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房两州刺史终于凄苦的被押到了京城,全家都被判了秋后斩首。

扬州刺史在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堂会审中当庭供认出兵部尚书来。高宗赐了兵部尚书一杯毒酒。主管六部的王相被贬到了吏部当尚书,吏部尚书降成了侍郎。朝廷大换血,皇帝没有再立主管六部的门下省主官,叫六部合议。朝堂上孤零零的剩下了韦相一人。

世家大族们恐慌起来,谏书雪片似的堆满了龙案。为官的世家大族占了多数。皇帝自己都出身陇西李氏,一扫把扫干净没准把自个儿也扫下台去。

一番角力之后,皇帝在朝堂上的声音又子。皇帝就给世家子们分别找到了新的差事。崔家二郎进了御史台。

岑美人的死就在君臣角力中结了案。皇后依然是六宫之主,武昭仪依然是最受宠的嫔妃。

朝堂上又呈现出君臣和睦的气象。

唯一不高兴的是武昭仪。朝堂和睦,高宗就不会生废后的心思。皇后有了喘息之机,又开始领着刘婕妤等嫔妃和武昭仪过起招来。

武昭仪忍着等机会,后宫出现了风雨欲来之前的暂时平静。

杜燕绥借口守孝不上朝,每天除了去和侍卫们习武,在家老实的陪着杜老夫人和岑三娘。

又一年阳春三月,乐游原草长莺飞。长安城家家户户的喜事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二房送来喜贴,三郎杜静贤娶韦小婉过门。

岑三娘一想起韦小婉小白花似的粘着杜燕绥,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拉着杜燕绥巡视着府里空院子。几次经过芷汀院,她仔仔细细的看那道被锁上的门,不放心的问杜燕绥:你觉得买砖来封上如何?

杜燕绥蹙眉道:……叫人家觉得咱们小气。

岑三娘冷笑道:好,现在觉得咱们小气。回头这门被人家打开,就更不方便封上,我看你怎么办?

不至于。杜燕绥没放在心上。

也许在他看来,韦小婉嫁给了三堂兄,就不可能再起别的心思。

岑三娘赌气,就想看是不是真如杜燕绥所说,嫁了人韦小婉就老实了。也丢了手不管。

这日杜燕绥照常和岑三娘去老夫人院里用晚饭。还没坐下,院门的婆子就来禀报:……二房的三少夫人来了,说是做了两碟菜,孝敬老夫人。

岑三娘哈的一声,气得想扔筷子。

杜老夫人扫了岑三娘一眼道:既然来了,便请三少夫人一起用饭吧。

杜燕绥识趣的起身:祖母,我找黑七还有点事,晚上就不陪您用饭了。

岑三娘正觉得舒服点了,杜老夫人却拦住了杜燕绥:再急的事也吃过饭再去。

岑三娘心里一惊。老夫人这是要干什么?她告诫自己要沉住气,自家地盘上,又当着老太太的面,韦小婉也不会那么贱。

三娘,侍候我用饭。杜老夫人吩咐了声。

岑三娘彻底怒了。

杜燕绥扬了扬眉,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没再提要走的事。

岑三娘忍着气扶老夫人坐了,恭敬的站在老夫人身边。杜燕绥就大马金刀的坐下了。

☆、借道

借道

一会儿工夫,韦小婉就带着丫头来了。

她穿了件杏色的大袖衫,白色的高腰裙子。梳着百花髻,正中插着碗口大的堆纱宫花。原就生的美艳,嫁人之后又多出一番**姿态。岑三娘觉得和她一比,人家是摊了个黄澄澄煎鸡蛋的牛肉面,自个儿最多是碗放了几粒葱的清汤小面。她越看越不顺眼,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发作才好。

韦小婉的眸子在杜燕绥身上一转,娉婷朝杜老夫人曲膝行了礼道:伯祖母,您身子不好。成亲也没敢请动您。寻思着单独来看您。今日正巧丫头们做了道炙牛肉,炖得软和。记得您爱吃,就冒昧给您送来了。

声音柔软的让岑三娘哆嗦了下。

三郎媳妇有心了。来,来伯祖母身边坐,陪伯祖母用饭。杜老夫人满面笑容拉了韦小婉在身边坐了,吩咐开饭。

韦小婉看了眼岑三娘,便要起身侍候:我刚过门,理应侍候您。

杜老夫人赶紧拦着她:有九哥媳妇侍候我就成,你坐着。

岑三娘看了眼杜燕绥,笑道:您是客,哪能劳烦您。三堂嫂,您别客气!

