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暗,房间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已经被人看在眼里,而在国公府的白梅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刺,她一直在等着春竹的消息,想着把人散出去寻找,却见到夏竹急匆匆地进来:“姑娘,春竹姐姐回来了。”

第58章

春竹回来了,却是一脸的疲惫,还有身上也有少许的伤痕。白梅见状,紧张地询问道:“春竹,发生什么事了?”

春竹渴得厉害,端起夏竹泡好的茶就一饮而尽,也不管烫与否。喘了口气,见到主子那双紧张而关怀的眼睛,春竹突然有些感动,她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夏竹,却闭口不言。白梅看懂了她的意思,朝夏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去。夏竹是知道春竹在姑娘心里的地位的,虽然心里有些嫉妒,但是也不敢在房间里多加停留,退了出去,还细心地替姑娘关上了门。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房间里只剩下了主仆二人,白梅这才又问道。

春竹道:“姑娘,奴婢去了晋容公主府。”

“晋容公主府?”白梅皱起了眉头,“你进宫了?”一想到宫里那危险重重,白梅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晋容公主在宫外还尚未有府邸,所以白梅一听说她去了公主府,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宫里。再想到她和春竹在宫里设计了晋容公主的事情,整个人都不好了,怕春竹吃了亏。

“不是,晋容公主在宫外买了户私宅,是她和朝如生私会的场所,奴婢在那里。”春竹并没有让白梅担心,而是接着说了出来。

白梅这才把心放下,她是知道朝如生的德性,前世为了挤进荣华富贵的圈子里,设计了她,最后迎娶了她进门,在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又跟右相的女儿好上了,把她抛弃。如今好不容易搭上了晋容公主这条线,虽然这是被人设计的,但是他又如何会放弃这么好的前程?自然会把晋容公主牢牢的拉住。

想到前世,晋容公主后来是被和亲到了匈奴,做了乌拉可汗的皇后。一个如花似玉青春貌美的公主,最后嫁给了五十多岁的可汗王,其实是让人怜悯的。前世她和晋容公主没有多少交集,自从薇姐儿顶替了她进了皇宫成了晋容公主的伴读,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晋容公主,对于她的结局,最多就是出于女人对女人的同情罢了。可是这一世,晋容公主与她有了太多的交集,也许是命运变了,所有人的结局也随之改变了?晋容公主还会如前世一般的嫁给乌拉可汗,还是最后会招了朝如生为驸马?

“你去那边做什么?”她能想象到,晋容公主与朝如生私会,自然是少不了那些龌龊的事情,她可不希望自己如花似玉一般的大丫头,去偷窥人家的偷情。

“姑娘,您听奴婢说。奴婢从成王宫中回来,怕姑娘有事唤我,便急着回来了,但是到了府外,奴婢却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是内卫,只不过他不是暗卫。奴婢看到他在听风苑外鬼鬼祟祟,奴婢就跟了过去…”

“晋容公主派人监视我?”白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是知道,自从她和成王的赐婚圣旨下了之后,便有大帮的人明里暗里在府内流动,在听见苑外更是频繁。晋容公主派人监视她,她能够想到原因,难道…“她猜到是我设计了她?”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出来其他。

“非也,她是因为成王的原因,才对姑娘恨之入骨的?”春竹道。

“成王的原因?”

春竹又道:“姑娘忘了,她有一个亲哥哥,乃秦王殿下,除掉了成王,秦王便能少了一个绊脚石。”

“如今储君已定,太子位子稳固,他除掉成王,又有何用?难道…?”说着,白梅突然脸色一白,想起了什么。

太子位子稳不稳固,其实并不难猜,她是被前世最终还是太子登位的事搅了心神。自从她重生,很多事情便脱了前世的轨道,有些虽然还是按着前世在慢慢推动,有些却已经偏了方向,最大的改变就是她和成王的婚事。晋容想要自己的哥哥做皇帝,这种心理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登了皇位,和自己的亲哥哥做了皇帝,虽然同为公主,彼此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太子的位子虽然看着稳固,其实暗藏危机,就如在悬崖之上,随时可能掉下。太子如果失了储君之位,谁是最有希望做皇帝的?那便是同为嫡子的成王殿下。成王优秀,文可治世武可安邦,又是皇后的嫡次子,皇帝对他又是信任有加,这样一个皇子,谁能放心?要除掉成王,比要毁掉太子,更是当务之急。她想到了前世成王之死。难道,这里面有晋容的手法?难道这就是晋容最后被遗去和亲的真相?

