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蓝走上前去介绍几句,这十个人齐齐向杨珩躬身问好,口称先生,杨珩心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感觉,默默受了他们的礼,开始教他们识字,甘蓝曾经说过这些奴仆已经学到倒数第三篇,因为一直教他们的先生家中有事未能到来,所以请杨珩代课一个月,每天只要一个下午就好。

杨珩压下心中的不快与郁闷,开始上课。昨夜他就翻过整本教材,到倒数第三篇的话,面前这些奴仆少说也该识得过千个常用字了,他随意提问考察这些“学生”的程度,又翻看了他们的功课,虽然字多数写得歪歪扭扭,但是写错的极少,显然先前的“先生”教得十分认真,杨珩心中的不快慢慢变成了惊诧。

开始他并不相信白茯苓说的话,以为她只是自吹自擂罢了,以为有机会识字的都是白家重点培养的奴仆,日后可能要做管事一类,但眼看着几乎每天“上课”见到的都是新面孔,而且课程进度各不相同,杨珩心里的怪异感觉越发强烈……就是皇宫里头都不见得会有人教普通太监宫女读书识字,能够识字是极少数,而京中就算是夏家这样的书香世家,识字的奴仆也仅限于伺候在主人身边的那一小撮。白家这些来学字的奴仆干什么的都有,很多不过是管管花草洒扫一类的普通奴仆。

再想想甘蓝之类在待兴院照顾病人的仆人,个个进退有度,而且显然也是识字的,白家虽然算不上谈笑有鸿儒,但绝对是往来无白丁了。

杨珩对白家越发好奇起来,不过现在也只能接触到白家的奴仆,这些人对他倒是恭恭敬敬,有问必答,不过他们多数在白家庄待的时间不过半年,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要想再进一步杨珩就只有等身上伤势彻底痊愈后,试试到成群、待兴两院外查探了。

正当杨珩盘算着之后的计划,苦无帮手之时,列当找上了他。

看到被甘蓝带进房中的列当,杨珩喜出望外,甘蓝前脚一走,列当就抢先开口道:“蓬帖,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杨珩一听他的称呼,知道他是担心隔墙有耳,俩人的对话会被人窃听,于是配合道:“是啊,我在北关城外被仇家追杀,险些丧命,幸好遇上白小姐一行,被救到此地,你怎么也这么巧在这里呢。”

列当嘿嘿笑了一声道:“老头子流落至此寻亲不遇盘缠用尽,听闻白家要请人教导奴仆识字,就前来赚几个钱糊口罢了。”

两个人真假掺半地交待了各自别后的经历,然后杨珩编借口嫌屋里气闷,与列当出去走走。俩人走到空旷处,匆匆交换了一些消息,这才各自分开。

白家庄的防卫内紧外松,百里山上除了白家主人女眷居住活动的宅第戒备森严外,其他地方都不甚管束人员往来,杨珩大模大样地四处走动,几天下来几乎把百里山前山走了个遍,他不得不说这地方简直跟仙境一般,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边陲蛮荒之地竟会有这样美丽的所在。

他对白家也越来越好奇,这样的手笔与花销简直难以想象,白家的钱从何来?一个小小牙行竟然有这样丰厚的收益,不但供养得起偌大的山庄外加奴仆成群,还能连镇北军的开销军饷都一并包揽?!这个白家的财力与生意,显然还不止表面所见的这些。

如果能将白家招揽到自己手下……最重要的是那只牙尖嘴利的娇气小野猫也将属于他,杨珩忽然觉得,这次的北关城之行,实在是来得太对了!

