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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寝局的人站在两道纱帘外看着都不是大事,但榻上的人偏也有一套套规矩,简直一举一动都是经过三思的,让他觉得谁都一样,去哪里都一样。

是以虽则十四岁就“开了蒙”,但谢昭一度觉得“床笫之欢”“敦伦之乐”这种词都是拿来反讽的。直到雪梨跟了他,他才惊觉这种事果然有它的妙处。

大约也就她能让他生出真心实意的疼爱心思了——虽然时不常地就把她折腾得哭一回吧,但那、那个不一样!

雪梨在皇帝去宣政殿上朝后先去看了看阿杳。阿杳还睡着,从远处看乖乖的,走近了一看…阿杳你个姑娘,睡觉流口水!

雪梨心里坏笑着着掏帕子给她擦,手上还不敢使劲,怕把她惊醒。擦完之后又给她掖掖被子,阿杳往里一滚又接着睡。

“娘子。”白嬷嬷在她身后轻轻一唤,雪梨扭头看去,赶紧示意白嬷嬷出去说。

还不到卯时,这会儿把阿杳吵醒太早了。

其实白嬷嬷心里也有数,进来就是叫她一声,二人便一起出了房门,白嬷嬷欠身道:“奶娘郑氏一早来跟我回话,说前阵子拨到帝姬身边的酸梅染了风寒,病得不轻。”

这是南巡回来后拨过来陪着阿杳的两个在奴籍的小宫女中的一个。二人的名字都是祁氏做主给改的,一个叫酸梅一个叫乌梅。

雪梨想了想,眉头稍蹙:“昨天我见她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病得不轻了?”

“年纪太小,偶尔一病就厉害了也是有的。”白嬷嬷叹口气,“按规矩,这人得赶紧弄走才好,免得染给帝姬。我已经叫乌梅给收拾妥了,娘子您点个头,就可以送出去了。”

传给阿杳自然是不行的,阿杳比她还小呢。雪梨就点了头,白嬷嬷立刻去旁边清夕听菡和那俩小宫女住的房间传话去了。雪梨便进屋接着陪阿杳,过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却让她不由自主地皱眉。

这动静也太大,拖箱子呢?阿杳可还睡着。

她心下不快地出去查看,一到门口,却见乌梅扶着酸梅往外走,酸梅明显使不上什么力气,几乎整个身子都倚在乌梅身上,两个小身影跌跌撞撞的…

那声音也不是拖箱子,是脚下蹭出来的。

“等等。”雪梨轻喝了一声,二人止步间都是一颤,转过身,想跪又跪不下去。

雪梨疾走了几步上前,手撩开酸梅的留海一抚,额头烫得吓人。

这也病得太重了。

她轻轻吁了口气,看向白嬷嬷:“劳嬷嬷去帮我叫一下子娴吧…让酸梅住到她那边几天,好歹把身子养养,不能这么出去。”

“娘子…”白嬷嬷一听就想劝她,但被她眼风一扫,瞧出她这是拿定主意了,只好去叫苏子娴。

罢了,也算个好事。这丫头在奴籍,又才五岁,这么病着拨去别处准没命了。放去厨房那边养着,不让她来前头接触帝姬便是。

片刻后,苏子娴亲自来接的人,抱着酸梅到后头去的,雪梨放了些心。

但过了不到两刻工夫,子娴又回来了,进了屋就让旁人都出去,关上门看向雪梨,面色都有点发白:“雪梨,我跟你说…”

“怎么了?”雪梨被她的神色弄得紧张。

“那个酸梅…”苏子娴连呼吸都有点不稳,强静了静神后告诉她,“酸梅她一身的伤,都是新的。背上的血道子连疤都没结,膝头肿得不像样子!”

