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御膳小娘子/御膳房的小娘子上一章:第 68 章
  • 御膳小娘子/御膳房的小娘子下一章:第 70 章

他左看右看,居然觉得看起来还挺有食欲。

粉原是半透明的,在汤中被染了一层暗红。上头有几粒黄豆,旁边还有几个沾着红油的嫩绿油菜芯。另还有几片切得薄如蝉翼的牛肉片放着,荤素皆有味道又浓,确实容易让人觉得饿。

想了想吃相的问题,谢昭把宫人都遣出去了。雪梨见他拿了筷子便一笑,取出酒盅扔了两小块碎冰进去,然后倒满了酒。

这酒是拿什么酿的她没尝出来,总之味道酸甜,不算烈但又能清晰地尝出酒味。这样的酒冰镇之后喝着会很舒服,和辣的东西一起尤其绝配——她那天跟他去吃芋儿鸡,就是这么被灌醉的。

谢昭一口粉吃进去,就被酸辣味撞得心里都一震。

这味道也太足了…

但他还真停不住了。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刚才的点心也没动,现下这一口酸辣一下子打开了胃口,顿时就觉得饿了!

而且辣的东西又是一停下细品就更觉得辣,他不知不觉地就吃得一口接一口了。粉辣、汤辣、吸饱了辣汤的油菜心更辣…吃得他额上很快就沁了一层细汗,停下喘气的时候,赶紧喝口凉酒压一压。

雪梨还在旁边怂恿他:“陛下喝口那个汤。”

谢昭抽着冷气看着上面的一层红:“这能喝?!”

耐不住她的怂恿,他最后还是把那汤喝了,一层热汗被激出来,放下碗,赶紧扯了块肉饼来吃。

辣疯了,倒是真挺痛快!

于是,等雪梨端着空碗撤出去的时候,一众宫人看着她傻眼。

陈冀江一脸淡定,叫人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然后上前询问:“还要上点别的不要?”

“大人去让阿婉姐姐备点去火的东西来吧。”猛地吃这么一碗可能会上火。

他便交待人去办,之后众人回到殿里。偷眼瞅瞅,陛下好像还真神清气爽了不少,上上下下全松口气。

吃完这么一碗东西、逼出了一身汗,他当然神清气爽了!

雪梨之前就估摸着,他会去外面吃那个辣得吓人的芋儿鸡,八成就是因为宫里做的味道够重够浓的东西太少了。但论起宣泄情绪,真得是逼出一身热汗的才最管用。

所以看他吃开心了她挺得意,在旁边笑看着他站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到他身边坐下了,双手托腮接着看。

“咳…”谢昭被她看得不自在,一声轻咳之后拿起还剩了小半壶酒的酒壶,倒了一盅给她,意思是让她拿着喝去,别看了。

陈冀江在旁边瞅瞅,对这个也只能当没看见,私底下却免不了啧嘴:之前也就是一个碗里吃汤圆,现在倒好,都就着一个杯子喝酒了。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三月末的时候,谢昭预想之中的动静可算来了。前头可算有人上了奏章,说他对阮氏这样,坏了规矩。

谢昭对这事的处理也简单,不理。

他从来不觉得守规矩些有错,因为许多规矩确是必要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嘛。

但管到他的家事上来,他就觉得过火了——他不就是近来都只和她一个人在一起么?不就是把她放在紫宸殿后没搁到后宫去么?这跟外人有什么关系啊?他让她留在紫宸殿,又不等于让她干政。

那么她是住在前头还是住在后宫,有什么大区别?换个地方怎么就不一样了?

谢昭心里拿着这个劲跟朝臣顶着,这事上必须是朝臣服软,换成是他服软,雪梨就要倒霉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决定在这事上跟雪梨通个气儿,也没让人跟着,就往她的住处去。

平心而论,他是不想她知道的,这种事她既不能左右又帮不上忙,告诉她只能是让她心烦。但话从他这儿说出去,总比拐了多少道弯之后让别人再告诉她好,他至少还能把她稳住、让她相信他能顶过去,别人可不会跟她说这个。

是以他说得小心,雪梨听完也还算冷静,思量了一会儿跟他说:“陛下别急就是。虚的话我不说,我只信陛下的意思!”

