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才好呢。节庆总会有应酬。我才不想和滕王王妃一起看赛舟。岑三娘只想祭祀完父母,住个几日就绕道回长安。路上哪风景好就在哪停下来。赶在年底前回国公府就行了。

杜燕绥道:既然来了,总会见着的。有我在,你还怕他么?

岑三娘喃喃说道:李家人都是疯子。昭仪能进宫……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道:与王妃也算交往一场,少不得要去王府见见她的。

说会儿话,她就清醒了,叫了阿秋进来侍候她起身。

换了件银红色的对襟大袖连身裙,梳了高髻,用了金凤步摇插戴。见杜燕绥坐在一旁微笑着望着自己。岑三娘感叹道:昔日寄人蓠下,买坛江心水都舍不得。为了你的身份做华丽打扮。堂祖母还以为我去示威来着呢。

杜燕绥听见起身过去,从妆匣子里又挑了六枚金钿子给她插在髻上,又拿起几只金钏戴她手上,顺手又捞了根红宝石项链挂在她脖子上,大笑道:这才齐活了!

岑三娘捞起梳子想打,从镜子里看到阿秋抿嘴忍笑,这才忍了下来:这样也不错。三房人多,堂兄们渐渐娶了媳妇,侄女好像又多了几个,正好拔了给见面礼。

她转头问阿秋:礼都备好了?

阿秋笑道:都拿出来装了匣子。

杜燕绥看了眼沙漏,握着岑三娘的手道:还有半个时辰才出门,正好带我去你幼时住的绣楼瞧瞧。

岑三娘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好瞧的?

杜燕绥不管,拉着她兴冲冲的出去:除了我以外,怕是你爹都没进过你的绣楼。独一份,我一定要瞧。说不定你房里还存着小时候胡闹的玩意儿。

岑三娘没办法,只得和他去了临后花园的绣楼。

楼梯擦得干干净净,有点逼仄。

两人上了楼,是起居间,摆着张小小的束腰嵌大理石圆桌并几张圆鼓凳。正堂墙上挂着幅山水,看落款是岑四爷的手笔。

杜燕绥睨了她一眼道:你很崇拜你爹?

岑三娘哼了声不回答。

起居室隔壁就是闺房。靠墙摆着张拨步架子床,挂着粉色的帐子。柜子上摆着套茶壶,插瓶里插着两支孔雀翎羽。临窗是张书案,文房四宝收拾得整整齐齐。

两人一进屋,岑三娘固然是四处打量,杜燕绥也好奇的看着。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了妆台上。

妆台摆在房间的另一侧,正中是台尺来高的铜镜,下面是一个极大的装首饰的匣子。

瞧瞧你小时候都用什么首饰。杜燕绥笑着上前拉开了匣子。

岑三娘撇嘴道:我去三房寄住时才十岁,值钱的早收拾走了,不外是些头绳……话未说完,看到杜燕绥脸色铁青的从匣子里拿出两只人偶来。

她用手捂住嘴,只觉得寒气一点点从脚底蔓延而上。

那是她在洪州时做的。做了四个。她,百草,滕王和杜燕绥。

匣子里装着她和滕王的人偶。滕王早就来过了。

杜燕绥深吸口气,放下人偶将她揽进了怀里,低声说道:别怕,也许他只是想着从前……我在呢。

岑三娘紧紧的抱住他,一时间竟有些后悔不该回隆州来。

☆、夜宴

夜宴

良久,听到杜燕绥不满的说道:其实你长得又不够美。

相处久了,岑三娘知道杜燕绥心思拐弯抹角的,听到这话就明白他在安慰自己。她镇定下来,轻声说道:从前就摸不透滕王的心思。总觉得他和旁人不同,做事竟是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大概是出身高贵的缘故吧。遇着这种不讲理又权势滔天的人,我就觉得自己很渺小,极为无奈。

你如今身份不同,用不着怕他。皇上昭仪与滕王三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我猜他来你从前住的绣楼,大概是想瞧瞧你究竟有何不同,能得袁天罡那句批语。杜燕绥猜测着滕王的心思道。

也许你们都错了。那晚最艳美的女子是六娘。岑三娘看到柜上油灯旁的火石等物,轻叹一声:烧了吧,瞧着心头不舒服。

两只人偶被付之一炬。杜燕绥也没有心情再翻看岑三娘幼时的物品,沉吟了下道:必是此处打扫之后他才来过。他应该知道你会重回幼时的绣楼,会找到这两只人偶。三娘,你看到这两只人偶,你想到了什么?