这些天,他与列当已经暗中与他的人取得联系,现在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公开身份,杨珩很有兴趣知道,当那只小野猫与那个说自己有王霸之相的白家二管事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白平子对他一直颇为客气,他虽然很好奇白平子说过的“王霸之相”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况却不便直言询问。

但凡有野心的男人,尤其是他这种不但有野心,也有成就野心的条件的男人,对于这种事情都会十分热衷。

杨珩想要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日他正在山路上缓步而行,远远就见百里山偏北方向一阵尘土飞扬,十几骑健马一路驰骋至山门前才勒马缓行,这十几骑虽然一路疾奔,但是队形整齐,纹丝不乱,杨珩远远看了,心中只觉得他们人数虽少,但是那股气势不输于百千骑兵列阵在前。

马上骑士个个身穿镇北军的青灰色军服,为首一人穿的乃是将军的服饰,隔得甚远,看不清楚他们的面目,杨珩已经猜到,为首这人应该就是那位巡边归来的镇北大将军陆英了,而跟在他身后的,应该是他的亲兵卫队,赫赫有名的“镇北十八骑”了。

昨日收到探子密报,称陆英将军尚未回城,今日就见他风尘仆仆出现在百里山,莫非回城后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先到白家来?他与白家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了?

陆英是白家庄的常客,也不必庄里的仆人带路,他随手向身后的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去休息,自己一个人骑马上山去了白家大宅。

这些亲兵早把白家庄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一般,一路跟庄子里的人打招呼说笑,一路自行去特地为他们建造的客院梳洗休整。白家庄这里的条件可比军营好得多,所以他们听说将军不在北关城中停留要先到白家庄来,全然没有半分怨言,反而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列当不知何时出现在杨珩身边,远远看着这一幕道:“陆英既然已经出现,主上打算什么时候向他表明身份?”

杨珩微微一笑:“宜早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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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6 暧昧的“兄妹”

陆英先去见过白丑夫妇,听说白茯苓出了门要下午方才回来,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只得先去客院梳洗用饭,休息一番。客院的仆人十分清楚他的习惯,得到他到来的消息就已经先行备好一切,陆英沐浴过后,躺在客院的床铺上很快便沉入梦乡,睡得竟比在城中将军府那个“家”要安稳得多。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时,亲兵南藤送来一封信,称有人刚才送来的。陆英心中奇怪,拆开一看,只有小小一张纸笺,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代天巡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四个字一般刻于钦差印信之上!陆英眉头一动,招来南藤问道:“送信的人在哪里?”

南藤道:“已经走了,属下认得那是待兴院那边的人,叫甘蓝。”

陆英想了想,起身带了南藤与另一个亲兵直往待兴院而去。

……◇……◇……◇……

白茯苓回到白家庄见过父母就去客院见陆英,却听亲兵说陆英竟去了待兴院,心里郁闷不已,早知如此她刚刚直接从山门那边过去就好了,省得来来回回白走一趟。

她打发了其他护卫与丫鬟,逼着白果当脚力把她背到待兴院,按照仆人所说直接走到花园中,果然见陆英的两个亲兵守在路口,南藤一见她,咧嘴一笑上前行个礼,道:“将军在院子里跟人谈事情。”

“什么人啊?”

“不知道,似乎是挺有身份的。我进去给你说一声。”南藤主动转身跑了进去。他深知白家小姐在将军心目中的重要性,就算现在将军见得是天王老子,也要马上前去通报。将军所说的“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个任何人从不包括白小姐。

白茯苓扬扬一双新月眉,马上就想到了那个“蓬帖”。

自从那日逼着他去当了自家奴仆的西席之后,白茯苓再也没有跟杨珩打过交道,听白平子说,他虽然在百里山上到处走动,但也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至于其他形迹可疑之处,只要不是有心对白家庄不利,他们也不去理会。

正与杨珩、列当说话的陆英一听说白茯苓来了,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听杨珩道:“白小姐乃是主人,不妨请她过来。”

陆英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殿下恕罪,男女有别,多有不便。”竟似是把白茯苓当做自家女眷的口气。

“陆将军多虑了,白小姐数日前才救了本宫,与本宫见面非止一次,却迫于形势向她隐瞒身份,正该当面致歉。”杨珩微微一笑转身就往来路走去,他倒想亲眼看看陆英与白茯苓的关系究竟亲密到什么程度。

白茯苓站在小路旁等陆英,没想到却等来了杨珩,她愣了一下假装迷糊道:“大哥见的是你?你认识我大哥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英赶上前来,拉住白茯苓的手臂退开几步,低声道:“苓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六殿下,皇上派到北关城来犒赏巡查的钦差大臣。”

果然真的是一只“王八”?白平子真的没看错?他可以去当神算了!本来还有点将信将疑的白茯苓这次彻底服了白平子的本事,然后马上想到另一只同天被救的绿眼睛“王八”,那个十九也是什么蛮族王子之类的吧……

杨珩与列当见白茯苓听了陆英的话也不行礼,只是在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禁有些不快,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竟然还敢这么忽视他,实在太过无礼!真以为北关城都是她白家的了?!

