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阁老一听,心中更是想念,感叹道:“一晃眼,梅儿都该议亲了,柔儿…柔儿若是在,定然欢喜…”

柔儿是杨氏的闺名,白鸿哲听了也多少有些感伤。元配已逝,若换作别人,最多也就缅怀一下,但是白鸿哲极爱杨氏,此时听到岳父提到亡妻,眼圈儿也红了。

早些时候,柔儿刚亡故没两年,白鸿哲续了弦,当时杨阁老也怨过这个女婿,说是极爱重自己的女儿,这人一走转身就娶了妻子,但后来他也想开了。白鸿哲是震国公府的长子,就算他不愿意续弦,家中二老也不会任他胡来,这娶妻生子不是他说了算,这关系子嗣的事情,本就是家中的大事。想开了,对这个女婿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但一想到自己命薄的女儿,他心里又放不下这个架子,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平淡。何况这些年,外孙女儿也不亲近杨家,他自然认为这是白鸿哲的主意,尽管心里不怨他续娶,但是也是对他失望,自然不会对他怎样亲热。

如今为着这唯一的外孙女儿,他的脸色也缓了许多。不管白家怎样,这外孙女儿却是柔儿唯一的牵挂。

“听说早些时候梅儿在流云庵被歹人挟持,险些伤了,可有此事?”虽然那事被成王压下了,但是杨阁老是何人?他是当今世上的恩师,当朝的太师,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眼睛。

“梅儿已经无碍了。”白鸿哲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岳父说的事情,身为震国公府的嫡长子,竟然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爱女,还险些让女儿丧了性命,这事说到天边去,也是他无能,丢脸都丢到外边去了。他以为这事定然瞒得严实,不曾想自己的岳父竟然知道了,想想也是,当时流云庵的劫持事件闹得这般大,再怎么瞒也是有风声的。他想到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又觉得头疼了些。

“你若是护不了梅儿,就将梅儿送到杨家,我的外孙女儿可不是让人欺负的。”杨阁老向来是个护短的人,何况这是他最亲的外孙女儿,只捧作眼珠子一般地爱,一听到白梅受伤的事儿,早就窝火了,若不是看在两家的情面,只怕早就上门要人了。

“岳父教训得是。”

若不是长辈去看望小辈没有这样的理儿,杨阁老早就上门了,毕竟白梅是白家的孙女,他这样上门打脸传出去失了规矩,这才忍着心疼将这事压下,但却也对这外孙女儿想念得紧,便道:“记得自己说的话儿,赶明儿让梅儿来家里小住几日,她外祖母可是想念得紧。”

白鸿哲是何等人,在朝堂上打滚了这许多年,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岳父想要去看望梅儿却又不敢明着说,早已心灵神会,笑道:“小婿前些日子得了几幅旧画,正想让岳父帮忙相看相看,不知岳父可有时间?”

杨阁老如何能不知这女婿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故作深思,方道:“好吧。”

杨阁老原本是想要去家里换了衣衫再来,可是却又等不及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儿,便随着女婿一同到了白府。自从柔儿去世后,他便不好再上白府,毕竟白鸿哲现在的岳丈是钟家人,这还是女儿的丧事之后他第一次上门。看到白府中的一草一木,触景生情,他又不禁想起了女儿来,暗暗叹了一声。这一切都看在了白鸿哲的眼里,他朝小厮道:“去叫大姑娘来书房。”

白梅那日从流云庵回来,又听了老祖宗那一番话之后,也只是郁闷了半日,跟杏姐儿吐了心事之后,心里倒也想开了。不管她嫁给谁,只要不嫁给朝大郎便好,其他的事她也不便放在心上了,丈夫这个词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名词而已。前世她好风花雪月,为了爱情可以放弃家族的荣誉,此生她却不会再让自己深陷那爱情之泥潭。

因为想通了,所以她只觉得周身舒畅,也便能平静地对待周遭的事情了。此时,她正在房中绣花,自从重生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做女红了,如今重拾绣巾,却觉得原来静下心来做一件事却是那样好。