谢昭舒了口气。

他原是做好了准备,觉得这事让她听了,她可能或多或少地得有几句客套话说出来,比如劝他别为她坏大事什么的…算是安慰他一下。

结果是没有。可她说出的这句,倒让他心里更轻松了。

不管怎样她都是全心全意跟他站在一边的,这让他心里十分欣喜。

他睇着她笑了一声,俯首就吻她,薄唇一路滑落,滑到她颈间时双臂也把她箍住了。

“讨厌…天才刚黑!”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挣了一会儿之后又不由自主地乖了下来,少抬头去迎他的吻,又踮了脚尖儿想往他身上挂。

谢昭稍一俯身,低笑着把她打横抱起。

雪梨环着他的脖子一脸羞赧,又强作严肃:“陛下您奏章看完了吗!”

“没有。”谢昭大方承认,还是就这么抱着她往榻上去了。

他放下她一笑:“今天早点睡,明天早些起来看!”

雪梨见他脱衣服,有意拽了被角一滚把自己裹起来…片刻后,当然又被逆着滚了回来。

卧房外,御前宫人们一听就懂了。悄悄掩上门,一个个都在外头装木头。

真成!这就又闹上了!

陈冀江打个哈欠:“得了,留两个人,旁人都去歇着吧。尚寝局那边去递个话,就说陛下今儿又歇在小院了。”

他话音刚落,随来的众人立刻就行礼告退了。宫女们退得尤其快,雪梨身边的那几个简直就是一溜烟就跑了。

嘿…谁不知道啊,陛下每次都把雪梨折腾得动静不小,有一回还大半夜地把人闹腾哭了。守在外头的既不敢进去也不敢走,仰望着星空听陛下在里头哄人。

当时有两个宫女在场来着,听着里面的话,耳根子都红了。

没听过陛下这么哄人!

而且还是因为榻上的事…

打那之后,但凡是阮氏侍驾,陈冀江就让宫女留着了,清一色的宦官。他倒不是多顾着宫女们脸皮薄难为情,主要是怕…这动静听多了,她们会动什么歪心思。

这不,人刚撤干净,里面的动静就又起来了。

雪梨叫得那叫一个委屈:“我不要!你放手!我要鱼香!鱼香救我!”

墙头上鱼香耳朵一竖,望望屋里的灯火,獠牙一露:“吼…”

然后就又趴回去歇着了,并不打算帮什么忙。

第110章 麻烦

不知道是谁先起得头,小院里每个人都开始有意识地教阿杳改口管雪梨叫“娘”了。

阿杳还是小孩子,对改称呼这事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最多也只是一时习惯不过来,不好意思什么的全然没有。

倒是雪梨一时有点莫名地忐忑,尤其是假如晚上的时候皇帝刚来过,第二天上午阿杳跑到跑到床边一叫“娘”…

她会有一种“刚一夜过去而已孩子都这么大了”的错觉!!!

雪梨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又不可能因为这个就不让阿杳管她叫娘——毕竟她也很希望有这么个女儿啊。但是这感觉又是在太诡异了,满心不解之下,雪梨跟白嬷嬷说起了这事儿。

她问白嬷嬷:“是不是收养了孩子的人刚被孩子改口叫娘的时候都会这样?”

白嬷嬷都被她问傻了,一时也不知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思量了半晌之后问她:“娘子,您是不是想…自己怀个孩子了?”

没有吧?!?!

雪梨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够呛。清醒的意识告诉她,她刚跟了陛下一个月都不到,想着有孕实在太早了。

再说,阿杳才两岁,正是需要人好好宠着护着的时候,她这会儿若自己怀了孕,免不了要顾不上阿杳。

她为这事儿懵了大半天,越琢磨越绕不出来,末了还是没琢磨明白自己到底想不想,总之暂且强把这事搁下了,带着阿杳念唐诗。

阿杳最近学唐诗学得可快了,口齿比以前也清楚许多,雪梨就试着教她背——死记硬背而已,不求她现在就懂意思,就是给她这么个念诗的感觉。

阿杳学得也挺认真,只不过有时候一着急会串词。

比如她会说:“应怜屐齿印苍苔,霜叶红于二月花。”

