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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平安公主轻一咳嗽。

四人闻声同时离座上前,揖的揖、福的福:“长姐”

“好好小聚的日子,你们闹什么别扭!”殿里的宫人早被这几个吓了出去,眼下都是一家人,陆杳一点也没拐弯抹角。四个弟弟妹妹低着头听着,她又道,“摆脸还摆到母后这儿来了,你们翅膀硬了是吧?”

谢淙当即不服:“我也不想啊!大哥他…”

“你长脾气了!你大哥经历的朝中事不比你多?平日做得不好让他说两句怎么了!”平安帝姬下颌微抬,神色愈冷,“还敢当着宫人的面跟他拍桌子,你眼里还有没有点分寸!”

谢淙语塞,垂首:“长姐我错了。”

谢沅见着台阶赶紧下:“没事,咱们兄弟…”

“还有你!”平安公主一个眼风扫过去,谢沅立刻噎了,低头听着。

平安公主神色半点没缓和:“打从你当了太子,东宫里的事我在宫里宫外没少听说。天天差遣你这两个弟弟有意思吗?阿淙做得不好你慢慢教他我不管,有朝臣在你都训他,换了你你能爱听?父皇从前是这么教你的?”

谢沅无话,强撑了片刻后也低头了:“长姐息怒。”

平安公主缓了口气,黛眉一挑:“是么时候都不能忘了兄弟情分,这话父皇母后教过没有?”

谢沅谢淙谢泠谢润低眉顺眼。

陆杳:“说话!”

四人:“说过…嗯,说过说过。”

很好。

一刻后皇后做好两道菜回来,皇帝也从紫宸殿过来了,夫妻二人很快就觉得餐桌上的气氛有点…怪。

若说什么冷嘲热讽吧,没有,几个孩子甚至没有刚开始的那种面色铁青明显赌气的样子。

可就是不对头。

于是,皇后给皇帝夹了一块自己做的辣子鸡丁,悄悄踩了踩他的脚,目光往四处一划,意思是:感觉到了没?不对劲啊?

皇帝抬脚在她脚上一压,颔首,意思是:感觉到了,再看看。

然后两个做长辈的开始没话找话。

皇后早上已经与平安公主聊了许久,这会儿就挑已嫁给自家侄子六年的酸梅说话了。

皇后微笑:“酸梅,这些日子阿杳安胎,你多进来看看吧。你那儿的孩子比乌梅家的大些,带着也方便。多跟阿杳说说你怀孕时的事,免得她害怕。”

“诺。”酸梅一笑,“妾身跟娘回过话了,打算带阿婧进来陪公主。在宫中住一天、回家去住一天,也免得太折腾。”

皇后连声应“好”,接着便让人给酸梅收拾新住处去,说让她住在当宫女时的住处不合适。

酸梅还没来得及道谢,平安公主手中的筷子一放:“母后,儿臣求您和父皇个事呗?”

皇后浅怔,与皇帝相视一望,后者点头:“你说。”

陆杳的笑容透着点愧疚:“父皇,我知道现在阿沅当了太子、阿淙也开始接触朝政了,可是…我这头一回有孕,就像母后方才说的,我确实还是挺害怕的。您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最近闲一点,多来看看我?他们到底近一些,比表嫂从皇城外赶过来方便嘛…”

“这个…”皇帝有点意外她会提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看向两个儿子,陆杳同时目光一厉扫向两个弟弟。

深感自己被父亲和姐姐夹在中间的谢沅和谢淙:“…”

二人傻了一会儿,谢沅先说了话:“这个…儿臣近来手头的事…”

“照顾长姐是应该的!”谢淙应得很干脆,恰他又与陆杳坐得近,语罢便放下筷子笑容满面地又道,“正好我现在出宫开府了,长姐您要是想吃什么宫外的东西,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亲自买去,不让旁人经手!”

“好。”陆杳莞尔颔首,转而看向谢沅,“阿沅?”

