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虎将军狐疑问:“你坐在梨树下一动不动已三个时辰,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什么。”我看看天色,才发现自己想问题已过那么久,很是羞愧。慌忙起身,整整衣摆,询问侍女为何没有将门户掩好。

黑鸾看看大门,看看我,似乎也有几分不解:“宵朗大人命不得上锁,我却是有关上的,大概是风吹开了吧。”

赤虎将军略略顿了一下,解释:“老子奉命看守,怕这小娘们诡计多端,起逃跑念头,所以时刻紧盯着。”

第一次有人认为我诡计多端,我很感慨。

黑鸾皱眉道:“将军,不好吧?咱们这地就算了,人间和天界女人却不是随便抛头露面的。”

“呸!入乡随俗,有什么不好!何况这娘儿们,长得也不咋样,还是宵朗大人命我紧盯着的,看个几眼,又没少块肉,有什么大不了的?”赤虎愣了愣,恼羞成怒地骂了几声,岔开话题,指着我道,“她刚刚呆坐三个时辰,目视前方,纹丝不动,既不是修炼又不是睡觉,后面又动了法力,着实古怪。”

刚刚引凤煌的魂魄,法力多动了三分,竟被察觉。

我心虚地后退两步,脸上兀自镇定。

赤虎将军的表情很恐怖,好像要把我抓去给宵朗拷问。

略有风吹草动落到宵朗那狐狸的手上,我便什么心事都瞒不过去了。

迟疑间,凤煌的声音及时出现在脑海,他毫不迟疑地发令:“哭!”

危急时刻有人帮忙,我不容思索,听从指令,抹抹眼角,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黑鸾看呆了,赤虎傻眼了,皆愣愣地看着我。

凤煌也吓到了,少顷,他很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身为女子,就不能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点吗?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这般不风雅的哭法……”

我给骂得又委屈又惊慌,一边哭一边在灵识里问:“以前跟师父挨罚时,我就是这样哭的。如何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还请先生示范。”

“哎呀,都是你师父把你宠坏了。”凤煌摇头晃脑,打死不肯示范。

我想象了一下他羸弱的身子,和解忧峰上的带雨梨花,两者联合起来甚是搭配,无师自通,哭声收小许多,只一个劲地抹眼泪。

赤虎将军结结巴巴地问:“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凤煌立刻下达指令,我依他行事,抽泣着道:“想家了……”

孤身被擒的女子思乡而呆坐,倒是说得通。

赤虎再问:“法力?”

我继续依凤煌言:“恍惚间想唤青鸾回家,抬手不见阳光,方想起这里不是天界。”

“那是,这里已经做得够像天界了,”黑鸾脸上闪过丝不耐烦,很快恢复殷勤微笑,劝道:“仙子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你看看这院子,多好啊,宵朗大人是费了心思的。要知道魔界气候不好,物产稀缺,地上是种不出东西的,为引这池暖水养树,可是派数千人挖了十几里的水路,搁外头,都能换上千头猪了。”

听见哭声匆匆赶来的绿鸳不明所以,傻乎乎地跟着劝:“那可是四千个烧猪蹄啊,换了我都要美死了,你还哭什么?”

她看起来很垂涎。

魔界不是珍宝无数吗?我听得一愣一愣,都忘了哭。

凤煌在脑海里解释:“魔界靠依附的各族进贡与抢夺为主,故多金银,缺食物。”

这也是他们心心念念要入侵三界,夺取地盘的最大原因。

凤煌见我发呆,念叨道:“你好歹是个女子,平日没事就迎风掉几滴眼泪,看着花哀怨写几句诗词,靠着柱子长吁短叹一番,像小白花般楚楚可怜,这才有人质的模样,别像只老虎般张牙舞爪,也别像块木头般呆滞,男人就吃这套。你看那家伙的表情,软和了多少啊?”

我顺着他的话,看了两眼赤虎将军。

赤虎手中握着的钢铁大刀松了松,表情柔和了些,见我看他,赶紧移开视线,强硬道:“就知道哭的窝囊废!宵朗大人亲自监修的院子,能比天界那破地方少什么?!”

我缩缩肩膀,胡乱编着借口,“委屈”道:“有花无蝶,有鱼无鸟,怎是完美?”

赤虎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绿鸳和黑鸾则好奇地让我讲天界美食,听得很入迷。

过了不久,一团红色影子从空中抛向我脑袋。

我赶紧伸手去接,却是一只红头绿尾的巨大鹦鹉,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羽毛凌乱,正惊魂未定地挣扎着。

赤虎将军粗鲁的声音传来:“这就是鸟!以后不准再给老子哭哭啼啼!”

然后是炎狐的怒骂声:“死老虎,怎好把我的鹦鹉送人?