陆英见状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快向殿下行礼。”

“哦。见过六殿下!”白茯苓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幸好这里除了正式场合,都不流行跪礼,否则她不郁闷死了!

杨珩就是想看她这副不甘不愿的模样,硬是等她行完礼了,才笑道:“白小姐免礼。”

装腔作势!哼!白茯苓心中不爽,更讨厌他隐隐带着得意笑看自己的神情,扁扁嘴巴一闪身躲到陆英身后,没有注意到杨珩眼中因为她这个明显抗拒他而依赖陆英的动作一闪而过的寒光。

白茯苓确定杨珩已经完全看不见她了,才道:“殿下与大哥有正事要谈,我先告退了。”说着头也不回就带着白果离去,只留下一个窈窕的嫩黄色背影。

早知道会撞上杨珩公开身份,她就留在客院等大哥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白果见白茯苓没有离开待兴院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看看另一只绿眼睛王八,那十九是什么蛮族王子之类,快快把他治好了拿去换个好价钱!省得麻烦!”白茯苓想到绿眼睛值多少钱就兴奋,稍稍冲淡了她刚才的郁闷,家里无端端多了一只王八已经很烦,两只的话麻烦翻倍,还是尽快出手的好。

陆英目送白茯苓离开,转身对杨珩道:“小妹年幼不懂事,失礼了!请六殿下恕罪。”

杨珩状似不经意道:“将军姓陆,这白家小姐怎地成了将军的妹子?真是有趣。”

陆英道:“白小姐是下官的义妹。”

“哦?听闻陆将军的夫人特地自京中前来探望将军,本宫也不打扰将军夫妻团聚了,之前所提之事,请将军好好考虑。”杨珩故意转过话题提起陆英的夫人,见他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分明是还不知道他夫人突然到来的消息——那就是说,他果然是一回北关城,连将军府家门都没进就直接来了白家。

杨珩当然不是真的好心提醒人家回家夫妻团聚,他不过是故意刺一下陆英,让他别只惦记着美貌的小义妹。

陆英夫人崔氏一家乃是铁杆的大皇子派,她忽然从京中来到这种京城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当然不会只是思夫情切那么简单。

杨珩向陆英点了点头与列当一起转身离开,想起传说中陆英对妻子一家的冷漠态度,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不过一想到他与白茯苓的亲近,又不由得有些烦躁。

陆英年纪比白茯苓大了整整十岁,因为数年的军旅生涯,比同龄男子更多几分沉稳刚毅,生得剑眉虎目,全然一副说一不二的铁血好男儿模样,他从一个普通士卒仅花了十年不到的时间就连连高升成了统兵一方的将军,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固然有着非同寻常的运气,可北关城自从他出现之后,局势所产生的彻底性扭转,就向世人证明了他的实力远比运气要强大得多。

这样一个人,就是同为男子的杨珩见了,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何况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白茯苓与陆英,真的只有兄妹之情?

杨珩皱着眉头回到待兴院的房间,大概过了一顿饭功夫,就听见有人敲门,来人正是白平子白二管事与甘蓝。白平子一见杨珩就两眼放光,躬身行了一礼道:“先前不知六殿下身份,多有得罪,请六殿下与这位先生随在下到荷苓湖别院休息。”

知道他的身份,马上就提升待遇了么?杨珩想到先前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小野猫,心中好笑,点了点头让甘蓝替他取了房中的几件杂物,带着列当随白平子而去。

不知下次见面,小野猫会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呢?会不会也如京中那些闺秀千金一般百般讨好,对他投以羞怯又热情的眼神?希望她不会令他失望,太容易征服的女人就没有趣味了。

