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紫低下头,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直过了良久,她才低低地回道:“大王已经致过歉了。”

赵出双唇抿成一线,他徐徐说道:“玉姬,你喜欢上公子华了?”

他的声音极低,极低,隐隐中,有着沙哑……

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他那哽在咽喉的艰涩,玉紫的心中闪过一抹痛快,她垂着双眸,轻声应道:“然。”

然!

她说‘然’!

瞬那时,赵出的身躯晃了晃!

他右手伸出,紧紧扣着塌的边沿。阴暗中,玉紫清楚地看到,他那手背青筋暴露!

好一会,他慢慢松开捏出几个爪印的塌沿,喃喃的,失神地说道:“是么?”声音飘渺,刚一说出,便化在空气中……

再一次,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涌出玉紫的心头。

这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力了些,“既然如此,那便留他不得了!”

嗖地一下,玉紫抬起头来。

她瞪着他,咬着牙,玉紫低低的,恨恨地说道:“赵出!你别欺人太甚!”

赵出缓慢地持起几上的酒斟,不过这么一会,他俊美的脸上,重新恢复了一惯的雍容和优雅。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水,淡淡地回道:“玉姬,在我弃你之前,任何丈夫想要碰你,都要小心他的性命!”他的声音蓦地一沉,“便是那亚,若再敢对你胡言乱语,也难逃一死!”

玉紫气得噎住了。她恨恨地瞪着赵出,半响,才喘出一口粗气,嘶哑地低叫道:“赵出!你别欺人太甚!”

回答她的,是赵出低哑的笑声,他淡淡地说道:“然,我就是欺人太甚!玉姬,你跟随我的时日不短了,直到今日都不明白么?我可以容忍你在我面前嚣张,却断断容不得你肆意接近其他丈夫!”

就在玉紫气得只顾喘气,心思百转间,却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说话时,赵出淡漠的声音传来,“玉姬,我的陵墓,工匠们已然动工了。天下的诸王陵墓,都要东西两翼,我的没有。我的陵墓东侧,只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你的。别的丈夫,你这一生就不要想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会与我共陵!”

声音低沉中,透着一股理所当然地残忍。

玉紫气极低笑,她恨恨地问道:“如果大王先死,妾还可以活上几十年呢?”

赵出淡淡的声音传来,“孤若先死,姬自当陪葬!”

陪葬?

陪葬!

这个男人,居然用这么理智气壮的语气说,他死了会把她赐死陪葬!

她气得脸都青了,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后,玉紫问道:“若是姬先死呢,大王可否愿意为妾陪葬?”

赵出品了一口酒,懒懒地说道:“有我在,你不会先死!”

“如果呢?”

“没有如果,孤不会允姬先死!”直是斩钉截铁!

玉紫咬牙切齿地望着赵出。

她看到的,只是他阴暗的侧面。那么俊美高华的脸,从这个角度看来,有一种森严入骨的冷意。

以她对他的了解,很是明白,他说这些话是何等认真。他说的话,不是命令,也不是强求,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的事实。

玉紫双眼骨溜溜转动起来,心也在急速地思索着:陪不陪葬,那还是很遥远的事,现在就不要扯这个了。这个狠毒的男人刚才说了,要杀了公子华的,得快点想策!

要她就这般向他服软,就在这里跟他说,她会与公子华断去联系,她实在是不甘!

真的是不甘!

这个男人,他怎么这般无理,这么自私?这么自以为是,这般残忍?

玉紫的手握成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又再次握成了拳头。

这时,怀中的孩子小嘴压在她的唇上,奶声奶气地叫道:“母亲,母亲母亲……”他似是叫不够一样,连迭声地唤着她。

玉紫低下头来,对上孩子乌溜溜的眼睛,玉紫的心,在瞬时变得柔软之极。她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在她闭上双眼时,一点泪水在眼角沁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紫才低低的,无力地说道:“赵出,你究竟想怎么样?”

