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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腾皱了半天眉后,决断性地手一挥:“以后章铭远再来公司就让白露负责接待。不过,这种转变不要太明显。你掌握分寸,别把小姑娘吓跑了。”

第一章4

4、

白露又一次接到霍玫的通知要她晚上留下来加班时,有些愕然:“霍小姐,您今天又有事吗?”

“是呀,我儿子又病了,我得回去照顾他。白露,只有辛苦你一下了。”

霍玫说得这么客气,白露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加班。

章铭远照旧是九点左右来的,一身墨绿色休闲服,塑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整个人标挺如修竹。看见依然是她等在办公室时,他似乎一点都不奇怪,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晚上好,白小姐,见到你真愉快。”

白露见到他却一点都不愉快,挤出一个例行公事的笑容:“章顾问晚上好。”

章铭远这天晚上在办公室呆了很久,时钟走了一格又一格,他却一直不走。期间叫白露进去添了好几次茶水,她发现他正在网上和人视频聊天,那头是一个很漂亮的洋妞。她心里那个气呀!他就不能回家去聊天去泡妞吗?非要在这里耗着她不能下班。

快十一点的时候,困得东倒西歪的白露忍不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正睡得迷迷糊糊,桌子突然被人敲响。她一个激伶醒过来,自然而然地一抬头,正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近得几乎连眼睫毛都清晰可数——是章铭远。他的睫毛特别浓密漆黑,像围着眼睛密密镶了一圈毛绒绒的黑边。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让人没有安全感。白露下意识地就跳起来往后退,如避虎狼:“你干吗?”

章铭远刚才趴在她的桌子上用指节轻叩桌面,这会好整以暇地站直身子,一脸很好笑的表情:“我干吗?我没干嘛。我叫你倒茶没人应就过来看看,一看你原来在这睡着了,于是敲敲桌子想叫醒你,仅此而已。”

白露惊魂稍定,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神经过敏了。像章铭远这样的身份不致于会在办公室性骚扰女职员,是她太敏感。但她还是冷着一张脸:“章顾问,已经很晚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吗?我已经很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言外之意,她不想奉陪了。章铭远看了她一眼很爽快地点头:“行,那今天就这样,下班吧。”

和章铭远一起坐电梯下楼时,白露心里别提多别扭了。密封的电梯空间里只有他们俩,她虽然刻意站得离他远点,但总共就那么一块方丈之地,又能远到哪里去呢?何况电梯的三面墙都是镜子,自动开关门也锃亮得能起到镜子作用,无论她往哪个方向看,前后左后都有章铭远这个人,欲避无从避。

而章铭远的视线还偏偏一直盯着她,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白小姐,跟我一起坐电梯你好像很紧张?”

说紧张其实谈不上,但和章铭远单独呆在密封狭小的空间里,白露确实就是有些没法放松自己。她却断然否认这一点:“没有哇,哪有。”

“可我觉得你很紧张。你看看你,站得那么远,躲到角落里去了。好像我是老虎会吃人似的。别说我不是老虎,就算我真是老虎也不吃你呀!你那么瘦,全是骨头。”

章铭远的确不是老虎,但白露就是对他心存顾忌。电梯在十五楼停了一下,有其他公司加班夜归的两个职员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暗暗松口气。

走出大厦时,章铭远一派绅士风度:“白小姐,耽误你下班不好意思。你住哪?我送你吧。”

她才不会要他送,她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和他多呆下去。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很方便。再见章顾问。”

一边说,她一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径自离开了。这次令人郁闷的加班终于又结束,她希望不会再有第三次。

白露的希望很快落空。

连着两次章铭远来公司都是她留下加班后,霍玫就正式宣布以后章顾问的事情就全权交由她负责。

“白露,你知道我平时工作就忙,家里儿子又小需要照顾。我已经跟王总汇报过了,以后和章顾问有关的工作都由你接手。他不在公司的时候你是我的助手,他在公司时你就是他的助手,一切以他为中心。当然,你的工作量因此增加了,所以你的工资也相应增加了。”

霍玫一番话在情在理,白露说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工资又加得很可观,简直是翻了一番。霍玫说这是因为她身兼两个助手的缘故,加上是兼任章顾问的顾手,王总特别看重,所以特批加了这么多工资。看在钱的份上,她想要不就先试着做吧。章铭远已经不再提她长得像他认识的人,也不再说什么“白露为霜”的话,或者他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如果他不会给她找麻烦的话,这份工作她还是舍不得丢。

下班后,杨光来接白露一起去他家吃饭。听说了她加薪的消息很为她高兴:“你进公司才半年就加薪了,看来我女朋友很能干呢。我们一起努力存钱,争取尽快买房结婚,怎么样?”