她领着丫头把饭菜摆好,拿起筷子给老夫人布菜。

韦小婉欠身谢了,眼波柔柔的掠过杜燕绥的脸,低头吃饭。

咱们家没有食不语的习惯。我就爱热热闹闹的。三郎还没有回府吗?杜老夫人打破了沉默,笑着问道。

韦小婉摇了摇头,轻叹道:成亲只请了两日假,就回兵部了。连着半个月都是早出晚归的。衙门里事多,由不得他。

男人嘛,成家立业。成了家,忙活公事也应该的。杜老夫人安慰了她一句,顺手把岑三娘给她盛的汤推到了韦小婉面前揶揄道,等忙过这阵,你赶他走他也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媳妇。

韦小婉欠身道了谢,两根手指头捏着汤勺小口喝了。才喝两口,就抽了帕子在唇边印着。鼓足了勇气和杜燕绥说话:九哥,我瞧三郎忙成那样,该不会朝廷又要用兵了吧?

杜燕绥正要开口,岑三娘就笑道:三堂嫂该改口叫堂弟了。相公在家守孝,也没上朝,他哪儿知道啊。你不如直接问三哥还方便些。

三娘说的对,我不如三哥清楚。杜燕绥忍着笑,埋头继续吃菜。

韦小婉的眼睛蓦的就红了,拿起手绢儿嘤嘤哭了起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三郎给你气受了?给伯祖母说,老婆子训他去!这新媳妇过门还没一个月,怎能给你气受!杜老夫人赶紧拉着韦小婉劝慰。

这一劝不打紧,韦小婉直哭得喘不过气来,抽抽噎噎的说道:……说哪有内宅妇人成天盘问丈夫行踪的,说我不贤惠……母亲忙着秋天蒹葭出嫁,大嫂都插不上手,只吩咐我的丫头去帮忙。离大厨房远,侍候用了爹娘用过饭,饭菜早凉了,总要在茶水炉上热热才能吃。母亲体恤,怕我饿着,让我带着丫头去买点心。一路撞见的人多,祖父就训斥母亲,说哪家新媳妇不安于室……

岑三娘大开眼界。都说家丑不外扬,这叫贤惠?韦小婉不仅是朵小白花,脑子里还少根弦吧?明明刘氏嘴馋,又不想花银子。连女儿的嫁妆都想从韦小婉手里抠,支着她去买点心,还不是要顾自己的嘴。这还看不清楚?

她就纳闷了。韦小婉不跑回娘家哭诉,来国公府干嘛?难不成还指望老夫人过府去和二老太爷指手划脚管二房的家事?

韦小婉越说越凄惨。总之一句话,她嫁过来之后,二房大老爷一家都在花着她的钱,用着她的人。嫁过门半个月,杜三郎早出晚归,连句贴心话都不和她说。打落牙齿和血吞,苦得没边了。

杜燕绥听着不停的摇头,岑三娘气得直翻白眼。她一肚子火,他认真听小白花诉苦,自己还饿着肚子站着侍候呢。

杜燕绥实在受不了这些内宅抱怨,瞅了眼韦小婉,心里同情的却是杜三郎。娶个媳妇哭哭啼啼的跑别人家里哭诉,换成自己,早就气炸肺了。

没想到这一眼瞅过去,和韦小婉的泪眼碰了个正着。韦不婉眼泪汪汪的:九……弟,叫你笑话了。

一低头,一串晶莹的眼泪扑扑的往下掉。

杜燕绥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抬头看到岑三娘似笑非笑的表情,吓得赶紧几口吃完一碗饭道:祖母,我去寻黑七说事了,你们慢用。

放了筷子走得贼快,一溜烟就出了院子。

韦小婉望着杜燕绥的背影,直瞅不到了,才擦了泪道:一时没忍住,失礼了。

杜老夫人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岑三娘心想,既然知道失礼,你跑来哭你妹呀!