“姑娘,大爷差人来叫姑娘。”丝竹走了进来。

“父亲叫我?”白梅怔了怔。

自从重生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了。对父亲,她早没了以前的怨恨,剩下的只有愧疚。她一直对父亲怀有恨意,从纳了裴姨开始尤胜,如今乍听到父亲唤她,心里倒是感叹万千,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回过神来。

“是的,大爷叫姑娘去书房。”

白梅却也没有太多惊讶,虽然父女两人太久没有相见,但是她的内心中是极度渴望父爱的。本想着过两日便去与父亲认个错儿,修复一下父女关系,没曾想父亲曾差了人来,这便给了她机会。她让丝竹给她更衣,换了件衣衫,便带着丝竹出门了。自从流云庵回到白府之后,她便不怎么待见梦竹,本就对这丫头有成见,流云庵事件一出便更加对她设防了,若不是留着梦竹还有用处,早落个错处就打发了去。

“大爷,大姑娘到了。”

白梅候在门外,听到门口小厮传报了一声,便听闻书房内传来一声:“进来。”正是她父亲的声音。在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也能想象到自己见到父亲时的场景,但此时听到父亲那熟悉的声音,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在颤抖。早些时候,她刚刚重生那会儿,虽然老祖宗叫了父亲过来用膳,她也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但是那时候她刚苏醒,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父亲又对她甚是冷淡,哪怕心里再渴望父亲的热情也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后来父亲用了膳之后便回了书房,再后来父亲一直忙碌,她再没有机会见到父亲。她后来去了流云庵,又遇到了那事,心情一时难以平复,这一耽搁就过了几日,今日听到丝竹说父亲想要见她,她禁不住满心的欢喜。这种喜悦,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原来在自己的心底,最爱的竟然是父亲,从小母亲早亡,父亲虽然对自己严厉,但是却是极疼爱自己的,如今想来,以前的自己一直与父亲呕气,当真是不该。

“梅儿…”刚进到书房,她便听到一个声音,却不是父亲的。

白梅望去,却见是一个白发老人,穿着紫色官袍,衣袍上绣着青松白鹤,这不是她的外祖父杨阁老又是何人?虽然她不常见到自己的外祖父,但是他的声音相貌却是刻在骨子里一般的熟悉。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想要去杨家看望自己的外祖父与舅舅们,前世的她愚昧可不及,今世的她却想要去弥补以前给亲人们带来的伤害,只是她刚刚重生不久,有些事情还来不及做,她心中渴望的亲人们就已经在她面前了。对于外祖父,她如今充满了愧疚。当年母亲走的时候她还小,对母亲没有多少印象,后来钟氏进了家门,又骗得她对她付出了真情,一直把钟氏当作自己亲生母亲一般的看待,自然也就把钟氏的娘家当作了外祖家。清醒之后,她为前世的自己感到痛恨与羞愧,如今突然见到了外祖父,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孩子…”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柔儿的外孙女儿,杨阁老禁不住老泪纵横。

他的女儿走了之后,他一度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也不敢去白府看望这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儿,这一晃就过了好几年。如今再见到她,却发现这孩子不管是眉眼还是性格神韵都像极了自己的女儿,活脱脱就是年少时候的她,怎能不让他触景生情?

“外祖父?”白梅喃喃地,喊出了声。

第19章 媛姐儿

外祖的生辰,白梅是知道的,就因为知道,所以她心里难免有愧疚。她长到十二岁,却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外祖的生辰宴,跟外祖家如此生疏,估计也就是前世的自己能做得出来的。昨日,外祖父到了震国公府,因为他的难得到访,祖父及各房都聚在了一起,一大家子难得吃个饭,随后她就被外祖父带到了杨家。

杨家,她前世倒也来过,只是时日已久,有些记忆模糊,如今进了杨府,却发现自己竟然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杨府的一草一木,她还有些印象,只是没有那么清晰而已,再见到,就不免想起了前世最后一次到得杨府是外祖去世那年,文官之首的杨阁老被皇帝忌惮,结果被小人暗算,差点满门抄斩,最后杨家也败了。如果不是外祖被皇帝舍了,最后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这不是梅儿么?”随着一声温柔的声音,她看到一个贵妇人朝着她走来,她自然认得,是她的大舅母。

