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吃了一惊马上吩咐白果去取伤药,准备热水烈酒等,白虎不肯让别人靠近,白茯苓只得亲自下手帮它疗伤,幸好她见多了方海等替人处理伤口的过程,照着操作一番,虽不熟练也勉强凑合当了一回兽医。

杨珩既不曾见过弱质女子敢亲近猛兽,更不曾见千金小姐会这样不怕血污肮脏地亲自动手替猛兽疗伤,他静静看着白茯苓一脸专注地替白虎清理伤口,一边还不时警告白虎“不许动”,安慰它“很快就不痛了”之类的话,心中既觉得荒谬又感到神奇,这个美得离奇的少女仿佛像个谜一样,包括这白家似乎也隐藏了说不尽的秘密……

白茯苓弄得一身是汗,终于把替白虎清理干净伤口上好药,一身嫩黄的精巧衣裙沾了不少血污,白虎凑过去小心地蹭了蹭她,这才翻身站起,低吼一声摇摇尾巴走了。

白果在旁边见了酸溜溜道:“小姐怎地不问它要医药费、治疗费啊……”

白茯苓横了她一眼道:“好,就派你去要,要不到别回来见我!”

“小姐我错了,小姐你这么温柔善良、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那么庸俗计较那点小钱?!”白果谄媚道。

杨珩听了这两主仆的对话,忍无可忍轻笑出声。白茯苓一看又是他,心中不快,皱皱鼻子勉强行了一礼道:“小女子身上沾了血污,形容不整不敢惊扰殿下,先告退了。”说罢就想先回去冷泉别院梳洗一番。

杨珩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她离去,故意扬声道:“此处钟灵毓秀,竟还有瑞兽出没,就请白小姐做个向导,带本宫四处走走如何?”

白茯苓觉得这人真烦,莫非看不出来她已经不想跟他打交道了吗?而且他在百里山上这些天,除了荒无人烟的后山,其他能去的地方都几乎去过了,也没见他迷过路或被豺狼虎豹拖回家加餐,现在反倒唧唧歪歪的要人陪游,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不过谁让这家伙偏偏是她现在不能公然得罪的人呢?

这些皇亲国戚,最讨厌了!她都躲到边城山野来了,还是要蹦出来烦人。

白茯苓把杨珩腹诽了一通,面上仍要老老实实躬身向杨珩行礼,恭敬道:“请殿下恕罪,小女子体弱不耐山路崎岖,不如请陆大将军代为作陪,免得扫了殿下的游兴。”

杨珩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面前娇小玲珑,虽然低着头努力作驯服温顺状,却不由自主散发着抗拒气息的少女,轻轻一笑道:“陆将军的夫人从京中不远千里前来与陆将军相会,本宫怎好做那不近情理之人,打扰人家夫妻团聚?白小姐今日不妨回去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来一尽地主之谊吧。”

他特地提起陆英夫人之事,不无试探白茯苓反应的意思,陆英对这位义妹的维护,傻子都看得出来,一个少年英雄,一个美人如玉,虽然美人年纪还小,但也不免让人多想。

白茯苓早知这件事,甚至陆夫人崔氏才进城,就已经与她“交过手”了,所以听了杨珩的话毫不意外,只是为他坚持奴役骚扰自己而生气。

“如此,小女子告退了!”白茯苓咬牙切齿行礼告辞,杨珩这么说根本是没打算给她任何反驳余地的。

杨珩见她似乎并不在意陆英妻子之事,又想到明日就可以让这丫头整日陪在身边,心情大好,没再为难她,任她带了带了丫鬟扬长而去。

白平子一直暗暗注意着杨珩,他自己本身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物,一看就知道杨珩多半在打白茯苓的主意,不由得大皱眉头,这人绝非小姐的良配,偏偏是正牌的皇子,就是陆英也奈何他不得,倒真是麻烦。

白茯苓回到冷泉别院,从头到尾梳洗过一遍,丁香来报说陆将军在外边花厅已经等候多时,她想到杨珩之前的话,叹口气走到厅上。

陆英正坐在窗下看着窗外叮咚流淌的泉水出神。

白茯苓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你在发什么呆啊?”

