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蒙薄策马奔出,朝着秦太子的方向大声吼道:“秦家匹夫!你可听好了!你给我们五百金,骏马五百匹,我等进入十里茫山后,自会放了这个妇人。这个条件,你允是不允?”

他吼到这里,见到秦太子犹豫,又冷声叫道:“你等人多,又狡而无信。如果这个条件都是不允,我葺族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敢畏死!”

他的声音一落,千数个葺族骑士同时举剑高呼,“不敢畏死——”声音隆隆,含着一股怨气和煞气。

秦太子与那白脸贤士凑在一块商量了会,最后,秦太子点了点头,道:“三百金!我只带了三百金!”

蒙薄一咬牙,喝道“三百金就三百金。”他的声音一落,玉紫便哧笑出声。瞬时,蒙薄的脸上闪过一抹狼狈的红色,他自是知道玉紫为什么冷笑了。区区三百金,五百匹马,他如果与狼镖合作,不过一年便可赚到。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秦人送来三个木箱子,同时送上五百匹骏马。然后,夷族人架着玉紫,缓缓向后退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色字当头

现在天色已近不早了,就算抓紧时间,也要临近子时才能进入十里茫山,蒙薄在见到秦人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大喝一声,“速行”

众马加速,同时疾奔而出。

茸族人有了那五百匹备用的骏马,奔行时便没有了顾忌,一番疾驰后,终于在天黑时出了秦地。

十里茫山,是一片雾障很大,极易迷路的山脉。基本上,进入这里的人。要想躲过别人的追踪,是件很容易的事。

夷人们点着火把,终于在弯月渐渐西斜时,进入了这片黑茫茫的山脉中。

马车停了下来。

蒙薄朝两夷女使了眼色,令她们下了马车后,转头看向玉紫,

饶是处于这荒凉的大山中,饶是这深夜时分,乌鸦凄厉的叫声,不时从重重树影中传出,眼前这个妇人,也是一脸平静,没有一丝半丝的慌乱。

蒙薄暗叹一声,朝着玉紫一叉手,道:“玉姬,蒙薄惭愧,我对你无言以对”

玉紫没有理他。蒙薄又是长叹一声,他刚刚转身,玉紫低哑的声音传来“可有短剑?”

蒙薄一愣,他转头看向玉紫。

黑暗中,玉紫的双眼,幽亮幽亮的,她盯着蒙薄,徐徐说道“给我一把短剑,以备不时之需。”

蒙薄还在又下雨,一个夷人大叫道“不可,少族长,万一她自刎了。秦人怪罪怎么办?”

那夷人的声音刚刚落下,玉紫已是哈哈一笑,她嘲弄地说道“诸君被秦人如此相欺了,不思着报复,反而惧怕他们怪罪。哈哈哈,真真可笑,真真可笑!”

她这话一出,夷人们的脸,同时变得铁青。

蒙薄重重一哼,手一软,一柄短剑重重地插在了玉紫的身侧车板上。他朝着那开口的夷人瞪了一眼,策马冲入了黑暗中。

转眼间,天地中,便只有玉紫一人了。在她的头顶处,乌鸦凄厉的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阴森。

这时刻,一直保持在玉紫脸上的淡定,嗖的一下全没了。她急急地抽出短剑,想了想后,还是把它用车帘布层层包住,再绑在小腿上。幸好,她现在穿的胡服,脚上本来便有绑脚。

把短剑藏好后,玉紫打了一个寒颤,搂着手臂,一边哆嗦一边对自己说道“别怕,别怕,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来了一只鬼,说不定它还觉得你是同类呢”

那“鬼”字一出,玉紫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直觉得嗓子都要跳出心坎了。

在这个时候,她无比期待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秦人火龙,只希望他们快点把自己弄出去。

——对于玉紫来说,她是压根没有想到要趁机脱逃的,不说别的,便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在这种荒凉的,不知深浅的大山中,分分钟,都有无数动植物置她于死地。她就算要逃,也得到了人群中再想办法。

在玉紫一个劲的哆嗦中,一个劲的“南无阿弥陀佛”,一个劲的犹豫着要不要再把短剑取出时,秦人的火龙终于出现在树林的前方。玉紫长吁了一口气。

不一会,一个响亮的秦人声音唤道“玉姬可在?”