大舅母顾氏,虽不是四大家族的,却也是大族之后,顾家当年虽然只是小世族,但因为助了当年的先帝,又是粮草又是钱财,顾氏的父亲当年被封了一个从一品户部尚书。顾氏又是最小的嫡幺女,自小自是百般宠爱,十六岁那年皇帝赐婚给了当年已是正三品大理寺卿的杨天瑞,也就是白梅的大舅父。杨天瑞膝下一子一女,女儿是顾氏所出,那唯一的儿子却是刘姨娘所出的庶子。

“梅儿见过大舅母。”白梅欠了欠身。

“好,一晃眼,梅儿竟这般大了。”顾氏说着,眼角竟然有些发红。

白梅自然知道大舅母和她的母亲乃是闺中好友,后来又成了姑嫂,感情自然不必说,如今见到从小丧母的白梅,如何不心疼?白梅心里也有些感伤,怕舅母又触生情,忙道:“媛姐儿呢?”媛姐儿便是大舅父唯一的嫡女杨媛红,与她同年,月份稍小。

“她进宫见平阳公主了。”顾氏拉着她进了房间,对这个侄女儿,顾氏有的只是心疼,如今见到她来了,自然好一番热情。

杨媛红是平阳公主的伴读,当年白梅本也该进宫作为公主的伴读,但是进宫才几个月,却因为她性子实在软绵得不成样子,受不了宫中那些刀光剑影,最后送回,失去了这伴读的机会,最后选了三房的薇姐儿。

正说话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姑娘回来了。”接着便看到一个爽朗的少女掀走了进来,眉如远山,唇如枫,当真是一个俊美的姑娘,只是少了女孩家的娇弱,多了一份英气,这便是她的表妹杨媛红。杨媛红生在文官之家,却不似一般姑娘家喜欢诗书女红,反倒自小喜欢与堂哥一起习武,所以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此时她听到丫环说母亲在房中等她,便大步进了屋子,大意的她也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朝母亲一礼:“母亲,女儿有礼了。”

“你这孩子,跑得满头大汗。”看到女儿脸上全是汗水,掏出手巾给她擦汗,却被她一把拿了过去,“母亲,我自己来。”

看到表妹那全无女儿态的模样,白梅噗哧一声笑了。她这个表妹,今后可是大为出名,虽为女儿之身,十六岁那年竟然女扮男装,跑到了军营里,想要学古时候那花木兰,后来被当时的元帅认了出来,但军队已经开拔,无奈只得凭她胡闹,没曾想竟然立了军功,被皇帝破格封了个将军,后来嫁给了那个年轻的元帅,婚后依然随夫出征,是个传奇人物。如今见到她,虽然没有将来那般气壮山河,但也是咋咋呼呼,全无女孩子该有的淑女样子。

“看你,咋咋呼呼的,表姐来了也不见礼。”顾氏笑着点了点媛姐儿的额头。

杨媛红这才看到母亲身旁那个像花朵一样美丽的少女,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脸上没有惊喜,表情很平静,只是撇了撇嘴:“她不是不认我们了么?怎么上我家来了?”媛姐儿这一张嘴,真相了。

一句话说得白梅尴尬地红了脸,想生气但是媛姐儿说得一点不假,前世的她所作所为与断了亲戚有何区别?她知道媛姐儿一向心直口快,这话虽然听着膈应人,但是细细想来,无不让人觉得媛红儿直爽得可爱。白梅是情愿与媛姐儿相处,也不愿意与那些表面恬静温雅实则歹毒的面具人相处。媛姐儿虽然爽直,话说得难听,但是只要自己以诚相待,她定然不会多加为难自己,何况以后媛姐儿可是新一代武贵一字并肩王的妻子,而且媛姐儿一生光明磊落,这样的女子结交对自己百益而无一害,何况两人还是表亲。

“媛姐红,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的表姐,至亲的骨肉情,怎可如此无礼?”