岑三娘满脑子想的都是滕王会不会像皇帝一样,巧取豪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仍没歇了心思。可说出来却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的味道。

滕王做事自有深意。等祭祀过后,去王府拜会时或许能看出几分端倪。杜燕绥心里气恼滕王对岑三娘的觊觎,又觉得滕王不至于那么愚蠢。

人偶会被岑三娘发现,也有被自己发现的可能。

就算当日皇帝恋上武昭仪,武昭仪不肯,接她入宫也不见得那么顺利。滕王妃是尉迟老国公的亲女,老国公尚在世,尉迟大郎二郎均受皇帝重用。杜燕绥认为滕王不至于为了得到岑三娘,蠢到得罪尉迟府和杜家。就算他存了这心思,在皇帝巴不得找茬的情况下,抢一品国公的妻子,他不是自寻死路么?

杜燕绥从来都觉得滕王的心思不好猜,干脆懒得去猜,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岑三娘点了点头,脑中闪过一道亮光:我一共做了四个,还有两个,一个是百草,一个是你。你说,他是想暗示你和百草会有什么关系?

我和百草会有什么关系?杜燕绥反问岑三娘。

百草和许氏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和杜燕绥扯得上关系。岑三娘失笑,她真是在胡思乱想。

在绣楼耽搁了些时间,两人下了楼,出府坐了马车去岑家三房。

三房的大门洞开,大老爷四老爷亲自到大门迎接。

岑三娘没有下车,从侧门直接进了二门,下了马车,就看到垂花门口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领着儿媳们笑吟吟的来接她。

四夫人见她满身富贵气派,一激动叫了起来:哎呀三娘子如今做了一品夫人,这身打扮叫堂婶都认不出来了!

岑三娘笑着给几位堂婶行了礼。又和堂兄们的媳妇见礼。邹氏看到她竟像看到家人似的,眼圈一红,差点哭了起来。

老太太还等着呢。围在这里见礼叫什么事,进屋再叙吧。大夫人发了话,伴着岑三娘进去。

比起国公府进了二门就需用软桥,岑家的祖宅却是用不着,沿回廊绕正院,过了穿堂与天井,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三娘子到了!田妈妈在廊下瞧着,满脸喜色,亲自掀起了细竹编就的门帘。

一行人走进去,就看到岑老夫人坐在正厅的罗汉榻上。

老太太朝田妈妈伸过手,大概是想让她扶着起身。岑三娘瞅着榻前地上搁好的锦垫,快行几步拜了下去:三娘给堂祖母请安。

岑老夫人扶着田妈妈起了身,亲自上前扶起了岑三娘,拍着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睛渐渐湿润:好,好孩子。

她拉着岑三娘在身边坐了。众人这才给老太太见了礼,分主次坐了。

大夫人笑道:咱们家出了个一品国公夫人,看把母亲高兴的。

二夫人想起发配幽州的丈夫,全赖岑三娘的大舅舅照顾,做了军中的文书,也凑趣道:三娘命好,得了皇上赐婚。这是天大的恩赐。

四夫人却想到了自己的七娘,趁机向老夫人讨个赏:原先二嫂三嫂都不在府里。大娘子早出嫁了,府里只有三娘和六娘七娘玩到一处。三娘既然回来了,母亲是不是叫七娘出来,她们姐妹也好叙叙旧。

七娘自被送回隆州,一直被老太太锁在后花园的水榭里,一日三餐都使人送去。谁都不让见。

四夫人说起七娘,老夫人想起了方家七少爷,就想起岑三娘原是和他订过亲,因着滕王两家才退了亲。七娘要死要活,不顾闺誉,放她出来,冲撞了三娘,岑家这一番讨好就坏了气氛。她也不认为三娘和七娘真正交好,警告的睃了四夫人一眼,淡淡的说道:七娘病着,过了病气怎办?秋天就要发嫁,让她养好身子才是正理。三娘不会见怪吧?

