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近前的人、肯定是藏得很深的人。沐容再一次询问了十雨,御前还有谁是瑞王搁进来的,十雨苦思了许久之后仍是只有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我如是知道又哪里敢瞒着?”

这就不好办了。御前人多,能接触到皇帝吃食茶水的也多,没个线索总不能都拖出去砍了。沐容思来想去,想了个大抵稳妥但很笨的主意,就去询问皇帝的意思:“陛,能让奴婢去御膳房盯着么?”

皇帝挑挑眉头,字正腔圆地问出了一声,“y?”

沐容哑了一瞬,衔笑解释道,“去抓毒的啊。”

贺兰世渊瞅看着她,淡淡道:“你当那毒的跟你一样傻么?同是御前的人,你去盯着了,他能不知道?能让你抓着?”

沐容一叉腰,显得颇为蛮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陛您得这么想,如果抓着了,后顾无忧;如果没抓着把他吓回去了,也省得陛您接着中毒不是?”

“嗯…”贺兰世渊按着她的逻辑思索着,这么一想倒是横竖都不亏,便点头准了。

事实证明沐容就是个奇葩。什么跟旁边站着盯着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来奉旨办事的做法在她眼里都弱爆了,把那人吓回去?那也就是跟皇帝这么一说!把他吓回去了他也总还有再出现的时候,搁身边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沐容铁了心要把这人揪出来,自己吃点亏也无妨!

于是沐容想法说服了冯敬德,给御膳房添个碗柜…

把想法悄悄说了,冯敬德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半天——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姑娘,冯大人他真想摸摸她的额头看她发烧没有。

沐容说,她要在碗柜了藏三天…

这不是有病吗?!那地方藏三天还能活?吃喝拉撒怎么解决?你要是死在里头陛得砍了御前一沓人好么?

沐容没法跟他解释这个,她只觉得很多时候这种最二的方法最管用,所以就算在各项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二十一世纪,警察在必要的时候也得不眠不休地蹲守,有点守株待兔的感觉,但也真不是想不劳而获。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冯敬德可算答应了给御膳房添个柜,连带着答应自己每天亲自给她送餐…

上午,御膳房正忙忙碌碌地准备午膳,冯大人来了。身后带着几个宦官,抬着个柜,瞧着还挺沉。

众人连忙行礼,但见冯大人拂尘一挥,慢慢悠悠地道:“这柜,都瞧好了,里头的东西是给两位靳倾公主的饯行宴用的,之前谁也甭打开,出了岔你们担待不起。”

众人赶紧应诺,再看看柜上挂着的锁,心说我们就是想开也开不开好么…

沐容站在里面,从柜上以雕镂花纹为掩饰的暗洞往外看:原来御膳房是这个样的啊…

哦卧槽那是杏仁豆腐么…我要吃啊啊啊啊…

第一天,沐容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计划中犯的最大的错误:也许她没低估自己的耐力和毅力,但是…她忘了自己是个吃货…

从早到晚盯着这么一道道美食的整做法,闻着扑鼻的香气,这特么…不好过啊…

这是个不小的柜,冯敬德在这方面还挺有设计天赋。柜够高够宽还透气,且还备着笔墨纸砚,另一头放着供歇脚的蒲团,很软很舒服。所以她可以站累了蹲着蹲累了坐着,坐累了…蜷着身还能勉强躺会儿…

躺在如此阴暗的小空间里闻着食物的香气真是无比凄凉,有点“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错觉…

再想想冯敬德得等半夜无人时再来给她送饭,沐容真是哭的心都有。

笔墨纸砚是用来暗中记录都有什么人进出御膳房的,沐容这个脸盲干这种活不容易,好在大部分人她来就认识,只要努力记住几张比较生的面孔就是了。

盯了一整天,一点…收获…也没有…

因为前几日的事,御膳房管得格外严格,别说砒霜了,沐容眼瞧着厨放盐都有人来问…

没有奇怪的人进来、也没看到任何人有不对的神色或者动作,一个个都是各司其职闷头做菜,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难道那人已经收手了?看皇帝晕过去就不毒了?那之前的毒不就白了吗!

