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绥身上有孝,恰巧在朝廷定夺将领时病着,回家给岳父母上香也是正理。这些个理由合在一处,皇上也不会认为杜燕绥是故意避出去。

杜老夫人并不反对让杜燕绥领兵立功。自大唐建国西域就没有消停过。这一仗谁也不知道会打多少年。杜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没有子嗣,就算皇帝想用人,杜老夫人也打算上折子陈情。

岑三娘站在她面前,面容秀美,婷婷玉立。去冬大病一场后,她掉了的肉已渐渐养了回来。十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来回说不得要一年时间。杜老夫人微笑着想,没准等着他们回来,岑三娘就有了身孕呢?

收拾行李,明天叫杜总管去订船。迟了京里说不得又有什么事拖住了。坐官船走水路,不用赶路。祖母身子尚好,撑上几年没有问题。且放心去吧。杜老夫人做出了决定。

既然要回隆州,岑家三房众人要打点土仪。两人的行李,丫头的行李,挑选随扈侍卫。府里要安排妥当。还要去趟邹家和尉迟府给燕婉岑四娘说一声。算起来能在后天出发时间都很紧了。今晚可以有借口忙活了。等她忙完,杜燕绥应该睡着了吧?

岑三娘笑着应了,辞了老夫人出来。

听说要出远门坐官船,阿秋夏初都很雀跃。

岑三娘没有直接回归燕居,去厨房守着做了碗猪肉馅的饺子,这才回了。

进了卧室,见杜燕绥坐在罗汉榻上看书,已洗漱完,穿着件白色的宽敞寝袍。脸上的红疹已褪了,脖颈上还有,淡了一些。她知道今天一整天杜燕绥都没喝过药。心里极怀疑这是不是真的鱼虾过敏。

杜燕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看书,语气淡淡的:从寺里回来累了吧?早些洗漱歇着。

岑三娘把托盘放在几上,讨好的说道:怕你饿,去给你做了碗饺子当宵夜。

杜燕绥头都没抬:搁着吧,没什么胃口。

定是恼了。岑三娘起身坐在他身旁,用筷子挟了个去喂他:就只一个好不好嘛?我亲手做的呢。

杜燕绥嗯了声,张嘴吃了,又是那句话:去冼漱吧。

岑三娘瞄了眼挂着鹅黄色绢绡帷帐的床,心想这么早上了床,怕是要折腾一宵他才消气。她动也没动,柔声说道:方才和祖母说,干脆借着你生病,又在孝期,咱们出趟远门,回隆州给我爹娘上香。祖母应了,说尽快动身。

回隆州?杜燕绥蹙眉,脑子里想起了滕王。

他明白祖母的意思。也理解岑三娘选择去隆州的心情。自她来了长安,再成亲,还没回去祭祀过。

嗯,去趟隆州也好。杜燕绥想,西征的大军最迟六月就会出征。滕王和武昭仪会用什么办法让战役初期失利呢?也许再见到滕王,他才能知道,滕王襄助武昭仪的真实目的。他绝不相信滕王只为了一个情字,就能轻易原谅武昭仪进宫的事。王妃变成侄媳,换成别的人不恼怒,或许杜燕绥还会相信。但跟在滕王身边**年,就如丹华所说,看不清王爷的心思。

岑三娘就借着这个理由和他商量起来:府里就祖母一个主子。她眼下瞧着身体康健,岁数大了,说不得有个万一。您看府里怎么安排妥当?

这是大事情。杜燕绥明知道岑三娘心里害怕,故意找话题,也只能先把报仇的心思搁到一旁,认真的思考起来:……祖母身边有尹妈妈。荆护卫留下。我带黑七馒头,再点一队侍卫。你带两个丫头就行了。

岑三娘想了想道:夏初跟着我打理府中事务,留她在府里,有什么事,她能和杜总管商量。我阿秋和逢春好了。暖冬识字,留给夏初打下手。方妈妈也跟着去,身边有个老人方便些。

她想了想又道:那丹华呢?