春竹见到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道:“姑娘猜得不错,晋容想要除掉成王,为秦王将来与太子争斗少一绊脚石。”

白梅沉默了,她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那个红衣女子,还有那支冷箭,箭上的剧毒。她当时想到了此事与薇姐儿有关,但是当时她想不通薇姐儿怎能置自己的丈夫于不顾,只为了所谓的效忠?难道成王妃的荣华富贵,还比不上所谓的公主府红人?如今,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怕薇姐儿也未必明白一些事情。

薇姐儿看似聪明,极有可能是为他人做了衣裳,自己尚不可知。

以前,她恨过薇姐儿。薇姐儿抢了她的伴读之位,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三房还抢了自己父亲的世子之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对薇姐儿喜欢不来。但如今想来,三房虽然可恶,薇姐儿虽然可恨,但是家门的和谐,家族的前程,比什么都要重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活了两世,她还能看不明白?她和薇姐儿的恩怨,关起门来可以清算,但是打开家门,两人是姐妹,是同根而生的家人,谁倒了都要祸及他人。

她想着,看来有必要与薇姐儿好好谈谈。什么事情,能与国公府里所有人的性命更为重要?她还记得,后来家族被诛,什么荣华,又什么前程,全都没有了。家之争斗,失的无非是地位,比之国中争斗丧之人命,孰重孰轻,她掂量着呢。

“春竹,告诉那些暗卫,保护好成王。”白梅突然道。

白梅突然而至的声音,让春竹心里惊了一下,难道…

“我怕有人对成王不利,特别是王爷出征的时候。”白梅又接着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成王前世就是死在冷箭之下的,她害怕今世再出现这样的情景。成王是她的丈夫,无论如何,她都要防患于未然。不管结局如何,她要改命。她的丈夫,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她不管春竹以什么途径去联系到那些暗卫,只要能通知到就行。她知道成王一定会放暗卫在她府里,但是她在府里是安全的,成王在外面,刀光剑影,她不放心。她也知道,她今天跟春竹说的话,也一定会传入成王的耳朵,在哪个暗处,一定会有暗卫保护着她,自然也能听到她的话,她希望他们能重视起来。

她猜得没有错,她和春竹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部传入了成王的耳朵。他派人去白府,是为了保护白梅,自然也是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消息,只有时刻掌握他才能放心。他把听见苑保护得跟铁桶似的,任何一个对她不利的人,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自然也是知道晋容派人监视白梅的事情。对于一切伤害白梅的人,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对晋容也是,虽然她是他的妹妹。

“那只老鼠,除了?”成王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来,他动怒了。

暗六道:“除掉了,只是…会不会打草惊蛇?”

“本王就是要打了草惊出那条蛇。本王要让他们知道,凡是动了念头的人,本王一个不会放过。”成王的声音冷如寒冰,又道,“那个裴氏如何?可还有对小梅子做了什么?”

“最近她倒是老实了许多,也没有再与任何人联系,只一门心思在白大人身上。”

成王“哼”了一声:“是狐狸,再藏也会露出尾巴。下次,她若是把念头动到小梅子身上,就别留了,但记得把证据掌握了。”之所以留着裴氏,也是因为她虽然心机甚重,却未曾伤害过白梅,否则她就是九条命也没了。

他就要去远征了,所有的隐患他都要掐断,他可不想他人在千里之外,却还要担心白梅的安危。对于那些想要害他的人,只要不伤害白梅,他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慢慢玩。

“最近朝侧妃可有异动?”他害怕这个女人又出损招,之所以没有动她,也是因为太子哥哥。

暗六道:“朝侧妃最近倒是老实了许多,她怀孕了,也不敢大动干戈,只是那天回去,摔了屋中的瓷器。”对于重点“关照”的人,暗六自然是如数家珍。

“先留着她,密切地关注,只要她起了念头,就不用留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成王的眼睛更冷了。

暗六知道,成王已经动了杀机,也难怪成王心里气愤,那些人三番五次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威胁到了王妃的生命,别说成王,就连他们这群暗卫也恨不得杀了这些人。

“新的暗卫影卫,训练得如何了?”成王又问。

“已经有大半出师了,已经派往了北方,往各个军营里,等殿下过去,就可以各自坚守岗位,替殿下分担。”