陆英回过神来扭头看她顶着一头半湿的长发就跑出来了,皱眉道:“这边靠近冷泉,比外头清凉不少,你这样要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陆英律己律人都十分严厉,从来不苟言笑,镇北军上下见了他就没有一个敢嬉皮笑脸的,就算是已经有十数年作战经验的老将军也不敢在他面前稍有放肆。他这一皱眉,放在军营之中,恐怕立时就要吓得跪倒一地将官,不过对于白茯苓却是全无用处的。

她只是耸耸肩道:“我没那么弱啦!你认识我这么久,可曾见我病过?”她说的是实情,自从她三岁大病初愈起,就再也不曾得过病,连小病都不曾有过,不过其中缘故,只有她自己明白。

“女孩子,不要太逞强。”陆英习惯地想揉揉白茯苓的头顶,却忽然想起什么,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

“大哥不开心,是不是因为知道你‘夫人’来了北关城?”白茯苓开门见山道。

陆英眼神一黯,道:“没有的事……”

“哼!如果你知道她来了很开心,就要轮到我不开心了!”

进来换茶的白果恰好听到这一句“爱憎分明”的宣言,几乎忍不住想抛个白眼:那个毕竟是你义兄的夫人,你说这话也不怕人误会!

“苓儿……”陆英心中苦涩,他有很多话想对白茯苓说,却也知道自己在选择屈服,娶了崔珍怡那天,这些话就再没有资格对白茯苓说了。

白茯苓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大哥,我小时候的童言童语,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是救过你,但是你这些年对我们一家已经足够好了,虽然我想赖你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照顾我们,但也要承认,你已经不欠我们什么了。”

“我不喜欢你的夫人,只是因为她不是个好人,她也不会全心全意对你好。我大哥顶天立地,值得天下间最好的女子,却偏偏被迫跟这种女人送作堆,我气不过!如果大哥还没眼光的看上她,我就更郁闷了。”白茯苓毫不掩饰的挑拨人家夫妻感情。

“大哥怎么会喜欢她……”陆英苦笑道,在他心中,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从来只有一个。

“哼哼!你来是想跟我说,你要下山去对不对?”白茯苓撅嘴道。

“不错,大哥确实明早就要下山去,不管如何,她名义上是我夫人,总要看看她为何忽然不辞劳苦跑到这蛮荒之地来。最重要的是,大哥要尽快回北关城准备好接驾事宜,好让六殿下早日离开百里山。”陆英虽然没有白平子久经风流战阵的丰富实践经验,但是凭着他对白茯苓的关心,不难发现杨珩的“居心不良”,他怎么放心把他一直留在白家庄?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尽快将他弄到北关城去。

白茯苓知道他说的有理,就不去挽留他了,只是伸手到他面前道:“我的礼物呢?”

陆英展颜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朵五彩琉璃花,放到她手中道:“看看可还喜欢?”

“咦?是琉璃?!”白茯苓接过了,细细左看右看,这琉璃花工艺十分成熟考究,透明度极高而且色彩均匀清透,控制得恰如其分,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件珍品,比起往时见到那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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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9 一句话拐你一辈子

陆英每次外出巡边,都会带些稀罕的小玩意回来送给白茯苓。

所谓巡边,直白些说其实是去干黑吃黑的生意。北关城这一带在陆英与白家联手之下,已经成了西北边陲最繁华的商贸往来之地,不少商人从万里之外的西域跋涉而来。

蛮族这两年虽然已经不敢再轻易侵扰陆英的地盘,但是对于这些外来客,乃至蛮族中其他部落的商人就不会客气了,经常有小股盗匪洗劫商旅的事情发生,而这些盗匪性情十分凶残,手下从不留活口,过路商旅闻之色变。

陆英在白茯苓的提议下,不定期会带兵到关外去追剿这些盗匪,一来以实战练兵,二来可以依靠从盗匪那里收缴的赃物给镇北军提供补给。白家的通财牙行提供销赃一条龙服务,镇北军上下都很乐意跟陆英出门“巡边”,虽然不免冒险,但每次收获都十分丰盛。

白茯苓送走了陆英,把玩着那朵琉璃花,暂时忘却了明天被迫陪王八游山的郁闷。

白果送了点心瓜果上来,看她心情甚好的样子,忍不住八卦道:“小姐,你小时候究竟对陆将军说过什么童言童语啊?”

白茯苓瞄了她一眼道:“你猜猜?”

“我不是猜不到才问小姐么?”白果心里好奇得要命,能让陆将军这么死心塌地向着白家的,这话一定不普通!