冠冕下,赵出嘴角一扬,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孤想要什么,姬还不明白么?”明白,她当然明白!

可她不甘啊!

玉紫喘了一口粗气,再次吐出的话,一是有气无力,“妾会疏远公子华。”顿了顿,她低哑地说道:“还请大王不要忘了那赌约。”先过了这半年再说吧,等过了这半年,她就带着孩子,隐姓埋名,相信他也奈何不了她的。

……

赵出没有回头,也不曾回答。

玉紫仰起头,望着他阴暗的侧面,咬着上唇,低低地说道:“赵出,你以前,不曾如此无赖。”

赵出哧地低笑出声。

他冷冷地回道:“那是姬不曾了解我。以往,姬可去可留,我自优容有加。如今,姬是我的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小看她了

玉紫无力的低叹一声。就在这时,孩子伸出手来,他抓了一把她的头发便是重重一扯。

玉紫低低地叫痛出声。

她低下头来瞪着孩子,迎上她的,却是孩子咧嘴直笑。孩子一边笑,一边用力地扯着她的头发,叫道:“母亲,母亲。”

玉紫抓着他的小手,把那络长发慢慢扯出来。她呲着牙闷哼了几声后,喃喃说到:“孩子,你以后不可学你那父亲……唉!”

冠冕下的赵出,听到玉紫有气无力的低叹声,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殿中,公子华时不时地向玉紫看来,每当对上她的目光,他便微微一笑,那千言万语,都在一笑中。

玉紫再次低叹出声。

玉紫逗弄了一阵孩子后,依依不舍地把他交到惯常伺候她的侍婢手中,缓缓站起。

她堪堪走出一步,再次向赵出盈盈一福,抿着唇忍耐地说道:“妾的孩子,望大王好生看待!”她直视着赵出,目光掠向一直紧张地看着自己和赵出的赵王后,认真的,严肃地说道:“妾不希望,半年之后,妾的孩子已另有母亲,或者,已生不测!”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赵出,这一瞬间,眼眸中闪过一抹强烈的冷意,“妾知道,孩子真有什么不测,妾是奈何不了大王的。然而,妾却可以奈何妾自身!大王,请再给妾一诺!”

她这是直接以自杀相威胁!

赵出以手抚额,右手挥了挥,低声道:“孤记得了,去吧。”

“谢大王。”

玉紫直起腰身,大步向殿中走来。在公子华亮晶晶的眼神中,她没有退到他身边,而是直接来到第二排,在甘革的身后跪坐下。

对于玉紫来说,公孙华虽然不错,但她并没有对他产生感情,就此疏离他,她一点也不难过,她不甘的,仅仅只是赵出对她的这种威胁压迫而已!

公子华盯着玉紫,向后一倚,凑近她低低地问道:“玉姬?”

玉紫看着他的后脑壳,低而清淡地说道:“妾方才得到了赵王地警告,他说,任何丈夫近我,他都会取了那人性命去。”

公子华一凛!

坐在玉紫身侧的甘草也是一凛!

坐在她周围,能听到她低语声的男人们,都是一凛!

一时之间,众人同时看向主塌上的赵王,暗暗忖道:原来,赵王虽然暂时驱逐了玉姬,却终是把她视作禁脔!

腰背挺得笔直的玉紫,感觉到周身后,盯向她的目光明显减少,抿紧的唇松了松:她之所以把赵出的话说出来,便是想让这些权贵不再打她的主意!至于公子华。玉紫静静地看向他。

在她的视野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公子华向一侧挪了挪,他挪的角度并不大,却与玉紫离得远了些。

玉紫见状,暗中叹息一声:男人对女人的感情,也许便是这样吧。一旦有不可抵抗的外力出现,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退缩的!

是了,自己只是一个妇人,怎值得以一个大好丈夫拿性命去冒险?