成王的暗卫影卫的训练,不只是明面上的那二十来人,其实真正的有上百人,都被成王以各种目的派了出去。比如这次他要去北方出征,军营里的大小派系,无从知道,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暗卫,化装成各色各样的人,然后隐藏在各个军营中。他知道白梅担心他的安危,其实他自己比任何都在乎自己的安危,以前没有定下心来,死亡对于他来说无所畏惧,但如今却不同了,他有了心爱的女人,就得时刻把自己的性命保护好,他不想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哪怕掉一滴眼泪。

暗六什么时候走的,他没有太在意,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就要出征了,离开这个生养他的城市,离开他心爱的女人,少则几月多则可能几年。相思,就如藤条一样的,缠得他紧紧的,把他的心缠得越发的牵挂她。

夜,已经深了,他却睡不着。

夜是最好的保护色,哪怕戒备森严的皇宫,想要溜出去却也不在话下。他从北门边上的墙根窜出,快得让人只觉着眨眼工夫,哪怕看到了也以为是自己眼花。

震国公府笼罩在一片夜色中,成王轻而易举地到了白梅的房间,突然有人喊道:“谁?”那声音就在外室,却又近在耳畔,紧接着一阵劲风袭来,他避开,道:“是我。”

那人一听这声音,挥出去的拳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这收发自如的功夫,看得出来那人的功夫极高。那人道:“成王殿下,怎么是您?”就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人竟是春竹。对于春竹的反应,成王很满意,只有警惕性如此之高,才能保护好白梅。

“我去叫醒姑娘。”

成王阻止了她的动作,更阻止了她的点灯,只是轻声道:“什么都不用,你下去吧。”

春竹何等聪明,自然是想到了成王的意思,轻轻点了下头,替成王把门关上了,人却留在门外,注视着四周,耳朵却听着屋里头的动静。未婚男女,能在屋里做什么,她自然知道,也知道这样与礼不合,但是想到成王就要去远征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她心疼姑娘,自然也心疼成王,所以把这些礼数都忘掉了。她是为姑娘而生,也是为成王而活的,只要他们两人快乐,别说成全,哪怕是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生命交出来。

“出来吧,暗六哥哥。”她突然轻声喊道。

随着她的声音,一个黑影从走廊的屋檐上跳了下来。隐在黑暗里,那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就要跟着殿下去北方了。”春竹轻轻地说着,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暗六是他们这群内卫中的头领,是最得成王信任的,成王去了北方出征,暗六自然是会跟着去的,这个毫无疑问。春竹身为影卫的一员,常年在黑暗中行走,是不允许有私人感情的,但如今她出了影卫,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她才知道,身为影卫的悲哀,还有作为正常人的喜。她终于可以有正常人所有的感情了,不管是对弟弟的感情,还是对暗六的感情。

“嗯。”暗六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早在三年前,他从追杀的人手里救下了她,带着她进入影卫局,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影卫,其实他是心疼的。谁说身为暗卫没有感情,他是人,也拥有着人的感情,只是他知道一旦暗卫动了感情,这不但会毁灭对方,也会让自己落入危险之中,所以他杜绝自己有感情。

如今春竹已经从黑暗走向光明,他为她感到高兴,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做一个人了。白姑娘是个好人,他相信在白姑娘的身边,春竹会快乐。这就足够了。

“暗六大哥,你会想我么?”也许是因为即将离别,所以多了一份惆怅。

人不是冷血的动物,她是他所教授,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如今她终于可以拥有感情了,才感受到,原来自己对他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他知道吗?

暗六的身子突然僵直,因为她的话而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的表情,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说道:“这里的一切将交给你,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王妃。”什么答案也没有给她,给她的只有冷漠。

这一切,春竹都已经想到,她苦笑着感叹,自己从黑暗走向了光明,但他还在黑暗里。

“保护好自己,别让人担心。”声音飘渺地从远处传来,周围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只有他的声音如铁锤一样的敲打在她心里,春竹突然笑了。

屋里的成王,并不知道外面自己的手下已经动了凡心,他的眼里只有白梅,她熟睡的脸庞,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上了她的脸。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这一生都要保护的女人,但此刻,他的心里却满满都是相思。男人,不能为了感情而活,更需要事业做基础,他的生命里也不只有感情,他还有他的江山,他的军队。有时候他也会感觉到累,为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而累,为父子之间的不信任而累,但是他知道,他有需要做的事情。他如今,只有避其锋芒,才能在这吃人的现实生活里存活下来。

