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宁大叫一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怎么人人都可以拆穿我,那有什么好玩。我不玩了,不玩了。”跳起来,三两下,就从鬼姥姥的黑袍中,跳出一个十三四岁,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来。

莫易将孙海棠放在椅子上,看着这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大感兴趣。崔宁宁看着他,道:“你干嘛不放了她。”莫易笑嘻嘻地说:“要我放了她,你来跟她换好不好?”

崔宁宁脸一沉,道:“你想得美。”

莫易见她忽喜忽怒的神情,不知怎地,心中一动,却想起一个人来。当年也有一个人,同自己说着话,也笑着忽然就沉下脸来。当时那个人的神情,就和这小姑娘一模一样。他一想起这件事,险些惊呼出声。走近两步,再看着这小姑娘,虽然骤看之下,脸型不是很象,但是一颦一笑,却是越看越象,眼目之间,简直就是那人的翻版。

莫易忽觉脑中一片混乱,他定了定神,道:“小姑娘,你走近些,让我看看。”

段无忌忙叫道:“不要去。”

宁宁听了他这话,作了个鬼脸道:“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笑嘻嘻地跑到莫易面前,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莫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起来,就不是太象了。”

崔宁宁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莫易叹了一口气:“你不须要懂,你只要留下来就行了。”

崔宁宁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莫易淡淡地说:“你肯留下来,我就将他们两个都放了。”

崔宁宁笑道:“你们两个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不肯留下来呢?”

莫易笑道:“那就我跟你走,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崔宁宁手指划着脸笑道:“羞羞羞,你还是一庄之主呢,要让人家知道,笑死你了。”

莫易笑道:“什么一庄之主。天下人都知道我莫易是个多情人。只要我心愿得偿,天下人笑不笑,理它作甚?”

崔宁宁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在对我说话吗?我比这位孙海棠还更美丽吗?”

莫易笑道:“在我眼中,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崔宁宁笑道:“莫易,真有你的,居然把假话说得跟真话似的,不过这句话想来你对每一个女人都说过吧!”

莫易凝视着她道:“你不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吗?”

崔宁宁拍手笑道:“可是我这个人与众不同,我不喜欢听真话。正相反,我最喜欢听的是假话。真话有什么难的,你找个傻子都能说出一箩筐的真话来。可是假话就不同了,假话要说得象,说得动听,非得花费脑筋去想,一句好听的假话,必是经过千锤百炼,假话说得好,才是艺术呢!莫易,你会说的假话越多越动听,才会越教我喜欢。”

莫易虽是天天甜言蜜语从不认真,说惯了假话的人,也听得不禁怔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笑出声来,道:“有趣有趣,哈哈哈,你果然比这孙家的木头美人可爱多了!那我以后,天天对着你说新鲜不同的话,好不好…”

段无忌心中不安,上前两步,拉住宁宁,低声道:“宁宁,不要答应他。”

宁宁看了看他,躲到莫易背后道:“人说天龙帮和百花山庄是武林中两大龙潭虎穴,我去过了天龙帮,现在想看看百花山庄。你快把这两个人赶走。”伸出脸来对段无忌说:“哈、哈,我干嘛要听你的?”

莫易微微一笑,手指一弹,孙海棠穴道解开,向段无忌奔了过来,扑在段无忌怀中,颤声叫道:“段大哥,快带我走。”

段无忌见海棠双眸含泪,楚楚可怜,大为心疼。只得道:“好,我们走。”抬头看去,见莫易与宁宁已经不见了。他叹了一口气,此时也只能是先带海棠离开这儿了。

段无忌与孙海棠带着手下离开百花山庄。他心中恼怒,越走越快,孙海棠走在后面,她从未受过此惊吓,再见段无忌一人走在前面,大小姐脾气发作,道:“无忌,你干嘛走那么快,我走不动了,你停下。”

段无忌停下了脚步,却冷冷地道:“难道你还舍不得离开百花山庄吗?”

孙海棠呆了一呆,她从未受过此等言语,又惊又怒,喝道:“你说什么?”

段无忌头也不回,冷笑道:“我能说什么,我又敢说什么,我又算得上是什么人了。”

孙海棠气得流下泪来:“有本事,你就问我爹爹去,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龙帮,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这么说话?”