“啊?!”雪梨惊住。

“还有。”苏子娴眼睛都红了一阵,缓了缓,在她身边坐下,“我、我刚才给她做了碗清汤面,放点盐放点葱花卧个鸡蛋的那种…她看着一点胃口都没有,愣是硬逼着自己都吃了。吃完不大一会儿就全吐了,我哄她说没事,让她歇歇,有胃口了想吃什么我再给她做。可她、她硬要起来帮我干活,强按她躺下才算完…躺下就哭了。”

苏子娴看得太难受,不得不来跟雪梨说。酸梅眼底那份恐惧她见都没见过,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罚的,可你得问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苏子娴贝齿一咬,“这还是帝姬身边的人呢!”

雪梨轻吸着冷气,缓缓神思,叫了白嬷嬷来。

她说:“您别多说什么,只问问清夕听菡还有奶娘们,谁罚了酸梅了,然后把这六个都给我带过来。”

一刻后,白嬷嬷就问完事带着人来了。动手的是奶娘陈氏,她说昨晚不知具体,反正是酸梅把帝姬欺负哭了,她才动手打了酸梅,又罚酸梅跪到了半夜。

“娘子您不知道,就是这么罚她,这丫头还死不认错呢。”陈氏一脸的厌恶,“我看见帝姬站在那儿哭,旁边只有她。帝姬还是冲着她哭的,也不见她哄,一见着我她还慌了,您说还能是怎么着?”

雪梨未作置评,看向清夕听菡:“是这样?”

清夕回说当时她去给帝姬热粥了不知情,听菡略有踌躇,一狠心道:“不是。我看到的是…是帝姬拿着一碟蜜枣四处给人分,到了乌梅酸梅那儿的时候不够了,帝姬看看碟子把自己急哭了,奶娘出来见了就打酸梅。我在旁边解释,奶娘不听,帝姬哭着去拦,奶娘也不管。这才一直把酸梅罚病了。”

“你…”陈氏面色顿一白。

雪梨轻笑:“陈姐姐,您这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借故拿酸梅出气呢?”

陈氏没吭声,雪梨压着心里的火,苏子娴则直接没压住:“下手够狠的!那丫头可也才五岁!”

陈氏不忿地别过头,辩说:“一个奴籍的丫头,到哪儿都是这样的。”

“好,我不跟你争这个。”雪梨淡看着她,目光又在其他五人面上一划,“这事我原可以不问的,想救酸梅我也可以自己找医女救她、自己安排人照顾她。把你们六个都叫来,是因为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六人都稍一怔,雪梨淡笑:“你们都是帝姬的人。我不管你们中间怎么分的高下,但只要帝姬在,做主的就该是帝姬。”

她瞟着陈氏:“陈姐姐,我只问你一句,帝姬都哭着去拦你了,你为什么不停手?或者,就算帝姬没拦你,但差过来陪她的人,轮得到你自作主张去罚么?”

陈氏眼底这才显了丝慌意,滞了滞,跪道:“我是气糊涂了,我…”

“我不管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我只提醒你这一次,你们几个都是帝姬的人。别觉得自己是奶娘对她有养育之恩,就能反过来压她一头,还有我这个当娘的在这儿看着呢。”

雪梨脸上鲜见这样的冷意,说得六个人都噤若寒蝉,她语中一顿,又道:“当然,帝姬还太小,真让她做主,出错的地方会太多。那…你们觉得她不对了,也该是过来回给我,而不是擅做主张继续按自己的想法做。若你们都拿她不当回事,那我宁可她身边没有你们。”

她末几个字里显有狠意,陈氏惊得面色全白:“娘子!以后再不会了、再不会了…帝姬说话自然算数,昨儿是我、是我不会办事…”

雪梨揉揉太阳穴,有点厌烦地挥手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屋门再一关,她就挺不住了…

装气势什么的好累!她果然很不在行!

苏子娴刚才在旁边看着也大有点惊讶,目下见她眼前一没外人就立刻松了劲,顿时懂了!

子娴坐到她身边一脸好奇:“哪出啊?”

“还能哪出?未雨绸缪嘛!”雪梨往案上一趴,手上没劲地推她,“中午给我备个鸡丝凉面呗?心烦,想吃这种不腻的!”