尽管杨媛红极不待见这位表姐,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虽然她常年跟自己的堂兄练武,但是在宫中久了,那些规矩也学得极规范,虽然性子依然是直爽。她朝前一礼:“表姐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这么心直口快,如有不到之处,还望见谅。”

就这一眼,白梅就喜欢上了这爽直可爱的表妹了,她扶住她:“妹妹说哪里话,你我是亲表姐妹,有什么失不失礼的,姐姐还就喜欢你这性子,不矫不作,真性情。”

杨媛红却是眼睛一亮,喜道:“还是姐姐懂我,就母亲总是教训我,说我半点无女儿之态。”一眨眼功夫,这位大小姐就已经忘了先前不快,与白梅亲热了起来。

顾氏却是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为娘自然是为你好,你看你如今这般总是咋咋呼呼的,你年龄也不小,再过两年也该议亲,再如此这般全无规矩,上了婆家让人笑话。”

杨家是大族,杨阁老又是辅臣,这嫡长孙女自然是会配给京中贵族,若是再这般不学规矩,以后只会让人笑话,顾氏才会这般心急。但是杨媛红却总是我行我素,全然不把母亲的担忧放在心上,这次顾氏想着让白梅劝劝女儿,至少也让她有一个可以学习的对象。

“像媛姐儿这么真性情实属难得,舅母也别太担忧,我相信媛姐儿自有分寸,切不会丢了家中脸面。”

“表姐说得对,我平时虽然胡闹了些,但在外人面前,也是把规矩学全了的,母亲别忘了,我的规矩可是跟宫中嬷嬷学的。”

顾氏想想也是,她这个女儿平时虽然胡闹,有外人在场确实规矩得很,只是那张嘴往往得理不饶人,却也如侄女说的,这是她的真性情。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女儿不失了礼数,在世人面前有礼有节,有身为贵女的风范,这便是了,她也不好太过苛刻,她这女儿可是倔强得紧,万一逼急了,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当真要后悔了。

“罢了,你懂得为娘苦心便好。”

媛姐儿嘻嘻一笑,突然就凑上去往她亲娘脸上一吻,笑道:“我自然最懂母亲,母亲一切都是为女儿着想,女儿高兴都来不及。”

就这么被女儿啵了一口,顾氏愣了愣,倒想起来女儿小时候就爱窝在她怀里撒娇,心顿时柔了下来,白了她一眼,嗔道:“就你这丫头,鬼灵鬼灵的。”

媛姐儿却一点不脸红,哈哈笑着:“母亲,我带着表姐先出去了,赶明儿再来向母亲请安。”说着,就拉着白梅就要出去。

白梅其实还想跟大舅妈好好说些体己的话,但是被媛姐儿这么一拉,有些尴尬,却听顾氏道:“也好,你们年轻人自然有话说。梅儿,晚上过来,陪舅母用晚膳。”

“母亲就是偏心,怎么就只让表姐一人过来,我可是你女儿哦,也没见你这么热情。”杨媛红酸溜溜道。

“就你耍贫嘴,晚上早些过来。”顾氏点了点杨媛红的俏鼻。

看着她母女二人的样子,白梅心中羡慕不已。她也想要被母亲这般关爱着,可是想到自己早逝的亲娘,她的心里酸楚不已。

第20章 贺寿

杨阁老的诞辰,就在初八那天,也巧了,离皇后举办的百花节只有两天,也幸好不是同一天,否则女眷来庆贺的人只有寥寥无几。这各家主人们的诞辰,往往是内眷们带着家中的未出嫁的女儿们出来联络感情的时候,有合适的对象,也往往会在这样的聚会上出现,所以这是京中贵女们的一次机会,谁也不会放弃。

此时白梅正跟随着自己的大舅母招待着内眷贵女们。她和表妹杨媛红的感情也急速飞升,媛姐儿个性直爽,她对白梅是有误解的,当然这误解也没有冤枉,如今白梅以真心对待,也没有用多久,这位未来的巾帼英雄也就被白梅的真诚收服。

