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雨就说了一句话:“陛下传你去。”

沐容就郁闷了,倒是言简意赅说完了,可这回彻底睡不了了。

依依不舍地从榻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又拢了拢头发,沐容就往外走。十雨看上去犹豫了一下:“那个…”

沐容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昏昏沉沉地给了她一句:“走吧,别耽搁了。”

十雨一听就没再劝她什么,任由她下了车,自己也跟了过去。

走向御驾的途中碰上颖贵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沐容一眼横了过去,颖贵姬却是怒了一瞬就成了呆滞状,眼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去,没说出话来。

心里头纳闷颖贵姬这是怎么了,又碍于皇帝召见不好多做耽搁,沐容脚下半点没停继续往前走。

宦官向里面禀了一句:“陛下,沐容来了。”

听得里头一应,沐容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定睛一看瑞王也在,还没来得及行下礼去,就发现皇帝和瑞王看着她同时怔住了。

“…?”沐容心里冒了个问号,短短一瞬,二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响亮到沐容虽不知原因也被笑得无地自容。

于是礼也没行下去,这气氛里她见礼显得更奇怪。

到底怎么回事啊?!

沐容抚了抚发髻,因知路上不方便,发髻本就绾得简单,方才又是侧睡,没翻身,发髻不乱;再低头看看衣服,上襦的交领右衽很是齐整,衣带没开、领子没咧;接着看裙子…哦,裙子倒是睡出了两道褶,可就这么两道褶至于您二位笑成这样吗?!

皇帝笑得扶额,喘气间一边强忍了笑,一边气息不稳地问她:“你是…你是被人打了吗?”

…什么啊?

沐容这还摸不着头脑呢,瑞王笑得直不起腰来,恰好面前的案上放着枚铜镜,拿起来交给冯敬德。

冯敬德走过来间都是一副憋笑的神色,到了沐容面前把铜镜一举…

沐容当时就连什么仪态礼数都顾不得了,当场蹲地,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次奥…太丢人了…

怪不得连颖贵姬都傻在了那儿。

虽然知是皇帝召见耽搁不得,但沐容也确实没敢在妆容上疏漏,检查了发髻和衣衫,但是…没照镜子。

出门在外毕竟不如在宫里头方便,她睡前也没卸妆、十雨叫她的时候她又揉了眼睛,左眼的妆…全花了。

乌乌的一团,看上去真的很想被人抡圆了打了一拳啊!

她还就这么一路走过来,虽说天色已晚但还是没天黑啊!特么被多少人看到了啊!

次奥…穿越前的二十三年加上来这里的不到一年加起来,也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丢人了…

还让国家元首和亲王看见…

不活了…

沐容悲愤地维持着这个蹲地、抱膝、埋头的姿势半天,真想这么蹲死在这里算了!

贺兰世渊压着笑走到她面前,一伸手:“起来。”

沐容声音嘶哑:“不…”

没脸见人了。瑞王的笑声压根没停,她要是一抬头,估计皇帝的笑声也得继续,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冯敬德。

“起来。”皇帝又说了一遍。

“就不…”沐容豁出去了。

皇帝把脸一板:“你抗旨?”

沐容埋着头声音很闷很绝望:“陛下您杀了我吧…”

皇帝没话说了,眼前这位明摆着破罐破摔。想想又觉得一个姑娘家被人这么毫无掩饰地取笑好像是挺没面子,心下一软,口吻中便添了“哄”的意思,“快起来,把脸洗了,不笑你了。”

便听得皇帝吩咐人端水进来,瑞王也静了一会儿,声音听上去严肃了:“本王也不笑了。”

…字与字间却又夹杂点忍不住蹦出来的笑声。

二人都出言哄着了,她也知道不能总这么蜷在这儿。听到铜盆搁在桌上的声音,沐容知道水取来了,缓缓地抬起头、又站起了身。

“…哈哈哈哈。”样子实在太可乐,皇帝实在忍不住,他这一忍不住瑞王也就又忍不住了,这回连带着冯敬德都忍无可忍地笑出了声。

笑成一片,比刚才还过分。

沐容咬着嘴唇,跟他们一起笑绝对不可能,心中悲愤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尴尬不已地挪到脸盆边上,铁青着脸对周围的笑声充耳不闻,闷头洗脸。

第35章 选马

沐容洗完了脸,皇帝和瑞王也笑够了,但看见二人那残存的笑意…沐容就欲哭无泪。

这俩人也是的,找她什么事啊?