北方,他是一定要去的,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这个国家。父皇派遣他去北方镇守,他是知道父皇的心思的,平衡在父皇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他也需要好好地冷静自己,在皇宫中,在众兄弟的眼皮底下,很多事情想做也做不了。他给过自己一个底限,只要他的太子哥哥能一心为他,能够信任他如往常,那么他就会给他守卫一片天。

他甚至想过,等到他在北方打出一片天了,等到他和白梅成亲了,他就带着她去北方,远离政治的中心,好好地维护他的小家,不想她再深陷危险之中。

“王爷?”白梅因为他的轻触而醒来,月光下,那双眼睛深如黑潭,却也让她感觉到了深情。“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在她面前,成王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

白梅知道他为什么深夜来访,他即将去北方出征了,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在前世他在北方一呆就是三年,匆匆来又匆匆去,成亲呆不了几天,又去了北方,这一去就把命丢在了那里。这也是她所不希望看到的。其实在她的心里,丈夫比任何的荣华富贵重要,只要他安然无恙,哪怕什么都没有了,她也心甘情愿。

“真的要去么?”最后一次,她问道。

成王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在那一刻,白梅觉得,自己原来还是有感情的。一直只是把他当作未来的丈夫,一直以为只是丈夫而已,但是一想到他即将离去,想到他有可能丧命于那,她的心里突然就不舍起来。

“为了我,保护好自己,好么?”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了下来。

“梅儿不哭,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她的眼泪,让他心疼,除了笨拙的为她拭去泪水,他不知道怎么去消灭她脸上的眼泪。

白梅扑在他怀里,哽咽着说:“我害怕别人害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要记得,在京城里,有个傻姑娘在等着你,等你回来娶她。”

成王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只有真心对他,才会如此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唠叨着关心的话,只要有她的真心,就够了。

“把那些暗卫都带过去吧,你比我需要他们。我有春竹就够了,何况府里头也安全。”白梅又道。

白梅是真的害怕了,从来没有过的惧意,她害怕前世的事情再次重演,所以哪怕唠叨得让人烦了,她还是要为他做些什么。

“梅儿,相信我。”成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那是带着离别的伤感的吻,在这个吻里,白梅感觉到了他浓浓的爱。她没有再推开他,而是紧紧地把双臂环在他的脖子上,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月光明媚,因为这一幕,悄悄躲进了云层。

春竹笔直地守卫在门外,屋里的一切自然也没有逃过她的耳朵,但是她却深深感觉到了两个主子之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离别之情。她在心里一叹,有些事情改变不了,比如成王的远征,比如暗六的随同,比如她那如潮水一般收不住的感情。

“还能再见的。”她轻声地喃喃着,却不知道这句话传入了黑暗中那个人的耳朵里,一成不变的表情中,已经有了一丝松动。

第59章

“这是本王的令牌,不管是谁,只要危及到梅子的安危,杀!”说这话的时候,万王的眸子里迸射出一丝杀机。

春竹默默地点头,她知道身为皇室中人,看似和风细雨,其实就是在刀尖上过日子。那个表面冷漠实际心理脆弱的小姐,是受不得一丁点伤害的。前几日皇宫中发生的一切,她知道以成王的手段,定然会雷霆出手,她也乐得见到那个幕后之人的倒霉,凡是伤害自家姑娘的人,都必须为之付出代价。

“王爷请放心,只要有春竹在,便不会让姑娘受到伤害。”以命护之。春竹又在心里加了一句。以前她为成王而活,如今便是为姑娘而生。

成王点点头,脸上的冰霜也降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肆儿给你的信。”

肆儿,是她弟弟的小名,春竹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也因为这封信而松动。弟弟,她在心里喊着,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到他了?有小三年了吧?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家被仇人所害满门几乎皆亡,只逃出了姐弟二人,若不是成王殿下所救,只怕早已赴了黄泉。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成王忠诚不二,更是舍命保护自家姑娘。姐弟二人自从被成王救下,便分开,她没命似地训练,只为报仇,弟弟何去何从,却并不知道,成王也从不把弟弟的消息告知自己,她一直以为弟弟也跟自己一样是生活在暗处的内卫,哪怕是现在依然如此认为。