玉紫应道“在”

“善”那秦人大喜,一个吆喝,领着众骑士围上了玉紫。转眼,一个剑客上了驭座,驱着马车向外赶去。

周围都是热腾腾的火把,都是轰隆隆的脚步声,阳气十足的人语气,玉紫终于不用害怕了,她头一歪,慢慢的睡了过去。

她总是在一阵笑声中清醒过来的。、玉紫睁开迷糊的双眼,突然发现外面已是阳光明媚。

这时,车帘刷的一下被掀了开来,秦太子阴沉消瘦的脸孔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秦太子对着睡眼朦胧,脸上残妆凋谢的玉紫,眉头一皱,向左右问道“这妇人的姿色也不怎么样,当真便是那个令得赵出如痴如醉的玉姬?”

一个秦国贤士走上前来,他对着玉紫认真的看了几眼后,点了点头,果断的说道“然,她着实是玉姬”

秦太子失望地扁扁嘴,他皱起眉头,挥了挥手道“父王还说,要我纳了这个妇人,罢了,这妇人还是给他自己用吧”

他刷的一下拉下了车帘。

马车再次晃动起来,颠覆中,一个贤士怪笑的声音传来“想那赵出是何等人物?他相中的女人,必有难为外人知道的妙趣,太子如此轻易的放弃了,实在太也可惜”

秦太子欢喜的声音传来“妙趣,什么妙趣?”那声音淫笑道“闻赵之玉姬,狐媚妇人也。”

秦太子大喜,他搓着手,迫不及待的说道“原来是床第功夫了得,闪,大善!”他说到这里,急急喝道“停下马车,本太子要与美人儿说说私话。”

众秦人同时怪笑起来。

就在这时,秦太子突然说道“不妥,还是城邑,把这妇人清洗一番后,我再来好好的享受享受。”众秦人吆喝连声,同时叫好。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秦人唤道“太子,苏姬来了。”

“苏姬?”秦太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来得好,令她上马车侍候玉姬,奶奶的,今天晚上,本太子来个一龙两凤。哈哈哈哈”

淫笑声中,玉紫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长相秀美的少妇被推进了马车。那少妇低着头,跪爬到玉紫身侧,低低的说道“见过玉姬。”那声音中,还有哽咽。

玉紫没有理她,那少妇也不再多话,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便来到玉紫身后,为她梳理起来。玉紫在马车中睡了一路,头发早就有点乱了。

听到身后少妇无法抑制的抽噎声,玉紫低低的问道“为何悲伤?”

少女顿了顿,好一会才弱弱的回到“太子他,他今天晚上,要宠幸我俩。”玉紫有点诧异,她转头问道“你便是为了此事悲伤?”

苏姬打了一个寒颤,她脸色青白,目露惊惶的说道“太子他,他喜欢行事时殴打妇人,还,还用火烧”她的话只说到一半,玉紫的目光便是一凝,她的眼角,清楚地瞟到苏姬玉嫩的手臂和锁骨处,有一大块的焦黑!

苏姬颤抖的声音还在传来“他,他会杀了我的,这一路上,他已杀了五个姬妾了,他说,今天晚上轮到我了。”

玉紫低低的说道“他喜欢虐杀?”苏姬不懂她的虐杀是什么意思,只是颤抖的说道“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姬,救救我,我不要死”

玉紫没有应她,因为她也是脸白如纸。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低的声音传来“赵出……”刚叫到这里,玉紫便猛力把头一甩,恨恨的想到,玉紫,你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唤着这个名字。

其实,隐隐中,玉紫是明白原因的,她刚才把另外两个字给吞在了腹中“救我!”

时辰,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众秦卒知道太子兽性大发,当下快马加鞭,急急地向前冲去。终于,在夕阳西下时,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座城邑。

饶是如此,当他们来到城门时,城门也已经关闭了,秦太子令人打出太子的旗帜,一阵猛擂后,终于在顺手朝那守城门得小吏挥了几鞭,打得他只剩下半口气后,众人进入了城中。

秦太子没有进入酒家,而是直冲城主府中,在他们毕恭毕敬的接待下,注入了主院中。一对侍婢出现在玉紫的马车前,她们盈盈一幅,娇滴滴的唤道“两位姐姐,请沐浴更衣”

玉紫盯着被众人簇拥着,说是要去大吃一顿的秦太子,点了点头道“走罢”

到了浴殿后,玉紫挥退众婢,急匆匆的洗了一个头一个澡,然后穿上了城主府准备的姬妾服。,转眼间,天色已晚,腾腾火把照亮了天空,这时,一个寺人走了过来,尖声说道“太子有令,玉姬,苏姬晋见”

