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御膳小娘子/御膳房的小娘子上一章:第 139 章
  • 御膳小娘子/御膳房的小娘子下一章:第 141 章

——但这好像没什么用,她对他就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他也是一样。他谢过她很多次,却显然并不喜欢她。

现在可算到了快终了的时候了,她要去修行去,而他有了阮氏。那个总开开心心的小姑娘,让她一度不懂她为什么总能那样开心的小姑娘,确实是挺招人疼的。

他容阮氏对后宫的事慢慢上手,大概意味着到了该上手的时候,他会愿意腾出闲暇帮帮她吧。

对别人都不会的。

惠妃稍稍叹出口气来,踱到案前打开盛着凤印的檀木盒看了看,叫来兰心:“送去紫宸殿吧,我方才忘了还给陛下了。”

修行的日子,似乎比在宫里过得快一些。

转瞬间就过了一年多,每天的事情依旧单调无趣,但是到底少了些压抑。

这处小庙修得挺清雅,院墙内四周种满翠竹,推门出去就是满眼碧色,晨间挂着寒露的样子看起来更诱人一些。

惠妃喜欢这些翠竹的心,甚至比礼佛时的心还要虔诚些。

葱郁竹林,这是武侠书里常会有的场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阵疾风,接着便是几位大侠的对决。

——可惜了,这里没有竹林,翠竹只有薄薄一片,前面是院子、后面是院墙,更不会有大侠来对决。

但这并不妨碍晚风习习的时候,惠妃在石桌边品着茶、吃着茶点,望着翠竹痴想一阵子江湖。

蓦然间,身后的青竹传来一阵窸窣。

惠妃回过头去望了望,夜色中什么也看不到。她一笑,拿了只小碟子放了块点心,放到了几步开外的地上。

偶尔会有山上的小野猫或者小狐狸来造访的,她这样喂过很多次了。

几只常来的小猫她见过,现在大多能看到她也不躲了,有一只黑色的上回还一边观察着她的动静一边慢慢走过来,她伸出手去,小黑猫就让她摸头了。

至于小狐狸…则不曾见过什么“真容”,只偶尔看到身形知道是狐狸,绝对不会过来靠近她。

哪怕她远远的多看上它们一会儿,它们也会很警觉地溜走,一点都不知道谢谢她的点心。

惠妃将那碟点心搁到地上之后坐回原位,聚精会神地听着后面的动静。如果脚步声比较明显,就是狐狸,她就装不知道为好;如果轻轻的听不到什么,应该就是猫了,她可以转回身去逗上一逗。

少顷,一声十分清晰的脚步传入耳中。

惠妃浅一怔,旋即又一声。

…这不是小动物能发出的声音,沉重得像是人的脚步。

她后脊骤然一阵寒气,僵硬地缓缓回过头去:“啊…”

喊声刚一出喉又被自己噎住,惠妃错愕地看着对方在几步外栽倒,还真真切切地看到,她放在地上的那块点心上落了血点。

惠妃吓得一步都不敢动,直到从房中出来的兰心一声惊叫响彻寺院。

“这…这是谁!”兰心发着抖怔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几步上前拉住惠妃就要往房里拽,“娘子进屋去,我、我去找御令卫…!”

山下是有御令卫守着的。

惠妃却猛一攥兰心的手腕:“你等等…”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嗓音都有点发哑,交代了一句后又静了良久,才得以挪动脚步。

“娘子?”兰心面色发白地望着她,一时连要护她都忘了。

好在,惠妃也没有走得太近,她在离那人尚余三四步时停了脚,驻足看了看:“这位…公子?”

伏在地上的人抬了抬头,无力一笑:“叨扰了。姑娘,你这里会有旁人寻来吗?”

“不会…”惠妃下意识的答话刚出,前院的院门陡然敲响了。

“咣咣”地敲得很重,院外的人喊着:“娘子,适才有匪人闯入,娘子请开门让臣等进去看看!”

惠妃一惊,脑中“嗡”地一声,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就要去扶那人。

这看上去已虚弱得毫无力气的人,却倏然反擒了她的手腕,眼底怒火逼出:“这么大的阵仗…你是什么人!”

惠妃狠挣未果,一语喝回:“你疯了?你闯的我的地方!”

那人手上又添了两分力:“让他们走!”

“他们不听我的!”惠妃腕上痛得不敢妄动,瞪着他道,“我带你进去躲着!再多说两句,他们两步就能翻院子进来!”

她说罢立即让兰心去开门回话,眼前怒气很盛的男人终于不敢再多耽搁,随她先进屋了。

外面的话语一字字传入房中。兰心一贯很听她的,此时就是心里再怕,做事也还是按她的意思来了。

她听到兰心没好气地对那些御令卫说:“各位大人要搜就搜搜院子吧,我们娘子睡了,你们这会儿进去不合适!”