“这是媛姐儿么?这一眨眼,就这么大了?”说话的是一个穿暗红对襟衣裙的贵妇,此人白梅认得,正是左宰相袁相的妻子。

袁相是寒士,当年连中三元,被先帝亲点翰林,后成为清流的代表,一步步走上现在这宰辅的位子。这袁相的妻子本是他恩师原太傅的孙女,当年看中了他的才华,将长孙女下嫁,正因为有了恩师的栽培,这才有了他今天的位子。这李氏嫁给袁相这么多年,只得了一个女儿袁翠萍,今年十四岁,那可是个水仙花儿一般的女子,亭亭玉立,已是适婚年龄,却至今没有婚配传言,袁相有意把她送入宫去。跟这袁翠萍,白梅前世并没有交集,也没有知道她最终是嫁给谁家。

“这是侄女儿梅姐儿。”顾氏笑吟吟道。

“哦,这就是震国公府的梅姐儿?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没想到长这么大了。”李氏拉过身旁的女儿,“这是我家翠萍,快,孩子,来见过你顾姨母。”

“顾姨母好。”袁翠萍的嗓音清脆如鹦,熬是好听,连白梅也听得痴了。

“梅儿,快带袁小姐去后园。”

袁翠萍性子安静,话也不多,只是跟随着白梅去往后园,路上也没听她怎么说话。白梅本也是个话少的人,重生后性子更是冷了许多,虽然这些日子跟媛姐儿时间久了些,稍有些改变,但依然还是无法跟媛姐儿这爽直的性格比,见袁小姐不爱说话,她也没找话说,静静的只是带着她穿过走廊,往后园的拱门而去。

刚穿过拱门,还没有进入后园,就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白梅心无杂念,本就好奇心不重,拉着袁翠萍就往后园的方向走。袁小姐是个极稳重的人,听到男人的声音自然是脸红如霞,低着头就随白梅进了后园。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在她们刚进入后园的时候,在假山后面出现了三五个少年,锦衣玉服,模样儿个个生得俊俏,其中一人却望着那没入后园的俏影发呆。

“生哥儿,在看什么呢?”

那叫生哥儿的少年却是摇头,只是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后园的拱门,仿佛要看穿了似的。

“那是女眷的后院,你可不能犯错误,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走了。”

“孙海超,你说清楚,谁误了人家的名声?”朝如生浓眉一竖,瞪向那说话的少年。

孙海超却是挑眉道:“怎么?我说错了?朝如生,收起你这花花肠子,这是杨阁老家的后院,来的可都是京都的贵女们,可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些媚姐儿们。”

这孙海超乃是平南侯世子,虽然出生在世家贵勋,却没有一点贵族的架子,十二岁就入了国子监,算是学院里年龄最小的学生,听说这年的科举有望成为状元郎,一直被各家世家贵族们视为未来的乘龙快婿。他为人正直,向来就极看不惯朝如生的虚假作派,所以两人在国子监一向都是相看成厌的,今日是杨阁老的诞辰,这对于国子监的学生来说,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所以跟杨家大公子杨立轩关系不错的学生都过来祝贺了,孙海超自然也不例外。

朝如生咬牙切齿,正欲发作,却听一旁的杨立轩劝道:“行了,奉林,朝兄也无此意,大家都是同窗,切不可伤了和气。”

奉林是孙海超的字,此时他再看不惯朝如生的所作所为,也得给杨立轩一个面子,便没有再出言讥讽。朝如生虽然也恨,但在杨家他也不敢造次,只是心有不甘,再想到刚才进去的倩影,心里一阵荡漾,盘算着如何才能认识刚才的两位姑娘。

“听说宫里有贵人要来,奉林你随我去前院候着。”杨立轩拉了下孙海超的衣袖,以眼神示意他切不可鲁莽。

孙海超这边还没有表态,那边朝如生却不依了:“杨兄,我们兄弟几个也想要过去见见贵人们。”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想他朝如生虽然贵为世族,又是皇后的母族,可惜早年家族分裂,硬是失去了这大好的机会,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攀上宫中的贵人,为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