还会说:“远上寒山石径斜,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要让谢昭听了,立时三刻就能反应过来,但偏偏雪梨吧…肚子里也就那么点墨水,好几次让她念得连自己都糊涂了,压根没觉出她背岔了,还多亏有“旁观者”,多半是豆沙杏仁或者奶娘什么的,进屋给她倒水时一听就乐,然后就提醒她:“帝姬又念岔了。”

就这样,雪梨还得在自己嘴里倒腾两遍,才能反应过来她到底哪里岔了。

转眼到了四月初,谢昭又没去后宫,从初一到初五都把她“扣”在了紫宸殿。倒也没天天折腾她,其中有两天只是搂着她睡觉来着。

这让雪梨挺高兴——就算这并不意味着他永远都不会去后宫吧,但她起码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有好日子过就先让自己过开心了,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儿。

四月初六傍晚,她又在跟阿杳强调“应怜屐齿印苍苔”后面接的应该是“小扣柴扉久不开”而不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时候,陈冀江来了。

陈冀江在她面前一揖:“娘子,陛下叫您过去。”

今儿挺早啊?

雪梨瞧瞧天色,连传晚膳的时候都还没到,她最近都是晚膳的时候过去,然后…咳,晚膳之后就不回来了的。

于是雪梨搂搂阿杳:“娘去找你父皇哦,有事让豆沙来告诉娘。”

“好。”阿杳应得声音甜甜,望一望她之后还跟她招手,“娘明天见。”

结果陈冀江又一揖:“娘子,陛下说,让您把帝姬一块儿带过去。”

嗯?想见女儿了?

雪梨就又只好跟阿杳改口:“走,阿杳啊,我们一起去见你父皇。”

阿杳更坚定更开心地又应了声:“好!”

母女二人便一同出了小院,从这小院一直往南走绕到紫宸殿前,再往东一拐就是紫宸殿的殿门了。总共没几步路,莫说她熟了,连阿杳都熟了。于是阿杳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得快,很快就拉开了一段距离,陈冀江一看,正好。

“娘子。”陈冀江稍停了脚,雪梨疑惑地也停下,陈冀江稍抬了抬眸,“接下来这话,我没说过,娘子您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

这话很奇怪哎…

雪梨蹙着眉头洗耳恭听。

陈冀江再一扫她,便又继续往前走了,似是要去追阿杳的样子,极快地道了一句:“太后点名要见您。”

雪梨惊呆!

她都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时候回的宫,连今天早上离开紫宸殿的时候都未听谢昭提,那看来他也并不提前知情。

至于陈冀江那话…那是太后提前表了不让他告诉她的意思,所以他只能这么小心翼翼地透个信儿出来?

雪梨的心一悬,没工夫多感慨自己在这种事上不够灵,赶紧悟了两条要点出来:一,一会儿她绝不能说陈冀江跟她说了什么,不然就把陈大人卖了!

二,太后既然点名说要见她…那此番叫上阿杳一起,大抵也是太后的意思。

雪梨强定心神,站在原定缓缓地吁了口气,才小跑着去追阿杳:“阿杳,来。”

阿杳乖乖地停了脚,雪梨几步就追上了,她笑说:“别跑这么快,娘给你紧紧裙带。”

而后她走到阿杳面前蹲下,陈冀江立刻退到旁边,一脸冷静地假作什么都不知。

雪梨一边慢条斯理地给阿杳打裙带,一边缓缓道:“阿杳啊…一会儿殿里有一位看上去比白嬷嬷年纪小些、又比清夕听菡年纪大许多的,娘管她叫太后,你一会儿叫她‘皇奶奶’,听见没有?”

阿杳歪头:“什么是‘皇奶奶’?”她没听说过啊。

“皇奶奶就是你父皇的娘。”雪梨道,想想又说,“这位皇奶奶啊,美丽大方、雍容华贵、和蔼善良,是个很好的人!”

学话还不够多的阿杳有点茫然地听着,后面的这一整句话里,她只听懂了“美丽”和“善良”,还有“是个很好的人”,这几部分,大致知道娘在夸那位皇奶奶。

陈冀江在旁边微诧地蹙眉头:怎么还夸上了?违心不违心啊?