其实他把白茯苓想得太懂事了,人家压根没想到要怎么招待他,只当陆英会把他带走。真正想到钦差大臣接待问题的是白丑夫妇。

陆英与杨珩分别后,马上遣人急报白丑夫妇,钦差驾临非同小可,之前不知道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必须以最高规格竭诚供奉款待,否则就是对皇上的不敬,轻则充军发配,重则杀头抄家的大罪。

白丑夫妇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决定派白平子前去请人,他们则指挥奴仆清理出百里山上装潢最为豪华的一处宅院,准备给钦差大人作为临时行辕。

这座宅院,不幸就在白茯苓夏天最喜欢流连玩耍的荷苓湖畔。

白平子一边给杨珩主仆带路一边也暗暗庆幸自己目光如电、深具识人之明,没有真得罪这位“王霸”,否则白家庄恐怕麻烦大了。

荷苓湖一带杨珩之前从未踏足,看看湖中繁茂的荷花,再看看湖畔柳荫下的秋千、竹榻、茶炉、琴几等,杨珩不由得暗暗感叹,这白家人真的很懂享受生活

白平子将杨珩主仆引向湖北边一座豪华宅院,白丑夫妇已经在院门前恭候,饶是杨珩自诩见多识广,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好定力,骤然见到这一双奇丑无比的夫妻还是被吓了一跳。

按说白茯苓那样的相貌,她的父母就算不是人中龙凤,至少也不该是这般模样!难怪他们这般低调又极少出门……杨珩惊魂稍定,带着满腹疑问免了他们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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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7 瑞兽迎门

白丑夫妇身后还站了男女仆从各十个,个个都生得一副伶俐清爽好容貌(尤其在白氏夫妇的衬托下更是出众),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有一个眼光游移乱瞄乱看的。杨珩心中满意,当先走进宅内。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家夫妇虽然相貌奇丑但是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全没有半点普通百姓面对皇室时的卑微怯懦,使他对白家夫妇的来历背景又多了几分好奇。

白丑两夫妻知道自己这样的容貌容易令人产生不良反应,所以很识趣地早早告退,杨珩故意指名留下白平子,就放他们离开了。

待所有人退下之后,杨珩定定看了白平子一眼,笑问道:“听闻白二管事精通相术,不知可否为本宫看上一看?”

白平子见他这般做派,知道他定是已经知道自己曾说他有“王霸之相”的事,干笑两声道:“精通说不上,雕虫小技,实在上不得台面。”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里只有殿下与你我三人,不管你说什么都绝不会有人将你的话外传,就是说错了,主上也绝不怪罪。”列当肃容道。

白平子知道到了这个份上,推托也无用,只得依照家传相书上所说的,对杨珩说了一遍。

杨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过望,淡然道:“如此承先生吉言了,只是这种事关系过大,请先生谨言慎行才好。”

白平子连连点头,心道:早知道这么准,我才不会到处去说呢。

白茯苓还不知道自己的活动地盘已经被人占了,她正拉了方海在待兴院后面的“普通病房”看那日买回来的“绿眼睛”,一边追问他的伤势什么时候能够大好。

绿眼睛到这里的第二天就醒了,一直默不作声如同哑巴一般,问他什么也不吭声,骤然见到白茯苓这样的美人也像没看到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

方海仔细替他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白茯苓道:“小姐,他的恢复情况甚好,一双腿上的伤口再静养半个月就可以行走,调养半年后应该可以恢复到之前的强健程度。”

绿眼睛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海。

白茯苓见了笑道:“咦?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啊?你会说祁国话吗?”

绿眼睛慢慢点了点头,眼神不离方海,他身上伤势甚重,被白色的布带缠成了木乃伊形状,根本无法活动自如,否则可能已经激动得蹦起来了。

“我的腿,真的……会没事?”绿眼睛的祁国话不算流利,带着独特的翘舌口音,听起来沉厚如醇酒,像念咒一般,有点儿朦胧不清,却十分顺耳好听。

白茯苓笑眯眯道:“没事没事,方海说没事,有事也能变没事!你听话休养就好!”越看这绿眼睛越顺眼,那张刀削面带着点异国风情,英俊得如同上辈子看到的性感欧美男模特,野性而魅惑,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只会值大钱的王八啊!