瑞王殿您真当造反是闹着玩的!

饿得半死还无甚收获的沐容哭晕在柜里…

过了会儿,黑暗中有人开了门。沐容打起精神看过去,隐隐能瞧出那人是个宦官,满心都是:毒吧毒吧毒吧,让我抓个现行!

果那人直奔着柜就来了,掏了钥匙就开锁…

是来给她送饭的冯敬德…

沐容泪流满面地“出柜”了…

冯敬德打开柜看着她,一脸无奈:“别闹了,没见过这么查案的,你还是回去歇着吧,这事有宫正司呢。”

沐容吃着馒头说得口齿不清:“就宫正司那按部就班的方法…”喝了口汤,“等查出来,陛都死三回了。”

冯敬德听得都僵住了,这话也就她敢说。

算了,她要折腾就让她折腾吧。反正这也没影响宫正司那边照常查,多条路也不是不好。

吃饱喝足,沐容满脸堆笑:“冯大人您等会儿,奴婢去出个恭。”

冯敬德一点头:“行,你去吧,我替你盯会儿。”

“嗯…”沐容点了点头,犹豫着脚没动。

冯敬德不解:“怎么了?”

沐容便指了指那柜。

…好嘛!他也得进去?

于是冯敬德一声长叹走了进去,沐容满意地锁上了柜门。

耳闻膳房的门也被关上,冯敬德在里面格外郁闷: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宦官,一级一级混上来,自问经历的事不少,但被锁在柜里…头一回啊…

御膳房门口值守的两个宦官更纳闷了:刚才看见冯大人进去,现在出来了个沐姑娘…

沐容觉得自己必须多委屈冯大人一会儿——也不会太多,最多二十分钟。她有必要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整个人都快石化掉了。

在成舒殿一侧做着伸展运动,忽地一怔。远远的,有个宫女正往这边走来,身形有些熟悉,看服色是御前的人,且位份不低。

已经这么晚了…御前位份高的宫人不该这么出来。有什么要传的话吩咐底人去就是了,而且…她还想起了前几日的另一桩事…

就是皇帝中毒晕厥的那一晚,她和朵哈在御花园的亭里闲聊,有人经过发了声响,朵哈看了一眼就问她:“是你的朋友么?”

当时她没有多想,回说不是。得知皇帝出了事后对什么都多了份留意,回想那人,也是位份不低的御前宫女——所以朵哈才有这样一问。

那也是很晚的时候,今天又是。御前的人总这么趁夜往外去…

不大对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一边傻笑着码这抽风剧情一边忍不住脑洞大开…

我我我…我在想要是沐容回去后发现冯敬德死在碗柜里了这事儿就神了啊哈哈哈哈哈我只是想想…

【冯大人表示你能盼我点儿好么…】

"第74章 盯梢"

沐容在“回去换冯大人”和“先跟上这货”之前权衡了一下。觉得…嗯,还是跟上这货比较重要,侦探小说里常说的是什么来着?蛛丝马迹最重要了!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万一当真丢了什么重要线索她可没地儿后悔去!

于是心中默念了一句:“冯大人你多等一会儿我马上回去。”

沐容就淡定地“闪”了…

彼时,冯大人正透过碗柜上的暗孔把目光投向窗外,望着满天星辰,觉得…无比…寂寥…

这沐容跑哪儿出恭去了…

闪进角落里藏着的沐容小心地看着,那人就从她面前的道上走了过去,经过的时候已离得很近,无奈天色太暗对方又走得快,还是没看清是谁。

沐容悄悄地跟了上去。前几日的那一场小雪本就还没化净,今日入了夜又下了起来,到现在还没停。成舒殿前偌大的空地被雪覆着,在月光下茫茫一片,与旁边的宫宇浑然一体,说不出的雄壮。

曾经爱极了名胜古迹雪景的沐容…现在可完全没有停下来赏雪的心思!