岑三娘对七娘半点兴趣都无,嘴里仍要说几句关心的话:七娘既然病着,哪有让她强撑着出来的道理。应是我去探她才对。

四夫人被老夫人瞪得缩了回去,想着七娘,心里也不免难受。虽说是庶女,也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早知道七娘看上了方家七少爷,三娘又要和方家退亲,还不如先就成全了七娘。好生伶俐的七娘,被锁在水榭足足大半年了,连过年也只允了自己拎了食盒去见过一回。瘦得脱了形,眼里也没了神彩。

养女儿是为了结姻亲拉助力,瞧七娘这模样,嫁出去怕是这辈子都不肯回岑家了。这些话在她心里闷着,一句也不敢说出来。

四夫人转念又高兴起来。她骄傲的想,好在六娘争气,滕王御前亲自讨封的侧妃。滕王领了隆州刺史的差,岑家在隆州的风头一时无两。否则以七娘一个庶女,哪能嫁得了王家的嫡孙。

岑家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争气。五娘后进宫封了美人,王家女儿仍是个宝林。哎,五娘命不好,居然暴病身亡。可岑家四娘嫁了尉迟老国公的三郎,岑三娘更是直接嫁给了杜国公,封了一品诰命。六娘也成了王爷侧妃入了宗室玉碟。从前王老太太连六娘都瞧不上,后来却亲自登门替嫡孙做媒。不都瞧着岑家女儿们出息的份上?

四夫人感慨着,自家五郎七郎都长大成人,九哥儿书念得好,又有个做姐夫的国公爷撑腰,将来前途无量。一时间觉得除了四老爷不靠谱外,大夫人都比不得自己有福气。腰板又挺直了几分。

这时候外间丫头来报:侧妃娘娘进府了,车轿已到了二门。

岑老夫人一惊。平时王府规矩大,别看都住在隆州城里,岑六娘除了过年,平时不让出府。岑家先前打发人去探望,礼物收了,回礼给了,人却轻易见不着。六娘突然回来,大概是王爷看在杜燕绥和岑三娘的面上吧。

她扶着田妈妈的手起了身道:侧妃娘娘回府,理应亲迎。

侧妃是入了宗室玉碟的。甭管皇家宗室们是否领有差事,血统高贵,再大的官见着都得先行国礼。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出了正房,还没出院子。就见岑六娘笑着走了进来。

老夫人率先躬身行礼:老身给请娘娘请安。

跪礼是大礼。像岑三娘得了赐婚诰命进宫谢恩时需要行跪礼。一般都是行曲膝礼,躬身礼。对岑娘,老夫人行躬身礼,其它人就行曲膝礼。

岑六娘快走几步扶起了老夫人:祖母不必多礼。

她依次对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这几位长辈虚扶一把请起。目光一转,看到了岑三娘等平辈和嫂子们,语气淡了几分:都起吧。

亲热的扶着老夫人进房,岑六娘眉梢一挑,对跟来的王府女官道:我与祖母伯娘嫂子们叙家常,你们在外面侍候着吧。

只见其中一名嬷嬷面容肃穆,不卑不亢的说道:侧妃既入了皇家,一言一行都当谨慎,老奴不敢擅离职守。

吩咐了其他侍女守在廊下,腰板挺直的跟了进来。

岑六娘冷笑,扬手一巴掌就扇在嬷嬷脸上:王爷都允了我今日只叙家常,不拘国礼。滚出去!

既是王爷应允,老奴自当遵从。 那嬷嬷屈辱的欠了欠身,腰板又挺得笔直,走到门口站了,竟想被挨巴掌似的。

众人都被这皇家气度骇了一跳。岑三娘没事人似的堆着满脸笑容,扶了岑老夫人坐下,跪下行礼:孙女祝祖母福寿安康!

她起身向夫人们曲膝行礼,亲热的喊着大伯娘二伯娘母亲。又挨着和嫂子们欠身见礼。这才拉着岑三娘的手道:三娘,听说你回来祭祀父母,高兴我几晚没睡着。见着你真好!呀,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衣裳颜色都一样呢。

岑六娘也穿了身银红大袖衫,扎在白色的高腰裙子里,腰带系得纤腰不足一握。挽着条玉色的披帛。挽了半尺高的髻。正中戴了顶精致的冠,黄金打底,花叶为形,镶了红宝石,璀璨夺目,衬得眉目艳丽异常。

那比得上娘娘艳美。宫里头皇后娘娘都曾夸过您的美色,道王爷好福气。岑三娘笑着夸了她几句。

岑六娘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转眼就满脸笑容的招了女官捧了礼物进来,都是价值不菲的绢帛首饰。岑三娘也笑:刚坐下来娘娘就过来了。比起娘娘,我的礼物就不够看了,阿秋,把礼物送上来。