“行行行我现在就给你准备去!”苏子娴一瞪她推门走了,雪梨伏在桌上叹气:烦…

谢昭上午听说六格院这边出了点事、雪梨把阿杳的人叫过去发了一通火,料理完手头要紧的几本奏章,中午就看她来了。

一进门就看她正坐在榻上,小案上放着一碗面两碟凉菜。她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面条,却是胡挑了半天都不往嘴里送。

“怎么了?”他笑着侧坐到小案对面,雪梨抬眼瞅瞅他,给了四个字:“孕中多思。”

谢昭“哧”地一声笑:“别都赖到孕中多思上。说说,怎么回事?”

他听说的,是一个在奴籍的小丫头被一个奶娘罚惨了,但她把阿杳身边的所有人都叫去训了一遍,听上去倒像是只借这么个由头、其实早有话想说了。

雪梨执箸绞着面,一脸的苦恼:“我近来看出小院里分出亲疏了。怎么说呢?挺正常的,但我这边的我能自己料理,阿杳身边出事就不好了。”

她总不能指望阿杳一个三岁不到的孩子摆平这些。

“所以我就想,其实分亲疏倒没什么,甚至闹到‘派系’的份上也没那么可怕。要紧的,是不管她们分了几派,都还是要以阿杳为尊、不能越过阿杳去做事…这样很多麻烦就能从根子上压住!”

她说得特别闷,黛眉紧锁的,端然是为这个烦死了。说完之后可算夹了根黄瓜丝丢进嘴里,然后又搁下筷子揉太阳穴,一副觉得这种事好累人的样子。

谢昭坐在她对面一时都傻眼了。

这呆梨子…越来越通透了啊!

搁在旁的嫔妃身上,常见的做法多是谁有错罚谁、谁冒头罚谁。她这么一来…挺好,总之阿杳好就得了,底下人掐得你死我活那都不要紧,能对阿杳忠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忠心,阿杳也好、她也好,头疼的事就少多了。知道他们分党,那就挑自己需要的人用便是,反正用谁都能放心用。

谢昭细品之下心道了一句:聪明。

这种划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然后就冷眼旁观、只取己需而用的作法…都有点帝王权术的味道了。亏她已把轻重衡量得这么明白还能苦恼成这样,让他想夸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以这天午后,雪梨听谢昭给她分析了一遍大事小情,以及她这番处理的各种利弊,然后讶然发现:“原来我这么有本事吗?”

“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没本事。”谢昭也叫了碗一样的面来,这会儿面端上来了,他也不管她有没有胃口,闷头就吃自己的。

她这口味真是一天一变。先前又是醋又是辣椒,吓得卫忱脸色都不对了,今天这个…好像连盐都放得很少,清淡得不能更清淡。

但他还是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擦干净嘴又哄她吃。雪梨勉勉强强地吃了小半碗后实在吃不下了,把桌子往旁边一推,倒头就栽他怀里求安慰。

谢昭便让陈冀江把奏章抱来这边了,一边陪她一边看。雪梨很自觉地一直躺在他腿上,保持视线比奏章低,一眼也不看。

等他从奏章里抽回神思再看她的时候,她都睡着了。眼睛弯弯的弧度很好看,细看之下眉心又还是有点没舒开…

这呆梨子,她是多思。

被皇帝夸奖鼓励过一番、又睡了一觉之后,雪梨心情就好些了。主要是有了底气,便觉得这些事不值得她这么烦。

之后几日没什么大事,唯一让她操了点心的是酸梅不肯好好歇着。满院子的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原因,问酸梅,酸梅自己也咬着嘴唇不说。

后来还是白嬷嬷猛地想起来,重重一叹告诉她:“这…可能是在奴籍的人常去的那些做苦役的地方,不管是病是伤,有个三五天不能干活就要挨鞭子了,她是不是怕这个?”