低头看脚尖,沐容强自平静:“陛下传奴婢来…不知何事?”

“也没什么事。”皇帝笑容散漫,“就是听说娜尔找契木去了,估计你自己在车里闲得无聊,过来解解闷。”

…解…解闷?

嘁,明摆着是他们拿她解闷了,瞧刚才那一通笑的。

谁说她无聊了?她正睡得舒服好吗?扰人清梦还美其名曰给她解闷陛下您真说得出口啊。

沐容低着头偷翻白眼,没能逃过皇帝的目光,皇帝笑意更深:“不过看来是睡着觉被叫过来了?那你还是回去睡吧。”

这听上去倒是很顾及她的喜怒了,可是沐容还是很不爽很郁闷,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方才的糗事肯定一夜之间传遍御前。

“明天就该到梧洵了,先不去行宫,直接到围场去,你今晚好好歇歇。”皇帝嘱咐了这样一句。沐容明白,这意思是她明天歇不了,围猎要她随行。

真好奇怎么个随行法,难不成皇帝骑马还有一群宫人在旁边跟着嘛?

翌日清晨天未亮,众人进入了梧洵。直奔围场,先安了营,稍作休整,围猎的队伍便要出发了。

沐容一夜睡得充足倒也精神,但看看要随行的宗亲贵族也好、侍卫宦官也罢,一个个都上了马,沐容心里有点打鼓:她不会啊…

皇帝应该也知道她不会啊…传统的姑娘有几个会骑马的?难不成因为平日里行事太彪悍让皇帝自行脑补了她会骑马?

遥遥看见皇帝自己牵着马溜溜达达地过来了,沐容起身准备行礼,身后却有一唤:“容容。”

…卧槽咱不提这称呼了行吗?

沐容转过身,表情僵硬地一福:“殿下安。”

然后又转回去再一福:“陛下。”

“嗯。”贺兰世渊一颌首,目光落在瑞王牵着的两匹马的时候,不禁神色一黯。

瑞王却没察觉这些,指了指两匹马,自顾自地笑问沐容:“喜欢黑的还是白的?”

沐容这才看过去。两匹马差不多的身量,一匹纯黑、一匹纯白,都是毫无杂色。瑞王这么一问,其中意思很明确——沐容喜欢哪匹就让她骑哪匹。

但尽管两匹马都很漂亮,沐容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殿下,奴婢不会…”

漂亮有什么用啊?不会骑还是要摔的啊!

“i know”瑞王一脸了然,笑得随意,又道,“这马是本王亲自训的,乖得很,只要你别故意伤它,它决计不会摔了你。”

其实沐容不是没梦想过纵马驰骋,瑞王又担保她不会摔了她当然乐得一试,只不过…

沐容看向皇帝,她毕竟是来随驾的,还是得尽职尽责,必须先问问皇帝的意思。

皇帝淡一笑:“看朕干什么?自己挑。”

…我看您不是让您帮我挑马好吗?

沐容暗说一声陛下您重点不对,但听这意思也是准她自己玩去了。于是转回头去认真挑马,然后…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再看皇帝一眼非让他替自己挑了不可。

选择恐惧症伤不起啊!!!

黑的很帅白的很美,完全难以取舍,沐容面挂傻笑地看看黑的又看看白的,还是…拿不定主意…

是以一片安静中,沐容幽幽问瑞王:“殿下,您有铜钱么?”

瑞王一愣,很是不解,“没有,干什么?”

旁边的宦官反应到快,立马在身上摸了摸,寻了个铜钱出来递给她。皇帝和瑞王听到沐容快速念叨了一句:“正面黑的反面白的。”

接着向上一抛,落下来、接住、摊开手掌。

贺兰世渊凑过去一看,笑道:“黑的。”

“嗯!”沐容眉眼一弯,笑将那铜钱还给了宦官,又顺手拔了支簪子下来给他,便听皇帝笑侃了一句:“借你个铜钱换个金钗,这买卖划算。”

那是陛下您不懂选择恐惧症的痛苦,这会儿能替她做这决断的人都是天使。

“去吧。”皇帝轻松一笑,“当心着点,别伤了。”