接是传来重重敲脑袋的声音,炎狐呜咽两下,不吱声了。

我和鹦鹉四目相对,皆惊恐。

过了一会,赤虎在门外又道:“这鸟的名字叫蝴蝶。”

蝴蝶冲我拍拍翅膀。

我:“谢……谢过将军……”

我失魂落魄,脚不沾地地捧着蝴蝶回房去,吩咐侍女准备食水。

凤煌若有所思。

蝴蝶吃饱喝足,整整羽毛,也不怕生,感激地蹭了蹭我,欢喜地用男人声音,学舌道谢:“好淫、妇!好淫、妇!还要不要?要不要?给爷操得欢喜不欢喜?欢喜不欢喜?”

我:“……”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在今天前更新成功了~不算停更噢!!!

话说,我家的猫……

已经沦落到被戳菊花都淡定地一动不动了……

36、装死

我平生第一次萌生出杀鸟的冲动。

蝴蝶睁着纯洁大眼睛,表情无辜。

绿鸳深情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含情脉脉道:“这是炎狐房间的鹦哥,尽会学主子说话,声音一模一样。”

红鹤羞涩道:“讨厌,怎么将人家的闺房秘事都抖出来了……”

绿鸳倒竖柳眉,瞪着她怒道:“什么你的闺房秘事!明明是大人对我说的!”

红鹤一把推开她,扑去蝴蝶前服侍,回嘴道:“就你这模样,也不照照镜子,少不要脸了!”

素闻魔界民风开放,自苍琼打下,都不将男女之防三从四德放在眼里。

但她们也太不顾及我这从保守天界来的囚犯的面子了。

“咳……”我重重提醒了一声。

因为我脾气太好,自觉身份尴尬,没太使唤她们,也不屑找宵朗告黑状。所以两侍女没将我放在心上,继续争风吃醋,互相“骚蹄子”“小贱货”骂个没完。

我厌恶地望着蝴蝶,蝴蝶似乎察觉危机,拼命拍翅膀,对我巴结道:“你这迷死人的小妖精!骚狐狸!看爷怎么疼你!”

鹦鹉学舌,并非本意。

蝴蝶本性纯洁,只是近墨者黑,被好色之徒教坏了,分不出话中黑白,只以为是在奉承。

这番奉承,迟早把我活活气死,我捧着蝴蝶,不顾二侍女拦劝,走出院门,对赤虎将军道:“这头鸟儿,还是物归原主吧。”

赤虎将军半眯着眼,看了我很久,接过蝴蝶,丢给旁边小兵,吩咐:“今晚拿来下酒。”

“不!”绿鸳如丧考妣,求道,“这是炎狐的爱宠,将军纵使不喜,也饶它性命吧。”

赤虎将军很蛮横,理都不理她。

蝴蝶察觉杀机,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放声哀嚎:“啊!啊!奴不行了!饶了奴吧!”

绿鸳羞涩地红了红脸。

红鹤伶俐些,拉着我衣袖道:“仙子是好人,这鹦哥还是从天界抓的呢,和你是老乡,只是跟得炎狐大人久,言语无礼,将来您教导教导,肯定是只规规矩矩的端庄鸟儿……”

“对!炎狐大人曾说‘老乡见老乡,入帷再欢谈’嘛!”绿鸳也凑上来,拉着我另一只袖子,讨好道,“仙子端庄无比,以后咱们教她诗词歌赋,什么‘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的,保管斯文有礼。”

宵朗选的这些侍女,都是为了整我吧?

“留下它!”沉默了不知多久的凤煌,忽然在脑海里出声,把我吓了一跳。

同盟吩咐,我无可奈何地瞪了这只天界老乡半响,终于从赤虎手中将其抢回,正想勒令红鹤与绿鸳丢它去角落,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凤煌又道:“放在房间!”

我怒了:“这只色鸟,留之何用!”

凤煌笑了两声,高深莫测道:“你自个儿想想。”

我觉得他有卖弄嫌疑,愤慨道:“不要学我师父故弄玄虚。”

凤煌傲慢道:“是他学我。”

我郁闷,我想啊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只色鸟能有什么用。

夜深了,天空就像一块灰扑扑的脏布,分不清颜色,没有明月皎皎,没有漫天星辰,没有蝉鸣鸦啼,寂静无声,空气中只有淡淡血的腥臭,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悲叫。

凤煌见我还没想出来,终于提醒道:“如今苍琼最依仗的是螣蛇和花舞,宵朗手下重将则是赤虎和炎狐,这四人要多加留意,”

我道:“魂丝只能探查弱者,凭我目前法力,别说赤虎将军,就连他身边的亲兵,也探不出信息。”

凤煌耐心讲解,很有教师风范:“炎狐与梨华院的侍女有染,黑鸾来自苍琼手下,巧妙发问,用心去分析,总会透露点有用的蛛丝马迹。你可将魂丝附在鸟儿身上,放它飞出梨华院,查探周围环境。”

鸟儿居高临下,可探明周围布军和地形,确实是妙招。

我点头,受教。

凤煌对我的虚心很满意,继续讲解:“留下鹦鹉的第二件事是……”

他话音未落,黑鸾进屋道:“请玉瑶仙子入浴。”

“待会再说。”我怕大家生疑,急忙应声,匆匆而去。

转过影壁,是白玉砌的温泉浴池,侍女们半跪在侧,等我入浴。

宽衣解带之际,我想起体内还有凤煌魂魄碎片,他如今与我灵识相通,五感相连,沐浴时定有感知,岂不尴尬?