肆儿的书信很简单,也并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去向,只短短几句话:“大姐,阅信如面。弟甚好,勿念。男儿当以国为任,弟定不负王家祖训,杀敌以报皇恩。将来,王家之荣耀,弟发扬。”只这草草几句话,春竹却多少猜出些什么,她的眼泪如泉而涌,王家终于不用没了门庭。影卫虽好,却终是活在黑暗之中,无法给王家发扬光大,虽然不知道肆儿究竟从事什么,但她能猜得出,一定不会是如她这般的影卫。影卫之间,哪怕亲如姐弟,也不许再行联系,这是规矩,只要进了内卫营,从此便只能孤独而活。她的心里也是感激着成王,自己从影卫中脱离,从黑暗中走向光明,这是王爷给予的恩典,而弟弟终究如何虽不得而知,但是她相信绝不是如自己以前一般见不得光的内卫。

回到白府,春竹早已是表情如常,仿佛在成王府中的一切皆是幻影而已。哪怕心情再无法平复,即刻冷静便是身为影卫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不过关,便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影卫。影卫是不允许有任何的感情的,他们只是主子们手中的剑,随时出鞘的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便是主子的命令重如泰山。影卫一生,只许对主子效忠,一个背主的影卫,注定是一具尸体,哪怕逃至天涯海角,也会被绞杀。

刚到兰院门口,却见一个身影略过,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却是跟了上去。

白梅悠悠醒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朦胧间,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她随口而出:“是春竹回来了么?”

“姑娘,春竹姐姐还没有回来。”说着,便上前扶起她。

白梅听得明白,是夏竹。这个丫头平时话语不多,当时她被梦竹背主的事情搅得心力交瘁,曾经一度打算除丝竹外,其他三竹全部遣散。后来试探了这丫头,虽然沉默寡言,倒也真诚可嘉,便留了下来。她和冬竹都非家生子,当年五六岁便被卖进府里,老太君看着二人老实,教了礼数,便给了白梅做了大丫头。与夏竹不同的是,冬竹性子比较活泼些,留心观察之后发现也无不对之处,也就都留了下来,但是因为前世遭受背叛,所以这两个丫头并不得重用,虽然保留着大丫头的位子,也是看在老太君的面上。

春竹还没有回来,倒也在白梅的意料之中。春竹去了成王府,定然是有许多事情要办,这个丫头初时因为身份的原因,倒是憨厚可爱,但谁能知道,在那张憨厚的面孔之下,竟然会是一颗冷血的影卫之心?春竹是成王的人,这在她知道真相之后,倒反而放下了戒心。若真有二心,便不会在危险之余舍身而出,更不会让她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想要隐瞒身份,作为优秀的内卫,这是完全做得到的,何况她相信成王,自然也就信任春竹。这种心灵的转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未可知。

夏竹是个聪明的丫头,虽然她平时不擅言辞,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了丝竹和春竹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唯有默默做事,少说话多做事,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这不,在丝竹姐姐和春竹都不在的情况下,她自然也便有了立足之处。她的姑娘可不是那些没有头脑的人,姑娘心思深沉,自己只有老老实实才能真正守得云开见月明。

“替我梳妆。”白梅倒也没有想太多,便让夏竹替自己更了衣。

夏竹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姑娘从水里被人救起之后,这是第一次自己能近得姑娘的身,也是第一次能亲手帮姑娘梳妆,为此她很用心。

看着夏竹那张极力掩饰自己感动的脸,白梅却在心里不免一阵轻笑。有时候自问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翼翼了?夏竹和秋竹是老太君赏赐过来的,自己如此对待是不是过了?但是想到梦竹当初不也是老太君从几个小丫头中选出来的丫头?可是却一样做了背主的事?想到这里,白梅心中那处轻易不流露的软处又重新硬了起来,她随口问道:“夏竹你是几岁进得府?”

