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听闻,眉头不由紧皱,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赵誉一番,然后说道,“这里离璎珞城有些距离,中间尚还隔着一座玛瑙城,走官道自然是最近的,且还平坦,但一路之上却须要应付路过官差;走水路虽然清静,但水流湍急,十分颠簸。不知道小兄弟是想走哪条路?”

赵誉想了想说道,“咱们并非西域国人,自然是选清静的水路,还望叶兄指点。”

叶九指着不远前方的灯火阑珊处,笑着说道,“那边就是码头,几城之间常有往返的船只,若是喜欢清静,也有不少小船供君包下。”

他话刚说完,忽然脸色渐凝,“咱们彼此都是周人,那边明人不说暗话,不管几位是去璎珞城做什么,若是平安无事自然最好,若是有什么不妥,还望几位谨守承诺,一力承担,不要祸及无辜。”

这意思,赵誉自然是明白的。

这些走私商贩维护这线路并不容易,要伺候好接壤处两头的兵士,让他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费甚巨,若是赵誉等不过就是寻常商客,在黑市里头转转倒也无妨,但一旦出了玳瑁城,那很多事情就都不好说了。

因此,叶九是在警告,若是赵誉等被西域兵士捉住,希望他们恪守来时的承诺,绝不牵连彼此,不然若是私道被封,那么往后的走私客们要再次打开这道,所付出的毕竟更巨。

赵誉点了点头,与叶九击掌为盟。

叶九这才放了心,带着手下和几百斤的货物浩浩荡荡地往黑市方向去了。

等到那行人离地远了,严知才开口说道,“水路清静,但生死却全系船夫一身,况且世子爷是晕船的,这一路颠簸着过去,甚是辛苦,不若我们便走官道吧!”

赵誉忙摇了摇头,“租船并不需要惊动太多人,也不需要与很多人打交道,只要控制好船夫,不过就是颠簸一些,到底是安全些的。何况,棠儿和碧笙都会水,就算有什么万一,咱们也不至于一个都逃不出去,但若是走官道,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向沈棠望去,笑意盈盈地问道,“可有什么简单易行的法子,能止这晕症?”

沈棠想了想说道,“码头上应该都有地方卖晕船药的,等下你多寻几家,多买几种,然后带回来,我来分辨如何用药便成。”

严知买了晕船之药,又准备了干粮和饮水,这才揽过一个船工,将他的船只包下,那船工似是许久不曾遇到过这样的豪客,欢喜备至,与邻船打了声招呼,便手脚麻利地将船摇了出去。

赵誉的晕船之症果然厉害,还刚上船没多久,脸色便苍白了起来,沈棠加紧时间将药制出,喂入他口中,这才勉强稳住了他。

水路缓慢,官道不过一两日功夫便能到达璎珞城,但行船却需要四五日,沈棠暗中数着日期,若是这几天不经大风浪,那么到达都城时就该是五日之后,自京城所出约莫十二日。

刨除来回的光景,自己等人需要尽快接近西域皇宫,接近西域女王,然后说服她发退兵令,这些高难度的使命若是在七日之内不能完成,再越是晚上一天,京城之中被圈禁起来的人便多上一分危险。

船才行出小半日,忽然船夫歇了橹敲门进得舱内,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不知道几位是不是还有朋友在后头?”

赵誉奇道,“不曾,老丈何出此言?”

船夫犹疑地说道,“后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艘船只,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老头子还以为是几位的朋友。”

赵誉眉头微拧,低声问道,“不会是码头上其他的船工吗?我看方才码头之上等待坐船者甚。”

船夫摇了摇头,“那艘是私船,并非码头上所停靠的那些。”

他见赵誉等人不知,便面有疑色地离开船舱,又回到了船头。

沈棠悄悄地将船篷掀开了一个缝隙,往后望了过去,果然不远处有船跟在后头,船工摇得快一些,它便也快一些,船工摇得慢一些,它便也慢一些,这模样摆明了是在跟踪自己这艘船了。

她低声问道,“会是什么人做的?”

严知沉声问道,“会不会是方才那些晕船药我买得太多,被有心人盯上了,他们以为咱们几个都不会水性,因此便跟了上来,伺机抢劫?”

赵誉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恐怕咱们是被叶九队中的人盯上了。”

沈棠想了想,低声叹道,“咱们是去璎珞城收上品香料的,上品香料之所以不在玳瑁城黑市交易,是因为价比黄金,实在太贵了,便是收了回去,也甚少能找到买家,无人生意,黑市索性便不作这买卖了。那些人知道我们是去收香料的,自然以为咱们身携巨款,有心之人不来抢劫一空才怪。”

她望了望外头的水势,颇是不平坦,心中不由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是叶九的主意,还是他手下有人起了贪念。”

碧笙忙道,“左右都是叶九的不是,还有什么区别吗?”