丹华虽说分到正气堂侍候老夫人。杜老夫人用她的时候少,待她更像客人。两人都明白丹华和府里的奴婢是不同的。她是奔着滕王和武昭仪与杜燕绥联络来的。

杜燕绥有点无奈:丹华……也只能跟咱们一起。路上就当多了个保镖。万一有什么事,她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出远门一趟不容易。杜燕绥想了想道:明天我去趟邹家,看能否接燕婉回家小住两三个月。就算不能长住,征得邹老太爷同意,她也能时常回府看望祖母。大房和二房也要去一趟,咱们离开,他们就近也方便照顾。李家也得去一趟,好歹是你的外祖家。

岑三娘崇拜的看着他,心想,自己只想到了燕婉和岑四娘,实在不及杜燕绥考虑得周到。听他这么一通安排,能搭手帮忙的人家都提前知会了,国公府如果万一有什么事,都会主动来照应着。

看到她的眼神,杜燕绥的嘴角不经意的往上翘了翘。他拿书敲了敲她的头:给岑家三房送的土仪都要拟单子去办。行李要收拾。还有那么些人家要一一拜访。瞧我这身疹子,尉迟府和李家我都不方便去。三天内能出门就不错了。就这么定了,还不去洗漱?

岑三娘摸着头,心里发虚,吱唔着:时间紧,我这就拟单子去……

杜燕绥放下书,上下打量着她:你打算一宵不睡还是从此以后都不睡觉了?给你一柱香时间,否则……

一柱香……二十五分钟左右,岑三娘攥紧了拳,横竖躲不过,谁叫自己嚣张过了瘾呢?心一横奔进了净房。

杜燕绥见她一走,拿起筷子一口一个的吃饺子。再饮了几口茶,总算觉得五腑六脏都妥贴了。

他看了眼净房,走到床边放下了帷帐上了床。掀起衣襟看了眼,成片的红疹,看着他自己都难受。岑三娘不嫌弃,他自个儿都嫌弃。早知道有出远门的主意,他打死都不喝丹华的药。

等岑三娘从净房出来,看到罗汉榻小几上的饺子碗空了,想着杜燕绥这会工夫狼吞虎咽的吃定是饿得狠了,心头更加不安。

躲是躲不过的。她叹了口气,一口吹熄了灯,掀起帐子飞快的**了衣裳上了炕,认命的躺下挺尸。

杜燕绥眼前黑了黑,等他睁开眼时,喉间情不自禁的咕噜咽了咽口水。

岑三娘****的躺在他身边,双手下意识的抱着胸。蒙胧的光线下,身躯洁白如玉。满头青丝像绸子似的铺在枕上,眼睛闭得太紧,他凑近了看到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杜燕绥朝她伸出了手,宽袖褪到了手肘,他看到自己布满疹子的胳膊,心头一紧,手改了方向,扯开了薄被盖在了岑三娘身上,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是打算勾引我来着?

岑三娘捉紧了被子,羞愤的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脱了衣裳不是想勾引我是想干嘛?

岑三娘脱口说道:不是你想报仇,我成全你么?

杜燕绥又扯了床被子盖自己身上:我有那么小气?

敢情变成自己主动送上门给他吃?岑三娘气得扭头转过背不理他。

杜燕绥哈哈大笑,连人带被子抱住了她,心满意足的靠着她哄道:……好三娘,别气了。我自个儿瞧着满身疹子心里不舒坦。回头问下丹华,应该有对症的药治,不会真等到月余才消。别急。

岑三娘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脸就红了:你才急!

快睡!你再不睡,我真急了!哎,走之前要安排的事情多。睡吧,否则明天没有精神。累坏了我会心疼。杜燕绥紧了紧胳膊。

她小心的问他:你不生我气了?我那样欺负你。

杜燕绥嗯了声道:我就没生过你的气。你又没欺负别人……

岑三娘牵着他的胳膊搭在胸前,靠在他胸口,扑哧笑了。

☆、辞行

辞行

听了胡公公回禀,高宗很失望。

登基以来国库充盈,虽说江南去冬受了灾,其它地方却是大丰收。这次对西突厥用兵朝廷准备了很长时间。只要杜燕绥当个先锋什么的,打赢了,他在军中的威望就起来了。杜燕绥本来就在孝期,夺情使用也要顶住朝官们的抵制。他又满身发热疹,臣子们更会非议。高宗无可奈何的想,只能便宜别人了。