……母亲怜惜我,说芷汀院也够大,偷偷支个小厨房,相公晚些回来也能炖碗热汤做点宵夜什么的。我一想倒也是个办法。带来的陪房里就有厨娘。伯祖母,您看能不能借个道,方便让丫头从国公府出去采买。免得府里人多眼杂,瞧着祖父又埋怨。

岑三娘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又哭又诉苦,闹了半天刘氏和韦小婉意见一致,都想打开芷汀院连着国公府的门,避开了二房众人的视线,开着小厨房不会被人知道啊。她重新审视着韦小婉,心想,人家哪里是小白花软包子啊。这心机,比刘氏明着厚脸皮来占小便宜强太多了。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芷汀院原本就有道门,从国公府进出是挺也方便。

韦小婉眼睛一亮:如此多谢……

别急,听我说完。杜老夫人为难的说道,二房是二伯在管家,不经他同意,伯祖母也不方便答应你。万一出个什么事,三房怎么担得起门禁不严的责任?回头你祖父同意的话,行个方便,也是应该的。

韦小婉眸子一黯,勉强笑道:伯祖母说的是,私自另开府门也坏了规矩。回头得了祖父允许,再请伯祖母开门借道吧。

她殷勤的给杜老夫人挟了声牛肉,柔柔的说道:丫头在茶水炉子上炖了三个时辰才软和。伯祖母尝尝。

杜老夫人笑着吃了,夸了声好手艺。

伯祖母喜欢,回头嘱丫头细心做了,再送来孝敬您。韦小婉眉开眼笑,除了眼皮有点红,跟没哭过似的。

吃过饭,用过茶她才带了丫头告辞离开。

不等岑三娘开口,杜老夫人就吩咐尹妈妈:去给二房老太爷说声。问问他的意思。咱们家的护卫如今都搬回府里来了,几百号男子在前院操练。不经他同意,万一有什么事,国公府可负不起这个责。

岑三娘眉开眼笑,一时间肚子也不饿了。

突听杜老夫人哼了声道:是不是心里还在埋怨祖母啊?

岑三娘狗腿的给她奉茶:哪有啊!我对祖母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祖母,你怎么知道韦氏过来送菜另有目的啊?

杜老夫人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骂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也不想想,刘氏会舍得让她拿一大盘子炙牛肉来孝敬我?这不一套话就明白了么?凡事呀,得先礼后兵。换成你,早出口伤了脸面赶人走了。不看别人的面子,燕绥出征,三郎顶着尚书的压力,给了他最好的武器和战马。咱们也不能板着脸对他的媳妇。

岑三娘被说的脸红。她处理后宅之事那有杜老夫人老辣。只想着讨厌韦小婉去了。一时竟忘了杜三郎。

祖母教训的是。三娘明白日后怎么做了。岑三娘真心诚意的谢过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眨了眨眼道:燕绥是男人,心里顾念着他三哥,怕是招架不住。你回去发发脾气也好。媳妇凶一点,他顾忌多一些,免得哭得他抹不开脸面,反而坏事。

这是奉旨训夫啊!岑三娘忍着笑道:是。孙媳照您的吩咐去办。

她辞了杜老夫人出来,一路上开始挽袖做准备。阿秋和夏初跟在她身后,好奇的问她: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岑三娘高昂着头:当泼妇去!

旁边传来噗嗤一笑。岑三娘吓了一跳:谁?

丹华从廊柱后面出来,曲膝行了礼,脸上挂着笑:少夫人,需要奴婢帮忙吗?

岑三娘一怔,讪讪说道:多谢您了。这事……我亲自动手就好。

丹华并不恼,手掌摊开伸到她面前:软筋散,服下再壮的人也会筋骨酥软十二个时辰。少夫人需要吗?

要!怎么不要!就算不拿来对付杜燕绥,将来说不定也会有用处。岑三娘不客气的接了:丹华姑娘,多谢您了。

她拿着软筋散,带着丫头走了。

丹华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朝廷要对吐蕃用兵了。两人好成这样子,还能好多久呢?

转过回廊。阿秋紧张的问岑三娘:该不会是毒药吧?