殿前,孩子已被侍婢们抱离。玉紫朝着那冠冕下,面目表情不可见的赵出望了一眼,站了起来。

她顺着殿角,向坐在大殿角落里的贵女们走去。

玉紫走进时,众贵女停止了议论声,一个个都好奇地向她看来。其中一个与她百日出游过的乌馀氏的少女挥了挥手,甜甜地唤道:“玉姬玉姬,且坐这里来。”

玉紫微微一笑,缓步走入,当真便在她的面前坐下。

这时,她的右侧伸过一个脑袋,一个模样秀美的少女盯着她,好奇地问道:“玉姬?自大王继位后,我一直听到你的名字呢,你这般扮成小儿,好生威风啊。”

玉紫目光一转,看到十几个少女都在好奇地望着她。

她朝着那说话的少女眨了眨眼,笑道:“我曾经当过大王的食客,自然学得了大王二分威仪。”

她这话一说,嗖嗖嗖五六颗小脑袋都向她凑来。

玉紫笑盈盈地望着众少女,以袖掩嘴,突然说道:“诸位娇娇,若有一个去处,幽静而热闹,可供我们聚在一起,如稷下贤士们一样宴议,可品美食,可品美服,可品美玉……凡是娇娇所喜的,所好的,那处都会具备,伸手可得。“众女在她地描绘中,眼神越来越亮。这时,玉紫笑道:“娇娇们以为,这种场所,如何?”

乌馀氏以商业起家,平素在这方面的熏陶明显高过其它的权贵家。当下,那乌馀氏的娇娇欢喜地叫道:“玉姬玉姬,闻你行商颇为不凡。你这是要与我们一道行商么?”

玉紫看向她,眨了眨眼,笑盈盈地说道:“然也,妾愿与诸位娇娇一道,打造一个天下间最好玩的居所!”

“当真当真?”

“噫——最好玩呢,甚好甚好。”叽叽喳喳地叫嚷声中,玉紫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帛书,然后拿出朱砂和笔。在众女瞪大的,诧异的眼神中,她神秘地说道:“有兴趣的娇娇,不妨参上一份。多则百金,少则十金,都可以注入。每到年底,我会把当年所得,除去要继续投入的外,剩下的一部分会按份分红。

诸位娇娇以为如何?”

这时,乌馀氏的娇娇捂着唇,突然格格笑出声来,“玉姬玉姬,你居然都算好了,难不成,你就以为你所说的方案,一定会让我等心动?”

玉紫歪了歪头,调皮地朝她一笑,“娇娇们若是不心动,我这帛书不拿出就是。”

众女同时咯咯笑了起来。

嘻笑声中,乌馀氏的娇娇一扑而上,道:“我先来,玉姬,我拿三十金!”她已订婚了,自己的未婚夫就在邯郸城中,所以她说参这个股,是毫不犹豫。

玉紫提笔写下时,另一个娇娇格格笑道:“我呢我呢,我拿二十金。”

此起彼伏地叽叽喳喳声中,转眼间,便有七个娇娇在玉紫的帛书上用朱砂按上手印。

……

这里热闹非凡,坐在前面的贤士权贵们,时不时地转头看来。不一会功夫,一阵议论声响起,“是玉姬,她说要与众位娇娇合伙盖个什么馆。”

“噫!这玉姬甚是有趣,这等场所,她怎做起这种商户之事了?”

甘革哈哈一笑,伸手在几上一拍,乐道:“这妇人,端的有趣!居然跑到王宫中谈起上商户之事了!”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一个剑客走到赵出身侧,朝玉紫一瞟,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起来。

赵出盯着殿后侧那骚乱的一角,皱了皱眉。

这时,那剑客苦笑道:“大王,这个玉姬端是有趣,她自己身无分文,这会功夫,已向娇娇们筹得了二百多金了。”顿了顿,他摇了摇头,道:“方才听她说,什么衣帽冠履,金玉盐铁,都摆在一起任人选购。臣在旁边听了一会,也有点心动矣。大王,看来玉姬此策能成。”