看上去皇帝是不急着和瑞王同去的意思,沐容想想也好,都在一起难免拘谨,尤其是她,跟皇帝这个顶头上司、还是有点绯闻的顶头上司一起围猎的话…她神经再大条二十倍也没办法放开了玩。

于是就随着瑞王去了,自己来大燕这么久,一直在宫里。虽然她根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并非全然没有烦心事。山野间最能舒缓压力,这机会不能浪费。

“…陛下?”背后一声发音不太准的轻唤,带着些许犹豫将贺兰世渊的目光拉了回来。娜尔瞧了瞧正走远的瑞王和沐容,汉语说得仍很不熟练,“姐姐她…”

“瑞王带她骑马去了。”毫无波澜的口吻,听上去漫不经心。后头瞧了眼娜尔牵来的两匹马,都是纯黑的,略一笑,一壁径自上了马一壁道,“你自己挑一匹骑,另一匹让人牵回去吧。”

“…哦。”娜尔听懂了七成,自己猜出了三成。回头看看两匹马,没什么大差别,便随意留了一匹,将另一匹的缰绳递到了宦官手里。

骑上马,娜尔想既然沐容不在,她就等兄长好了,反正她马术好,也不用旁人照顾着,和谁一起围猎都是围猎。

心下只是想不明白,片刻前皇帝明明说给沐容备了马,她因为和沐容关系好,自告奋勇地去牵了来。怎的到了跟前,沐容倒是和瑞王一起围猎去了?

娜尔一脸的懵懂,正思量着晚上问问沐容原委,冯敬德走了上前。看了眼已带众人策马离开的众人,冯敬德道:“殿下。”

“嗯?”娜尔低头看去,知道这位大监位高权重,便下了马听他说话。冯敬德斟酌了一番,压着声对她说:“方才殿下看见的,就别跟旁人说了,尤其别和沐姑娘说。”

话有些长,但冯敬德把语速放得很慢,娜尔也听懂了个大概。纵不知缘由,但看冯敬德神色凝重,心觉这位大监的话是该听一听的,点头应下。

瑞王的马一直比沐容行得快些,他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每一次都是笑意深深。沐容则是九成的时间都死死盯着握在手里的缰绳——头一回骑马的人都难免紧张。

但便是如此,沐容也能察觉到瑞王那不住投过来的目光。带着徐徐的暖意,犹如穿过枝叶间的和煦阳光一般,直让人觉得舒服。

“殿下。”沐容仍没抬头,双手紧握着缰绳,思忖着问他,“新年的时候,殿下到底为什么问奴婢来不来行宫避暑?”

那次瑞王得了答案便走了,没给她留下一句原因。御前事务诸多,沐容很快也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不过眼下来了梧洵、又见到了瑞王,自然要问上一问。

“为了知道送几匹马来合适啊。”瑞王理所当然地答道,面上的笑意悠悠的,“和人一样,马换了环境也会水土不服。这两匹马两个月前就送来了梧洵,先适应着。若不然,万一有个不适摔了人可怎么好?”手上一用力,马儿停了下来,沐容的马又走了两步,到了和他并列的位置,居然也自动住了脚。瑞王探过身子来摸了摸她马儿的马鬃,随口又说,“本王还算禁摔,你这身板就未必了吧?”

这种随意让沐容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一触,闲着笑也抚上马鬃。瑞王忽的目光一凛,迅速坐直了身子,取弓、取箭、搭弓一气呵成。沐容看没来得及瞧一眼他看见了什么,耳边“嗖”地一声,一箭已射了出去。

闻得不远处有短促的哀鸣,瑞王一笑,问她:“怕血么?”

沐容微怔,照实答说:“有点儿…”

瑞王遂又笑了一声,一壁挥手轻一策马,一壁道:“那走吧。”

沐容身下的马又自觉地跟着瑞王走了起来,沐容却是不解道:“打到了东西,不去捡么?”

还是说会有旁人帮着捡?

瑞王则是反问她:“你不是怕血么?”语中微顿,瑞王的笑意浮在唇畔、深达眼底,散漫而淡泊地解释道,“女子多怕血、男子多爱射猎,但射猎图的是个过程潇洒,猎物是何并不那么重要。猎了而不去捡,我尽了兴、也不吓着你,不是很好?”