高宗去了武昭仪宫里,长嗟短叹怨杜燕绥病的不是时候。

武昭仪诧异的说道:英国公跟随先帝立下赫赫战功。朝中尚有程知节,苏定方都大将。杜国公不过只平定了江南叛乱。轮军功威望与资历都不如那些老将。征西一事重大,皇上为何非要夺情用杜国公不可?

高宗心想,这些老将资历比朕还老,军中没有自己人。征西一事,自己就是个只会点头的。想想就不痛快。征西胜了,永解西突厥侵边骚挠,老将们更威风。自己更插不上嘴。何时才能像先帝一样威风八面?

心里这样想,却不方便给武昭仪说。高宗觉得武昭仪比皇后贴心。也许武昭仪在宫里和朝廷都没有根基,会依附着自己。皇后不一样。出身世家大族,是先帝指婚。朝中老臣和老将们理所当然的把皇后的荣辱当成自己的荣辱。

就像他和皇后说起征西一事,皇后只会说有英国公等老将在,战事定当顺利,让自己不必操心。

高宗当然知道先帝留下来的这批将领个个打仗都厉害。文臣里渐渐出现了应和自己的声音。武将们却紧抱成团。这个皇帝真是做的郁闷不己。

征西一事已经拟出了条陈。征西大总管,行军先锋都荐了人选。高宗只看了眼就知道准备的周全,自己只需朱笔一批请收藏、推荐。

也许是有了仗打,朝堂上武将们的话比平时多。英国公多了句嘴:……征西平定西域自有老臣们为皇上分忧。皇上也不宜只宠信武昭仪一人。后宫诸妃也应平分雨露。后宫安定,皇嗣延绵,方是社稷之福。

高宗正是心里郁结之时,瞅着英国公的花白头发,面上诺诺。心里更加不痛快。还没打胜仗呢,就训起自己来了。

他心里无奈,快开战了,老将他也得罪不起,只得温和的说道:英国公说的是。此一役由英国公任征西行军大总管把握全局,帐下有苏定方等将军,朕便放心了。

朱笔批了条陈,就定了此事。

崔侯爷又添了把火,举荐三子崔仲冬入军营历练。

文臣们纷纷响应,送自家儿郎从军。

表面上为国效力,都想借着这一仗立功。

等这些老臣们的子弟立了功,将来论功行赏升了职。官官相护,高宗提拔的人哪里还有好位置。没准儿暗中投向老臣们也说不定。前段时间贬了柳相王相做的努力又将付诸东流。高宗表面允了,心里再一次涌出了废后的念头。

思来想去,能忠心自己的武将实在太少,最终将岑四娘的丈夫尉迟宝树从羽林卫中调出来,塞进军中,给了个督粮偏将的职位。

第二天一早,岑三娘和杜燕绥兵分两路。杜燕绥戴了帷帽,坐了马车悄悄去邹家。岑三娘则先去了尉迟府。

两人聊起隆州,就说起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不由自主就说到了岑五娘自戮的事。

岑四娘就感慨道:如今才明白阿娘对我的疼爱。

如果不是岑三夫人使了银钱,又拿岑五娘铁定进宫参选的事做由头,不肯让岑家两姐妹都进宫。岑四娘也不会罢了选,嫁进尉迟府。她若在宫中,难免也会受岑五娘牵连。

皇上点了三郎做行军督粮的偏将。三郎兴奋不己,我却担心。岑四娘的手下意识的按在了小腹上。

岑三娘扫了一眼,这才明白岑四娘为何感慨理解母亲对她的疼爱:有了?