没听到御令卫回这句话,但院中陡然一静,转而有人声音凛然:“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兰心哑住,房中的男子手上握住了剑柄。

惠妃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扬音问外面:“兰心,怎么回事?”

“娘子,他们说要来搜个闯山的匪人。”兰心气息还算平稳地回说,“地上这血…”

“哦,我刚才看到有狐狸进来就去喂,不小心被那畜生挠了一爪子。”

外面的声音显有狐疑:“当真?”

“大人没见地上的点心还放着么?”惠妃沉了口气,“大人若怕我有意外,就稍等片刻,等我更了衣出来见大人。”

御令卫不敢拿她的安危当儿戏,理所当然地回说“那臣等着”。惠妃也没躲,褪了沾血的外衫换了一件,又取出白练将胳膊一裹,推门就出去了。

“娘子。”众人一揖,为首的百户打量她一番,“不知娘子伤了何处?要不要臣入宫禀话,请御医来?”

“我这里有药,自己清理过了。”惠妃声色平静,手在胳膊上抚了抚,“伤在胳膊上,给大人看不方便。但大人若要搜房里,就请吧。”

她说着往旁边一退,几人刚提步要进去,她又道:“哦…床榻那侧各位大人就别过去了。本宫刚在那边更过衣,榻上…”

她面色泛红,御令卫们旋即有点窘迫:“诺,臣等不过去便是。”

他们说罢就进屋去了,兰心紧张地压音道:“娘子,这可是御令卫啊…”

惠妃抬手示意无事。

是的,御令卫是最警觉的。即便她说不让他们去看床榻,他们也有法子能知道榻上有人无人——大概听呼吸声就能知道,或者他们若往隔着幔帐往里刺一刀,她也说不了什么。

所以…

她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并不是刻意不让他们过去,真的是因为榻上扔着她刚换下来的衣服,不怎么好看。

御令卫搜查一圈后未有结果,出门向她谢罪后告辞离开。

惠妃目送他们远去,让兰心也退开了。她进屋后打开衣橱,轻一拨衣橱后的铜钮,探手把衣橱推开。

衣橱后有一个凹槽,宽高都差不多是一个人的大小。这是皇帝专门安排的地方,连御令卫都不知道。

皇帝说:“你到底是去山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留个躲的地方没错。”

可他大概没料到,她头一回用这个细心的安排,就是藏另一个人。

惠妃睇睇眼前愈显虚弱的人:“出来吧,我这儿有药…你歇歇再走。”

那人支着墙壁走出来,勉强一笑:“多谢姑娘,不麻烦了,我这就离开。”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但山下的御令卫功夫都不差,你应付不了他们第二回。”惠妃说着一喟,“公子歇到明早,我知道有条路可以直接到西边的那座山,你绕到那座山上再走,就可以避开他们了。”

那人到底坐了下来,惠妃看到他腿上和肩头都有伤,迟疑了好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到底怎么弄的?看公子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匪人…”

那人嗤地一笑,沉吟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末了,他到底抬了头:“外头来的使节喝醉酒伤人,我看不过眼,把人打残了。”

“…使节?!”惠妃傻了,那人一哂换了话题:“姑娘又是什么人?又是御令卫又是请太医的…皇亲国戚么?”

惠妃脸上一红,道了句“别问这么多”,就出去给他打水了。

一盆清水端进来,惠妃猝不及防地看到他赤|裸的后背。甫一怔,继而听见他倒抽冷气的声音,好像是动了伤口。

她面上滚烫地别过头去,木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眼继续看他。

说不出哪里和皇帝不一样,但就是让她觉得很不一样。

浓重的血腥气与浅淡的汗味在房里荡着,她凝视着他的后背滞了好久,开口时颤颤巍巍:“…我帮你?”

眼前的背影也一滞。

那人语中带笑:“不用了,血肉模糊的,别吓着你。”

惠妃心底突然荡起些许不服,转而就不自觉地抬起了杠:“哪儿那么可怕?我见过的场面未必就比公子少!”

话出口后她才一僵,复又看看他:“算了,我去睡了。”

她不做多留的回到卧房,珠帘撞响了一阵后,迟亦明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这姑娘胆子够大的,他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这里,她还真敢扭头就回去睡觉。

这是有足够的底气相信他不敢对她有什么不轨之举?

那他最好就老实点。

好吧,他本来也不打算对救命恩人做什么。

惠妃躺在幔帐里,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平静。

她的目光总不自觉地往幔帐外看。幔帐较薄,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大致能看出他在清理伤口、在上药,还能听见他不住地吸冷气的声音。

那倒吸冷气的声音初时只让她觉得是伤口一定很疼,不知不觉的,她心底竟滋生出一点心疼来。

他是知道对方是番邦使节的,还是动手了,就因为使节动手伤人…

她对洛安城足够了解,知道被使节伤了的不可能是达官显贵,只会是身边没有侍卫仆人守着的平头百姓。这个人…

她心底一阵柔软,不由自主地又出了声:“公子是行走江湖的人?”