白茯苓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让他等我长大了娶他。”

“不……不是吧!”小姐真是太敢说了,她当年才几岁啊?就敢调戏一个大她十年的半大男子?!

“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吓到,真是太嫩了!

白果拍拍胸口道:“我就说嘛……”

第二天一早,陆英辞别了杨珩与白家三人,带着他的镇北十八骑返回北关城,他这十八个亲兵本想着在百里山客院里多享受几天,没想到过了一夜就要回城去,心情都有些郁闷,不过一看将军那黑透了的神色,谁敢有半分迟疑?

陆英回到镇北将军府,把迎接钦差之事交待下去,照例在前院与城里的官吏幕僚将这些时日积压下的公文处理完,然后才叫来管家石韦,问起崔珍怡的事情。

石韦也不加油添醋,实实在在把崔珍怡到来起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说来,最后问道:“夫人说她打算留在北关城与将军团聚,将军府地方太过狭窄,想收购附近民房,把将军府后院扩建了。”

陆英头也不抬道:“不必了,我会尽快安排她回京。”石韦一听顿时放下心头大石,说实话他挺受不了崔珍怡的做派,如果崔珍怡真要在此久留,他日子就难过了。

他跟陆英到北关城这几年,日子一直十分清闲,陆英只是要个本份信得过的人替他看家打理杂务,他在这个家停留的时间本就不多,也不是离不得人伺候的老爷阔少,平常很多事都自己动手,极少劳动到这位老管家。

但是崔珍怡不一样,虽然面子上对他客客气气,可是石韦感觉得出来,这位夫人对他诸多不满,嫌他不如她崔家的奴仆殷勤懂事,体面玲珑,只是初来咋到,不好对他发作而已。

崔珍怡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身边伺候的仆妇丫鬟就有十多个,个个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唯恐出半点差错受责罚扣月钱,何曾见过石韦这么散漫的管家。如果不是怕冒犯了陆英,她早就把石韦打发了换上自己的亲信管事了。

昨日崔珍怡带来的家丁就从前院打听到说陆英带兵回城了,她满心欢喜又忐忑地让石韦去置办酒席,自己悉心打扮一番等着给夫君一个惊喜。没想到石韦犹犹豫豫说将军可能还有别的要事要办,不一定会回府。

她以为石韦又是想偷懒,面上笑了笑,转身叫了仆妇去酒楼吩咐准备酒席,结果等到月上中天都仍不见陆英,她将石韦叫来问,石韦只是含含糊糊道将军往日回城当日都经常不回府过夜,再问原因却不肯说了。

崔珍怡白等了一天已经心中生气,再见石韦这态度更是恼火,暗暗道:等夫君回来了,看我如何收拾你这刁奴!

这几天她除了与表妹出过一次门,就再没有离开镇北将军府,只是派了手下的人四处打探关于陆英的种种喜好等等,这一打听让她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北关城人人皆知,陆英最亲近的是他的义妹白茯苓,传说中陆英对这个义妹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更糟糕的是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当日在通云楼上将她狠狠折辱的正是这位“义妹”。而大门紧锁闲人免进的西厢房也是为这位“义妹”所留,至今不曾招待过其他任何人。

崔珍怡与刘真真俩人现在要关心的已经不是如何向这位“义妹”找回场子的小事了,她们只想到一点——难怪陆英自从到了北关城后就再也不肯回京,原来是这个鬼地方有个倾国倾城的狐媚子“义妹”在!

白茯苓真的只是陆英的义妹吗?

崔珍怡两表姐妹从小见惯了男子好色贪新的嘴脸,压根儿不敢相信会有一个男人放着天仙绝色的美人在身边,却还坐怀不乱待之以礼的。

崔珍怡反复盘算过她与陆英的关系,面对那位美貌绝伦的义妹,如果端起正妻的架子去硬碰硬,最后吃亏的必然是她,她还不至于乐观到认为陆英娶了她就会忘记当年她们母女所做的事。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大方贤惠,处处忍让,让陆英感受到她的好,然后一点一点靠向她这边来。

幸好白茯苓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就是再美也稍嫌青涩,定不如她这般知情识趣。

崔珍怡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想通。第二天一早起身听说陆英回府了,正在前院处理政务,她顿时精神一振,这么快人就回来了,证明还没被那小狐媚子迷昏了头!