才两个月,还小。岑四娘唇角淀开温柔的笑,继而苦涩无比:老爷子说先帝时西突厥就隔几年打一回。打一回隔几年又侵边。皇上一心想做先帝那样文成武德的圣人。休养生息数年,是动了把西突厥打得再无还手之力的决心。三郎这一去,不知道会打几年。等他回来,孩儿没准都会走路了。

你莫要太过担心。姐夫只是督粮官,跟在大军后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皇上下了决心,又是英国公领帅,朝中有大爷坐镇,老国公又在京中。这功劳定跑不了。你就等着姐夫立了战功,给你挣个诰命吧。岑三娘安慰着她,心里暗暗庆幸,杜燕绥还好躲过了。否则,一去几年,自己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日子才叫难熬。

岑四娘早听公爹和丈夫详说过这场战事。都说皇帝是明摆着提拔尉迟府,要赏尉迟宝树战功。女了怀了孩子,总是希望丈夫能在身边。她更多的是不舍。

左右尉迟宝树去不去,都由不得她作主。岑四娘就转过了心思,细声劝岑三娘:你年底就十七岁了。杜家人丁少,早生早好。知道你俩感情好。可要是没有孩子,迫于压力,杜老夫人都会作主抬两个妾……

岑三娘在心里对自己说,杜燕绥不会的。成亲的时候他答应过自己。可是,她的心已经不是初嫁他时那样无情。如果他有了妾,自己还能潇洒的走么?眼里就流露出惶惶然的神色来。

只是一说。三娘你是聪明人,当初滕王对你……你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对不对?岑四娘语气温和。

看来四娘嫁到尉迟府,眼界开了,早就想明白了洪州的事情。

回隆州会再见到滕王。只是她现在嫁了杜燕绥,好像没那么怕他了。杜燕绥好像也并没有避开滕王的打算。不知道他和滕王见面是否另有目的。

岑三娘想到这里,握了岑四娘的道:多谢你四娘,我知道如果不是拿我当姐妹,你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对我说这番话。我知道该怎么做。

岑四娘就抿了嘴笑,揭过这个话题。写了贴子给岑三娘道:知道你急着出门,府里事情也多。我就不留你。回头备了礼让管事送到国公府,帮我带回老宅。杜家有事,只需遣了人拿了我的贴子来寻我。

岑三娘也没再客套。辞了岑四娘,又匆匆去了李家。

国公爷怎么能在这时候病了呢?李老太爷听明来意,恨铁不成钢的睨了岑三娘一眼。

岑三娘对他实在尊敬不起来,小声的说道:就算相公没有病,他还在孝期呢。

你懂什么!李老太爷虽说没有入仕,早些年一门心思都扑在复爵上。大儿子又做着幽州大都督,对朝政并不陌生。

俗话说旁观者清,李老太爷冷眼看皇帝行事,大致猜了个七八分:皇上是有心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将领。一个不担差事,不掌兵权的勋爵有什么用?别看开国侯府只是三品爵,人家宫里头有皇后。朝臣里崔王李韦百年来互为姻亲,树大根深。也是崔家顾忌着后族的名声,行事不够狠绝,否则对付杜家还不跟捏小鸡子一样。

崔家还不够嚣张狠绝?岑三娘无语了。

李老太爷哼了声道:我问你,崔家若凭着与你公公的口头婚约,崔大郎死了,硬要让崔二郎娶你小姑过门呢?

可公爹婚约定的是崔孟冬,崔家怎么能随便推个人来娶我小姑?岑三娘不认同。

李老太爷不屑的说道:崔家只是不想娶罢了。真要提亲求娶。皇后赞同,和崔家有故的官员们也会赞同崔家行事。只会说崔家一声有情有义。杜九郎那会还没袭国公爵呢。外人眼中,崔家图杜家什么?为了一个口头婚约,不离不弃。

岑三娘心想,那崔家大概又得再死一个儿子了。

李老太爷缓和了下语气道:别以为你们嫁了小姑,杜燕绥又袭了爵位就万事大吉。宫里头争的厉害。皇上想重用杜燕绥,朝臣们会抱成团对付他。崔家隐忍不发,就等一个机会呢。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避避也好。回去给你母亲上柱香……