沿着成舒殿的外墙一路溜着边,小心地跟着,那人是捡雪少的地方走,她却是哪儿的雪厚、哪儿的雪没被踩过就走哪儿。原因很简单,雪薄的地方踩上去有脚步声,被人踩实的积雪再踩上去更是有奇怪的“嗞嗞”声,唯独蓬松的厚雪能掩住一切响动。

这是去哪儿?

沐容跟了好久,最后到了的地方她倒是熟悉的很——就是殿后那一片宫人们的住所。

…是打算回房歇了?

倒是不好再跟过去,成舒殿到那一片宫室间的一段空地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这么跟着迟早暴露。

于是在亭子边停了脚,沐容努力地看着,让视线尽量跟着她的去向。

那一排宫室住的是谁,按顺序数她基本能记得,从自己那间开始数,她进的那一间是…

对方推门进去了,沐容望着那扇阖上的房门狠狠愣住。

居然是…

魂不守舍地回了膳房,沐容将正在柜子里思考人生、回味这些年来的人生价值的大监冯敬德换了出来。冯敬德瞧出她面色不对,问她怎么了,沐容摇了摇头,没吭声。

冯敬德便离开了。守门的宦官眼睁睁看着刚才沐姑娘进去了,出来的是冯大人…

哎?奇怪?二人揉了揉眼,好好把御膳房里看了个遍,没人啊…

也许那人并不是,也是她只是去办些事罢了,是自己多心。沐容这样宽慰着自己,决定明日再在这里盯上一日,看一看有别的线索没有。如是没有…就再回成舒殿去问问皇帝情况如何了,假若皇帝中毒的症状还在加深,便说明那人还在继续下毒。

那就多半…是她方才看到的人了。

是以翌日更加上心,满心期盼能有别人进来下个毒。她这里的视角刚好可以将厨房众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如果谁想刻意避开旁人视线,她总能察觉的。

但又是一整日无果。

同样是晚上,冯敬德来打开柜门,看到的便是沐容一脸失落,喃喃地道:“大人今日早了些。”

“嗯。”冯敬德一点头,瞟了她一眼道,“别盯了,回去歇着吧,陛下也没指望着你能瞧出什么来。”

沐容叹了口气。

冯敬德继续宽慰道:“看不着也正常,你想想,你就盯着厨房了,那人若不是等菜做好了才下毒呢?别想了,还是让宫正司查着。”

“诺。”沐容低低一福,随着冯敬德一并离开。

门口还是昨日那两个宦官值夜,这回更是吓了一跳:昨天是进去一个出来另一个;这回进去一个,出来俩…

到底怎么回事啊!!!

沐容回成舒殿的时候皇帝还没歇下,有打着“担心陛下”旗号前来求见的嫔妃被挡在了门口。沐容一福身见了礼,如常进了殿。

便听得身后一句埋怨带着点醋味:“好歹还是正经受封的宫嫔,还比不过她一个女官了。”

搁以前,按沐容这个一点就着的性子,铁定回个嘴顶回去,今天却没心情,恹恹地继续往里走。

贺兰世渊是没睡,但也没在看折子或是看书,正在殿里踱来踱去地想事。见她进来,自然就看了过去,结果她就这么一步步往里走着,头都没抬,压根没注意到他在这儿站着。

失魂落魄的,这怎么了?

额上被弹了一记爆栗,沐容抬起头时连行礼的距离都不够了。想往后退一步行礼,却被皇帝一扶,他笑问说:“大晚上的愁眉苦脸,失眠?”

“没有…”沐容摇一摇头,抬眸问他,“陛下您的毒…解了么?”

贺兰世渊禁不住地眉心一跳,无声地一叹,笑答说:“小看了他了,那毒竟还在下。明明查得格外仔细了,连茶水都不敢有疏漏,还是躲不了似的。”

知道自己中的毒还在一点点加深,这该是多大的恐惧,偏他还能如此淡然地笑着,和她说得如此平静。

沐容鼻子一酸,想哭又忍住了,默了一默说:“奴婢发现了些事情,不知道对不对…先说给陛下听听?”