她的话音一落,玉紫清楚地感觉到,苏姬双脚一软,瘫在了地上。玉紫朝她看了一眼,抿紧唇跟在那寺人身后,走了出去,不一会,苏姬也跟了上来,只是她脸白如纸,眼神空洞,已完全是一副待死之相。

那寺人带着她们来到主殿中,殿中灯火通明,乐声不绝于耳。那寺人朝着侧殿门一指,叫到“两位美人,由此入内吧。”

玉紫没有动。

她盯了一眼那寺人,双手伏在背后,头一昂,声音一提。冷冷的却声音异常清亮的喝道“想我玉姬何许人也?机关术独步天下,在赵国早有国士之名,我真不知秦人竟是如此无礼,令我穿上姬妾裳服,进出偏侧小门!咄,秦人便是如此待有才之士么?”

她的声音清清朗朗,饶是混在一殿的欢声吆喝声,笙乐声中,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荡开来。

殿中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在守院剑客们惊讶的目光中,玉紫转过头盯向殿中声音一提,朗声喝道“我玉姬虽是一妇人,却也不弱于世间任何丈夫,你轻我侮我,我虽妇人,不敢畏死!”

第二百六十章 报复

殿中完全安静了。玉紫脚步一转,在众剑客目瞪口呆中,转身来到正殿门口,衣袖一振,施施然,凛凛然跨入殿中。

瞬时,她对上了数百呆若木鸡的秦人权贵。

玉紫缓步走入。

现在的她,虽然只是一袭姬妾裳服,虽然脸上依然涂了厚厚的脂粉,可这些年来的杀戮果断,长居上位养成的威仪之气,还是表露无疑。

在一殿众人呆呆的目光中,她大步走在过道中,不一会,玉紫便来到了殿前。

然后,她来到殿门侍卫旁,突然右手一伸,嗖地一下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她这一手干净利落,果断之极!

随着“铮——”的金铁交鸣声入耳,众人同时一惊,清醒过来。秦太子急急喝道:“玉姬,你这是做甚?”

玉紫冷冷一笑。

她嗖地一把,长剑反转,剑锋指着自己的咽喉。

一殿惊呼中,玉紫瞪着秦太子,声音一提,冷冷说道:“我玉姬何许人也?自入秦地,再三听闻到的,都是太子你的咄咄相辱!再三看到的,都是太子你的残忍暴/虐!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太子辱我过甚,妾虽妇人,不敢畏死!”

这般用剑锋指着咽喉,实在有点累。玉紫干脆把剑一横,架上了自己的颈项!

秦太子铁青着脸,腾地站了起来,他伸手指着玉紫,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玉紫地指责,字字诛心!

本来,一个妇人地指责算不上什么。可是这个妇人不是别人,她是玉姬!

这个玉姬,竟然在高调显出她自己的身份后,如此唾骂于他!

秦太子喘息起来。

秦人虽然是虎狼之国,有虎狼残忍之心,也惯行不仁不信之事。可在这个时代,国家要强盛,只有一个办法:用士!重用有才之士!

而玉紫,便是那个有才之士。而且她还是被所有的诸侯国,所有的有才之士都承认了的大才!从来,士人之间最会抱团,他们自有一个利益团体。别看玉紫只是一个妇人,可牵涉到才学方面时,士人们都会站在她那一边。

她现在说的话,做的事,不出明日,便会传满整个城中,不过一个月,便会传遍整个秦国,不出一年,整个天下便都知道,他秦太子只好色,不懂用才,为人亦十分不齿!

秦太子脸色铁青。

他咬着牙,慢慢挤出一个笑容。他上前一步,朝着玉紫深深一揖,陪笑道:“我、真不知,姬因何如此震怒?”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委屈。就算他说过要睡眼前这个妇人,可他毕竟还没有睡啊。再说身为妇人不就是让丈夫睡的吗?这样的话怎么能算是侮辱呢?

面对秦太子的笑脸,玉紫重重哼了哼,她翻了一个白眼,转向一侧的城主,朗声道:“妾此行前赴咸阳,希望能得到君子一路护送!”

她竟是不管不顾,便这般当着秦太子的面,向城主示好。

城主一怔,转眼大喜过望。他自是知道,眼前这个玉姬,对于秦国的份量。

当下他站了起来,叉手应道:“遵令!”