我愣住了,任侍女三催四请,纹丝不动。

凤煌星君咳嗽了好几声,别扭道:“我如今寄魂在你体内,你任何所见所感,我都感同身受……所以男女有别,多有不便。留下鹦哥在你房内,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将魂魄挪去它身上……”

我洗澡,等于他洗澡。

“事至如此,该如何是好?”沐浴准备妥当,三个侍女六只眼睛都牢牢地盯着我,我不能动用法力,也不好让她们拿鹦哥来和我共浴……

凤煌星君长叹一声,哀怨道:“你就当我死了吧,今日之事,我绝不提起。”

侍女们上前帮我宽衣。

我无计可施,身子都僵直了。

本打算胡乱洗两下,咬牙挺过这一关。

梨华院门打开,影壁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回头望去,是宵朗穿着一袭黑衣,宽大袖口绣着金丝,带着三分酒气,立于灯下,暗色双眼死死盯着衣衫半解的我。

“出……出去!”我掩着胸口尖叫。

宵朗歪歪头,纹丝不动,嗤道:“你身上哪寸肌肤,是我没摸过看过的?说出来再让我摸摸。”

三名侍女,伶俐懂事,立刻退了出去。

宵朗解下华丽珍珠冠,散下如墨般的长发,在幽幽夜色中,像一头慵懒的豹,归家的鹰,收敛起爪子,慢悠悠地向我走来。

我惊慌失措,往池子深处钻去。

宵朗不紧不慢,解下黑狐皮镶边的披肩,坐在池边,讽刺道:“你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瞪人了?”

我恨不得将脑袋都沉入水中。

宵朗不依不饶,笑道:“是不是只有侍候爷的时候,你才会瞪人?”

“凤煌……”我在脑海内求救。

凤煌星君在装死。

“同盟啊……”我继续求救。

凤煌星君继续装死。

宵朗朝我勾勾手指:“过来。”

我进退两难。

宵朗解下长长腰带,往空中甩去,灵活得如他伸出的手,卷上我的腰肢,狠狠拉到岸边,揽入怀中,急切地吻了下去,炽热的欲望来袭,和那个恐怖的晚上一模一样。

“救命!”我惊恐地在水里挣扎扑腾。

装死的凤煌星君终于开口,壮士断腕道:“我已死,今日之事,你决不可再提!”

作者有话要说:橘子的码字速度太悲哀了……

九点一直折腾到现在。

这章算21号的吧~22号的今天晚上我继续努力。

凤煌星君为何让女主不要再提今日之事,大家应该懂的吧?橘子就不累赘说明了

37、尊严

宵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对同一个人施予的□,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和小时候被伏虎仙人家的大黄追着咬的感觉差不多。我可以很冷静地等待复仇的时刻到来。

可是,身上还有个凤煌,就不一样了……

魂魄相连,他不但是在看,在听,还在感受我的耻辱时刻。

我觉得整个世界回归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

狂热的拥吻中,我默默地盯着旁边白玉雕成飞凤形状的浴池装饰,估摸好宵朗拦截的速度和头颅破裂的力度,再念叨数次师父拼死要维持的天道任务,好不容易才按下一头撞过去的欲望。

黑色华衣缓缓滑下,落入滑腻的温泉水中,轻轻漂浮,宵朗□着抱我共入池中,暗红色的瞳子在雾气中迷离,溅起的水珠落在我身上,滑过双颊,恍若泪珠。

数盏琉璃宫灯,映得周围亮如白昼。

坦诚相对,我第一次在明处,看见他的身子。

魔界少见阳光,他的肤色和大部分魔族般白皙,没太多血色,长期习武让他浑身上下没一丝赘肉,充满侵略性。相似的容貌,相似的体型,让我不自觉将他和师父做比较,然后不得不承认,他更结实些。

可是……

师父的怀抱是带着温柔的水,涓涓细流,几千几万年不断。

宵朗的怀抱是充满侵略的火,炽热张扬,瞬间席卷一切。

我清楚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宵朗拉过我的手,轻吮指尖,忽而微微张嘴,用牙在上面试探着咬了一下,然后按耐伸出舌尖,在掌心画了几个圈圈,眼睛里火焰更盛,似乎恨不得要将我整个人吞下去,放进肚子里。

我用力往后缩手,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