皇帝轻怔,遂挥了挥手让宫人们出去,微一颌首:“你说。”

那个名字,沐容说得十分艰难。那是她穿越以来在宫中最相熟的人之一,每天玩玩闹闹的,闲的没事插诨打科、遇到难处出谋划策,做什么好吃的都会记得给对方留一份。

而且,那人和她一般的年纪,都还是待嫁的少女,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说到后面索性哭了个畅快。前有瑞王后有她,一个个都在被戳破面具之后让她惊得无法面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有着如此的黑白两面,让人完全看不透、让人越来越信不过这个世界…

贺兰世渊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然后越哭越厉害,擦都擦不完。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合适——不说话吧,不忍心;递个帕子让她擦擦吧,好像也没什么大用…

一个站着哭着一个站着看着,很是这么尴尬了一会儿。贺兰世渊倏尔抬起头看了看,旁边没别人啊…

那先哄好了她再说!

沐容在被拢进一片温暖的同时,哭声骤停,条件反射似的暗呼了一声:糟了情绪发泄太过…

就这么僵在了他怀里,推也不是待着也不是。虽然满心不愿意这么被他搂着,但又好像…挺喜欢这种温暖?

愣了良久,沐容才试着动了一动,便听到一声低笑:“哭够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动了一动,他却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于是沐容说,“奴婢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

她的意思是皇帝本就还中着毒,别再染了寒气。

结果又听到一声低笑:“凉就多暖和一会儿。”

…别闹!!!这话不是这么理解的喂!!!

陛下您在做热传导实验吗!!!

沐容hold不住了,这么下去晚节不保…不对,贞操不再!于是挣扎的动作就大了些,不乐意让他接着“占便宜”。

贺兰世渊就轻衔着笑意,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挣了又挣。明明个子比他小很多、力气更是没的比,她还偏不安静待着,卯足了力气要脱出来。

动作还不敢太大,够矛盾的。

且还一如既往地脑子缺根筋,认认真真地挣扎着,就是不开口说一句求他放手的话。

这姑娘…也够神的…

到了最后,还是贺兰世渊肯松了力,她才得以挣脱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头都不敢抬一下。

…次奥别拿什么现代人开放说事儿,她活了这么多年,真是第一回被个父亲以外的男人如此用力地搂在怀里!!!

比之前被举在水池边上心里还乱!!!

贺兰世渊看着她的神情愈发觉得好笑,沐容不爱化浓妆,看着总清清淡淡的,现在脸上倒是跟着意上了些胭脂似的,红色氤氲。

便轻笑着伸手挑了她的下巴,故意惹她生气似的问说:“暖和了?”

涨红的面容上果然瞬间就添了怒意,沐容掩饰不住地瞪了他一眼,磕磕巴巴地斥说:“陛下你你你…”

话都说不完整了。

贺兰世渊探究地双眸微眯:“我怎么样?”

沐容狠咬牙,怒冲冲地说了出来:“你真是神烦!”

“嘁。”立刻就是跟刚才极具包容意味的拥抱极度不符的轻哼,皇帝瞟了她一眼,伸着懒腰往案前走,一边走着一边丢下一句驳她的话,“还没见过谁站在朕面前哭成这副德行,弄得朕措手不及的,你才神烦。”

他…他自觉自愿地、未经允许地搂了她那么半天,还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她神烦?

然后贺兰世渊听到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回过头,淡声问道:“你说什么?”

“没…”沐容立刻往后退了半步,连连摇头,“什么都没说。”

“嗯…”贺兰世渊一边凝睇着她一边走近了,脸上好像写着几个字:你不说,我还抱你。

沐容大呼不好,自己这遇上的都是什么人啊?瑞王那是伪君子,陛下吧…小人的时候那是真小人啊!

这么欺负个女生你合适吗…

“到底说什么呢?”皇帝仍在一步步逼近。

“那那那…那个…”沐容一点点往后退着,直退至门边。还好方才退出去的宫人们阖上了门,不然她得从门槛上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