段无忌怔了一怔,但马上就道:“为了天龙帮,为什么我竟一点也不知道?更何况你大小姐心里怎么想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孙海棠大怒:“段无忌,你好大胆,你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段无忌不理她,只是对手下吩咐道:“你们分一半人先送大小姐回帮,其余的人留在这儿,我还要去办一些事。”

孙海棠哼了一声,道:“你叫我走,自己却要留下来,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去找那个小丫头,你是不是也和莫易一样看上她了。哼,在天龙帮的时候我看你们就不对劲。不行,你要和我一起走。”

段无忌心中牵挂着崔宁宁,实在不愿再与她纠缠下去,他走近她身边,忽然出其不意,点了她的穴道,令道:“你们立刻送大小姐回去。”左右看了看孙海棠,又看了看他,却不敢答应。段无忌厉声道:“若是大小姐再出了事,帮主怪罪下来,就唯你们是问?”

第7章

段无忌心中牵挂着宁宁,立刻赶回百花山庄,却在门口被人拦住了:“段堂主,庄主吩咐,天龙帮的人,一概不准入庄。”段无忌恨得咬牙,但百花山庄戒备森严,他闯也是闯不进去的。

段无忌毕竟是段无忌,他一言不发而去。他来到天龙帮在此的分舵,派出几名弟子,在百花山庄附近,暗中将林鹤请来。

直至次日早上,才寻到机会请来林鹤。段无忌心中焦燥不已。好容易林鹤来了,段无忌便请他想办法,帮他混入百花山庄。林鹤道:“我师父好象挺喜欢这小姑娘的,你进去容易,但是进去以后,可就难了。”

段无忌笑道:“林大哥,你放心,做兄弟的不会让你太为难的,我只要进了百花山庄,以后的事,就由我自己来。若发生了什么事,大哥就当不认识我了。”

林鹤心中忖道:段无忌这等要求,只为儿女私情,与帮派之争无关。莫易门下不禁□,为情冒险,反而是莫易所欣赏的,就算自己帮他一把,也无多大的干系。他自恃师父宠爱,况且这等事亦是他所好了,就道:“好,不过,我要与你一同去看。”

段无忌随林鹤从边门潜入百花山庄,来到宁宁所居的望云楼。

正是伴晚时分,两人躲在后窗外,悄悄地向里看。

却见宁宁嚷道:“不好玩不好玩,你们干嘛,我走到哪儿你们跟到哪儿?”她的身边站着四个丫环,齐声道:“崔姑娘,庄主吩咐过,为了你的安全,让我们跟着你。”

宁宁哼了一声道:“这儿不许去,那儿不许去,闷死我了。”见四个丫环仍是站在一边不肯走。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们来,我有好东西送给你们。”说着,伸出手去,扔出几条小青蛇。她用这办法吓过孙海棠,这时重施故伎,以为亦能奏效。谁知那四个丫环一伸手,就抓住了小青蛇,打开窗子,将小青蛇扔出去。

宁宁大吃一惊:“你们不怕蛇?”

为首的丫环笑道:“你这几条小蛇又没毒,跟黄蟮差不多,我们怎会怕。就算是金环蛇,五步倒也是很平常。我们夫人养的毒物你还没见过呢,听听就吓坏你了。”

宁宁大感兴趣:“你们夫人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那丫环似吓了一跳,忙道:“你千万不能去,庄主让我们跟着你,就是防你…”说到这儿,自悔失言,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宁宁拍手笑道:“好啊,你说出来了,他怕我见到夫人,哈,好玩,好玩。”那丫环吓了一跳,道:“你想做什么?”

宁宁斜着头笑道:“他越不让我见,我就越要想法见到你们夫人。哈,以后有得玩了。”

正在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中年妇人,面目阴沉,那四名丫环一见,面露惧意,叫了一声:“雷嬷嬷——”

那雷嬷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宁宁好一会儿,才道:“夫人吩咐,你们都跟我去见夫人。”

那四名丫环面面想觑,其中一人小声道:“可是我们奉庄主之命跟着崔姑娘。”

雷嬷嬷道冷冷地道:“你们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你们若不马上去见夫人,可就什么事就会发生了。”雷嬷嬷和四名丫环走出房门,又将门反锁上,道:“小丫头,你要是不想吃苦头的话,就给我好好地呆在里面。”

崔宁宁冲着门做了一个鬼脸,雷嬷嬷等人的脚步尚未远去,她就跳上桌子,正准备打开窗子往下跳,却发现窗口站着段无忌。

段无忌跳窗进来,崔宁宁见了他,拍手笑道:“是你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段无忌怔了一怔道:“你怎么会知道?”