倒是豁达的想法,沐容抿唇一笑:“两全其美,that's good。”

“哈…动不动就蹦靳倾话,你在御前也这样?”瑞王悠然策马问她。

“不会…奴婢是知道殿下听得懂才会说啊。”沐容回道。

瑞王的笑意忽有些凝滞,看上去有点黯淡。沐容见状,有些疑惑地又续了一句:“殿下若不爱听,奴婢不说了就是了…”

“没有。”瑞王立即答道,笑容复又绽开,“你尽情说吧。”

尽情…

沐容刚打算配合地来段脱口秀,却听到瑞王说:“我要回封地去了。”

沐容一怔。

“不能总在锦都待着。”瑞王打了个哈欠,扭过头,笑容清浅,“倒是想问你一句,你就打算一直在锦都、在宫里待着么?”

第36章 遭贼

纵是在现代还没正经谈过恋爱,沐容也明白这话另一层意思是什么。似不经意地闲闲笑答:“当然不能一直在宫里待着了,总有出宫的时候,奴婢想着到时候若能在锦都开个小铺也算不错。”

瑞王有些意外。宫中女官,尤其是像沐容这样混得得脸的,到了出宫的时候必定能带不少赏赐走,连年积攒的银钱也不会少。是以多是能嫁人的嫁人、因年纪大了嫁不了的,靠着这些积蓄也能丰衣足食地过一辈子。

要自己开个铺子…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瑞王看上去兴致勃勃:“要开个什么铺子?”

沐容耸了耸肩:“不知道呢,点心坊吧…”

“哦。”瑞王略带两分赞许地点了点头,一顿,又道,“就不想嫁人么?皇兄待你好,大可让他赐个婚。嫁给宗亲的御前女官可是不少。”

“是,但不准确。”沐容蕴笑,对上瑞王笑吟吟的目光,一字一顿,“嫁给宗亲为妾的御前女官不少。”

她才不会给人做妾,和在现代时不可能去当小三一样——虽然相较来说,妾没有小三那么可耻,起码有相关的法律在,但怎么都是破坏别人夫妻关系嘛!

“唔…”瑞王沉吟着,好像是被她这番话呛住了。两匹马继续在林间慢慢行着,这一片的树木更茂盛、遮挡的阳光更多,光线也就暗了一些。沐容看不清他的神色,加之光线昏暗便难免有些惧意——这地方,万一把瑞王惹毛了,她没的跑啊!

不远处又亮了,二人都没再说话,一直到触及了那片阳光,眼前豁然开朗。瑞王深吸了口气,在阳光下双眸微眯地稳稳道了一句:“我还没有正妃呢。”继而回过头来,“也没有妾室。”

这满满的笑容,隐藏着的一句话分明是在询问:你意下如何?

沐容微愕,倒抽了口冷气,不知该怎么答这话。

之前光顾着提防皇帝了,从来没想过瑞王也有这种心思。且…还是正妃?

听着不错,只是来得太突然。沐容有点发懵,有点无所适从。

见她愣在那里不开口,瑞王的神色有些发沉,轻喟了一声道:“知道不该这么突然地问你,不过我就要回去了…”旋即又是一笑,“罢了,倒也不急,日后你如是愿意,我照样来接你就是了。”

全然没有逼她,随她所欲的意思。

回了营地一静加下,沐容的脑子就彻底乱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是怎么一回事啊!!!

宫里一度把她和皇帝绯闻传得那么凶,瑞王不会不知道吧!他就算不怕吓着她,难道也不顾及一下皇帝的喜怒么!!!

简直了…

不过虽然是够吓人,仔细想想倒也正常——这是古代嘛,亲王看上个宫女当然没啥可纠结可琢磨的,跟她打个商量那都是给足了面子,如果直接跟皇帝要人,她就只有乖乖嫁了的份。

沐容一边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瑞王询问她那是非常善解人意,一边琢磨以后怎么办——虽说是没逼她,但现在到底有这么一档子事搁在这了,她没法不想。

真去当王妃?瑞王位高钱多长得帅,风趣体贴会关心人,扔到几千年后那也是个好男人。哦,还不仅没有正妻,连妾室都没有…

不过难保以后不纳妾吧?毕竟这年代它虽然不允许“一夫多妻”,但也是“一夫一妻多妾”就没有问题,想要男人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