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世渊面带探究:“什么选项?”

沐容一本正经状:“选项A,赌气不理人,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懒得解释最好,一刀两断。”

不是小题大做,是她本来就只有在“原则问题”上才会“真正生气”——那都已经触及“原则”了,直接一刀两断最好!

顿了一顿,沐容继续说:“选项B,大吵大闹,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嫌我烦最好,一刀两断。”

贺兰世渊听着都懵了,“就开头结尾不一样…?‘一刀两断’的部分没变?”

沐容认真点头:“对啊…所以不计较小事,大事别触——也不容易触就是了,不用担心…”

“哦…”贺兰世渊点点头,又问“‘A’和‘B’是什么?”

沐容哑了:“那是…靳倾文,类似汉语里的‘甲’‘乙’…陛下您不用在意这种细节…”

各自沉默,此时,沐容想的原则问题是“婚外情”,贺兰世渊想的是另一档子事…

沐容心里愈来愈觉得,他这个病,可能真的…会有很可怕的结果。

不单纯是心中负能量太多,也因为他的情况明显越来越糟糕了。

自那日之后,好了两天,第三天刚起榻活动活动…人就又晕过去了。

彼时刚好左相入宫觐见,到了成舒殿门口,宫人不得不请他先回府去。

沐容清楚地看到已年过半百的左相长叹了一口气,自听完宫人所言就紧皱了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摇了摇头,一丝不苟地向着寝殿行大礼告退。

沐容觉得…朝堂上自古有忠、有奸,但如今的朝堂上,总还是忠臣多的,尽管左相也曾一门心思地想把女儿搁到后位上,但他对大燕的心不容质疑。

如果皇帝真的…

他连子嗣都没有,彼时朝上会是什么样子?这些忠于他的朝臣会怎样?整个大燕又会怎样…

越想越不敢想,沐容觉得未来太让人恐惧了,尽管这种忠多于奸的情况不至于把局势弄得太糟糕,但最高政权的动荡总归不是个好事。

如果他有个皇子就好了…

沐容这么想着,越!想!越!不!待!见!自!己!

先前的事跟她没关系,后来皇帝不去后宫就是因为她。虽然她还没嫁、虽然她没强求过,但是这个结果到底还是拜她所赐。

都说头两年是因为皇帝刚继位事情多,去后宫也都是只看那几人而已,没皇子也就罢了,但后来…要不是她在这用二十一世纪一夫一妻世界观瞎搅和兴许人家已经当爸爸了啊!

就算孩子现在还不会说话那也是个孩子啊!

然后在负能量之下越想越凄凉…思维从他如果真的熬不过去没有子嗣继位跳跃到古人素来把后代看得重但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沐容觉得自己罪过大了去了,没救了,没的弥补了。

等等…弥补?

双颊顿红…自己在想什么!!!

绝…绝对不行…还没领证…不可以…

一整晚,沐容在“尽力弥补”和“绝对不行”之间辗转反侧。脑海中跳跃着两个自己,一个穿着襦裙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穿着襦裙的那个抡着拳头大吼:“他对你这么好!为了你空置六宫!你忍心让他这么离世,且在之后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吗!”

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则插臂淡淡道:“别废话!先结婚、后上床,其他免谈!”

觉得有点怪…好像应该把两个人的观点反过来才对。眨了眨眼又觉得没错,穿着襦裙的这个是现在的自己,穿着T恤牛仔裤那个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个时候,她虽然大大咧咧,但在类似于“什么时候睡”这种大问题上,思想相对传统;现在…其实照理说近朱者赤,该是更传统了才对,不过跳开这些规矩来说,她的心…总是冲着他走的。

亥时末刻,沐容凶神恶煞地走向外殿正值夜的御医,御医吓了一跳。沐容问说:“大人!陛下这情况,影响…床笫之欢吗?”

“不…不影响。”年事已高的御医被她吓得够呛,还没反应过来问这话什么意思就照实答了。继而看着她凶神恶煞地往寝殿走,御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个…女官要强要了皇帝的错觉…是打哪儿来的…

沐容站在寝殿门口的瞬间…蔫了。

狠不下心啊!!!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把自己送上龙床”啊!!!连拐弯抹角都没有啊!!!

怎么开口啊!!!

“陛下,我想睡了你”?不行!

“贺兰世渊,让我给你生孩子吧”?还是不对劲!

“陛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从这儿说也太长了啊!等把道理讲完天都亮了啊!!!

沐容大感开不了口,石化在门前…

一边下着决心一边琢磨着说辞,安静中,听到房里有动静…

咦?好像是他在说话?

