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车上路,速度并不快。

秦萦侧过身去看他:“今天晚班,你白天做什么?闷头睡觉?”

“再看吧,可能看会儿专业书,中午再给自己做个饭。”

“总觉得你这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她调侃了一句。

他也笑:“这是生活规律,中饭需要我送来?”

“别别别。”她忙拒绝,矫情的觉得他们的关系其实还没到那份上。

“好。”来日方长。

秦萦家离孟氏大楼很近,哪怕余时安尽量放慢了速度,车子仍然很快到达大楼门口。

他忍不住感叹:“早知道应该骑个自行车。”

秦萦“噗嗤”笑了:“交通法规里后座不允许载超过十二岁以上的。”

“没事,我认罚。”

余时安答得非常爽快,顺便帮她把扣着的安全带给解了。

她抱紧怀中的便当包,忍不住要煞风景,“余医生,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

四个字还没脱口,男人就一本正经的打断:“以后就会是。”

秦萦语塞,不忍心与他就这个话题展开争论,却不得不承认他可能要比她想象中来得坚持。

她捋捋耳边的长发:“我先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拜拜。”

秦萦开门下车,没有回头,疾步就走。

很顺利的挤上电梯回办公室,她打开便当包,铺在最上面的依然还是张黄色的便利贴。

她轻轻撕下来,再也顾不得香气弥漫的早餐。

【余时安: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Sun,Moon and You.Sun for morning,Moon for night,and You forever.】

他说:“这世上我所爱的有三样,太阳,月亮,还有你。太阳朝升,月亮暮起,唯你永恒。”

秦萦傻傻站着,默念了很多遍。

明知道这不过是当年微博很流行的各学科情书,她的心间却仿佛流淌起一股暖流,滚烫滚烫的。

秦萦依旧将这张便利贴收在离她最近的抽屉,开始吃早餐。

她忽然觉得其实每天按时吃早餐的感觉也挺不赖的。

下班的时候,秦萦刻意晚走了半个小时,算好余时安上晚班的时间,她直接开车去医院。

这个点的医院人并不多,她顺利在正对着医院大楼的停车场停好车。刚下车,恰好遇上大约是下班的曲苑。

曲苑穿了件中袖的浅蓝色连衣裙,仙气十足。

秦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么巧?”曲苑笑着打招呼,“来找时安的?”

秦萦点头:“一半一半,来找傅瑾璇吃饭,顺便来看看余时安。”

其实是想来看看上晚班的余时安,然后跟傅瑾璇吃饭,但她觉得说不出口。

曲苑礼貌的指了指大楼的位置:“秦小姐,那你快上去吧,这会儿时安应该不忙,我先回去了。”

“嗯,再见。”

秦萦穿过自动门,直奔电梯的方向。

原本准备回家的曲苑却突然间挪不动步子。

她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俏丽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余医生,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余时安!

余医生:谢谢夸奖~

第二十二章

秦萦一路直达余时安的办公室, 她拎着便当包放轻脚步, 在靠近办公室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住, 整理了下发梢。

他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隐约传来说话声。

她犹豫,往斜对面的方向走几步,在敞开的门口找到一个门内的人不易察觉的角度瞄了一眼。

余时安的办公桌前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有男有女,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讨论得有些激烈。

而秦萦并没有找到余时安的身影。

她想了想, 转身离去, 悄然无声。

还是明天再还他便当包吧。

秦萦熟门熟路敲开傅瑾璇办公室门时,她还在整理病历。

“这么勤奋?”

傅瑾璇从病历里抬头, 拧起眉吐槽:“别提了,病历看得我要吐了。”

说完,她注意到秦萦手中的便当包, 挑眉问:“你手里那什么玩意儿?拿着它上来干嘛?”

“管那么多?快下班!”秦萦下意识把便当包藏到身后, 做完这串动作,又不禁恼怒自己心虚个什么鬼。

“这就下了下了。”

换好衣服下楼,傅瑾璇想起来微信群里最近有关余医生的八卦, 笑着打趣:“亲爱的, 你这东西该不会是余医生的吧?”