她给老太太和几位堂婶送的是一对金簪。几位嫂子是一对玉笄。堂叔们亲一色的砚台,堂兄们一人一套笔。侄儿侄女都是装了两只银元宝的荷包。另有一车土仪。

再把岑四娘的礼单也一并递给了岑老夫人。

岑老夫人眉开眼笑:千里迢迢,带这么多礼实在难为你了。

这话极为贴心。岑三娘不由感慨,堂祖母太会说话了。礼物比起岑六娘送的算薄,老人家肯体贴自己行了千里路,就这太度,让她心软了许多。

外头管事妈妈来报:大老爷打发奴婢来禀告老太太,人都齐了,请老太太和夫人们移步开席。

岑老夫人朝岑三娘伸出手:今天是特意为国公爷和三娘备的接风宴。我一高兴,都忘了时辰了。用饭去。

岑三娘扶了老太太,一行人就朝后头的花园行去。

五月的夜晚不冷不热,风也和熙。宴席设在花园的湖边亭子和两侧的回廊里。因是家宴,都是至亲,就没有再用屏风隔断。点起了百来盏灯,将席间照得亮堂。

岑老夫人坐了首席正中,岑三娘和岑六娘因着身份一左一右坐了。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陪了末座。旁边三房的媳妇们开了一桌,孩子们开了一桌。回廓里开了三桌。

大夫人和四夫人此时方看清楚杜燕绥的脸,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强行压住了心里的惊诧。

大老爷起身端杯先敬老夫人,众人都端着杯子离座应和。刚坐下,就听到下人来禀:王爷来了!

岑三娘飞快的瞥向杜燕绥,见他对自己笑了笑,心里安定了几分。

王爷驾临,老大你快去迎迎。杜老夫人吩咐道。

大老爷离了座,快步去了。

杜老夫人就嗔六娘:王爷怎么来了?

岑六娘若有所思的看了三娘一眼,笑嘻嘻的说道:好歹我也是上了玉册的。王爷就是您的孙女婿,怎么来不得?孙女出府时,王爷还吩咐过今日只论家礼。只是先前府里有事,只说若得空便来。孙女不敢打保票,是以未曾禀了祖母。

杜老夫人被一句王爷也是你的孙女婿捧得眉开眼笑。六娘话说的好听,仍不敢居大,领了众人在回廊前侯着。

岑三娘悄悄的退后两步。岑六娘看见,反而扶着老夫人上前了一步,就将三娘挡在了身后。

盏茶工夫,一行灯笼进了园子,大老爷落后半步陪着滕王走了过来。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宽袖长袍,朦胧的灯光下,似踏风而来,俊逸异常。

☆、打架

打架

杜老夫人躬下了身:王爷驾临,蓬荜生辉。

众人纷纷跟着行礼。

滕王抬手虚扶,对老夫人作了个请的手势:既是家宴,老太太请上座。若因本王前来坏了气氛,倒显得本王不该来了。

岑老夫人客气了两句,领着女眷们进了亭子。

滕王就被大老爷四老爷请了入座。

滕王瞟了眼首座动过的酒杯,动也未动,语气显得极冷:既然是给蔡国公接风,这首座当国公爷坐了才是正理。说了今日是家宴,亲戚相处,哪有本座喧宾夺主抢了蔡国公位置的道理。

听他语气不善,大老爷急出了一背冷汗,惶恐的想,滕王难道是责怪岑家没有给王府下帖子么?

他不肯入座,众人都不敢坐,不约而同的望向站在一侧的杜燕绥。只要他出来说几句漂亮话打个圆场,推让一番,这事也就了了。

岑三娘心里也这样想。滕王别扭,非要杜燕绥谦让座位,让了他就是了,又不会少块肉。

杜燕绥笑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推来让去,耽误了大家用饭,就不美了。

他大剌剌的坐了下来,还不忘招呼滕王在他旁边坐下:王爷请坐。

一时间满堂惊愣。

岑三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滕王是否生气。

岑三娘深吸了口气。杜燕绥做此选择,她只好夫唱妇随,扶了老夫人坐下,笑吟吟的说道:堂祖母,我记得府里厨子最擅长在入夏时烹制灸河鲜,最是美味不过。席间有这道菜没?