是在说话,提及了些地名,内容能听到却听不太懂,是关乎政事的。

沐容纳了闷儿:病成这样还这么用功?可白天怎么没有?

推开门从门缝看了看,贺兰世渊正奋笔疾书着,正疑惑他在写什么时,他把手头这本册子合上了放在一边,又去翻下一本。

…居然是在批折子?!

沐容大感奇怪,又看了看,冯敬德在旁边。

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还是再看一会儿看个究竟,听到冯敬德在旁劝说:“陛下,都快子时了,歇息吧。”

贺兰世渊摇了摇头,笑说:“没事,白天睡太多了。”

睡太多你妹啊!!!你在生病好么!!!好好歇着好么!!!

冯敬德一叹气,又说:“陛下…臣得再劝一次,您这样不是个事儿啊,御医总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您这…早晚得露馅。”

露馅?!沐容仿佛…突然…懂了…

再从门缝仔细看看,虽然窄窄的一条看不清晰,但明显精神很好,气色也不错。

方才的纠结陡然变成了愤怒,沐容推门而入:“陛下!”

第113章 生气

“嗒”的一声,贺兰世渊手里的毛笔掉到了桌上。看着怒气冲冲的沐容,冯敬德很有眼力见地向皇帝一揖:“臣告退。”

贺兰世渊很想把他拽回来…无奈正愣着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冯敬德已经出了寝殿正在关门了…

沐容看看四下无旁人的寝殿,冯敬德走了刚好,怒火正盛地直接改了称呼又吼了一此:“贺!兰!世!渊!”微一顿,“你什么意思!”

贺兰世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装下去死活不承认——好像不太可能。于是走过去哄她:“容…容容啊…你听我说。”

“你居然装病?!”沐容怒不可遏,“你知道你每回晕倒我吓成什么样么!你知道满朝文武吓成什么样么!还说什么啊!你觉得有意思是吧!!!”

贺兰世渊脑海中划过她几天前说的话:选项B,大吵大闹,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嫌我烦最好,一刀两断。

糟糕了…

果然,沐容压根没给贺兰世渊说话的机会,一腔怒火让她说话快语如珠,咆哮体吐槽得不能更熟练。

在她好不容易说累了喘口气的时候,贺兰世渊不死心地打算解释两句,结果他刚一开口,她甩手走了:“烦人!!!”

贺兰世渊再度想起她前几天的话:选项A,赌气不理人,任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听,反正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你还解释什么啊?爱谁谁,你懒得解释最好,一刀两断。

别…别这样…

沐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着,步子极快,贺兰世渊疾步上去挡住了她,展开双臂拦着:“你听我说…”

沐容低头阴着脸不吭气,完全就是“选项A”的样子。

一贯冷静的贺兰世渊难得的磕磕巴巴了:“那…那个…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咳…怕你知道实情先…先…露陷,所以让你陪我这么‘装’下去…”

沐容听言一踮脚尖怒吼:“你才是装的!!!”

她的担心可全是真的!莫说今晚琢磨的生孩子的问题,她连要不要给他殉葬都认真考虑过了!!!

“对对对!就我一个人是装的!”贺兰世渊连忙点头承认,认错态度极好的样子。看沐容恢复了低头阴脸不说话的样子,又续道,“我…我我觉得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知道实情一定…装不出来,所以就…”

沐容眼睛一翻:“你利用我!”

“不是…”贺兰世渊当即否认了,又觉得…好像…就是…

“你骗我就算了你还就是为了利用我这份担心是吧!”沐容越想越生气越喊声音越大,“你安得什么心呐!!!”

“小点声小点声…”贺兰世渊连忙摆手,于是沐容又恢复了低头阴脸不说话,他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朝上不是都不赞同立你为后么…才出此下策的…”

沐容咬牙冷笑:“你这‘下策’跟立后有什么关系啊!你一副快挂了的样子更没法立后了好么!”

贺兰世渊一怔:“…‘挂了’?”

“就是死了!!!”沐容郁闷,气成这个样子还得给他解释词意真是心里苦。

“对…对啊…是快‘挂了’…所以有遗愿比较容易满足…”贺兰世渊深吸一口气,“然后皇后立了、朕痊愈了,各位大人有本事再上奏章要求废后啊!”

沐容念叨了一句“好无耻”继而没好气道,“嘁,我若是朝臣,必定要求废后!”

贺兰世渊远比她想的更无耻,口气淡淡地吐了四个字:“那我还病。”

为什么有种熊孩子装病不去上学还屡试不爽的即视感。

堂堂天子这么没节操…

嗯?不过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讲理?毕竟“家事”被人堵来堵去觉得太窝火?