赵誉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若是叶九的主意,那咱们还不至于太过危险,想来他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要夺金,他们与我们一般都是身分不明的周人,不敢做得太过。”

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但若是他手下有人起了贪念,那勾搭的便当是此地西域人,咱们在身份上就处于劣势,若是再闹将出去,押至官府,那便完了。”

沈棠沉沉说道,“那叶九既是金盆洗手的最后一笔,自然不会再牵扯进来,何况他早已家财万贯富甲一方,这点买香的金子他是不看在眼里了。”

她重重一叹,“可见咱们几个这回危险了……”

严知将衣衫都束紧,然后说道,“世子不通水性,咱们得想个法子将他送到岸上去。”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湖水两岸都是崇山峻岭,哪里还有什么能走人的路?对于赵誉来说,与其迷失在山林中最终成为野兽果腹之食,还不如赖在船上,正面一战。

因此,赵誉打开船舱,对着船工说道,“老丈,后头的船只怕是来者不善,不知您有无什么好的法子?”

他原本是想着,这老丈行船数十年,多少总有些法门,却不曾料到那船工听了这话,竟然不由分说跳下了水去。

沈棠错愕了。

但她立时便回过神来,“严知,快去摇橹,莫让后船跟上了。”

赵誉虽然吃过了药,胸口处却还是翻滚着十分难受,但他强自忍着,“水上御敌,当需长弓,咱们需要就地取材,制作弓箭。”

碧笙一眼便瞧见舱内有把破旧的琴,她试了试手,惊喜地说道,“这琴弦可用,再拆一扇竹门,劈几块竹片,便能成简易的长弓,只是这箭失,却从何处寻去?”

赵誉捂住胸口,咬牙说道,“竹子劈开便成竹丝,竹丝削尖便是竹箭,赶紧动手,若是巧合那便罢了,但若对方一有异动,咱们便能出奇制胜。”

 

第二百二十章 劈昏

沈棠见舱内帮不上什么忙,便弓着身子出了船舱。她看到严知眉头紧皱,面上写满了犹豫不决,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

严知回过头来,沉沉地说道,“前方……有好几个岔路,不知道该选哪条。”

水路安静,也有安静的坏处,这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除了身后紧紧跟随的那艘,再也看不到别的船只,也自然就无法找到熟悉路的人请教。

而水路又不比陆上,沿途发现走了错路,尚能及时返回,自己几人是异乡客,哪里能够根据环境来分辨地点,恐怕要一路摇到下一个码头,上了岸,才能知道去了哪里。

沈棠也甚是为难,这种突发状况还是第一次碰见,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想了想说道,“璎珞城在西方,实在无法,便就选向西行进最宽阔的那条水域吧。”

她话音刚落,便感到船身重重地摇晃起来,船舱内,碧笙惊呼道,“小姐,后面的船上有弓箭手,后舱被射中了!”

沈堂大惊,进得舱去,只见齐刷刷的七支铁箭深深地刺进了后舱门中,露出黑亮阴森的箭头来,她矮下身去将赵誉扶了起来,“这里危险,咱们去船头呆着安全一些。”

赵誉脚步虚浮,满脸惨白的容色,将方才粗粗削起来的弓箭捧起抱出,“对方有重箭,这几支不过只是警告,看来咱们这回……”

他抬起头来,立刻便发现了严知正要面临的难题,不由苦笑着说道,“怪不得此前一直都只是跟着,直到了此时才肯动手,原来是要将我们逼至这样的境地。”

沈棠往后看去,只见那船渐渐逼近,离得远时并不曾发觉,原来那船只竟然足足比脚下这要大出一倍有余,她心中微跳,铁箭,大船,这里头的人绝非善类,并且也不可能是方才猜测的商人流。

莫非……

正当她心内犹疑不定之时,忽听耳边碧笙惊呼道,“是他!”

沈棠急忙问道,“是谁?”