明明已经贵为太子的谢沅被长姐盯得心虚,点点头:“我和二弟一起过来。”

然后一家子继续用膳。

这样的情状奇怪得很。若论威严,陆杳其实是比不过做父母的皇帝皇后的,但在弟弟妹妹的事上,很多时候偏偏是她说话最顶用。

她都一度觉得太怪,后来皇后跟她说:“可能正是因为我们是父母,他们打从心里觉得我们会容忍或者惯着他们。你这当长姐的是平辈,能忍的有限,在他们看来就不一样了吧。”

——不管是不是皇后所认为的这样,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下来的。

就这样,用膳前被长姐训了一顿、用膳时又被长姐将了一军的谢沅谢淙一时变得十分听话,连带着谢泠谢润也好像在脑门上顶了个“长姐我很听话”的字条。

用完膳,皇帝和皇后就在旁边看着这几个在长女跟前大肆装懂事。

阿沅给阿杳上了茶、阿淙给阿杳端了点心、阿泠在旁边给她念书听,连最小的阿润都在对长姐嘘寒问暖…

皇后没打算管,皇帝问清皇后“前情”之后也不打算管。一下午里,四人像父母投了好几回求助的目光,无奈每回都没能赶上他们正好看过来的时候。

求助失败后再扭头看看神色清淡的长姐…

长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在笑看几个孩子被阿杳压制了一下午之后,皇帝准备回紫宸殿了,临离开时看看他们:“阿沅阿淙跟朕去,有些事。”

“…诺!”二人顿觉重获新生,就这样,都没忘了恭恭敬敬地再朝陆杳一揖,“长姐,我们告退了。”

而后兄弟俩半步都不敢停地跟着父皇走了,他们的身影刚彻底离开,椒房殿里就笑开了!

谢润伏在陆杳肩上笑:“也就长姐敢这样治大哥二哥!换了别人,他们才不听呢!”

“嗯。”陆杳微笑着拍了拍谢润的手,“阿润啊,姐姐今天早上在母后这儿看了看你近几天写的字。”

谢润:“…”

然后谢润就红着脸坐到桌边练字去了。

一直练到陆杳主动开口让他歇着。

紫宸殿,皇帝坐在案前以手支颐,抬眸看看在底下规规矩矩站着的两个儿子:“别怪你们长姐不给好脸,朕也想问问,你们怎么回事?”

二人都缄默不言。

皇帝觑着谢淙:“阿淙先说。若说不清楚,秋狝别去了。”

“…父皇!”

谢淙哪里会肯不去秋狝?这回秋狝跟从前不一样,他前前后后费心安排的事情可多了,现在十分想看看自己弄出来的成果。

于是谢淙不看谢沅,硬着头皮说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大哥最近太…太爱找茬了,一点小事都吹毛求疵的。不只是儿臣一个,三弟也挨了好几回训,我们就觉得、觉得…”

谢淙的声音弱下去,不敢再说了。

皇帝轻一拍桌子:“说!”

谢淙微颤,头低得更低:“我们就觉得他当了太子就不拿我们当弟弟看了,使唤我们比使唤臣子还狠。”

皇帝点点头,看向长子:“你怎么说?”

方才一直蹙眉凝视谢淙的谢沅一愣,缓缓神,一揖:“儿臣…”

他想要解释,仔细想想,却不得不承认:“儿臣近来是对两个弟弟苛刻了些。”

谢淙:“嘁。”

皇帝神色微沉:“别说你现在是太子,就是你来日坐到这个位子上来,他们两个也还是你弟弟。”

“父皇…”皇帝的话说得太严肃,谢沅面色一僵。

他复又缓了缓,叹气道:“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刚当太子,接手的事一下比从前多了很多,一时太紧张了些。”

“紧张,你就拿你两个弟弟出气?”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想拿他们两个出气。”太子气息微摒,“有许多儿臣没历过的事,儿臣怕出错,直接与官员打交道又容易因为自己不懂而被蒙蔽。儿臣就想先和二弟一起把各样事务摸个大概,日后用起官员来也知道是非轻重。”

谢沅又一喟:“不知道他们会想到别处去,是以儿臣一直也没对他们解释什么。”