宁宁的眼睛晶晶亮,一眼就可看穿人似的:“因为你跟我一样好奇,百花山庄的莫易好色,天下皆知。可是昨天他宁可放孙海棠走,也要留下我,一个象他这样的人,这种行为太奇怪了。所以我要留下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无忌微微一笑:“难得咱们崔大小姐也肯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美貌。原来你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不过,昨天你也看到了,莫易可不是好惹的,小心玩火烧着了自己的手。”

宁宁嘴一撇:“你真是太抬举我了,不是人人都象你那位孙姑娘那么笨的。”

段无忌微微一笑:“看来你不喜欢海棠?”

宁宁讽刺道:“不是每个人都象你这样好眼光的。”

段无忌微笑道:“莫易舍她就你,他的眼光可更特别了。”

宁宁咬了咬牙,说不出话来。她伶牙俐齿,嘴上从来不饶人,可跟段无忌斗嘴竟落了下风,可真是气得够呛。

段无忌忽听得外面声响,他笑道:“我要走了,你要是不服气的话,你也可以揭穿我。”

段无忌刚刚穿窗而出,那四名丫环就回来了,宁宁笑道:“咦,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个丫环见她笑容可掬,自己正是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不由地道:“是啊,刚在真是好险,我们刚到了夫人的住所,庄主就派人过去传话,叫我们立刻回来。”

宁宁道:“这么说,你们还没有见到夫人了,真可惜,我还想让你们带我去呢!”

这时候,忽然门外有人道:“你真的这么想见我。”

四名丫环听到这话,立刻面露惧色。向外道:“夫人。”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中年妇人,虽然容貌甚美,只是沉着脸,看上去却有点阴沉沉的样子。她便是莫易的妻子苗思诗。苗思诗本是苗疆公主,又是蛊毒行家,当年莫易成为西南霸主,亦得到她的不少助力。

看得出苗思诗年轻时一定很美,当年她与莫易亦有恩爱时光。只是莫易生性好色,喜新厌旧,苗思诗失意之余,无可排遣,遂专心精研蛊毒之术。只是一个女子全身是毒,未免更不讨男人的喜欢了。

她一人独居一处,亦不大见人。庄中其他人,亦是忌她三分。那四个丫环奉命守护崔宁宁,见是她来了,心中揣揣,不知所措。

反而是宁宁迎上去笑道:“你就是夫人?”

苗思诗冷冷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你就是崔宁宁?”

宁宁笑得甜甜地,拉着她道:“是啊,你带我去看看你养的蛇儿好不好?”

苗思诗淡淡地说:“你喜欢看我养的蛇吗,你不怕?”

宁宁笑道:“不怕,越危险才越好玩儿呢!你让我学学你怎么训蛇儿的,我拜你为师。”

苗思诗看着宁宁的脸色,只看到一片天真无邪,不解人事,她的脸色稍霁,道:“训蛇有什么意思。”

宁宁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有更好玩的了,是什么呀。”

苗思诗还未曾说话,宁宁摇着她的手撒娇道:“好夫人,你说嘛说嘛!”

苗思诗冷冷地扫了四名丫环一眼,吩咐道:“你们都下去。”那四名丫环忙退下,宁宁还不忘冲她们作个鬼脸。

苗思诗向前走了几步,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一对红烛来,宁宁看了看窗外,道:“啊,天黑了,你要点上蜡烛。”

苗思诗将红烛插在银烛台上,两只红烛左右分开约有三四尺,分别点亮。她静静地坐下,双目半合,不发一言。

宁宁好奇地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来,见苗思诗端坐不动,偷偷地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口中故意嘀咕着:“怎么还没开始呀!”

段无忌与林鹤两人,在外面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看着那对红烛烧了一会儿,竟发生了奇事,那烛焰慢慢地长起来,慢慢地弯曲,慢慢地长着,慢慢地弯曲。两只红烛相距三四尺左右,可是烛焰越在一点一点地伸长、伸曲、接近。

宁宁显然也看见了,她欢呼一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苗思诗眼也未张,只是淡淡地道:“你再看下去。”

果然,那两只红烛的火焰越接越近,最后竟连接在一起。刚连接到一起时,火光一旺,似那两只红烛也有灵性,十分欢喜似的。两只相距三尺多的红烛,烛焰连接到一起,似在空中接起一道火焰彩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诡异无比。

宁宁喘了一口气,轻轻地冲:“这是什么?”