岑三娘撇嘴道:毒药不至于……阿秋,去厨房拎只鸡来。

回到院子,杜燕绥居然真去寻黑七了。岑三娘就抖了点粉末喂鸡,盏茶工夫,那只鸡就跟喝醉了酒似的走得偏偏斜斜,软倒在地上。

主仆三人望着那只鸡看了好一阵,鸡活的,就是站不起来。

岑三娘高兴起来:去沏壶茶来!

她准备停当,只等着杜燕绥回来喝。(明晚两更)

☆、灌药

灌药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已深了。

杜燕绥还没有回来。岑三娘打了个呵欠,看了眼暖壶里的茶心失望的想,今天就不折腾他了。她洗漱之后,换了衣裳上了床,迷迷糊糊的想,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和黑七说这么久的话。

江南叛乱已经平息。照杜燕绥的性格,宫里头武昭仪不动,他也不会主动的筹划如何把皇后拉下台,踩死崔家。这事怎么说都是武昭仪要比他更心切一些。

她蒙胧的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丫头们都已经习惯不守夜了。今晚值守的是逢春,等到杜燕绥回来,她就会回东厢歇着。

墙角柜子上点着盏小小的羊角灯。岑三娘睁开眼,隔着薄薄的帐子瞧见杜燕绥的身影,她嘟囔着了句:回来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大事,先睡,我洗漱了就来。杜燕绥有点渴,顺手从桌上的暖套中拎出茶壶倒了杯水。

岑三娘迷糊的嗯了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完全忘记了茶里加了料。

杜燕绥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转身吐了。他放下茶杯,揭开壶盖闻了闻,轻轻放下,心里惊疑不定。

这味道瞒不过他。究竟是谁往茶里放了软筋散?他想起了死曲江里的崔孟冬。崔孟冬毫无抵抗力的溺水,上船时就被丹华用弩指着喝了一杯放了软筋散的茶水。岑三娘是不可能有这种药的,府里头能有的除了黑七,就只有丹华了。

杜燕绥转身去了净房洗漱,出来时吹了灯上床,顺手将匕首塞到了枕头下。

岑三娘习惯性翻过身,伏在了他胸口,一条腿搭在了他身上。

杜燕绥伸手搂着她,想了想,手移到她颈间轻轻按了下去。岑三娘睡得更沉。他小心移开她的腿,将她挪到了身边,拉过被子盖好了。

等了很久,杜燕绥张嘴打了个呵欠,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很明显,岑三娘没有喝过茶水。他偏过脸看岑三娘,心想,难不成这药是她放的?疑虑归疑虑,他却不敢真的睡沉的。

这时,后窗突然传来一丝轻响。声音极轻,像刀戳破纸,卟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杜燕绥一只手就摸到了枕下的匕首,冷冷的望向后窗。

淡淡的夜色中,后窗映出人的身影,一只细细的竹管悄无声息的从窗纱角度的缝隙里探了进来。杜燕绥扯着被子挡住了口鼻。冷冷的想,连迷烟都使上了,是怕自己没喝下那杯软筋散么?

过了盏茶工夫,后窗被支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轻轻跃了进来。

是丹华。杜燕绥慢慢扯下了被子,阖上了眼睛。

丹华走到桌旁,拿起杯子看了看。杯底尤留着浅浅一点茶水。她倒在手里用舌头舔了舔,确认放了软筋散。她放下杯子走到床前掀起了薄薄的帐子。

杜燕绥和岑三娘睡的熟了。他睡在外间,右手从岑三娘颈下穿过揽着她,安静的躺着。

丹华痴痴的看着杜燕绥,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慢慢坐了下来。她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在半空中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又收了回来。

空青,我不会害你的。还是让你心里有底的好。丹华喃喃说了声,从腰间取出一块浸透了水的帕子放在了他脸上。

先用迷烟,再用冷帕子叫醒自己,丹华究竟想做什么?杜燕绥等了等,眉心皱了皱,醒了过来,眼睛睁开的瞬间,似是一惊,又像是全身无力,惊怒的看着丹华:你……

丹华的手按在了他嘴唇上,柔声道:别喊,我有事给你说。

杜燕绥急促的呼吸着:你下了软筋散?