两字一出,秦太子脸色铁青。

可他只是青着脸,脸上还得堆满假笑。

毕竟,他只是一个秦太子,秦王最不少的便是儿子。再说,这个城主他的身后还有家族,以他家族的势力,还真不怕这个秦太子。

玉紫见到城主与秦太子之间,已是风起云涌,心中一安,顺手扔了佩剑,大步走到城主身后坐下。

她这个立场一表,城主更是喜笑颜开。要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是不用为了她得罪秦太子的。可眼前这个女人价值太大,大得他愿意冒与太子翻脸的险。

玉紫坐在城主身侧,暗暗忖道:从秦太子的口气中,秦王得了我,也定会把我绑在他或他的某个儿子的车上。我要不要把公子华拖下水?

按利益角度来考虑,她如果向秦王表明愿意嫁给公子华,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是公子华那人一看就是个软弱可欺的,只怕自己的表态,带给他的不是辉煌腾达,反而是无边灾祸。她,要不要狠下这个心?不行,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离开秦国吧。

被玉紫弄了这么一曲,整个宴会都变得索然无味。本来按秦太子的意思,是令玉紫当殿献上一舞,然后再搂着她入寝殿行欢的。可被她这么一闹,他哪里还敢起这样的心思?

宴会散去,玉紫在城主随从地保护下来到了另一个院落中。

秦太子的院落中。

他铁青着脸,在房间中转来转去,他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不能忍也!实不能忍也!我堂堂秦国太子,被一妇人逼迫如此,从此后被世人耻笑,如此大辱,实不能忍也!”顿了顿,他呼地一声抽出佩剑,砰地一声重重砍上木几,压低声音嘶吼道:“连李奇一个小小城主,也敢对我如此!”

他显然恨到了极点,一张瘦削的脸已是扭曲成了一团。

呼地一声,秦太子转向那白脸三角眼贤士,低喝道:“我要杀了那妇人!”

那白脸贤士闻言,眼睛一眯。他慢慢地说道:“要杀了那妇人,却也不难。”秦太子紧紧地盯着他,连声问道:“有何善策?”

白脸贤士森森一笑,“李奇不是想占有护送玉姬的功劳么?善,我们正可借此一用。”

说罢,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秦太子闻言大喜,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容来,“明儿那妇人到了手,我要好好地赏玩赏玩。”说到‘赏玩’两字时,他阴沉的脸开始发红,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激动。

主意一定,秦太子已是笑容大露。

他大摇大摆地坐在塌上,淫笑着说道:“唤苏姬来!噫,玉姬那贱妇莫名发难,说不定是这贱妇口无遮拦所致。本太子要审她一审。”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在马车驶出城主府时,玉紫的眼角,瞟到了一具拉着尸体的驴车从侧门驶出。她匆匆一瞟,脸色立马煞白。

玉紫拉下了车帘,闭上了双眼。她低低地对自己说道:“玉紫你自身难保,本不是撑英雄之时。再说了,她,她也知道自己会死的,迟早会死的……”声音低低,愧疚莫名。

刚才只是一眼,可她正好看到那尸体的面容。那张曾经秀美,如今灰白的脸,正是苏姬所有!

奇邑,还是秦国边境的小城邑,从这里到咸阳,还有很远的距离。更重要的是,这里因为是边境,盗贼横行,马匪众多。

因为昨晚的事,秦太子动怒了,他的一万兵卒一出奇城,便从另一条要道前往咸阳,与玉紫等人分道而行。

奇城只是一个普通的城邑,还要留一部分兵卒固守城池,因此护送玉紫的队伍,只有四千余人。

夕阳西下了,玉紫在奇城城主的护送下,也在路上走了三天了。

一阵喝叫声中,车队停止了前进。众兵卒一一跳下马背,开始扎营。扎营的所在,是一处很开阔的盆地,盆地四周,都是平缓的丘陵山。这丘陵山斜斜而上,坡度不足十度,因为土质带着砂砾的缘故,山坡上的草很嫩很浅。

胡乱吃了两口饭后,玉紫坐在塌上,怔怔地望着四面的青山。良久良久,她低叹一声,走回帐篷。

奇城城主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向一侧的贤士笑道:“真难想象,眼前这个淑静妇人,可以做出那晚之事。”

那贤士点头说道:“玉姬,可是负天下盛名啊。”

夜,越来越深了。玉紫仰躺在塌上,伸手扯了扯被子,又翻了一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