她急急唤来仆妇丫鬟好生梳洗打扮,又让她们准备好茶水早点,就等与陆英相见,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陆英把事情交代完,转入后院,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就见本来朴素简单的院子门廊又是盆景又是绣帘,外加几个精制古朴的纱灯挂在檐下,幸好正房与西厢房在石韦的竭力保护下门窗紧锁,应该没受到“整改”之风波及。

东厢房那边变化最大,远远望去花团锦簇,一片富贵气象,两名仆妇一见他就齐齐上前躬身行礼,口称:“见过老爷!”这也是崔珍怡特地提醒的,她现在已经是陆家的人,手下的仆妇也是陆家的,不可以再像在崔家那时一样,叫陆英“姑爷”。

陆英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道:“请夫人到正房来。”他也不想承认崔珍怡的身份,但是既成事实,他也不打算让她在下人面前难堪。这是父亲定下的亲事,母亲认可的媳妇,更有皇上亲自赐婚,就算他再不满意,她也是他的原配夫人,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他愿意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但是仅此而已,不会再有其他了。

崔珍怡带了丫鬟袅袅娜娜地首度踏入陆英的个人地盘,夫妻两人首次正式会面彼此见礼,客气得一如陌路人。

落座后,陆英也不问崔珍怡这一路的辛苦与是否习惯北关城的水土气候,直接道:“北关城乃前线重地,夫人也见过我了,明日就收拾行装返回京城吧。”

崔珍怡早料到他会赶人,只是没料到他会这般不留情面,一见面就要她回去,幸好她也早有准备,温温婉婉道:“妾身与夫君成婚数年,却不曾尽为妻的本分侍奉过夫君,之前是因为要为婆母守孝不便离京,如今孝期已过,又怎能任由夫君一个人在边城受苦?妾身只想陪在夫君身边甘苦与共,请夫君不要赶妾身离开。”

说着说着便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任你铁石心肠也无法狠心拒绝这么个柔弱女子的恳求。

陆英淡淡看着她,过了一阵才漠然道:“边城生活艰苦,不似京城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既然你非要留下,那就留下吧,但愿你不要后悔才好。”

崔珍怡心中一凛,面上露出欣喜的神情道:“多谢夫君!”

陆英挥了挥手道:“我尚有公事待办,你先回房去吧。”

崔珍怡温顺地依言退了出去,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回到房中,刘真真正扑了上来连声问道:“表姐怎么就回来了?表姐夫怎么说?表姐什么时候搬到正房去……”

她句句戳中崔珍怡的痛处,崔珍怡心情恶劣至极,又不愿在她面前失了面子,淡淡道:“你表姐夫刚刚忙完,有些累了。我也有事要做,你先回房去吧。”

刘真真还想说什么,两个仆妇已经上前来半推半劝把她带到房外。刘真真心中气恼,回房对丫鬟橘红发脾气道:“得意什么?才说不到两句话就被表姐夫赶了出来,只会在我面前摆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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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0 百里山一日游

橘红从小伺候刘真真,前程都在她身上了,所以明知道路途辛苦,还是主动请缨跟了来,此时见她这般生气,怕她一怒之下与崔珍怡翻脸,连忙低声劝道:“小姐,您的事还指望着她,先忍忍吧。”

“指望她?表姐夫压根看不上她,指望她有什么用?”

“表小姐她毕竟是陆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别的不好说,若要替小姐讨个名份,却是一定能办到的。”

祁国律法规定,庶民不得纳妾,有功名官位的男子正式纳妾除了要有正当理由申报官府批核外,还需要经过原配夫人的同意。虽然现在这条律法早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朝中任职的官员,如果想保住好名声、不想被人抓住痛脚,轻易是不会犯禁的。

不过,不纳正式的妾,并不妨碍他们多弄几个通房丫鬟与挂名小妾,还省了到衙门去走程序呢。

刘真真不可能去做个无名无份的妾,所以最终还是不可避免要靠崔珍怡,心知橘红的话有理,咬破两条锦帕忍了下去。

晚饭时,刘真真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镇北大将军陆英。她早听人说,陆英年少英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一想到他的官位,更是令她心动。想到表姐崔珍怡就因为成了他的正妻,不过二十出头就成了四品诰命,多少官太太见了她都要低头屈膝,心里顿时盈满各种羡慕嫉妒恨。