他语中稍顿,想到自己在这事上确实迟钝了,不禁面色有点红:“今天突然听长姐训斥,听她说在宫外都听说我们兄弟不睦了,才意识到自己这事没办好。”

皇帝颜色稍霁,目光在二人间一荡,点头道:“你们俩这脾气,朕就不说谁对谁错了。不过有一样,阿沅你做事不用太求尽善尽美——你批过后呈过来的奏章朕看过,交待的事总比朕想说的多很多,可见过虑。”

谢沅微愣,皇帝轻松而笑:“倒也不是大事,朕刚当太子时大概比你对自己还苛刻些。慢慢的你就懂了,有些事你不考虑,底下人自然会考虑。他们在其位要谋其政,想得不周全是他们的错,你大可不必事事都先一步打算好。”

当皇帝嘛,坐拥天下,大事上出了错是他的错,但若事无巨细全要一个人拿好主意…当皇帝的就该累得没人样了。

谢沅沉吟着拱手应了声“诺”,皇帝摆摆手:“兄弟间的事你们自己料理去。你们两个是亲兄弟,真到了说不开的份上捅到朕这儿,咱就得按君臣关系议了。”

二人心里都“咯噔”一紧,谢沅揖道:“不让父皇操心,儿臣告退。”

谢淙随之一揖,兄弟二人便一道退出殿外了。

出了殿门,二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先被长姐将着、又被父皇提点,这感觉忒压得慌了…

谢沅看看谢淙:“那个…二弟,我让人去东宫取好酒来,咱回椒房殿叫上阿泠阿润一起喝一场?”

“不行,长姐安胎呢,别吵着她。”谢淙拒绝得干脆。

谢沅心下一栗。

可他本来也心里有愧,现下看弟弟拒绝,便也不好强求,遂点了点头:“也对。那我回东宫了,你早点回府歇着,明天一起看长姐去。”

谢淙维持着冷淡听兄长说话。

其实刚才听完兄长的解释,他就已经不生气了。当太子压力很大是难免的,这事不怪兄长——心里最难的时候若都不找他们这些当弟弟的,才是拿他们不当亲弟弟呢。

眼看着谢沅说完就提步走了,谢淙想了想,追上去往他背上一扑:“回什么东宫啊!难得今天都清闲,带上阿泠阿淙一起逛集去?阿泠可都说了好几天了!”

“又想出去玩,这疯丫头能不能跟长姐学学?”谢沅脖子上挂着谢淙往前走着,脚下显已改成了去长秋宫的方向。

谢淙没好气地替孪生妹妹说话:“这有什么?长姐早年不也总出去玩?姐夫早带她把洛安城都逛遍了!”

“行行行…去就去。”谢沅被他勒得直咳嗽,不客气地一掐他的手把他“解”了下来,又跟他说,“那明天你先去看长姐,跟她说一声我晚点到。”

谢淙:“你有事?”

“嗯…我有些今天必须料理的事,玩完回来还得熬一会儿。”

“那我帮你,不回府就是了!”谢淙揽得挺大方,谢沅哈哈一笑:“不怕我使唤你了?”

“不怕!你使唤我我就使唤三弟去!”谢淙拍胸脯。

谢沅:“…你就欠让长姐收拾。”

二人的说笑声从紫宸殿前一直持续到长秋宫,沿途路过的宫人见礼后都忍不住好奇地张望,皆在想:不是说现在兄弟不睦了吗?这插诨打科来的浑然天成啊!

回到长秋宫后叫上谢泠谢润,又一起去跟皇后禀说要出宫逛集,皇后即道:“正好,阿杳说有几样东西想吃,原想让阿淙明天带进来的,你们出去顺路带来也好。”

皇后说罢就让白嬷嬷去问那边要什么,片刻后,白嬷嬷回来,手里多了张单子。

单子交到谢泠手里,手里甫一扫,脸就绿了:“长姐你要我们搬家啊?!”

谢沅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面色发白地狠一攥谢淙的胳膊:“二弟…让御令卫净街!”