这个美好的设想让白露心中一甜,但是尚芸却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插一句:“年轻人,还是先专心事业要紧。都才大学毕业没两年,就谈结婚为时过早了一点。”

白露脸色一黯,但还要强颜欢笑:“阿姨说得是,我们都还年轻,先专心事业要紧。”

尚芸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时保姆过来问是不是可以开饭了,她摇摇头:“再等等,萌萌还没到呢。”

宁萌是尚芸好友的女儿,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没有女儿,一直把宁萌当亲生女儿看待。宁萌比杨光小五岁,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杨光屁股后到处跑,一口一个杨光哥哥叫得饴糖般又软又甜。现在大了,都上大学了,不再叫杨光哥哥了,直接叫名字,但照样叫得又软又甜。

宁萌快七点时才到,说是路上堵车堵得要命。还说这首都真是变成“首堵”了,路上能活活堵死人。她一进屋尚芸就眉开眼笑:“饿了吧,快点洗手吃饭。”

饭桌上,尚芸一直不停地给宁萌挟菜,间或给儿子或丈夫挟上几筷子,却一筷子都没有给白露挟过。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坐在叔叔家吃饭,婶婶只顾为自己的孩子挟这挟那,而她端着一碗白米饭,每伸一次筷子去挟菜时都小心翼翼。在饭桌上,最能让人分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多余。

这顿饭白露食之无味,饭后宁萌又缠着杨光传授英语考级的心得。说他每次都一考即过,一定有绝招。她拽着杨光不放,娇小的身子又是摇又是扭,红润润的嘴唇爱娇地嘟成一枚圆樱桃:“你有什么绝招快一五一十都告诉给我吧,否则我真要完蛋了。”

杨光的父亲饭碗一扔就惯常进了书房,杨光也被宁萌拉进房间传授考级技巧去了,客厅里只剩白露和尚芸两个人。

尚芸有意无意地说:“萌萌这孩子,从小就爱粘着杨光。小时候他俩一起长大的,杨光经常带着她到处玩。那时杨光可喜欢这个妹妹呢,我们逗他说把萌萌妹妹给你做老婆好不好,他小脑袋瓜点个不停,兴高采烈地说好,还说他最喜欢萌萌妹妹了。”

白露听着听着,心像被沸水冲过的莲子芯,一点点泛出涩涩的苦意。

这晚白露在杨家没坐多久,早早地就告辞了。杨光穿上外套要送她,尚芸在一旁说:“才八点多,不是太晚,你把白露送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就行了。萌萌还在家等着你呢,快点回来。”

从杨家出来后,白露一直沉默不语,杨光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刚才都还好好的。”

白露闷了半天终究没忍住,把刚才尚芸的话讲给他听,他听后不以为然地笑:“没错,我小时候是说过这样的话,这算什么,那时我又不懂什么。你不会为这个吃醋生气吧?傻丫头。”

白露当然不是为杨光小时候说过的天真话语吃醋生气,而是尚芸这番话里的暗含之意。很明显,她理想中的未来儿媳妇人选是宁萌,难怪她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她之所以没有直截了当地反对杨光和她交往,可能一是想维持自己开明家长的形象,二则是怕起到反作用,越是阻挠儿子就越是坚持。

杨光却不觉得,他一向就不是心思细腻的男生,尤其在这方面有些粗线条。“我妈只是跟你聊些我小时候的事情罢了,你想到哪去了。我和宁萌怎么可能,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

杨光就是这样子,什么事在他眼中都很简单,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白露倒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再说下去就显得她小心眼了。