秦萦脚步一顿,并不看她, “多嘴。”

“看来是真的了。”傅瑾璇笑得贼兮兮的,“你俩怎么回事?能说说伐?”

“不能。”

“真小气, 最近医院都在传余医生有女朋友了,是你?”

回应傅瑾璇的是秦萦的一个白眼:“走吧,去哪儿吃饭?”

吃饭的地方就在“康城豆捞”附近,等点完菜,傅瑾璇仍旧心痒得不行,偷偷瞅瞅刷手机的闺蜜,一只手横过去抢走她的手机。

秦萦瞪过去:“啧,你做什么?”

“来,跟我说说呗!身为你的闺蜜兼余医生的同事,好歹我能提供双面意见。”

“消停会儿。”

“不要!”

被傅瑾璇磨得不行,秦萦断断续续说了些。

傅瑾璇听完简直难以置信:“你俩除了吃饭就是吃饭?”

“嗯。”点头,把手机夺回来。

“你们的相处方式咋这么无聊呢?”傅瑾璇觑她一眼,见秦萦没生气,继续,“就没点别的活动了?”

“无聊吗?没觉得。”

傅瑾璇啧啧两声:“老实说,余医生人不错,不然医院里也不会明里暗里有这么多人追着他跑了。”

“很多?”秦萦终于自己放下手机,疑惑道,“不是都解决了吗?”

傅瑾璇来劲了,直接从自己这边硬挤到秦萦身旁,挽着她的手说:“原来早有苗头啊,难怪医院里有人在传余医生有女朋友这事呢!敢情这是余医生解决桃花的手段?”

秦萦沉思几秒,“这八卦怎么传出来的?”

“据说的据说是余医生拒绝某人的说辞。哦,就是很久前给他递情书那位。”

“谣言止于智者。”

“那你拿着人家的便当包干嘛?”傅瑾璇明显不信。

秦萦沉默片刻,推了推身边跟她挤在一起的闺蜜,“等以后告诉你,其他的你别多管。”毕竟傅瑾璇跟余时安在一个医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行,等你。”傅瑾璇坐回去,并不勉强,“肚子饿扁了,肿么菜还没来?”

秦萦笑笑,转过头去看端着餐盘往她们这一桌走来的服务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这桌的菜。

等服务生走近了,她忽然蹙眉敛笑。

端菜的服务生身后方向,笑容得体的另一个服务生迎进一男一女。

都是俊男美女,很是吸人眼球。

秦萦侧过身,仔细看了一眼,视线随着两人移动。

“秦萦?秦萦!”傅瑾璇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秦萦回过神,握住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平复心绪。

等她定睛再去看,早已没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太久没见的人,与记忆里最后一次见面时相差甚大。

秦萦怔愣,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郭晓染?

而她身边的陌生男人…

“想什么呢?菜来了。”傅瑾璇提醒一句。

秦萦最终只是笑,摇摇头,轻声答:“没什么。”

*

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余时安因为前一天值夜班并没有来送秦萦上班,也没有如前几天一样亲手做早餐。

秦萦在食堂吃完午饭回办公室,刚进大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人事部的几个姑娘都凑在一起看电脑屏幕。

她走过去问:“看什么?”

助理小彭第一个抬起头,皱着眉答:“看小周以前的同事在群里吐槽医生。”

“说来听听。”

秦萦破天荒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听她们讲。

“小周同事的爸爸前段时间不是出了车祸吗?血栓送进医院住了两天院,结果医院擅自给推进手术室装了血管支架。等小周知道的时候,手术都结束了,支架也装完了。一个几万块的支架根本不能报销,说装就装,也不知道让人签个字,这医生真是不负责任。”

又是血栓。

秦萦想的却是前天余时安因为一个血栓手术沮丧的神情。

她笑了起来:“不会的。”

“为什么?”几个人都看着她。

“大部分人不相信医护人员,源于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他们却能彻底掌握你生命而滋生的恐慌。我身边有朋友是医生,内外科,麻醉科都有。多经历几次他们为了病患废寝忘食,甚至不要命的放我鸽子,就该知道医生这个职业有多值得人致敬。”

秦萦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语气真酸。

她歪头想了一下:“我亲眼看到过有医生为了病患溜号遗留下的烂账,不得不自掏腰包承担起他的医药费。医生不是不负责任,恰恰是需要承担的太多,所以,明知道擅自手术有风险,怎么还会有医生这么做?”