杨立轩想了一下,方道:“好吧,那就走吧,只怕贵人已经到府门了。”

那边后院的女眷们也在谈论这宫里的贵人,白梅到的时候,一大群的贵女们围在香叶亭里。这香叶亭是建造在一处水塘边上的,样式成叶关,故取名为香叶亭。杨阁老是清流,家中本没有多少财产,好在几个儿子娶的虽不是什么大的世族,但是娘家都显贵,嫁状也丰厚。当然媳妇们的嫁妆不可能挪用来家用,杨阁老两个嫡子都是清流人物,但是膝下却有三个庶子,其中老二家的姨娘白氏却是商贾之家,这庶子也有经商的天份,虽然商人在燕国的地位极低,但是这杨二公子却持意为之,被杨阁老所不齿,只得从明面上转为了地下,这亭子就是这杨二公子建造孝敬。杨阁老虽然知道自己二儿子在经商,但因为并没有明面上出面,所以他最后也懒得去管,毕竟嫡庶还是有别的。

“哎,表姐,我在这里。”见到白梅缓缓朝这边过来,杨媛红急忙朝她招手。

白梅望去,见到杨媛红被好几个女孩围在亭子中间,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媛姐儿一向这么朝气澎湃的,极少去怨恨人,也不会小肚鸡肠,更不会背后下损招,所以极得其他女孩的好感,很多女孩都愿意与她成为朋友。白梅也是被媛姐儿的这种魅力所折服,尽管刚来杨府时她直爽得让人哭笑不得,但是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又不得不让人心生喜欢。

“你们在聊什么呢?”

杨媛红朝白梅眨了眨眼,凑近她小声道:“我们在聊宫里的贵人呢。”

“贵人?聊他们做什么?”白梅却不以为意。

“表姐你不知道,今天宫里有贵人要来,我刚得到的消息。”杨媛红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在场所有的女孩听到。

这消息在白梅的意料之中,但也让她抬起了头,也让袁翠萍及一干姑娘们抬头望向了一脸神秘的媛姐儿,却听她道:“你们还别不信,这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这一说,大家就都信了。媛姐儿的大哥杨立轩虽是庶长子,家里没有嫡子,他从小就记在了嫡母的膝下成了嫡子,如今可是宫中皇子的伴读。对于家中兄妹都是宫中贵人伴读的杨家来说,可谓是少有的荣耀。杨立轩能成为皇子的伴读,一是家中祖父是辅臣,二也是因为他自己确实优秀,优秀的人往往只要给一个奠基就能往上飞窜。

“大家说,会是哪个贵人来这里?”赵雪琴小声道。

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是些好奇又喜欢八卦的年龄,既然有人开了头,也就收不住嘴了,七嘴八舌地就开始议论起来。

“这还用说,肯定是太子。”牛晓枫道。

“你怎么知道是太子?说不定是其他皇子呢。”肖莉也道。

“我觉得是秦王,杨公子是秦王的伴读,我觉得他才是可能性最大。”吴珍珠想了想,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媛姐儿笑得坦荡,看着大家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却只是笑也没有回答,虽然她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此时她却不想那么早鬼揭晓。

“行了,大家不用猜了,我知道今天来的贵人会是谁。”白梅突然道。

“是谁?”大家一起涌了上去,甚至连杨媛红也好奇自己的表姐会说出什么答案来,看她信心十足的样子,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的。

白梅自然是知道今天贵人会来杨府,前世的时候虽然她没有参加自己外祖父的诞辰,但是当时发生的事情她还是清楚一二。当年,她因为性子孤傲,又被人挑拨,耳根子又软,所以经常做出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情,说得通俗点,她就是一朵清白的白莲花。今生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有些事情一定不会改变很大,比如诞辰会客的名单。

“如果我猜得没有错,应该是太子殿下和成王殿下兄弟俩。”

此话一出,又引得大家一阵议论,肖莉皱了皱眉:“太子和成王都会来?你怎么想的?”