看似不经意,却是处处露着激流,夏竹知道姑娘从来没有对自己信任过,倒也习惯了,但依然小心翼翼道:“奴婢是五岁进的府。”

五岁进府的,她的脑海里还有当年夏竹进府的样子,小小的怯怯的,缩在角落里,不停地抹眼泪。再想到前世,其实前世的夏竹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当年梦竹背叛了她,夏竹和秋竹却是默默陪着她去朝府,也是默默回了白府,因为如此,白梅才没有将这二人怎样。找一个陌生的,不如一个熟悉的,至少如果真有什么,还能提防一二。

“对于梦竹的背主,你怎么看?”白梅突然问道。

“姑娘。”夏竹吃惊不小,身子一滑,已跪在了地上,“姑娘,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背叛姑娘。”

“行了,起来吧。”白梅被她那紧张的表情搞得没了兴趣,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再作声。

夏竹小心翼翼地为姑娘梳妆着,如今的姑娘深沉地有些可怕,再不是以前那个整天了无心机的少女,有时候那双眼睛盯着你,都能将你的心事探得清清楚楚。

说实话,她有些羡慕春竹。这个丫头才来白府没几年,在姑娘身边也才短短半年,却能深得姑娘的信任,自己在这府里头已有十来年,却依然半点不如意,有时候想起甚至有些嫉妒。但那又如何?春竹能得姑娘信任,自有她的办法,自己只管老实做事便可,只要对姑娘忠心不二,不怕没机会表现。想到这里,夏竹心里便有了主意,也放心了不少。

她默默地想着,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完全落入了铜镜中,自然也逃不过白梅的双眼。她只是淡淡一笔,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夏竹身上,心里倒有些担心起春竹起来。

那天她进宫后来安全脱险,虽然中间也没有多少人看到她们做了手脚,但是皇宫中的事情谁也说不定,所以她不放心春竹,怕她吃亏了。

正想着事情,却见秋竹走了进来,见到夏竹在给姑娘梳妆,倒也不奇怪,只是福了身子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薇姐儿?白梅愣了愣,她和薇姐儿几乎不来往,前世薇姐儿是成王妃,根本看不起她这个朝家妇,今世她是晋容公主的伴读,自己虽是成王妃,但却只是定了名份,从她重生之后,她几乎与薇姐儿不说话,如今怎么来了?

“嗯,让她过来吧,我马上便好。”此时白梅的妆容已好,淡淡的妆容似乎看不出妆扮得味道,却显得更加地自然。夏竹给她梳了个悬马髻,配着淡绿的对襟襦裙,显得楚楚动人。

薇姐儿进来的时候,到也没带多少人,只一个丫环跟着,那个丫环叫环儿,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贴心人,进宫伴读的时候也是一直跟随。薇姐儿今天穿一件玫红色的襦裙,双丫髻,脸儿尖尖的,长得甚是美艳。薇姐儿是众姐妹中最漂亮的姑娘,白梅虽然漂亮,却也自认为比不了薇姐儿。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薇姐儿刚被封为成王妃,那个时候一张脸俊得能让花儿失色,当时她在院子里看了,心里是邓羡慕又嫉妒。如今她的心态平静了许多,薇姐儿再漂亮,却也与她无关,如今她只要把白府的庶务管得井井有条便好,出嫁了管好王府中的事情,这便好了。如今白府的光景却要比前世好了许多,自己的父亲却也是要比前世的时候顺风顺水多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子嗣。想到子嗣,她又莫名地想起了裴姨娘。那个前世一直觉得是个好女人的女人,如今却也让她觉得深高莫测起来。裴姨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梅不得而知,只知道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前世的一些事情,如今想起来,也觉得没有表面想得那么简单。

想到裴姨娘,便想起了她那个可怜的父亲。父亲这一生,不说前世被人陷害被人愚弄,单说今生,自从母亲去了之后,他这一生便没有顺溜过。继母是个眼皮子极浅的女人,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从她对待自己如此用心心机,也让人同情不起来。再说这个裴氏,表面整个一水人儿,谁能想到心机藏得如此之深?竟然想到了利用假孕来博得丈夫的宠爱,只怕也不单单是那么简单,至于到底如何,白梅也不得而知,看来是得让人去查查。

世子之位,白梅是无论如何都要替自己的父亲争到,这本就属于自己的父亲,如何能让人夺了去?只要避过这一两年的刀光剑影,再过两年,钟氏便会再孕,嫡子可是真正名正言顺的,所以尽管她心里对钟氏很不认同,此时也不得不为长房着想。

在白梅抬眉相望的时候,薇姐儿也在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越发显得美丽的堂姐,心里一叹,这还是那个怯弱的大姐?回想起以前,谁不拿自己和她比,两人虽然同出公府,无论气质还是相貌,白梅如何比得自己?百花节的选妃,自己是势在必得,可是结果如何?谁能想到,笑到最后的人竟然是以前她从不正眼相待的人。

薇姐儿恨得牙痒痒,却何曾想过,自己当年抢了堂姐的伴读身份,自己抢了堂姐应得的所有的风光?