几人都没再说话,眼里依然是明显的不信。

秦萦也不欲多言,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的办公室。

吃饭忘记带的手机就放在电脑旁,屏幕上跳着一个未接电话,显示备注是余时安。

她回拨过去,响了没几下,电话就被接通。

“你睡醒了?”秦萦率先问。

余时安刚从超市买完菜回家:“嗯,醒了,你呢?吃完饭了?”

“吃完了,刚才手机没拿。”

“猜到了。”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

秦萦回忆了一下刚才两人的对话,这相处模式似乎真的是如傅瑾璇吐槽的无趣。

她没忍住,把在办公室外与同事讨论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果然,电话里传来余时安淡淡的笑声。

他说:“我不认识你这位同事的前同事,但我对这件事表示存疑。一般而言,没有哪个医生会在不经过病人家属的同意下擅自进行治疗方案和手术,尤其是要安装支架。”

他的声音仍然是温和的,丝毫没有被旁人误解的恼怒。

“如果是车祸刚发生,120急救送入急诊手术,也许还会有那么点可能会存在你同事说的情况。”

秦萦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毕竟生命面前,任何东西都要让道。没有家属签字的手术,家属一旦选择拒不付款或是半途溜走,产生的医药费都必须由一起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承担,数目巨大的,医院也要相应承担大部分。”

很枯燥的解释,秦萦却听得很认真。

余时安继续说:“所以,除非危及生命或是不得不,没有医生会这么明知后遗症一大堆,还要作死的迎难而上。”

“我也觉得。”跟她想得一样。

“讲一个最简单的病例。”

秦萦半趴在办公桌上点头:“说说。”

“我之前遇到一个小病人,乳牙换牙的过程中,门牙180度反生长,他…”

她打断他:“抱歉,打断一下,180度反生长是指完全前后长反了?还能这样长?”

秦萦听到余时安笑了笑,“对,完全长反了,检查的几个医生都愁眉苦脸,180度反长的病例少之又少。最后我的一位同事建议做手术,将这颗完全长反的牙齿拔除,重新种一颗。手术涉及到全麻还是局部麻醉,一般都不会越过家长由我们直接决定。”

“等等,我再打断一下,一个口腔里的手术需要全麻?全麻对一个小朋友难道没有后遗症?”

接连被打断,余时安不恼,始终耐心的等她问完再继续解释,“局部麻醉病人意识清醒,一个成年人看到自己眼前悬着一把手术刀都会恐慌,别说是个还在上小学的小朋友。一旦手术过程中他害怕挣扎,技术再好的医生都有可能下错刀。”

秦萦明白了:“所以,全麻是最稳妥的。”

“是,有利有弊,全看家属衡量。”

余时安的声音很好听,她忽的有些心疼,“余时安,时刻承担着别人的误解,以德报怨的在误解之后还要尽全力对待你的病人及家属,你后悔过选择这个职业吗?”

“不后悔。”他答得干脆,毫不犹豫的,“秦萦,我没有你想象的高尚。救死扶伤、以德报怨、或是所谓的成就感都不是我成为医生的原因。”

似在思考措辞,余时安过了会儿才解释:“这个世界相当公平,得到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少。我尽全力救助我能救的,同样也希望有一天,我的亲人朋友面临相同境地的时候,也能平安无虞。”

秦萦动了动唇,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她又想起自己阑尾炎时,坐在医院大厅与他说起为什么会做一个医生,他那会儿被她吐槽迷信的一幕。

余时安大概是想象到了她此时的神色和想法,声音更加柔和,“还有最后一个理由,我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对你、对我的职业都是这样。”

秦萦一秒出戏。

故作淡定的:“换个话题。”

“可以。”好脾气的应和。

不知道说了多久,门外已经传来午休结束的音乐,秦萦惊讶的挪动鼠标,锁定的屏幕骤亮,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让她呆愣几秒。

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跟他一动不动说了将近一小时的电话。

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快速结束通话,又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