不净街没法给她买。

光是想吃的果脯和点心就得拿车装。

第194章 惠妃(一)

惠妃谭雨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宫里待了好几辈子了,觉得一切都很无趣,四处都死气沉沉的。

可掐指一算,自己也还很年轻。二十五岁,大约还能再活上好几十年。

这样乏味无趣地活上好几十年。

她叹了口气,把手头看完的书放回书架上,又抽了下一本出来。

两页读完,心神已再度投入书中人物里,惠妃唇角不自觉地有了些笑意。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她对黄金屋没什么兴趣,倒是很喜欢书中的江湖。

文人笔下写就的武侠快意恩仇的日子真是酣畅淋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没什么规矩礼数;对欣赏的人称兄道弟、对结仇的人下战书一决高下,没什么暗地里捅刀。

那是和宫里完全不同的世界,被皇宫的宫墙、皇城的城墙死死隔绝在很远以外。

但又好像很近,她一翻书就翻到了。一切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读到打斗篇目的时候,她甚至能嗅到那么一点点血腥气。

有许多时候,她心里都有一团火在灼烧着,让她想去书中的世界看看。

但是,没机会的。莫说书中的世界,就算是现实中的江湖她也接触不到——她还要在宫中再过一阵子,等外面的寺院修好之后,就要去过青灯古佛的日子了。

这辈子就这样了。从死气沉沉的皇宫,到死气沉沉的庙宇。

就像是从一座墓冢搬到另一座墓冢。

惠妃就这样一直看书看到傍晚,吩咐传膳之后,兰心禀说:“夫人,陛下来了。”

惠妃一怔,起身迎出去,御驾恰到柔嘉宫宫门前。

“陛下圣安。”惠妃一福,皇帝颔首:“免了。”

二人一并进屋,皇帝落了座,惠妃便去上茶,而后自己也在案桌对面坐下。

她笑了笑,问得客气:“陛下有事?”

“嗯。”皇帝点头,“那边的庙修得差不多了,你可以着手准备要带去的东西了,缺什么让六尚局去办。朕亲自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朕亲自允可才能带出去的东西。”

需要皇帝亲自允可才能带出去的东西?

惠妃仔细想了想,想不到什么。

皇帝又问:“出宫前要不要先回家看看?等你开始修行,再回家就不太方便了。”

惠妃点点头,复又摇头,轻言道:“省亲安排起来也费人费力,不如请臣妾的父母进来一趟吧…恰在孝期,说他们进来凭吊太后也说得过去,免得落人话柄。”

“也好。”皇帝点头答应,二人便饮着茶各自沉默起来。

许多时候都是这样,说完了正事,便没什么其余的话可讲。惠妃常能看出皇帝在试着没话找话缓解气氛,但她仍不知该怎样接口。

或者反过来,在她偶尔想没话找话的时候,他也并不知该怎样接她的话茬。

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一直在后宫执掌凤印,和皇后的差别也就剩个名号了,但二人间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夫妻间该有的“心有灵犀”可言,每次都是有要事才会见面,说完了要事也就再没话讲。

越处越像是简单明了的君臣关系。

这般的静默又持续了好久。

在皇帝看向她打算起座离开的时候,惠妃终于又找到句话:“陛下…”

“嗯?”皇帝又坐回去。惠妃一瞧,便觉自己这找到话茬的时候太不是时候了。

她倒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近些日子,用不用臣妾教教阮娘子后宫的事?孝期一过,陛下也差不多要封后了吧…”

皇帝沉吟了会儿,淡笑说:“不用了,雪梨怀着孕,孝期又还有三年,近来让她好好歇着。后宫的事,日后她慢慢上手就是了,不急这一时。”

“诺,听陛下的。”惠妃垂眸应下,皇帝就起身走了。惠妃在他身后浅浅一福,抬眼间无意中扫见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愣了一瞬。

那个背影惯常的挺拔,在她刚入东宫的时候,曾经一度痴迷过。

而且…而且他确实生得很好看,面貌英俊气质硬朗,她从来无法否认这一点,就像她无法否认他是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