第一章5

5、

白露二十岁那年认识杨光的,半年后接受了他的追求,成为他的女朋友。

一开始她原本没打算大学期间谈恋爱。那时候,她能不能把大学读完都是问题,根本没有心思去风花雪月。大一大二她一直在拼命打工攒学费,到大三那年才能喘口气,因为邵蓉可以帮她了。

当时她还有些踌躇:“蓉蓉姐,我怎么好用你的钱。”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不帮你谁帮你,以前能力有限帮不上,现在既然帮得上了你就别再说客气话。你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自己妹妹一样。”

白露没有再拒绝,事实上,她又何尝不是把邵蓉当成亲姐姐似的。她不是没有亲人,可是叔叔婶婶这些名义上的亲人对她还不如邵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年她考上大学的录取通知单寄来后,两个叔叔都不吭声,两个婶婶都垮着一张脸。四年的大学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谁也不愿意负担这笔钱,哪怕是分担。

最终由小叔吞吞吐吐对她说,别念了,现在上大学那么贵,读完四年也未必就能找到好工作,多少大学生毕业即失业。与其浪费这四年时间金钱,不如现在就去找份工作上班。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也没用,将来还不是照样结婚生子操持家务。

她当然不愿意,那纸大学文凭再如何贬值,终究也还是一块敲门砖。如果没有这块敲门砖,在这个社会上她的前途只会更加渺茫。她苦苦哀求叔叔们再供她四年,学费就算是她跟他们借的,将来一定会还给他们。

可是两个婶婶都坚决不答应,尤其是大婶婶:“白露哇,你已经满十八岁,是成年人了。即使是亲生父母把你养到这么大也算是尽完义务了。如果你还想继续读书你就自己去想办法。”

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上哪去想办法筹这笔学费?却也不甘坐以待毙,一咬牙一跺脚,收拾自己简单的行李带着录取通知书跑到北京来了。从火车站出来,先去了她考上的那所大学,在古香古色的校园里走上一圈,更加坚定求学的决心。从学校出来她打电话联系了邵蓉,邵蓉是大叔家隔壁邻居的女儿,大她三岁,她上高中那年邵蓉高中毕业来了北京闯天下。在北京,她是她唯一认识的人。是邵蓉收留了她,答应帮她想办法。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迈进了大学校门。

大一大二的时候,白露忙于打工攒钱,几乎没有参加过学校任何活动。到了大三,经济上的压力减轻了,她才开始有了空闲,也报了几个社团玩玩,补上这迟来的一课。

在学校的户外运动登山社报名时,她认识了杨光,他很热情地接待她帮她办手续。后来他告诉她,当时他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强调:“反正,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对自己说,这个女孩就是我想要的。”

白露不是那种艳光四射型的漂亮女生,但她身上有一种温润如玉的秀,秀眉秀眼,秀靥香唇,长得很江南。一头不染不烫的长发乌黑笔直,如溪水般顺畅地披在双肩,衬得一张雪白的瓜子脸越发似新月般皎洁。这样的女孩有如一杯清茶,淡淡的味道,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杨光一眼就迷上了个清茶女孩,他是典型的行动派,喜欢上了马上就追。白露头一次参加社里的活动是爬百花山,他自始至终都像个专职保镖般陪着她。在一个比较陡峭的地方,他先爬上去再蹲下来朝她伸出手,脸上明亮的微笑一如雪后初晴的阳光。那个阳光般的明亮笑容和那只温暖的手,让她的心也蓦然一动。

然而心动归心动,对于杨光的毫不掩饰的好感,白露起初却是一直在躲。帅气的杨光在学校是一个挺受欢迎的男生,不少女生喜欢他。她觉得自己像一颗小小的露珠,与这种阳光般热情明亮的男孩子不是一路人。他应该和那些星星般耀眼、云彩般眩目的女孩子在一起。

