,看了殷少昊,看了江陵王,然后微笑着喝下了药。

不!!长孙曦忽然明白了什么。

来不及了!殷少昊反应比她更快,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然后飞快转身看向江陵王,打断他的思绪,“九弟,你照看一下皇后。”

江陵王慢了一拍。

他正在照看长孙曦和察看太上皇中间纠结,就听见“砰!”的一声碗响,继而是瓷片碎裂的声音,以及太上皇痛苦的声音,“药…,有毒!”

霍太妃看着太上皇嘴角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啊…!!”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明白了其中一切因由,“太上皇…”然而不等她说出话,就有太监飞快冲了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周进德大叫,“霍太妃给太上皇下毒了!!”

地下跪着的四个大臣纷纷震惊抬头,都是一脸惊骇。

当天下午,霍太妃就“病逝”了。

霍家的人闻讯进宫,殷少昊将一张画了押的认罪书,推了过去。

他冷冷道:“霍太妃因为太上皇不肯尊她为太后,心中愤懑,意图谋害太上皇,已经认罪,她是畏罪自尽而终的。”

霍太妃的两个哥哥都是惊慌不已,跪了下去。

殷少昊又道:“但霍太妃终究养了朕一场,是有养恩,所以朕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已经压了下去。”所谓压下去,不过是让霍家的人老实罢了。

等过几年,自己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让人高密就是。

霍家,早晚不能留。

“多谢皇上恩典。”霍太妃的两个哥哥不能分辩,只能跪下谢恩。

毕竟当时霍太妃向太上皇“下毒”,不仅有皇帝、皇后、江陵王亲眼所见,下面还跪了四个重臣,后来又让太医院将近十名太医会诊,人证物证实在太多了。

太上皇喝下去的那碗药的确有毒,但并不是剧毒,只要太医们诊出来就行了。

至于多少,还有什么区别?

事后,太上皇淡淡微笑,“不过早几天死和晚几天死罢了。寡人不能留下一个太后,让她将来用孝道压住皇帝,成为皇帝的掣肘,这样是结果最好的。”

最好的,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长孙曦心里一直难受无比。

直到三月里,收到了远在沧都的舅舅寄来的书信。上面说了很多沧都的琐事,很多雪里的趣事,长孙曦高兴极了,拿着信去上阳宫找到太上皇,亲口念给他听。

“是吗?”太上皇脸色苍白,虚弱的笑,“雪里,已经会走路了啊。”

“是啊。”长孙曦坐在床边念信,还想象了许多美好的画面,“春天来了,表姐可以带着雪里去踏青,去放风筝,蓝蓝的天、绿绿的地,还有洁白如玉的云朵,对了,可能还会有粉的、红的、紫的,各色小花…”

她转头,却发现太上皇带着微笑睡着了,再也没了呼吸。

长孙曦捏着雪白的信纸,手上直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信纸上,声调哽咽轻声道:“娘,他来找你了…”

太上皇的丧礼上,殷少昊当众宣布,“朕要为先帝守孝三年,清心寡欲,以尽孝道,三年大选秀女之事不必再提,尔等不可阻拦朕之孝心,陷朕于不孝不义。”

群臣皆俯首叩拜,“吾皇仁孝圣明。”

丧礼完毕,殷少昊回到太极殿第一件事,便是起草这道圣旨。他提起御笔,看着鲜红夺目的朱砂,再看看下面乌沉沉毫不起眼的崭新墨砚,不由轻轻笑了笑。

不知道废太子在地下有没有想明白?当初正是那块特殊的墨砚,让他送了性命。

往事过去,新朝新气象。

殷少昊提笔,龙飞凤舞飞快的写好了圣旨,吩咐道:“发下去。”他心情轻快,眺望外面湛蓝无云的碧空,好似雨洗过一般澄澈无尘。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长孙曦出了月子已经好几个月,封后大典,开始提上议程。

五月初二,上上大吉。

长孙曦身着一袭正红色的双层广绫长尾凤袍,头戴十二树花枝,皇后金冠,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殷少昊穿了上玄下赤的喜庆龙袍,衬得他面容俊美,神色温柔,牵手那个殊色找人的明丽女子,笃定道:“灵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长孙曦抬眸看向他,笑意盈盈,“…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