李老太爷停住了,往事涌上了心头。他一心一意筹谋着利用女儿想引出仍忠于隐太子的长林军余孽。没想到为杜燕绥做了嫁衣裳。外孙女却又嫁给了杜燕绥。李老太爷脑中就冒出因果循环一词来。

回头我让你大舅母备份礼,你替我转给岑家三房老太太吧。好歹也照顾了你三年。国公府不必担心,有事让人来传禀声。李老太爷说完挥了挥手,让岑三娘离开。

岑三娘去了正院给小韦氏请安。

没想到大韦氏也在。

岑三娘赶紧行礼。

大韦氏平常待岑三娘不冷不热。知道她来,特意等着她。待岑三娘起身坐了,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问她:你素与杜家长房的十一小姐交好。替外祖母去探探大夫人的口风,可瞧得上我家二郎?

把杜静姝说给李尚之?岑三娘愣住了。她哭笑不得的想,这圈子也够小。转来转去适龄的男女也就那么几个。

小韦氏笑着打圆场:我家二叔的婚事让全家都犯愁。想着他也认识杜家的十一小姐。平时也说得上话。如果给他定个他不认得的,又怕不合他心意。

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大韦氏和岑三娘的关系太淡,一来就开口请她去探杜夫人的口风,怕岑三娘着恼。

岑三娘笑道:晚间正好要去大房二房拜访,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有了消息我就遣丫头递信来。

见她爽快的应下,大韦氏脸上多了几分柔和的笑容,主动对小韦氏说道:三娘给她母亲上香,行程赶得急,你备了土仪晚间让管事的送去。

小韦氏应了。岑三娘起身道了谢就告辞。两人知道她要去杜家大房二房,也没再挽留。

☆、故居

故居

大夫人对李尚之极满意。最关健是李尚之的大哥是幽州大都督。长子承袭家业。次媳则不用掌家理事,轻松许多。李尚之年纪轻轻就是折冲府的果毅都督,将来分了家,也能支撑门庭,不必让女儿吃苦。

杜静姝不比别人,岑三娘得了大夫人的口信,第二天嘱方妈妈去李家送信。又去了趟大房,和杜静姝单独说话。

还是先别告诉王妃的好。杜静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少有的羞涩来。

岑三娘一拍脑袋,她都忙晕头了。记得岑四娘,说起了滕王,竟然把尉迟宝珠给忘了。尉迟府让管事送了两车礼物来。其中一车给岑家三房,一车给尉迟宝珠。她照着单子清点,发现给尉迟宝珠的礼物基本上都是搜罗的新奇玩意儿。尉迟府的管事说,杜家出发的时候,尉迟府也会拨辆马车遣名管事和嬷嬷同行去王府送礼。

隔了千里路,今生滕王不经宣召不得回长安。恐怕只有老国公走了,滕王允许,尉迟宝珠才能回来。再见面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何必告诉她,李尚之要娶杜静姝的事。

岑三娘点头应了。

杜静姝松了口气,眼里飘过少有的愁:时常还记得去尉迟府斗鸡的事。也不知道王妃是否还像从前那么活泼开朗。

岑三娘脑中飘过了滕王的身影。英俊的脸,眼瞳黑中带着幽蓝。脾气像草原的天,说变就变。她又想起武昭仪,想起洪州花船上,滕王说收姬妾就收,转眼间就让人把知秋扔进了江里。

她打了个寒战,实在不知道性情爽利的尉迟宝珠过的怎样。好在杜静姝并不知道李尚之对尉迟宝珠动过心。不然心里难免存下心结。

岑三娘笑道:宝珠不是忍气吞声过日子的人。瞧在老国公份上,滕王也必会待她好的。

安抚了杜静姝,回家已经入夜了。

又忙碌了一整天,总算把府里的事理顺,行李也打包好了。

第二天两人辞了杜老夫人出门。

杜燕绥戴了帷帽,和岑三娘坐了一辆车。方妈妈和阿秋暖冬坐了一辆,尉迟府的管事和嬷嬷坐了一辆车。再加上装土仪和行李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