虽然陆英由始至终冷着一张脸,除了开始崔珍怡介绍刘真真时随意向她点了点头,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更没有看过她们一眼,不过刘真真依然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陆英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草草扒了几口扔下饭碗又去前院询问值夜官吏关于迎接钦差的准备事宜进行到哪一步,还有是否打探到钦差的仪仗亲随现在离北关城还有多远等等,他是一刻都不想让那个一脸风流相的六殿下留在百里山上。

杨珩与列当住在荷苓湖畔的别院里,心中对白家的好奇越发强烈,这百里山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环境优美不说,还有很多他们从不曾见过的东西,小到一张椅子,大到房舍设计,都与别不同,更别说那见所未见的马桶,与淋浴器,连白家的佣仆也与别处大不相同。

他们一个个恭谦有礼,服务体贴,就是杨珩这样从小被太监宫女侍候惯了的人,也挑不出分毫错处,但是总觉得他们的有礼背后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全然不似平常见惯的“下等人”。

杨珩无往而不利的桃花运似乎从来到这北关城起就彻底消失,不但白茯苓对他躲避抗拒,连派来伺候他的小丫鬟,竟然也人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全然不假辞色。他似真似假地调笑几句,那些丫鬟小脸一红,随即又当什么都没听过一般,甚至开始躲他。

杨珩虽然风流却还不至于下流,他没兴趣去勉强为难这些丫鬟,只是心里不免有点点挫败。

这百里山白家十分古怪,不但东西古怪,人也很古怪!杨珩有些悻悻然地想道。

白茯苓吃过早饭送走了陆英,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清爽打扮,就到杨珩那里去报到。虽然满心不愿,但是形势比人强,平常她在北关城如何称王称霸都没所谓,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上头没有比她大哥更强的人物。

现在形势不同,为了大哥,为了白家,她都不可以任性去怠慢得罪杨珩。杨珩在皇帝面前说不上什么话,也不是掌握实权的得宠皇子,但是身份差距摆在那里,他要对付陆英或许还有点难度,要对付白家却是易如反掌。

白家确实有反抗的能力,可代价太大,她不愿意为了一时之气去冒这个险。所以去见杨珩前,她已经做好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思想准备。

杨珩今日扮演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言辞有礼,除了坚持让白茯苓陪游,没有做任何出格过份的事,更没有言语挑衅,只是就眼前景致挑些轻松的话题说,白茯苓与他沿着荷苓湖走了一段,心情不由自主也放松下来。

杨珩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要白茯苓这样的“好色”之徒彻底讨厌他,是十分困难的。

而且一番交谈下来,白茯苓对杨珩也稍微改观。

原本在她眼中,杨珩就是一个自命风流高傲自大的皇室子弟,但是闲谈之中却发现此人胸中自有沟壑,并非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简单,再想到白平子说他有“王霸之相”,更觉得这个人很有利用价值,或许值得一交。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杨珩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皇子,他日一飞冲天亦未可知。她命不久矣,不过还剩三年多的光阴,如果能够为父母与陆英找到一座大靠山,即使日后离开也能多几分安心了。

只是这样贸然与他合作,也会带来相当大的风险,白茯苓没忘记现在当权的是大皇子与二皇子,这杨珩才到北关城就差点被人暗中干掉了,可见他自身尚且难保,就怕他们家还没有等到收获期,就葬送在这些高层斗争之下了。

白茯苓挣扎了一阵,最终放弃了与杨珩合作的想法。

她在暗暗观察杨珩的同时,对方同样在留意她。杨珩与列当至今无法相信白茯苓就是白家主事之人的说法,不过从这些天来所见白家庄上众人对白茯苓的态度,以及言行细节,似乎又确实如此。

杨珩曾想将白家以及陆英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刚到北关城时也设想过各种合作的条件,但是到真正接触到他们,却发现自己之前想提出的条件,对对方似乎吸引力有限。

白家有的是钱,而且不好名,对权势也并不热衷,他们与陆英一样,看起来对偏安于这小小北关城的现状感到十分满意!