“其实这事不难猜,我外祖父乃是重臣,他的生辰陛下一定会派人过来祝贺,而能代表陛下的只有太子殿下,而成王殿下是太子同胞兄弟,同样也可以代表皇室。虽然表面看起来与我外祖父并无关系,但是我二表哥如今身在军营,那支军队是成王殿下麾下,所以我断定成王也会出现。”白梅这一分析,大家果然明朗了。“至于大家说的,我大表哥虽然是秦王殿下的伴读,但是一个殿下断不会亲自上门来祝贺自己伴读的祖父,何况他的身份也不可能过来亲自祝贺,会随一份礼已经不错了。”

“白梅,你好棒,你这一解释,就让我豁然开朗了。”吴珍珠双目喷出敬佩的火焰。

白梅被她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这吴珍珠乃是吴府伯的嫡长女,虽然已经十三岁,但是性子还如小孩子一般,倒也是可爱。

以前对白梅有看法的姑娘们,此时被白梅这一番话也说得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复。在她们的印象里,这震国公府的嫡长孙,性子软绵,又倔强得很,是非不分,亲仇不分,自己的外祖家常年不联系不走动,却跟继母家走动得可以。总之,这就是个好歹不分的白莲花,在众人眼里一无是处,空有国公府贵女的头衔,却无半点用处。

“大家快去看,水塘那边男客们正在塞水。”突然一个小姐跑了过来,正是平亲王家的水郡主。

这水塘,和香叶亭这边的水塘不一样,此处的水塘只是观察作用,里面养了不少的观察鱼,但可以作为飘流作用的水塘却是在院子以西,那里是外室所在,是男客们聚集的地方。作为女眷,那地方是切不可去的,她们和水郡主不一样,作为皇室中人,水郡主可以大胆为之,没有谁敢说她闲话,但是这些公府侯府的小姐们,却要以自己的名声为重,切不可做出这等败坏名誉的事情,哪怕她们心里再好奇,也不敢付诸行动。

“好,那快去吧。”杨媛红却是没那么多顾忌,本身她性子比较野,规矩虽然学了不少,但是关键时候也会掉链子,这跟她的性子是有极大关系的,在其他贵女们都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第一个站出来应声。

“媛姐儿,不得胡闹,那是男客们的地方,我们女眷不可入内。”白梅头疼,及时的喝斥了她。

“那又怎样?我们又不是跟那些男客们去相会,只是远远地站在水岸边观看而已,热闹过了我们便离开,又不会引起多大的混乱,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胡闹。”白梅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后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是知道媛姐儿性格的,如果决定了的事情,一般人也没法改变她的想法,何况在媛姐儿的心里,这隔岸观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她眼里这也不是败坏名声的事情。此时白梅除了阻止,没有别的办法。

“不会出事的,表姐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些,我虽然胡闹,但是分寸还是知道的。大家谁愿意去,就跟上我,不愿意去的,就在这亭子里,等我们回来。”

女眷们都还是有犹豫,白梅说得没错,这关系到她们的名誉,万一与男客们有所接触,这名声败了,可就再也挽回不了了,但是她们又好奇得紧。她们平时在府里,又不能抛头露面,也就只有随着各自的父母去各府拜会而已,其他的地方谁都不敢乱去。

“我可是听说,连太子殿下和成王殿下也会去哦。”水郡主的一句话,如炸弹一般,在各个小姐们的心里炸开了一道口子,再也堵不住了。

……

第二次相见

在京都贵女们的眼里,有什么比宫中的贵人出现在聚会上的消息还来得振奋。当得知太子和成王也可能出现在水塘上的时候,贵女们兴奋了,也忘却了名声可能受损的事实,一蜂窝的就往那个水塘而去,只希望能来个巧遇,遇到太子或是成王,太子已有正妃,侧妃也只剩下一个名额,但是成王尚未婚配,正妃侧妃的位子可都空着,虽然跟太子没法比,但这位爷可是皇后的嫡子,将来封亲王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所以为了得到成王的青睐,也就只能一试了,特别是那些地位不是特别高,又眼巴巴盯着侧妃位子的贵女们,更是积极性极高,大家也就开始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白梅没有那份闲心去参与那些无聊的游戏,在她眼里,所谓的赛舟所谓的京中王孙贵子的相遇机会,都是一场风花雪月般的闹剧,所以当那些贵女们最后还是决定去观望赛舟时,她却决定在香叶亭里,看着满池的荷叶,平静一下内心中的波涛,独寻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