也够可怜的。

雪梨唏嘘不已,只好劳苏子娴多加关照,同时自己也没忘了平日多开解开解还留在前院的乌梅。心里莫名会有点庆幸,还好阿杳不用受这种委屈。

转眼过了年关,阿杳开开心心地过了三岁生辰。这年的生辰是在紫宸殿办的,皇帝召了各藩王带着年纪相仿的孩子一同入宫来贺,阿杳玩得可高兴了,回了六格院还跟雪梨说了好久生辰宴上的事,然后打着哈欠用小手摸摸她的大肚子,带着期待问:“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啊…”

雪梨笑说:“快了。”

——她说这“快了”的时候,以为怎么也得到二月中,可没料到这孩子他有点急!

元月廿八,六格院里混乱而有序。

负责帮雪梨安胎的两个御医都到了,太医、医女来得更多。雪梨已被扶进了备做产房的南院正屋中,腹中一阵一阵搐得疼,但比这疼来得更厉害的…是害怕。

她见过何皎生孩子,阿杳降生当天她人就没了…

好害怕!!!

于是腹中再一搐雪梨就喊了出来,自己都没闹明白到底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怕。她急喘着气叫来豆沙,嘱咐豆沙把这边到正院间的院门关上,阿杳还睡着呢,被这动静惊醒再知道是她再喊,非得吓哭不可。

为什么是这个时辰啊…

雪梨牙关紧咬欲哭无泪。这正是皇帝在早朝的时候,估计去禀话的人都进不了殿,天啊那她要是难产了、在他下朝之前就没命了怎么办!!!

“啊——”她一声喊撕心裂肺,旁边几个产婆一震,心下估量着,这会儿应该还不至于疼成这样啊!

应该是一阵一阵的,越往后越疼,她这才刚有反应…

产婆也怕她出事,几人一合计,想着该赶紧禀一声御医,结果恰那人被雪梨伸手一拽:“别走…”

雪梨哭着看她,那产婆快哭了。她心说您拽我干什么啊?您这疼得不对劲,我给您找御医去啊!

然后雪梨泪眼婆娑地问:“我会不会死…”

一众产婆:“…”

老实说,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可另一句老实话…御医说她情况挺好的啊!不太可能出人命的那种!

于是她们便温声劝她:“娘子别怕,啊…这生孩子虽然有险,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死的。您这身体啊,好着呢。”

“真的么…”雪梨十分忐忑,没头没脑地在想若能跟这孩子打个商量、等他父皇下朝再生就好了…

而后又一阵痛袭来,这回是真疼得狠了:“啊!!!”

第128章 降生

事情一传到紫宸殿,御前上下都觉得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一天十二个时辰,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是这会儿!哪怕是陛下在紫宸殿和朝臣议事的时候也比现在强啊,现下是早朝,说什么也不可能就这样把人请出来。

而且现下不止陛下在早朝上,御前拿事的陈冀江陈大人也随着去了。几个大宫女眉头紧蹙地斟酌半天,末了胆子最大的一个率先说了:“找徐大人去!”

其实另三个也是这想法。她不说,她们早晚也得说。

于是四人连带着雪梨跟前的豆沙和福贵就奔着徐世水的住处去了,徐世水甫听了个大概,就差点喷出一口水来。

这阮娘子,可真会挑时候。

他也难免有点慌,知道关乎阮娘子的事每一样都要紧。南巡的时候她哭了一场,他就挨了足足八十板子——得亏他师父照顾、掌刑的也肯给面子,八十大板打完虽然还是伤得不轻,但其实一比,也就跟杖四十的伤势差不多。

至于要真是实实在在地杖了八十…呵呵,那他这条小命肯定交待了。

打那之后徐世水就告假养伤来着,伤好之后也接着“告假养伤”,这是奉陈冀江的意思。因为陈冀江也没摸清陛下还想不想见这号人,就只好先晾着他,总比再惹事强。

徐世水可没想到,歇了这许久之后,冷不丁地捅到面前一差事…就是这么大的事!