但杨光的追求是那样锲而不舍,校园中任何她会出现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社里的爬山活动更是形影不离陪着她,一双强健的胳膊在跋山涉水时是她最强有力的依靠。最终打动她的是她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他不声不响为她在学校附近的茶吧举办了一场生日PARTY,请了她们全班的同学来为她庆祝生日。当蒙在鼓里的她被笑嘻嘻的舍友拉到茶吧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爷爷奶奶陆续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为白露庆祝过生日。在两个叔叔家,这一天每每被他们所遗忘,偶尔记起时,也不过就是煮两个鸡蛋下一碗寿面。这场盛大热闹的生日PARTY对她来说实在太意外太感动了。那么多的祝福,那么多的礼物,五层高的生日蛋糕是杨光亲自去订的,他还送了一份神秘礼物给她,笔记本大小厚薄的一个礼物盒,包装得特别漂亮。让她回去后再打开看。

回宿舍后她拆开杨光的礼物盒,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相框和一张精美的卡片。相框里是杨光一张很帅气的单人照,冲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卡片一打开,正中是个心型玫瑰花的立体图案,图案上还缀着一枚小小的白金戒指,一行流畅的字迹写在戒指下方:白露,我想把我自己送给你,如果你愿意收下,请戴上这个戒指。

细细的一环银白,在灯光下如星子般晶莹闪烁,那光芒一点一点地,终是探进了白露幽微曲折的心。

戴上了那枚戒指,白露正式成为杨光的女朋友。和他在一起她很开心,生活像一条溪流经过峭壁悬崖的跌宕起伏后,转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之地。校园里的爱情简单光明,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包括在里面,比如出身、家境、经济能力,社会地位等等。杨光喜欢她,她也喜欢杨光,这就足够了。

直到大四毕业那年,杨光带她回家见父母。走进杨家装修得甚为讲究的四室两厅她就有些怔忡,真皮沙发间铺着的那块羊毛地毯漂亮得她几乎不敢把脚踩上去。而尚芸客气生疏的态度和不冷不热的表情,让她敏感地意识到她不喜欢她。

可是杨光在这方面却比较粗线条,他不认为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因为母亲从没说过反对他们交往的话。白露只能把自己的感觉藏起来,为了杨光,继续忍受尚芸冷冷淡淡的脸色。

手机铃响时,白露刚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正准备吹干头发就睡觉。时钟已经指向十点了,这时候谁还打电话来?不可能是杨光,她洗澡前刚和他煲完电话粥。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她有些疑惑地接听:“你好,我是白露,请问哪位?”

“白露,我是章铭远。”

居然是章铭远,白露本能地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他的声音带上一丝好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不是兼任我的助手嘛,霍小姐早就把你的联系电话告诉我了。”

白露无可奈何:“那么章顾问,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公司给我开一下门,我有东西存在办公室的电脑里,现在要拷出来。”

什么,现在跑去公司给他开门!白露一百个不愿意。章铭远也不勉强:“你要实在不想来的话,那我去你家拿钥匙好了。”

白露更不想让章铭远跑到她住的地方来,手机号码已经被他知道了,要是住址也被他知道,那她还有私人空间可言吗?尤其章铭远这个人她又是一向敬而远之的。

权衡一下利弊,她挫败地叹口气:“不用了,我马上打车过来。”

赶到公司楼下时,白露远远地就看到了章铭远。他正倚着车子抽烟,烟头的一点猩红在夜色中时明时灭,像闪烁的小星星。看见她,他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迎上前:“来得这么快,看来我有一位很敬业的助手。”

他指间的香烟青雾袅袅,她最讨厌烟味了,眉头一蹙别过头去,再简略不过地回应他:“上楼吧。”

她很担心他在电梯里会继续吞云吐雾,跟着他在烟雾缭绕中上二十楼,她一定会被薰个半死。幸好,他进电梯前把香烟捺熄后扔进了垃圾筒,总算让她逃过了被动吸收二手烟之苦。

在电梯里,他突然深呼吸了一下:“好香啊!你用的什么香水这么香?”