苗思诗早已站起来,她的眼睛闪闪发亮,道:“这是我这些年来精心研制的新突破。这红烛叫作相思虹烛。你知道为什么这两只虹烛的焰心会变成一道火虹吗?”

宁宁摇了摇头,苗思诗道:“因为,我制作这两只红烛时,在烛心中放入了一些东西。”

宁宁问:“是什么?”

苗思诗并不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可知道,这世间,不论鸟兽鱼虫,有哪一种是最恩爱的?”

宁宁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人家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应该是鸳鸯吧?”

苗思诗沉静地摇了摇头,道:“你错了。”

“我错了,那你说是什么?”宁宁问。

“蜥蜴,是蜥蜴。”苗思诗缓缓地说:“鸳鸯不独宿,恩爱是恩爱了,却还是世俗之情。世间男女情爱时,只知羡慕鸳鸯,却不知,世上恩爱能有几何,人寿几何,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你知道吗,蜥蜴这种动物,活着的时候要在一起,死了以后,也还要在一起。我们苗疆出产一种全身通红的红艳蜥蜴,这对红烛的焰心中,我分别将一雌一雄两只红艳蜥蜴的尸身晒干以后,加处药物一起放入。这两只蜥蜴,虽然被我分开了,可是点燃这两只红烛后,它们又能在一起了。试问,世间有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动物,能够象这种红艳蜥蜴这样,就算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化成灰了,也要用尽办法在一起?”她的声音渐渐地凄厉起来,眼神也变得可怕。宁宁看着她的眼神,不禁退了几步。苗思诗却一步步地逼近了她。

“诗诗,你要干什么?”忽听得一声大喝,莫易出现在门口。宁宁回头一看,忙跑过去拉住他,颤声叫道:“莫易。”

莫易将宁宁护在自己身边,冷冷地道:“你怎么来了?”

苗思诗眼中异光一闪,道:“我不能来吗?”

莫易淡淡地说:“这儿没你的事,你回房去吧。”

苗思诗阴阴地道:“你为一个小丫头,就要赶我走。别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莫易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苗思诗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当年她仍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女子,为什么现在会越来越阴阳怪气了。这也是各人有一半的责任,苗思诗眼见着莫易日日寻欢作乐,她的心情就变坏,性情也越恶劣。她的性情越恶劣,越阴沉,莫易就对她越冷淡,越疏远。

莫易看着她看宁宁的眼光,那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他盯着苗思诗道:“你想怎么样?”

苗思诗尖声笑道:“你以为呢?你是不是怕我会吃了你的心肝宝贝?”

莫易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不会。这十几年来,你我夫妻不是相安无事,你一向都很好,不会无端乱吃醋,也没有找过别人的麻烦。”

苗思诗声转柔和道:“因为我知道,那些女人在你的心目中,只是暂时寻欢作乐的对象而已,你对那些女人的兴趣,从来就不会超过三个月。因为我不想让你讨厌我,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可以忍耐。”

莫易哼了一声,道:“那么你现在呢,就不肯忍耐了?”

苗思诗道:“因为她和你以前那些女人不同。”

莫易冷冷道:“有什么不同?”

苗思诗看着他的脸色,心往下沉,冷笑道:“现在,我知道我怎么做,都无法留得住你的心了。就象是十八年前,你把‘她’带到我们天魔谷的时候一样。我知道,我没法跟‘她’争。可是我很开心,因为你也得不到她的。你娶我,是另有目地,我明白我无法得到你的心,可是能得到你的人,我已经很开心了。为了讨你喜欢,我学着汉家女的打扮,学那些难学又没用的琴棋书画。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我都一直忍耐着,宁可我自己不开心,也不愿意和你吵闹。这些年来,你搜集天下长得象她的女人,你把这楼叫望云楼,我知道,你一直都还在想着她。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象这个小丫头一样神似。我听说,你要带着她去三山五岳游玩,把你的妻妾,你的山庄抛下。我就知道,这一走,我就会永远地失去你。”她说到这儿,将凄厉的眼光转向宁宁:“是你的一举一动告诉我,她和你以前的那些女人不同。”