“这么久了你还没睡啊?”迟亦明望着紧阖的幔帐顿觉自己高估了她的从容。

惠妃则一愕:“已经很久了吗?”

“…有半个时辰了吧。”迟亦明禁不住笑出声来,而后答了话,“我是走江湖的人。”

接着,他语中一顿,笑意更盛:“姑娘先拒不让我知道姑娘的身份,转眼又追问我的身份?”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朗而带着不羁。

惠妃正愣神,耳畔又传来稳稳的脚步声。

她警醒地一侧首,他正一步步走近,未及她出声喝止,他的手已伸向帐子。

第195章 惠妃(二)

“你干什么!”惠妃到底在他揭开幔帐前喝了出来,双目死死地盯着他扶在帐上的手指,一动也不敢动。

迟亦明笑音平稳:“你不说你是谁,我就只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把救命恩人记住了。”

惠妃:“…”

这人…方才分明面对面说了好几句话了,他都没注意她长什么样?

惠妃禁不住揶揄着,手上一撩被子,到底在他揭开幔帐之前将头蒙住了。

迟亦明眉头浅皱,大惑不解:“躲什么?”

惠妃闷在被子里,生硬道:“我救你一命,你又揭床帐又要看脸的,毁我清誉吗?”

迟亦明微怔,默了会儿后重新将幔帐遮好,再外抱拳歉然:“姑娘恕罪,我…我是个粗人,行走江湖不知道这么多规矩,冒犯了。”

他语中有分明的失措,惠妃在被子里静听着而未作理睬,外面又说:“今天这事我不会告诉旁人的,姑娘不用为难。”

她在被子里微一笑:“少侠知道就好。我要休息了,少侠去旁边那间屋子吧,该有的东西都有。”

“多谢。”传来的笑音稍有些窘迫,脚步声很快远去。

惠妃又过了一会儿才从被子里出来,揭开幔帐看看,房中果然无人,连有人来过的痕迹都难寻到了。

——门窗都紧阖着,甚至连那盆水都倒了。呈药的瓷瓶规规整整地放在小柜上,连顺序都跟她拿给他之前一样。

惠妃看了一圈后“扑哧”一笑。

规矩或许没有,但这人可真不是个粗人。

翌日清晨,惠妃刚起床穿好衣服,门就被叩响了。

外头说:“姑娘醒了?”

她悚然一惊:“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呼吸不一样。”迟亦明笑着解了她的紧张,进也不进来,又道,“我来告辞,顺便求姑娘给我指个路。”

惠妃站在榻边想了一想,俄而把小印从书架上取下来,在纸上一叩,从门缝里递出去:“你拿着这个去前头问兰心悦心吧,她们两个是我身边的婢女,知道是我的意思,会告诉你的。”

“多谢。”又一声笑传来,递出去的那张纸转瞬就被从手里抽走了。

惠妃伏在门缝边,看着他走向前院的身影,心突然跳得扑扑的。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开门再见见他,若说是执着于礼数规矩似乎也不至于,毕竟昨天都已经看过正脸了。

想了又想,大概…大概是怕自己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吧。

他太像她从各样话本中读到的侠客了,年少轻狂放纵不羁,但又有些不同…

他更真实。突然而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那个原本离她千里的世界。激得她心里涟漪层层,既希望多看他一会儿,又实在怕再多看一眼就想永远看下去…

这日之后,惠妃很快就静下了心——每日读经抄经的,想静下心并不很难。

但她没想到她还会再次见到他,而且只过了小半个月。

这回他还是翻墙进来的,穿着一袭浅灰色的裋褐,发髻束得整齐,躺在屋檐上等她。

见她回到后院来,他一跃而下,把她吓了一跳。

他一揖:“多日不见。”

“你…”惠妃好生回了回神,才敢认这人是谁。

他的伤好了,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意气风发四个字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见她愣神,他衔笑抱拳:“上回没自报姓名,在下迟亦明。今天,是来谢姑娘救命之恩的。”

惠妃往后一退,别过脸:“少侠别随着性子来,这里不止我一个,山下有一个百户所,我这儿…”

“你这儿的两位姑娘我打点好了,她们够忠心的,都说你若不想说,她们就装看不见我。”他说着眼眸微眯,“我就过来道个谢,你不至于抓我去见官吧?”

他散漫的口吻扰得她的心有点乱,强自定了会儿神,抬眸道:“我知道少侠的谢意了,少侠请回吧。”

“啧…”迟亦明啧嘴,从她身侧一绕,径直进了屋去。

她的目光跟着他进去,他指指案上:“今儿中秋,月饼螃蟹桂花酒我都给姑娘带来了。”

“…”惠妃蹙眉看看竹筐里五花大绑的几只螃蟹,“这里是寺院,不能杀生。”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至于‘杀生’这步,也不用姑娘自己动手。”迟亦明说罢又走出来,踱到她面前睇了她一会儿,轻轻道,“我打听到姑娘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