白露根本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就算有,匆匆忙忙跑出来也来不及喷。章铭远闻到的香气是她刚刚洗头时的洗发皂遗留下的芳香。那是一款来自英国纯植物纯手工制造的洗发皂,洗过后的头发格外光滑柔顺,并散发着丝丝清幽的茉莉花香。她最宝贝自己的一头秀发,别的地方可以节俭,唯独这方面舍得花钱。超市那些洗发香波都含化学成分,偶尔有次试用过这款洗发皂后,尽管小小一块差不多要一百元,她还是认准了这个牌子用。

“我不用香水,刚才洗过头,是洗发皂的味道。”

她一边解释,一边顺手捋了一把耳畔的头发。漆黑发丝在纤细五指间轻舞飞扬,如蝶翅翩翩。而发间的暗香浮动,更是有如蝴蝶般飞满电梯。小小的狭窄的金属空间,仿佛刹那间变成了一座茉莉花园。

那丝丝秀发,那袅袅暗香,都是浑然不觉的诱惑,教章铭远心中一荡。他屏住一下呼吸定定心神,随口道:“什么洗发皂这么香?帮我也买一块吧。”

她只觉可笑:“男人洗得这么香喷喷的有意思吗?”

他跟她抬杠:“那我不洗,我买了放在家里闻香气不行吗?”

买一块洗头皂来闻香气,真是莫名其妙。白露懒得继续跟他磨牙,正好短信嘀嘀响,她趁机不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拿出手机来查看收件箱。是杨光发来道晚安的短信,她嘴角噙笑地回复他。

章铭远在一旁闲闲地问:“男朋友的短信?”

她嗯了一声,不想跟他多话,他也知趣地不再说什么。电梯里安静下来,只有她轻按手机键写短信的声音。

短信发完后,电梯正好抵达办公楼层。白露掏出钥匙开了顾问办公室的门,章铭远打开电脑拷贝他的东西,不到十分钟时间就全部搞定。

想想夜里为着他这点事特意打车过来,耽误自己睡觉,白露心里不免抱怨。虽然不能将抱怨付诸于口,但她试着和他商量:“章顾问,要不你的办公室钥匙我还是给你吧,你自己收着也方便些。”

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你嫌麻烦是吧?”

她的确嫌麻烦,只是不好直说,便强调道:“我是觉得你自己带着钥匙更方便,如果再有今天这种情况也不用巴巴地等着我来开门。”

他脸上又浮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听起来你真为我着想啊!”

白露最怕看到他这种表情了,每次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时,眼睛都黑得格外深邃,深邃得像黑夜中的海洋。而她如夜航的船只,唯恐触礁。自然,关于钥匙的事她不再说下去了。

第二章1

1、

星期天,白露很早就起床了。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运动装等着杨光来接她。虽然毕业了,但是以前登山社几个交好的同学还是一有时间就会约在一起去爬山,有时还野炊或露营。这次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活动,为了以防打扰,她还特意关了手机,她可不想中途被人叫去加班。

八点钟,杨光开着他那辆捷达车准时到达。这辆车是他大学毕业时父母送给他的礼物。尚芸觉得孩子开始走向社会参加工作了,有辆车会更方便也更体面。平时他的车副驾驶座总是白露的专座,但是今天这个座位上却坐着宁萌。

白露微微一怔,宁萌却笑得若无其事:“白露姐,早。”

杨光说宁萌昨晚在他家吃饭,听说明天有爬山活动也兴致勃勃地要参加。反正爬山是集体活动,他就带上她一起来了。白露也不能说什么,尽管心里有那么一点别扭。

更别扭的是,因为杨光载着宁萌一起来的,她理所当然地先坐了副驾驶座,白露只能坐到后排去。

坐在前面的宁萌和杨光一直在又说又笑,她穿一身鹅黄色运动衣,一张小嘴叽叽喳喳不休,像只枝头啁啾的黄莺儿。她净说些他俩小时候的事,白露坐在后头连句话都插不进。若不是杨光还会时不进侧过头来和她说话,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透明人一个了。

到了目的地开始爬山时情况也没啥好转。宁萌还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杨光,稍微崎岖一点的地方都要杨光扶她一把。饶是这样,还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了,还得杨光把她背下山。虽然她长得小巧玲珑,体重不到九十斤,但杨光一路把她背到山脚时还是累得满头大汗。

白露心疼地想要给他擦汗,却被宁萌抢了先。她趴在他背上占了距离的优势,一伸手就直接用手掌抹去他额头的汗珠。还又话起当年来了:“杨光,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出去玩,结果我玩累了睡着了,你也是这样把我背回家的。”

杨光气喘吁吁:“记得,那次你也把我累得半死,现在又把我累得半死。你这丫头真麻烦,以后再不带你出来玩了。”

“你敢,你不带我我就哭。你最怕我哭了,是不是?”