白茯苓看着他如同看到万两黄金。她不缺钱,但是投资一两银子竟然就买到一个超级值钱的绝顶货色,跟彩票中头奖有什么区别?有谁不爱这样的好运气啊?!

绿眼睛绝望之中忽然发现希望,过了好一阵才平复激动的心情,只要他的腿没有废,总有一日他会重新夺回应该属于他的一切!将那些害死他父亲又来害他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两个救命恩人,之前他万念俱灰,根本不曾注意过身边往来的人是什么模样,此刻凝神一看,顿时惊艳不已。

“你真美,像雪山上的仙女。”绿眼睛说得十分真诚,眼神如火般热烈。

“不客气不客气!”白茯苓大方接受赞美,半点不觉得脸红。默默旁听的方海对于她的厚脸皮与绿眼睛的直白“轻佻”只有苦笑。

“我叫白茯苓,你叫什么名字?”

“刺果卫矛。”

为毛?白茯苓愣了一下,忍住没笑出声。刺果是关外蛮族中的一个姓氏,不过他们的部落离北关城相当远,她也只是曾听陆英提起过,北关城也极少见到刺果族人。

正努力回想着关于刺果氏的信息,房门处传来礼貌的轻敲声,白茯苓扭头一看,白芨有些紧张地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

白茯苓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白芨低声道:“白金闯到荷苓湖的别院去了,二管事请小姐快去把它带走。”

“它又不会随便咬人,怕什么?我等会儿再过去。”

“不行,六殿下现在住在那儿……”白平子刚才用信鸽传来急信,特地提到暂时不要公开钦差在白家庄的事,所以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白茯苓想到杨珩刚才那个德行,幸灾乐祸道:“没吓着他吧,嘻嘻。”

白芨苦着脸催促道:“小姐还是快去吧。”

白茯苓也知道杨珩这类皇族人员,不能随意得罪,尤其他现在还是钦差,所以幸灾乐祸过了,还是很老实地飞快赶了过去。

白果背着她在山路上狂奔,心里很是哀怨……她果然就是小姐的牛马啊!老是背着她满山跑,有她这么苦命的丫鬟么?!

白平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今天意外频生,一直处于四处收拾手尾的狼狈状态。

他与杨珩主仆探讨相术气氛正好,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啊呜”一声大吼,炸雷般的声音直震得人耳膜生痛,一股凛冽杀意直逼而来,白平子脸色一变,惊道:“糟糕!这家伙怎么跑来了?”

杨珩与列当面面相觑,都有点难以置信,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虎啸声!

白平子苦着脸道:“殿下请小心,暂时不要走出这宅院……”说罢一闪身就往外跑去。

杨珩皱了皱眉头,与列当一道走出大厅,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都是刚才所见的仆人,他们神色虽然有点儿惊魂未定,但却没有那种生死交关的紧张模样,有几个甚至是面带兴奋地往院子外张望。

院子大门半开,院外一只大白虎用力甩着尾巴,眯着冰蓝色的眼睛瞪着院子,一副随时打算冲进来的不善模样。白平子拦在门前,挥手作驱赶状,一边大声道:“去去!小姐不在这里!”

白虎乃是传说中的瑞兽,杨珩曾在皇宫中的瑞兽园里见过一只,是西南彩州五年前进献的,父皇为此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了彩州相关官员。不过那一只常年被关在一个小院中,神态呆滞迟钝,与面前这一只相比,无论是身形与威势都差得远了。

白虎也不知道听明白白平子的话没有,不甚满意地“呼”了一声,依然不肯离开。

院子里的仆人探头探脑地打量着那只白虎,脸上的神情变成了无奈。杨珩与列当看在眼里,心道:这里的人对这白虎显然并不陌生,也知道它不会随意伤人,所以才会这般淡定吧,听白平子的口气,莫非这白虎是来找那个白家丫头的?