荆护卫点了十个武艺好的侍卫随行。杜燕绥黑七馒头骑了马。丹华换了身和侍卫们一样的武士服,佩着宝剑,英姿飒爽的骑了马。

队伍出西安到咸阳再坐官船,沿成国渠升原渠到陈仓上岸走陆路。经过散关入山南西道。再换船沿嘉陵江到隆州。相当于从今天的陕西擦着甘肃的边进四川。

此时还算盛世,车队庞大又有护卫随行,顺顺畅畅的进了嘉陵江。

到达隆州时已经刚入夏,锦屏山青翠欲滴,连绵起伏,江水碧绿清澈。

岑家三房早得了信,来码头接岑三娘的是大房的三郎岑知杨,二房的二郎岑知柏,四房的五郎七郎。这几个岑三娘都认得。岑知柏不用说,带着邹氏和女儿随二夫人回了老家。当年端午看龙舟。三郎五郎七郎都还是少年。如今都成了翩翩公子。在码头一字摆开,由二郎领着,很明媚的一道风景线。

杜燕绥已经皮光水滑,下了船和二郎及岑家兄弟见礼。

来接女眷的是田妈妈。几年未见,她没有丝毫变化,团脸上依然带着和熙的笑容。只是对着岑三娘说话时腰弯的低了些。

滕王府遣了管事来接尉迟府的人。

杜燕绥瞧着眼生,等王府管事见过礼后客气的说道:烦请管事回禀,等祭祀完岳父母,杜某便去拜见王爷。

岑三娘没看到这一幕。行李自有黑七去打理。和岑家兄弟见过礼后,她就在田妈妈的陪伴下上了马车,丹华也换成侍女装和方妈妈她们坐了一辆,进了城。

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住,掀了帘子,岑三娘一愣。这不是岑家三房。她下意识的问道:这是府里的别苑?

田妈妈也愣住了,以为岑三娘是翻旧帐来着,笑得更加谄媚:夫人忘记了么?这是四房的宅院啊。听说您和国公爷回乡省亲,带的人多,住府里头也不太方便,老太太特意吩咐重新修缮了。

门口两只石鼓,两扇黑漆的府门,砖雕的屋檐下挂着匾额,写着岑府二字。门里看进去是一方雪白的照壁,挡住了视线。

她暗暗叹息,回魂来的时候正值原身病重,醒来已搬进了三房。瞥见田妈妈的笑脸,岑三娘微微笑道:好些年没回来了,记忆中比这老旧许多。

她慢慢的走了进去,带着满脸感慨四处看着,熟悉着。

三进的院子,二进是主院,左右各有个跨院,后头还有个极小的花园。

夫人的绣楼也打扫出来了,夫人要去瞧瞧么?田妈妈见跟在岑三娘身边的丫头婆子没有许氏和百草,心里存了疑,却不敢多问,只一味的殷勤着。

二进的正房封起来。我和国公爷住二进跨院的客房就好。方妈妈,你领了暖冬去收拾布置吧。岑三娘看了眼后院的绣楼,没有上去。

侍卫们都安置在前院,二进的正院原住着岑四爷和李氏。岑三娘也不想住进去,呆不了多久,她宁肯住在客房跨院。

田妈妈就抹起泪来:少夫人真是孝顺。四老爷和夫人知道您成了一品国公夫人,不知多欣慰。

岑三娘哭笑不得。她觉得自个儿不是正主,住进岑四爷和李氏的地方,心里头有点膈应。她只能安抚田妈妈:祖母独自留在国公府,我和爷住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赶回长安。正院新粉了,将来知林若在隆州成婚,就留给他做新房。不用再拾缀了。

三房又送了些丫头婆子来侍候。厨房也早置办齐全了。晚上三房摆席。瞧着下午还能歇歇,岑三娘给田妈妈封了十两银子打发她回去报信,去了跨院歇着。

正睡得迷迷糊糊,脸上被亲了一口。她伸出手抱住了杜燕绥,在他身上蹭了蹭,含糊的问他:都安置妥了?什么时辰了?

还早,才未正。杜燕绥打了个呵欠,搂着她轻声说话,路上走的慢,错过了端午。还记得那年端午么?隆州的火龙真美,真想再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