宁萌嘴里说着哭字,声音却是带着笑的,她软软的、甜甜的声音像将融的冰淇淋。如果白露是个男人,或许会很乐意听到十九岁少女这样甜软如蜜的撒娇。可惜她不是,尤其是撒娇的对象还是她男朋友,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杨光开车把宁萌送回了家,白露坐回前排,脸色像笼了一层薄霜。他察觉到了,把车停在路边,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肩,哄她:“怎么又不高兴了?刚才的事你别多心,你知道我一直把宁萌当亲妹妹看的。”

白露叹口气:“杨光,你有没有想过,你满心把宁萌当妹妹看待,但她未必把你当哥哥的。”

杨光想了想,有些拿不准的表情:“我和萌萌从小一块长大,关系一直都这么熟悉亲昵。她经常跟我撒娇什么的,我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既然你觉得这样不好,那我以后会注意一下,和她保持距离。好了,别不高兴了。笑一个,我女朋友笑起来最好看了。”

白露没办法再跟他生气了,嫣然一笑,两粒茉莉花苞般小小的酒窝在唇角若隐若现。酒窝让她的笑容特别甜,特别明媚,甜如蜜糖,明媚如时下的春之四月。杨光下意识地胳膊一用力,完全彻底地把她整个人紧拥在怀,然后一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他带着火热气息的吻,从唇到颊,再从光洁如瓷的尖尖下颔滑过天鹅般弧线优美的颈,辗转移到精致玲珑的锁骨。他还想继续试探着往下时,她不安地扭动身子避开了,表情有些羞窘又有些惊怯:“别…别这样。”

虽然两个人恋爱超过两年了,但是两性关系至为密切的那一步,他们始终没有跨越过去。杨光不是不想,但白露这方面显得特别保守,每次他一有那方面的心思时她总是红着脸拒绝:“不要了,别这样。”

杨光对此虽然扫兴却也欢喜。无论如何,在这个性开放的时代,在滥交一夜情礼貌性上床等已经成为屡见不鲜的事时,一个女孩子还能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总是件好事。他也不想找个随随便便就能宽衣解带跟人上床的女孩做女朋友。所以白露的拒绝倒让他更尊重她:“好,我忍,咱们把这个留到洞房花烛夜那天,让新婚之夜名符其实。”

周一早晨去上班,白露一进办公室就被霍玫叫住。让她今天上午什么事也不用管,一会和王总一起代表公司去医院看章铭远。

她一愣:“章顾问怎么了?”

“他昨天出了车祸,跟一辆闯红灯的车撞上了,幸好有安全气囊保护,人伤得不严重。”

半小时后,白露和王海腾一起来到医院,却扑了一个空。病房已经空了,几个护士正在收拾堆满一屋的鲜花和果篮。她们说因为病人伤势较轻,所以留院观察了一夜后就坚持出院走了。

和他们一样扑空的还有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他只比他们晚来不到三分钟,一进来看见空荡荡的病房就摇头发笑:“这家伙,跑得倒快。”

王海腾闻声一扭头,笑容可掬地上前打招呼:“欧少,你也来看章公子啊。”

章铭远的朋友大都是非富即贵,这位欧少显然也大有来头。欧少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漫不经心地扫了王海腾一眼:“你是?”

王海腾自报家门,欧少似乎有那么点印象:“是王总啊,听铭远说起过。你好。”

然后他的视线又扫了捧束鲜花站在旁边的白露一眼,这一眼不再像之前那么漫不经心,有一种含而不露的专注打量藏在眼眸深处:“那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秘书白露小姐,她也兼任顾问一职的助手,所以我带她一起来看章公子。”

欧少点头一笑,笑容中隐着一丝了然:“白小姐,你好。”

白露礼貌地回应:“欧少你好。”

说话间,欧少的手机已经接通,他冲着电话那边的人笑道:“铭远,我在医院扑了一个空。你小子,住两天院就像要杀你似的,溜得比兔子还快。”

也不知电话那端的章铭远说了句什么,他索性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好了,你在家呆着吧,我现在过来看你。”

顿一顿,他又道:“对了,不只我一个人扑空,王总还带了白小姐在病房里空对着四堵墙呢。你让人家白跑一趟你好意思吗?”