白平子见白虎就是不肯走,双方对峙一阵,他无奈转头对杨珩道:“畜生无知,冒犯殿下了,殿下莫怪。待小姐来了把它带走就好。”

列当微笑着解围道:“瑞兽迎门,乃是大大的吉兆,白先生无需介怀。”他说这话的时候暗暗向杨珩送去一个别有用意的眼色。

杨珩心中一动,问道:“这白虎,是白小姐所养?”

“也不是,它本来就在这山上,甚有灵性,一般只在后山活动,也不随意出现伤人,它很喜欢亲近小姐。”白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事实上,他们早就发现,不但这白虎,稍有灵性的动物都喜欢亲近白茯苓。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已经很习惯出现在小姐身上的各种怪事,也没想过要仔细探究原因,就当真如小姐自吹自擂的——她是地藏王菩萨的使者,所以身带佛光,动物亲近她就会觉得祥和安乐吧。

白平子自认跟菩萨不熟,不敢轻易去招惹驱赶白虎,只盼小姐快些得信来把这只凶神带走。

白虎这副凶暴模样,其他人就算知道它不会轻易攻击人,也没几个敢大模大样走到它面前,院子外的人早就跑到远处躲避了,院子里的没人敢出门,白平子回身打发探头探脑的佣仆道:“暂时不能出去,你们就现在院子里把该干的事干了。”

仆人们齐声应是,各自散开去做事,白平子关门上闩,对杨珩主仆嘿嘿干笑两声道:“失礼失礼!”心中暗暗把门外的白虎骂了个臭头,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连只该死的畜生都跑来给他捅娄子!

荷苓湖别院前,白虎大模大样地趴在院门前一副打算赖死在这儿的姿态,白平子心中叫苦,面上尽量神态自然地请杨珩主仆回厅上休息。

杨珩忽然问道:“当日你说荷苓湖与冷泉一带养了猛兽,就是指这白虎?”

白平子叹口气道:“不是,白金……我指外面的白虎平常只在后山活动,荷苓湖与冷泉一带养的是几只大狗……刚才都迁移到冷泉那边去了。”

“都是白小姐所养?白小姐的爱好很是独特啊。”不过倒合她刁蛮泼辣的性子。杨珩想到很快又能见到白茯苓,心中竟有些期待,也不再为难白平子,自回到厅上休息。

正文 028 驱虎防狼

白茯苓刚到荷苓湖边,白虎就察觉到了,那副凶狠不耐烦的模样一收,大猫一样就往白茯苓身上蹭去。

它四肢着地,头一抬高度就与白茯苓胸前平齐,这一蹭差点把她蹭倒在地上,幸好随后而来的丫鬟白果抢上前扶住了她。

白茯苓伸手一戳白虎眉心,教训猫狗一样骂道:“坏家伙!你不知道自己力气大么?”声音如玉鸣般清脆纯净,似乎带了点埋怨撒娇的味道,闻讯而来的杨珩听在耳中,不觉心中荡漾。

白虎一脸无辜地蹲坐在她面前,比家养的猫狗更老实,全然没了刚才的杀气凶猛。白茯苓顺手又揉了揉它的脑袋,继续问道:“你忽然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你这身皮毛多值钱,碰上坏人你就惨了!”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瞄了院门方向一眼,她口中的“坏人”,不用说就是那个知恩不图报,还跟她摆臭架子的杨珩。她听过传言,有钱有权的人最喜欢用稀罕的皮毛铺床垫椅,以彰显身份,白虎皮无疑是其中极品。

白虎再有灵性也不能口吐人言,只是低吼了一声,忽然伏下身子一翻,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这下子大家看清楚了,白虎左前肢与胸腹相连处有一个大约巴掌大的伤口,伤口不深,也早就止血了,不过恢复情况十分不妙,明显出现化脓现象,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

白茯苓一见顿时就明白白虎忽然跑到这边来的原因,它是想找自己替它治伤!

杨珩与列当看着这一幕都十分吃惊,腹部乃是多数动物的要害,这白虎在白茯苓面前竟然主动袒露腹部,这岂止是喜欢亲近她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将她看作至亲同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