莫易看着身边的宁宁,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也看出来了,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了。诗诗,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们苗人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前生未了的事,会转世投胎来了决,尤其是有情的人…以前我不信,认为很无稽。可是,当我见到她时,”他轻抚着宁宁的头,柔声道:“我才相信了。因为,天下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长得和‘她’举止神情是一模一样。你信不信,她能吟‘她’的诗句,可是我问她时,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读过的。人人都说‘她’十三年前已经死了,可是宁宁今年,正好十三岁了。你看她并不是很美,因为我知道,‘她’生前曾说过,‘她’并不喜欢自己的相貌太美。这一切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只能用一句话来解释——”

苗思诗退了一步,颤声道:“转世——”

莫易点了点头。

转世的说法,太诡异了。但苗思诗自幼拜鬼拜神,对此思想早已深入脑中,深信不疑,尽管她不愿意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对莫易来说,他本不太相信,可是他一直深爱着一个女人,所以他急切地愿意相信这一切。

宁宁睁着迷惘的眼睛,她某些地方虽然聪明,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太明白男女间的情怨。但见两人神色郑重,苗思诗又是这什么阴阳怪气的,也就聪明地不发一言。

莫易点了点头道:“她来了,我一生之中,她是我唯一得不到的。现在,是老天爷成全我。十八年前,对她来说,我出现地太迟了。而现在,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她长大,等她爱上我。不错,诗诗,你很聪明,你看出来了。你得不到我,谁也得不到我,可是我要得到她。”

苗思诗尖叫一声,手一扬,莫易抢上前一步,折扇一挥,扇子上立刻冒起一股粉红色的淡烟,莫易怒道:“思诗,这可是你逼我的。好,既然你容不下她,你就给我离开百花山庄,回你的苗疆去。”

苗思诗叫道:“莫易,你要赶我走?好啊,若不是我,你百花山庄会有今天,现在你要过河拆桥吗?”

莫易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认为你可以拿这一点功劳就可要挟我一生一世?你认为我对不起你吗?过河拆桥?如果我是过河拆桥的人,你还能做这十几年的庄主夫人?你知道我最讨厌女人争风吃醋,既然你觉得这十几年你忍得够了,那么你现在离开,也省事不少。”

苗思诗脸色变得惨白,似是站也站不稳了,颤声道:“莫易,你真的这么绝情?”

莫易见她如此,心中微微一软,道:“诗诗,你不能怪我,你既然对宁宁已经有了杀念,我就不能再留你了。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原配,又曾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十几年夫妻,我不会亏待于你。”他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道:“这是代表我威信的百花令符,你回苗疆凭此令符,无人敢与你为敌。这一卷是一部分无相真经上的武功,是留给我儿子的。我知道,你明着暗着,想得到这两样东西已经很久,现在我给了你,谅你再无话可说了。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说着,拉起宁宁就向外走去。

苗思诗的目光一直不离莫易,然而莫易连多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她的心死了。她凄然地看着莫易,道:“哼,哼,我要的是一个丈夫,我要你这些东西做什么。我曾想多掌握你一些东西,这样,就可以多一成留住你的机会。现在,一切都是空的,空的。赔上我这一辈子,还是失去了你,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你,倒不如死。”说到这个死字,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自己怀中插下,直至没柄。

莫易带着宁宁已经一脚迈出了门槛,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莫易大惊,不及思索,立刻冲回苗思诗身边,就在她倒下时,扶住了她。他虽然对苗思诗情意已淡,可是,他和她毕竟也是十几年的夫妻。不由地道:“诗诗,你何苦如此。”

苗思诗躺在莫易的怀中,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你,你来了,我知道,你终究不会这么狠心。我们是好夫妻,是不是?”

莫易看着她,他并不是无情之人,何况诗诗要死了。他点头道:“是,诗诗,我们是好夫妻。”

苗思诗低声道:“所以,我们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对不对。”

莫易大惊,不由地放开了手,道:“你说什么?”