赵出阴着双眸,静静地盯着角落处,那个谈笑风生的白色身影,慢慢的,他唇角一勾,低低地说道:“玉姬的性格,没有九成把握她不会出手。这策,自然能成。”

他说到这里,眸中闪过一抹阴影。

他抿着唇,慢慢举起几上的酒斟,细细地抿了一口,寻思道:这才两日功夫,这妇人的手段便是一个接一个,看来,这半年的赌约,却是我要输了。

这个‘输’字刚刚从他的脑海冒出来,赵出便烦躁起来。

他慢慢得握起拳头,暗暗忖道:这个妇人这个妇人!她明明身无分文,在邯郸又处处皆敌,却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保全了自己,还筹得这么多金!我真是小看她了啊,真是小看她的……

他闭上双眼。

他头一仰,酒水汩汩地倒入咽喉,因倒得太急,两行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向衣襟处流去。

他低下头,把酒斟朝几上一放。“叭”地一声脆响中,赵王后急急地看向他,担忧地问道:“大王,大王?”

赵出目光兀自瞬也不瞬地盯着玉紫所在的角落,在听到赵王后的低喊声时,他冷冷地低喝道:“闭嘴!”

赵王后在这种场合被他一喝,当下连忙闭紧了嘴,只是眼眶中泪水滚滚,忍着没有流下。

看到她这般模样,众姬妾同时低下了头,有的嘴角还浮起了一抹冷笑。

喧嚣声中,赵出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殿中便慢慢变得安静下来。赵出扶着几,冷冷地盯着殿角出的玉紫,喝到:“退宴。”

主人这么一退,权贵们也在络绎散去。众娇娇们围着玉紫,嘻笑声中,玉紫清脆明朗的声音不断传来,“到得那时,诸位娇娇们也可以自行设计裳服哦。于肩膀处加一些碎片,于胸口来一横纹,看起来时,会别添以一股风味呢。”

“当真当真?”

“然也。”

玉紫望着热情越来越高涨的娇娇们,笑容越来越灿烂。她提出的,其实只是小型超市和会所综合一体的理念。准备面对的,也是邯郸城中这些有钱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压制

其实她也知道,她所说的这些想法,这些娇娇与其说是看到了其中的商业价值,还不如说是看中了她这个人。无论如何,光是赵出对她的看重,光是她为赵出生下了第一个儿子的这份价值,便让她们或她们背后的家族,愿意花费那些少少的几十金来做个投资,或者说,与她交个朋友。

当然,对于这些娇娇本人来说,她所提出的设想,也是极为新鲜好玩的。这些娇娇,都是来自有着雄厚势力的家族,她们的家族中,便有专营珠宝,专营盐铁,专营马场的。可以说,玉紫的小型超市所需要的货物,通过她们便可以满足一半。

就在玉紫与众娇娇说笑正欢时,突然间,一个清而尖利的声音传来,“王后有旨——”

已走到殿门口的众人同时一愣,回过头来。

灯火通明中,赵王后站在殿门,她额前的玉块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同时也把她那张脸,掩映在阴暗当中。

开口说话的,是站在一旁的寺人。那寺人目光扫过一众呆若木鸡的权贵,缓慢地、拿腔作势地叫道:“王后言,玉姬虽然是大王曾经的姬妾,然,她现在已是秦国之臣,与我赵国再无干系!”

寺人说到这里,玉块后的赵王后冷冷一笑,目光扫向站在玉紫身周的少女们。

随着她目光所至,嗖嗖嗖地,众少女同时向四周散开。转眼间,玉紫便孤零零地站在殿门口。

看到这情景,赵王后灿然一笑。这一笑,十分明艳,也十分清朗,所有人都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赵王后很满意。

这时,寺人尖哨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日王后在春华宫,宴请诸位娇娇。”

声音一落,众贵女同时盈盈一福,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