“你怎么没有去水塘那边看赛舟?”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回头,迎上的却是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袁小姐?”

袁翠萍轻轻在她在身边坐下,嘴角却是带着笑:“大家都过去了,为什么你不去?”

“你不也没去么?”

袁翠萍掏出袖中的帕子,抿了抿嘴角:“贵人若是那么好攀,就不是贵人了。”

白梅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在这京中贵人的眼中,贵人那可是钻着脑袋都要往里钻,只要攀上贵人一生荣华就有了。所以她虽然表面上跟那些贵人们有说有笑,其实内心里却是极不赞成她们的行为的,不过人各为志。只是,袁翠萍的想法,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就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处在满脑子浪漫的年龄,却能看得这么通彻,这可是她活了两世才悟透的道理,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竟然被轻易的悟到了,这小姑娘真是不一般。

“看来我们二人倒是想一块了。”白梅朝她笑了笑。

袁翠萍却笑:“我也想不到,白姑娘这般透彻。”

那笑容美得一如春花般,连白梅这个女人都被笑容迷住了,何况男人。白梅突然觉得,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只有神一般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但是最后她的归宿是什么呢?白梅在脑海里搜索着她最后的结局,但是依然白茫一片,什么也没有想出来,按理说袁小姐是左相之女,虽然前世自己和她没有任何交集,但她的消息应该也能听到,但如今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袁小姐,这手帕是你自己绣的?没想到,你的女红这么好。”白梅一眼就瞧见了袁翠萍手中的那块手帕,那帕上绣着水仙花,绣工极其秀美。白梅生前也是极爱女红,因为性子比较闷,没什么其他的爱好,也就喜欢绣着女红,对于一个出嫁女来说,女红那是至关重要的,每一件嫁衣,可都是需要自己做的。重生后,她倒是没再接触女红,不是不愿意接触,而是她静不下心来。

“别叫我袁小姐了,叫我翠萍就行。”袁翠萍拿起桌上的香蕉,剥开轻轻咬了一口,“你也知道,我朋友不多,媛红是我在宫中的伴读,我和她同为伴读,她是五公主的伴读,而我却是三公主的玩伴,除了她我一直没有其他的朋友,如今我算遇到新的朋友了。白梅,我是很高兴认识你的。”

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文静的小姑娘,却露出了这般真诚的笑容,白梅的心被震动了。她知道自己重生后,心就开始冰凉了,很少为其他人所动,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她都不会轻易敞开心胸。她总是带着一份警惕,以戒备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毕竟前世伤得太深,今生好不容易有了重获新生。

“可是你今天才认识我。”

袁翠萍却道:“两个人的友谊,和时间没有关系,而是与真诚与内心关系甚大。我觉得你值得我深交,你便是我的朋友。”

在前院传来了热火朝天的呐喊声,虽然隔得很远,但是白梅和袁小姐还是听到了,两人心情却异常平静,一边品茗一边聊天,乐得惬意。可是刚聊了没多久,就听到前院好像闹腾了起来,好像还有哭声和呼救声。这种声音,与赛舟的声音是不同的,那边肯定是出了事了。接着便见到袁翠萍的大丫环小红过来了:“姑娘,那边出事了。”

“可是吴家姐姐掉水里了。”接话的却是白梅,而且她的语气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白妹妹如何得知是吴家妹子掉水里了?”袁翠萍的脑子有些乱,一时拐不过弯来。

“不说了,我们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