有有!堂祖母记得你最爱吃,特意吩咐了厨子用心做。都是今天从江里捕的鱼虾,新鲜着哪。岑老夫人如梦方醒,笑着回答,同时发了话:都坐吧。既是家宴,就不拘礼数,热热闹闹才好。

岑家男子们以大老爷为首。大老爷又听岑老夫人的话。他看了眼滕王,欲再请他落座。

滕王一掀袍子坐在了杜燕绥的下首,大老爷和四老爷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

众人正松了口气。大老爷举起酒杯正要敬滕王酒,突然听到岑六娘咯咯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后来竟拍着桌子笑得喘不过气来。

安安静静的环境,她的笑声显得极为突兀。

岑老夫人心头一跳,敢情滕王和岑六娘不请自来是打定主意闹场的?滕王将岑三娘索到了洪州。当初的岑三娘只是四房的孤女,为着岑家的前程,她自然舍得。

可如今岑三娘已经是一品国公夫人,滕王难不成就指使六娘来闹?好歹也是自己捧在手心的亲孙女,她怎么就不知道今晚是在岑府的家宴上?不论哪一个岑家都得罪不起。更要命的是一旦传出去,岑家颜面何存?

岑老夫人气得手脚发颤。几十年的经历让她强压着怒火打圆场:侧妃娘娘定是想起从前吃烹河鲜闹的笑话了。那时娘娘尚幼,看到丫头揭了盖子,锅子太热,鱼虾尚在釜中跳跃。娘娘就道,看它们可怜,不如放生吧!娘娘那神情可爱之极!哈哈!

闻歌知意。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都捧场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着六娘幼时如何可爱。

话说到这份上,但凡有丝毫顾忌娘家,岑六娘也该顺着祖母的话借梯下台。

岑六娘旁边坐着大夫人,她拉着大夫人指着杜燕绥笑道:大伯母你发现没?蔡国公和当初王爷身边的小厮空青长得一模一样!一个是一品勋爵,一个却是侍候人的小厮。哎哟,真是笑死我了!

三四年时间,杜燕绥高了半头,脸上已没了少年时的稚嫩。身上穿着紫色的宽袖长袍,戴着嵌金珠的襥头,气定神闲。

但又不是换了张脸,大夫人早就认出来了。正回想着当日把他当成富家公子的场面,着实感慨了一番从前自己没认错,杜燕绥的确出身矜贵。只是不知道怎的从前做了滕王的随从。她心头正暗暗猜测着背后的故事,没想到被岑六娘一句话把窗户纸戳破了。

她尴尬的说道:天底下相似的人何其多也。侧妃娘娘慎言。

岑老夫人听着这番对答,差点晕厥过去。

岑六娘见大夫人不应和,撒起娇来:王爷,你说妾身说的对不对嘛!蔡国公长的可真像您从前的随从空青!

滕王居然偏过头,认认真真的打量杜燕绥:六娘不说,本王还不觉得。你一说,倒真有七八分相似。

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杜燕绥知道,岑三娘也知道。

岑六娘说只是像,滕王也说七八分相似。他们不敢戳穿内情,先帝令杜燕绥潜伏到滕王身边。这事谁都不敢揭破了来说。

可岑家众人不知道。只晓得滕王在公然羞辱蔡国公。

杜燕绥远远的朝岑三娘看来一眼,由着滕王打量,脸色已阴沉了下来。

大老爷和四老爷看看滕王,又看看杜燕绥,后背沁出层层冷汗。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了了。

既然让岑六娘出头挑事,自然要由自己来应付。岑三娘看懂了杜燕绥的眼色,扬手一杯酒泼在了岑六娘脸上,睨着她说道:侧妃娘娘不会得了失心疯吧?拿朝廷一品国公与不入流的小厮相提并论,评头论足。就不怕被御史奏王爷一本?再无礼,妾身就要问问王妃,王府里的规矩是怎么教的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岑三娘泼了一脸酒水,岑六娘狼狈不堪,大夫人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试。岑六娘一把甩开大夫人的人,哭叫起来:岑三娘,知道你同王妃交好,你这是看不起我做妾。拿王妃来压着我!

本王的妾也是入了玉牒金册的。就算是妾,也轮不到杜夫人教训!滕王霍然站起,冷着脸说道。

王爷!岑六娘哭着就奔了过去,伏在滕王胸前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