丹华收回手,有点无奈:少夫人想要捉弄你,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她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我放进茶水里,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上当的。少夫人放的,哪怕你知道,也许你也会喝下去由她折腾着玩。

杜燕绥冷冷说道:你哄着她设计我,究竟想做什么?

丹华低下了头:我不会害你。只是怕你不同意才出此下策。

她从腰间取出一只竹筒,低声说道:西突厥阿史那贺鲁封自己为沙钵罗可汗。在千泉建了牙帐,频频骚扰边疆各城。昭仪递了消息来,皇上想借着江南平叛的余威继续用你。朝中虽剪除了柳相和王相,只有韦相。崔皇后最大的倚仗是在军中。先朝老臣文官无数,可一一击破。尉迟老国公早已解甲致仕不问朝政。可是英国公李绩得先帝赐姓,对皇后忠心耿耿。英国公老了,他举荐自己的亲信为行军大总管。主子的意思是让你病一场。吐蕃会配合西突厥可汗起兵。等战事不利,再让你领兵。

杜燕绥讥道:就为了能扳倒皇后……会死多少人他们想过吗?

丹华咬着唇道:在我眼里,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上战场,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王爷怎么突然就和昭仪和好了。真的只是因为王爷对她情深一片?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你可知道原因?杜燕绥话峰一转,语气缓和了下来,我之所以帮武昭仪,帮王爷,是因为杜家和崔家势不两立。丹华,咱俩也算是同门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等哪天祖母走了,我也会学尉迟老国公,做个闲散公爷,不担差事,也不会过问政事的。王爷要用我,总要让我明白。

丹华轻声说道:你跟在王爷身边**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我更猜不着。我只知道,晚一天让你上战场,叫我做什么我都肯。

杜燕绥看似吃力的望向睡熟的岑三娘,轻声说道:在船上,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丹华拔开了竹塞,伸手扶起他,垂下了眼眸:我和少夫人也说的很清楚,我知道今生与你无缘,我只求你能好好的,能常常瞧着你就行了。这药饮下去,会发麻疹,养月余就好了。你就当好好得了空闲多陪陪少夫人吧。

身侧岑三娘睡得像猫一样,蜷在床上。杜燕绥眼里渐渐浮起一丝怜意。这盘棋走到今天,有时候他都分不清楚自己是棋子,还是下棋的人了。

少夫人也不愿意让你涉险领兵的。空青,你就瞧在她的份上好不好?丹华可以直接把药灌进他嘴里。她却求着他。

杜燕绥暗暗叹息:我还能拒绝吗?

丹华轻声说道:我不想你恨着我。

你肯明白告诉我。我很感激。杜燕绥张开嘴,任由丹华把药喂进嘴里。

丹华扶他躺下,手指轻轻揩去他嘴角的药汁,怔怔的瞧了他一会儿道:我走了。

她低着头离开,从后窗跃了出去。

杜燕绥了无睡意,望着头顶的承尘默默的想着心事。

他和黑七说了一晚上,就是在说皇帝准备对西突厥用兵的事。他资历浅,征西行军大总管轮不到他。皇帝准备让他做先锋,只要打赢了,军中威望就一点点升起来了。

他不想去。

西突厥从大唐建国起,就一直不太平。这仗要打多少年,谁都不知道。

他走了,府里又只有祖母和三娘两个女人。万一崔家趁他走后再对杜家下手呢?眼下君臣角力正处在缓和期,皇帝并没有下定决心废后。他实在放心不下。

但是皇帝赏赐爵位,委以信任。他找不到理由拒绝,心里犯着愁。

身上渐渐烫了起来。杜燕绥微微一笑,武昭仪和滕王要使阴招,正中下怀不是?他又想起了滕王。猜不透他心中所想,隐隐只觉得将来会有大事发生。

药已经饮下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杜燕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岑三娘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她伸了个懒腰,翻个身抱住了杜燕绥。一触之下,杜燕绥浑身滚烫,岑三娘睁开了眼睛,吓得尖叫了起来:来人!快来人!

丫头们早已起了身,在起居室时侯着,听到岑三娘惊慌的叫声疾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