他面色微白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强定下心,问豆沙:“御医怎么说?阮娘子情况怎么样?”

“御医说娘子情况挺好的。”豆沙如实道,语中一顿,又还是添了一句,“但毕竟这么大的事…”

她也说不准到底在担心什么,总之就是事大,心里怵得慌。

徐世水复静静神:“不管怎么说,参汤先备上,这事费力气。你回六格院吧,娘子那边万一要用你呢?”

豆沙现下自己全没了主见,他说什么是什么,听言立刻福身应“诺”。

徐世水又看向福贵:“你去,去宣政殿前头等着,陛下出来你就亲自禀过去!”

福贵也应了声“诺”,转身一溜烟似的就蹿了,好险没跟门槛那儿跘一跟头。

再想着接下来要吩咐的话,徐世水的心都悬紧了。心中飞快地将轻重又掂量了好几番,才看向那几个大宫女:“挑二十个力气大的宦官,把后宫能过来的道全看住了!敢有一个想摸来六格院的,直接关起来,等这边太平了再说下头的事儿!”

几个大宫女直听得神色一震,刚欲劝他多思量一二,他已低着头负手往外走了。几人互相瞧瞧,还是先照办去为好!

徐世水出了院门,正对着的,就是六格院正院的大门。

他的目光稍往南挪了几丈,左边这道院门现下宫人进出更频繁,看来产房是设在这边了。

他便直朝着南院而去。

这几个月来,他不是不急,知道自己这么被“晾”下去不是个事——宫里不缺宦官,师父手底下的这个位子从来不是非他不可。他被晾得久了,早晚得有新人上来,早晚能把他顶了。

到时候可就真没活路了。

他早想再为自己寻个机会,一直没有。现下,这机会来了…

徐世水到了院门口,才发觉自己没什么能插得上手的地方,方才是心中太急切,直奔着这边就来了。眼下看看,只能在门口候着。

但愿刚才那番布置没错吧,能入陛下和师父的法眼更好,那样他就有出路了。

徐世水闷头想着,乍闻斜后方有小孩的啼哭——并不是刚出声的婴孩。

他走到正院门边探头一看,心里又是一亮。

宣政殿中,早朝在巳时一刻时散了。

朝臣们施大礼恭送圣驾,皇帝稳步出了殿门。还有三五步便下完长阶时,却见底下的等候的宦官再也等不及似的迎了上来。

“陛下!”张福贵刚到皇帝眼前扑通就跪了,匆匆磕了个头,抬头便道,“娘子要生了!”

陈冀江心中一悸,稍抬眸瞧去,方见陛下脸色都白了一层,一言不发地就往殿后绕,足下快得生风。

皇帝一路都没说一个字,神色凝重得好像不是去等将降生的孩子,而是要赴刑场似的。一众宫人便也不敢吭声,死死低着头随着…

踏入六格院南院大门的瞬间,一声尖锐而稚嫩的婴孩啼哭传入耳中,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恭喜陛下、恭喜陛下。”产婆跪地叩首道贺,面带喜色,“是位…”

“雪梨怎么样?”皇帝恍若未闻道贺地一睇她,产婆后面的话生咽了回去,转瞬又很快反应过来,喜色不减:“母子平安,娘子连精神都还不差。”

离得近的宫人几乎能清晰地听到一声松气声。谢昭袖中紧攥了一路的拳松开,手指触了触手心里滑腻的汗,遂终于有了点笑,举步朝屋里去。

房中才刚收拾得差不多,染了血的被褥虽换下了,但还扔在地上没能及时收走。宫人们一见圣驾到了连忙叩拜,皇帝脚下未停地径直走到榻边,定睛一看,母子俩居然状态差不多。

——榻上枕边,襁褓中的婴孩很有力气地哭着;稍往里一点,雪梨侧躺着,一边轻拍着哄他一边也在抹眼泪,脸上两道泪痕怎么都擦不干净,一抬眼看见他,顷刻间涌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