苗思诗微笑着,微笑着道:“雌雄蜥蜴,我做了同命蛊。早在三年前,就偷偷地给你下蛊了。你死了,我也不会活。活着,我留不住你,可是,我死了,却可以得到你。就算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化成灰了,也要用尽办法在一起?”她的笑容未绝,气息已断。可是脸上仍留着一丝微笑,诡异已极。

莫易大骇之下,用尽力气要逃开,才走了两步,忽然捂住心口,嘴角泌出一丝黑血,竟倒地不起。

宁宁犹站在门边,忽见事情急转,两人尸横就地。她纵是再胆大,也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尖叫起来。

段无忌跳进房去,一个箭步来到她面前,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道:“别叫。”宁宁只叫得一声,就被他捂了回去。林鹤也跳进来,却被此大变吓得不知所措。宁宁见是段无忌,吓得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惊颤不已。

林鹤忽然颤声道:“你、你们看——”

宁宁回头一看,忽然又吓得尖叫一声,昏倒在段无忌的怀中。段无忌回头一看,也不禁毛骨耸然。只见莫易夫妇的尸身,原是分开约有两三尺左右的,这时尸体却无端端地向中间移动。一下子合在一起,紧紧地合在一起。就象磁铁,牢牢地连在一起。

段无忌喃喃地道:“这就是雌雄同命蛊,连死了还能合在一起,真是太可怕了。”怪不得象宁宁这样胆大包天的小姑娘,也会吓得昏过去。

林鹤更是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上前一步,指着宁宁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师父师娘,我要杀了你。”

段无忌挡在宁宁前面道:“不能杀。”林鹤瞪着他道:“为什么,难道连你也喜欢上这小丫头了吗?”段无忌摇头道:“不是,但是,她却是你师父舍命相救的人,我想你师父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而且这件事,你也不可声张出去?”

林鹤问:“为什么?”段无忌道:“要是有人来了,你怎么解释你师父师母的死因。再说百花山庄树敌众多,别人要是知道你师父师母死了,百花山庄就危险了。”林鹤看他一眼,道:“那么你说呢?”

段无忌微微一笑:“恭喜大哥,你就要作百花山庄的庄主了。”林鹤吃惊地说:“你说什么?”段无忌拿起桌上的百花令和秘芨道:“凭这两样东西,你就可以做百花山庄的庄主,你师父刚才不就是这样对你师娘说的吗。这山庄中,除了你师父师娘之外,还有谁是可以作主的?”林鹤道:“还有二夫人和三夫人。”段无忌道:“你就拿这两样东西,对两位夫人说,你师父去三山五岳逍遥去了,临行前,把百花山庄交给你,让你暂作庄主。这样一来,你的师兄弟纵然心中不服,也无话可说。待大哥你完全掌握了百花山庄之后,再宣布你师父的死讯,也不迟。”见林鹤仍在犹豫,段无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林大哥,小弟所说的话,句句都是为了大哥。若是大哥仍觉得不稳,小弟还可召来天龙帮在附近的分舵,助大哥一臂之力。”

林鹤虽仍然是一副犹豫的样子,可是眼神却亮了起来,他笑道:“段兄弟,听起来,你当真是处处为我打算,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作?”

段无忌诚恳地道:“当年大哥对小弟,曾有指点帮助之恩,这次,又是多亏了大哥带小弟进来,还有上次孙姑娘的事,也是蒙大哥指点。难道小弟就不该对大哥尽一份心吗?再说,百花山庄的庄主,大哥你也是当仁不让的,除了大哥你,难道我还能去帮别人吗?”

林鹤看了他怀中的宁宁,迟疑道:“可是她…”段无忌道:“她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偶而遇上这件事而已。你师父师娘为的是几十年的恩怨了,他两人殉情而死,也只能说是天意。你放心,我会将她带走,今晚的事,不会有半点泄露。等大哥做了百花山庄的庄主之后,小弟还要与大哥商量一事。”

林鹤道:“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段无忌犹豫了一下道:“也好,小弟想请大哥做了庄主之后,与天龙帮结盟。”

林鹤想了想,微微冷笑道:“与天龙帮结盟?段兄弟,你该比我更了解孙帮主的为人,与他结盟,岂不是与虎谋皮?”

段无忌也微微冷笑道:“与天龙帮结盟,并不就是与孙帮主结盟,天龙帮也不是永远就姓孙的。难道以你我兄弟这样的人,也是久居人下的。”

林鹤有些了悟道:“你的意思…”段无忌长揖道:“到时候,就是小弟请大哥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