这一切,白梅从来不在乎,富贵也好,荣华也罢,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便是家族的兴旺,长房的前程。

“二妹怎么有空来了?”问得随心,那双眼睛却是如夜空星子一般地亮。

薇姐儿却道:“心里想姐姐了,便来了。”

白梅嘴角抿着一抹笑容,看似无害,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三房与长房向来便是没有多少情份,不在背后捅刀子,便已是情谊,想着她了,这话听听便可,若是记在心里,可就有些天真了。

“没想到妹妹还能想着我,姐姐这受宠若惊了。”白梅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是看在薇姐儿的眼里,那笑容里却满是讥讽。

薇姐儿想着她,这话骗骗小孩足矣,白梅若是信了,那自己真是傻瓜了。目光在薇姐儿的脸上穿梭,看得她心里发毛,眼看着就要挂不住了,却听到白梅道:“妹妹有事便说吧,咱姐妹二人不整虚的。”

“看姐姐说的,妹妹确实想着姐姐,好不容易从宫里回来一趟,便想着过来看看姐姐。”薇姐儿的表情一僵,但接着依然优雅地用丝巾抿了抿嘴角。

白梅也不想去揭穿她,端起茶呡了一口,“是晋容公主让你来的吧?”

薇姐儿这一吓要不轻,眼孔有些缩紧,随即又放松了下来,但是她这表情却没有逃过白梅的眼睛:“薇姐儿,姐姐只劝你一句,你我都是白家的人,白家的前程可比我们自己要重要,切不可为了小利,而把整个家族毁了。”

薇姐儿拿丝巾沾了沾嘴角,看似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大姐这话,小妹听不懂。”

白梅在心里叹了一声。早些时候那个梦,让她想到了许多,想到了梦里成王被人刺杀,还有那抹红衣身影,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可怕的假设,却也是不敢想象的假设。盯着薇姐儿那略显不自然的表情,只在心里叹息,嘴上却道:“你我姐妹二人,如何相争,那都是关起门来的事情,一旦牵扯到了皇族,那将是灭门的灾难。我希望妹妹能以大局为重,你我都是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便足矣,其他的事情切不可插足,否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话点到即止,她相信薇姐儿是个聪明人,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薇姐儿咬了咬唇,随即却笑开了:“姐姐说得越发让人不懂了,妹妹只是过来看看姐姐而已。”

“希望如此。”白梅却也不点破,有些事情有层遮羞布挡着,撕开了其实只有难堪。她只希望,薇姐儿没有身陷皇族争斗,只希望白家不要再重蹈前世的复辙,希望一切都能够改变。

其实,今生与前世不是已经有许多改变了,比如她的命运,她不再与朝家有瓜葛,也只希望成王也能摆脱前世的死劫。

薇姐儿用力咬了咬唇,却道:“姐姐说哪里话来,妹妹真的只是过来看姐姐的。看来姐姐心里不是很欢迎妹妹,妹妹走便是。”

白梅在心里叹了一声,忙道:“妹妹何必急着走,是姐姐说错话了。”不管薇姐儿是以什么目的来见她,正如薇姐儿说的,姐妹二人,难道真的冷漠到无话可说了?其实薇姐儿本性不坏,只是三婶那边把自家当成了国公府的主人,恨不得家里的东西都是三房的,如今管家的是她,自然心生怨恨。薇姐儿虽然在家的时间不久,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又有多少理智,不管怎样早熟,终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薇姐儿眨了眨眼睛,眼中有泪光闪烁:“大姐姐,我知道以前我母亲伤害过你,妹妹也曾跟着胡闹过,以前小不懂事,只希望大姐姐能原谅。”

薇姐儿直到走之前,都没有任何的目的显示出来,就纯只是为了找她诉姐妹情的。白梅纳闷,但是心里肯定她是有事情找自己的,只是没有讲出来。

春竹一直没有回来,中间白梅已经都吃了晚饭,也把乡下庄子送来的帐薄都看了一遍,春竹还是没有回来。白梅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了,吩咐夏竹让人去成王府打听一下,春竹出来没有。

这时,丝竹进来道:“姑娘,老太太差人来,让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