沐容忍不住地在心里替他寻理由了…

二人各自静默了一会儿,沐容忽地翻了翻眼,以“低头阴脸不吭声”的状态绕过他往外走。

贺兰世渊一下就慌了,继续拦她:“容容…”

她就继续往旁边绕。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可算还是到了门口,他抵在门上一副“别想出去”的样子,沐容也不抬眼:“陛下再不让开,奴婢叫人了。”

这…这个自称怎么回事…

贺兰世渊听得浑身一哆嗦,又恐她当真叫人戳穿整个事情,只好让开。

沐容没再去侧殿睡,回了自己房里,躺在床上满脑子就三个字:“这混蛋!”

贺兰世渊坐在榻上,悔不当初、郁结于心…

一刀两断…

容容你别啊!

怎么就露馅了呢!大晚上的她为什么在门外听啊!

连称呼都变了…明显很生气…

前阵子还哭着说一定要嫁给他,这下好了…明天就该提出出宫嫁人了吧…

当今天子目下觉得前途一片灰暗,人生寂寞如雪,心中了无生趣…

又着急又没辙地发愣到了早上…

门外开始有了些响动,贺兰世渊知是宫人们来了,于是扯了扯被子躺下,毫无精神地继续装病——要是沐容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他就不装了…

爱谁谁…

满朝文武爱怎么骂他怎么骂他…

不管了…破罐破摔…

起身盥洗,而后躺回去。过了一会儿,宫人们端了早膳来放在榻边的一张小桌上——是给沐容的。

没人知道昨晚出了什么事,自然而然地等着沐容来给皇帝送早膳。贺兰世渊却没心思想自己的早膳了,满心都是一句话:容容你来吃啊!

干等了半刻,没来——除了他心慌以外,宫人们都觉得挺正常,往常这个时候沐容一般也没来。

贺兰世渊强压着心中的焦虑,说得平平静静:“沐容昨天回自己房里歇着了,没准今天又是随便吃些了事。你们去知会一声,早膳给她备好了,让她来成舒殿用。”

平静之下,内心的咆哮快赶上沐容了:派宫人去请了你在宫人面前给我个面子啊!!!你来吧!!!

两名宫娥浅浅一福,应了声“诺”便依言去了,贺兰世渊…紧张透了…

一刻后,她们回来了…

颌首禀道:“房门拴着,翁主似乎…还没起?”

贺兰世渊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又强作镇定,想了想问:“御膳房呢?”

两名宫娥便显了恍悟之色,其中一人道:“奴婢去找找。”

又一福身,一齐向后退着,退至门口方要转身出去。才转过身,抬眼一瞧,忙退到两旁让道:“翁主安。”

沐容手里端着早膳,见门口有人,顺势就递了过去:“帮我拿着…好沉。”

今天挑了个好看的粥碗,好看归好看…分量也重些。

宫娥接了过去,随着她一并往床榻的方向走,到了榻边,那宫娥下意识地抬了下眼,不禁面露疑惑。

一众反应很快的宫人以为出了什么事,也循着看过去,同样面露疑惑:陛下您愣什么神…和翁主就一晚上没见至于想成这样吗…

沐容黛眉轻挑看他,目光端然再告诉他:再惹我一次信不信我甩手就走?

其实现在想想还是生气,不说别的,就算知道他此计到底是为了她,她连日来的担心也实在很折磨心神。

然后知道是假的…

能不生气吗…

如常在榻边坐下,沐容扫了眼旁边给她备的那一桌早膳,眉眼一弯:“芸豆卷!”

“嗯…嗯!”贺兰世渊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快吃吧,不然都凉了。”

二人一同开始用膳,沐容只作察觉不到他的目光,闷头吃的专心。直到她一个芸豆卷吃下去了,贺兰世渊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喝了两口粥,遂挥了挥手:“都退下。”

众人皆施一礼,冯敬德神色别有深意:你们…慢慢聊…

沐容仍作不知,反正没打算主动搭理他。用筷子夹起下一枚芸豆卷,刚咬了一口,后腰被轻轻踢了踢:“…不生气了?”

沐容瞥他一眼,不理,喝粥。

皇帝锲而不舍可怜兮兮:“…容容。”

沐容又瞥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上定住,字正腔圆两个字:“神!烦!”

贺兰世渊蔫了,默了一会儿道:“…我不装了行么?”

要怎样都行啊!别一刀两断就行啊!!!

“不装了啊…”沐容喝了一口粥,又扭回头来看着他,“那把筷子放下。”

不装病了才不给你做早膳呢哼!

看样子是打算继续帮他了…

那就是不生气了…

至少不会一刀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