如果没有亲身到这边关一行,恐怕杨珩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他们这么“不求上进”的理由,不过幸好他来了,杨珩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绝色少女……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他昨夜与列当商议了一番,终于重新列出了对方可能会感兴趣的条件。只是他现在拿不准,究竟是不是真与面前这个不足十五的少女谈,还是请出白氏夫妇谈比较好。

“我们到亭里休息一阵可好?”杨珩笑着问白茯苓。

白茯苓正觉得又热又累,她享受惯了,极少会在盛夏时节顶着大太阳在户外乱走,闻言连忙点头。

小亭子就建在湖中,走过一小段长廊就是了,白茯苓与几个丫鬟穿的都是木履,几个人走在廊上,廊下马上发出一阵动听的嗡嗡声,沉厚中带着清越,似钟鸣又多了几分灵动,杨珩心中讶异,莫非这么一条普通长廊也有机关?

跟在他身后的列当也颇为疑惑,问道:“白小姐,不知着声响从何而来?是否廊下有什么独特之处?”

白茯苓笑道:“这个啊,这条桐木长廊下面放了特制的水缸,缸里装了份量不同的水,人走在上面敲击木板,水缸就会发声。”

“白家庄这些别致的玩意甚多,真不知是什么样的高手匠人竟有着许多的奇思妙想。”杨珩赞道,一半是真心,一半是有意探询。白家庄里有太多东西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样样都设计得别出心裁,虽然说穿了都并不复杂,可能想到这些已经很是不易。

如果单就豪华程度而言,白家庄与京中以及江南富庶之地的庄园相比相去甚远,但若论居者的舒适惬意,却没有一个庄园能与白家庄相比。

白茯苓在北关城中的嚣张行径十分有暴发户、土霸王的风范,这白家庄偏偏一副世外桃源的别致脱俗景象。

“有些是小女子想的,有些是庄子里其他人想的。”白茯苓不甚在意道,其实所有东西都是按她的要求做的,不过具体细节考究与实施手段,则交由白家庄手下的能工巧匠去操心,就如这条桐木长廊,她不过是记起以前看过一个介绍,说夫差为西施建造的馆娃宫中有一个“响屐廊”,所以跟工匠比划了几下,工匠试了好多次,订造了不同款式的水缸近百个,才最终做出理想效果。

不然就凭白茯苓这个只会动嘴的,连条独木桥都设计不出来,就不要说什么响屐廊了。

如果是普通富家子弟,多半会赞白茯苓心思玲珑,不过杨珩却能看出其中门道:“白家庄的工匠想必能人辈出。”

“殿下果然识货啊!殿下喜欢的话,日后修葺府邸,小女子可以介绍几个工匠给殿下。”白茯苓与他相处了一阵,发现他并不会端起皇子钦差的架子,说话也就自在了起来。

“那些工匠不是白家的人?”

“他们早就赎身自立门户了,出得起价钱的都可以请他们去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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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1 讨债的

说话之间,又来了几个丫鬟送上冰镇的水果、桂花酸梅汤与温热的清茶,茶汤就罢了,那些水果都是京中难得一见的品种,杨珩与列当各样吃了一点,只觉得甜美清香,简直与平常所吃的水果有天地之别。

丫鬟特别送上酸奶,淋在其中一钵切成碎块的杂锦水果丁上,这是白茯苓最爱的吃法,类似酸奶水果沙律,不过那口味却不是人人喜欢的,杨珩与列当试着吃了一点并不特别感冒,不过倒是对酸奶的来历有些好奇。

白茯苓虽然不打算站到杨珩的一边,但也想跟他处好关系,自己先对他有救命之恩,后又有款待之情,日后发生什么事,他总会留几分情面,所以难得地主动向他们介绍一番各种水果的名称,听他问及酸奶,便道:“这是关外蛮族牧民所制,是发酵过的牛奶,也可以用羊奶做,不过羊奶味道太重,我不是很感冒。酸奶很是滋补,爹娘与我都十分喜欢。蛮族虽然多数穷困落后,不过也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制作酸奶的原理,白茯苓是懂的,但是要用什么发酵和怎样使奶发酵到合适的程度她却是一窍不通,这酸奶是她抱着碰运气心理派人到蛮族中打听得来的,她派去的人问了不少部族,竟真的让她在一个小部族中发现了有牧民会做,当即讨教了方法回来,从此白家便吃上了酸奶。

木佩兰开始并不适应,是在女儿软磨硬泡之下才勉强吃了一阵,后来慢慢习惯了,竟觉得相当美味。如今北关城中通云楼也有制作这种酸奶,颇有一些捧场的客人,尤其是夏天,常常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