然后雪梨就领着阿杳继续往紫宸殿去了,心弦绷得紧紧的——她觉得太后来找,肯定没好事啊!

紫宸殿里,皇帝冷着脸坐在案前看闲书,对旁边端坐饮茶的母亲实在懒得应付。

他料到雪梨的事太后必会过问了,可还是没想到太后这么不声不响地就回了宫来——就连御令卫知道的时候,都已是她进洛安城之后了,瞒得真够好的。

她进了紫宸殿也没多话,张口就说“传阮氏来”,谢昭想想也没强拦着,二人早晚有见面的一天,晚见兴许还不如早见。

于是他跟陈冀江说:“去叫雪梨来。”

太后立刻就道:“把那个御令卫的女儿一起带过来,就说是陛下传的。”

皇帝的神色立刻就黯了,心知太后这是有意跟他较劲呢,思了一思,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去办。”

这会儿非争口舌之快没什么意思,但若她一会儿敢对雪梨怎么样,他是绝对不答应的。

之后便这么冷着气氛等人了。他不说话,太后也不开口,殿里除了他批奏章的声音就是太后喝茶的动静,一众宫人在旁边都不敢抬头,这感觉连谢昭自己都觉得压抑太过。

终于,听到了一声禀报:“陛下,阮娘子和平安帝姬来了。”

他抬起头,果见雪梨牵着阿杳的手进来了,阿杳还挺高兴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过了门槛。

然后雪梨一福,道了声“陛下”,阿杳也在旁边脆生生一叫:“父皇!”

太后一声冷笑。

雪梨的目光随着这声冷笑看过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太后?!”慌了一瞬后赶紧行上前两步,施了大礼下拜:“皇太后金安!”

皇太后也不叫起,羽睫低覆,淡瞧着她:“你就是阮氏?”

“是。”雪梨压着心慌叩首,“奴婢阮氏雪梨。”

太后轻“嗯”了一声,睇一眼皇帝,甫要再问话,旁边一声清脆的:“皇奶奶!”

殿中众人都一愣。

阿杳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点气氛不对,以为自己叫错了,四下看看又只有这个人最眼生,眨着眼犹豫地问:“你…你是皇奶奶吗?”

太后无甚表情地睇着她,眼底逼出一丝厌恶,谢昭立刻道:“阿杳来父皇这儿。”

阿杳点头应了声“哦”,这要听话地过去,眼前的皇奶奶忽问:“你怎么知道的哀家?”

阿杳停脚,黑亮亮的一双明眸里全是不懂:“什么是‘哀家’?”

皇太后:“…”她紧蹙着眉头强定了口气,改问,“你怎么知道的我?”

“哦!娘说的!”阿杳小手一指还跪在旁边的雪梨,然后挪了两步就趴到了雪梨背上,“娘抱!”

雪梨伏地:“…”阿杳你这样压着娘,娘很累啊!

满殿的气氛突然就不对劲了。

一张脸冷了半天的谢昭看着雪梨跪伏在地、阿杳叠在她背上的样子直揉太阳穴。揉了三圈之后才停下,他长吁口气过去把阿杳从雪梨身上“扒”下来,然后说:“雪梨起来。”

雪梨依言起了身,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皇太后近在咫尺,她心里头实在心虚。

皇太后把她这份心虚尽收眼底。

凝睇了好一会儿,她寒涔涔一笑:“御膳房的人,是吧?”

“是…”雪梨都想说“不是”了!

“好。”皇太后悠悠地点了点头,执盏抿茶,“皇帝拿你当回事,哀家也不为难你。先下去歇着吧,晚上过来一同用膳,咱好好说说话。”

雪梨好悬没再就地跪下去!

她求助地望向谢昭,谢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出去,她只好施礼告退。

退出紫宸殿,两份忧心就一同压过来了,把她压得死死的。

一是一会儿一同用膳的事,太后但凡想挑她的不是就一定挑得出来;二是阿杳现在还在殿里,她好怕太后给阿杳脸色看啊…

虽然皇帝也在,但如果太后只是从神色上表露出不喜什么的,就连皇帝也说不了什么,阿杳却能感觉得到。

雪梨急得在殿门口团团转,想回殿又不能。过了一会儿,她一跺脚,朝御膳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