章铭远怎么回答的不知道,但欧少挂机后笑眯眯地说:“王总,白小姐,要不一起去铭远家看他吧。”

白露是不想去的,她希望王海腾一个人去,让她先回公司。不料王海腾却说他还有事,十点约了人见面会谈,让她独自代表公司去看望章铭远。

“你就坐欧少的顺风车一起去,回来时再自己打个车。替我问候章顾问,请他静心休养。”

白露无可奈何地上了欧少的兰博基尼跑车,跟着他去章铭远家。车子在京城宽敞平坦的大道上风一般穿梭行走,最后进了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风景优美的高级公寓区,如同城市里的桃花源。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们一起乘电梯直达顶楼,章铭远一瘸一拐来开的门。

欧少显然是常客,进门就自己打开鞋柜找拖鞋换,一边换一边笑:“你又当伤兵了,我特意来深表同情。”

“去你的。欧宇驰你别只顾自己找,找一双给白露。”

白露捧着大束鲜花站在门口,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屋,或许站在门口慰问两句就走可能还不会打扰人家休息吧。但章铭远却让欧宇驰找拖鞋给她,看来还是要进去略坐一坐了。

这是一套复式小公寓,面积不算太大,装修也十分简洁,但简洁风格中却带着不动声色的考究,全套名贵的进口橡木家俱泛着幽幽微光。进了屋,欧宇驰熟门熟路地开冰箱拿东西喝。白露则拘束地在沙发上坐了一角,嘴里像背书似的念道:“章顾问,王总让我代表公司来看你,让你好好休息…”

章铭远听也不要听地打断她:“行了行了,这些话我从昨天一直听到现在,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刚从医院里逃走,你又追到家里来念。你饶了我吧。”

白露有些尴尬地抿唇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低头看见自己还捧在手里的花束:“有花瓶吗?我把花插上。”

章铭远想一想:“客厅以前有一个水晶花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餐厅那个太小,插不了。不过书房有不少陶罐,你挑一个出来插花吧。”

白露在他的指示下进了书房,书房很大,书却不多,有一整面落地橱柜上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形状大小各异的陶碗陶碟陶罐等。他看起来似乎对陶器收藏颇感兴趣,不过这些陶器看起来又不像是很古老很名贵的物件。

浏览一番,白露选中一只古香古色的陶罐,拿去厨房盛上半罐水,再把一束鲜花□去。姹紫嫣红的鲜花与素朴暗黑的陶罐相映成趣。

客厅那端,章铭远和欧宇驰的对话如落花阵阵般飘过来。

“怎么还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我还以为这次你姐一定会要把你抓回家去呢。”

“我怎么可能跟她回家,那不是去找骂嘛。老爷子正在火头上,我躲还来不及呢。”

“这回你老爷子真火大了,我看你至少半年内别想再摸方向盘。不仅把你的车全部没收了,还放了话,谁敢借车给你开就是跟他过不去。我爸也重点交代了我,不准给你车开。你也是,怎么就那么不小心。那么怕进医院就别老开快车呀,你当自己还在赛车场啊!”

章铭远的声音透着十足的郁闷:“其实这次出车祸责任根本不在我,是人家闯红灯才撞上的。老爷子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怒了,解释都不听。”

“谁让你有‘前科’呀!上次车祸出事在医院住了半年多,差一点就没救过来,现在你居然还敢开快车。我要是你家老爷子也会暴跳如雷。”

“欧宇驰,如果你是来教训我的你现在可以走了。我被你聒噪得快烦死了!”

欧宇驰被章铭远赶走了,白露也顺势开口告辞准备一起离开。她是代表公司来尽探望义务的,义务一完成她自然不愿多留。章铭远似乎明白她的念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挥挥手让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