碧笙沉声说道,“是花满,那日在保国公府见到过的那位花满。”

沈棠低声叹道,“看来咱们逃出来的事,还是没能瞒住恒王去,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她忽然惊呼道,“既然我们的身份败露,那岂非是说瑞王府里假扮我们的文绣和计都也被人识破了身份?假冒皇亲,乃是死罪,若是恒王的人咬着这点,那文绣和计都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赵誉的脸上也满是愁容,但他却更理智一些,“我们行得还算周密,就只是在出城门时才出的岔子,但守城的军士并未确认我们的身份。计都扮我不是一次两次,从来都不曾被人识破,文绣与你相处多时,对你的举手投足习性脾气也都有些了解,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就给人揭破。”

他低头思忖,然后说道,“我想花满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因此京中的情况,未必如你想得那样悲观。再说此时,情势逼人,也容不得我们再去想那些。”

沈棠点了点头,“恩,我知道了。花满追我们至此,便更证实了我们要走的这条路是正确的,西域女王并不知道恒王举兵的实情,若是我们留有命在,还能见着女王的话,那胜算极大。”

她想了想,对着赵誉说道,“我们与花满实力不均,若是留在船上,那就是死路一条,秦焱或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放我们一马,但这花满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的母妃死于当年的株连,为了这次复仇,他甘愿以王子之尊潜伏在伎馆当小倌,这是何等的忍耐,他定是不会让我们就这样将这些都破坏掉。”

赵誉哪里不懂,只是他不识水性,在几次水流激荡中,腹中早就已经十分难受,浑身发冷出虚汗,不过全是靠着毅力在一路坚持,而此时船只又漂在江水中心,弃船便是要跳入水中,他这样的状态无疑只能成为一个负累。

他想了想,故作轻松地说道,“你们三个都会水,容易逃脱,我就在这里摇橹,替你们掩护吧!等到他们发觉不对,你们早就离得远了。至于我嘛,也不必担心,我和那什么花满总算也是堂兄弟,都是姓赵的,他不会太过为难于我。”

沈棠摇了摇头,紧紧地捏住了他的手,“他恨先皇,你是先皇的亲侄,所以他也恨你。你若是落到他手上,除了死,没有第二种结果。我不会让你死的,所以不要再有这种想法。”

她转过头去问严知,“你会水,但是水性如何?”

严知回道,“不如碧笙。”

沈棠想了想说道,“你和碧笙带着世子先跳。西域的气候温暖,江水并不寒冷,但世子此时身子虚弱,这水中不能久置,你们下了水,就带着他往岸上游,只要看到村落,便就有机会取道去京都。”

赵誉摇头,刚要发话,却被沈棠打断,她柔声说道,“我不是要牺牲自己,以保全你们,而是在作最优的选择。你听我说,我的水性颇好,这点碧笙是知道的,我虽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是在水中却大不相同,便是不幸被擒,只要有机会跳水,便还有机会逃脱。”

碧笙满脸担忧,却还是顺着沈棠的话点头说道,“小姐的水性在我之上。”

沈棠将手覆住赵誉的口,微笑着说道,“你忘记了?我熟习药术,便是上了岸离了水,我也能有无数的法子逃脱离开,到时候,我们在京都见面,一起想办法入西域皇宫,说服西域女王,断去恒王的强援和后路。”

赵誉的眼角不由有些湿润,他信任她的能力,也知道她断后要比自己留下更加有用,但他的心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作出这样的决定,他呢喃着说道,“不,留下太危险了,要么我们一起跳?”

碧笙也不肯,“小姐,还是我留下,我只是个丫头,他们不会将我怎么样的,实在不济,我还会些身手,也能搏一搏,就算……又有什么关系,不伤大局。你们两个是主子,京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们去救,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个人出事!”

沈棠轻抚赵誉的脸颊,笑着摇了摇头,“你看那船离我们这么近,我总要给你们争取一点逃脱的时间。我答应你,会活着见到你,所以,跟他们一起走吧!”

又对碧笙说道,“傻丫头,世子的身子不适,没有两三天是缓不过来的,等上了岸,你和严知就是他的保护者,既要照顾好他,还要守护他的安全。而若换作是我,严知一个人要照顾我们两个人,必然会成为他的负累。所以我对你寄望很深,希望你不要负我。”

她浅浅笑着继续说道,“另外,别说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傻话,你若是出事了,有个傻小子的后半辈子就再也不会笑了,我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赵誉还将待说些什么,沈棠欺身上前,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将他的话完全堵住,在他发愣之时柔声说道,“我这生还有许多愿望不曾完成,因此是绝不会离你而去的。你要相信我!”

话刚说完,她便狠下心来,将赵誉往水中一踢,然后沉声对着碧笙和严知说道,“答应我,照顾好世子,绝不负我!”

碧笙知道沈棠的性子,眼中含起了泪花,她重重点头,“绝不辱使命!”

“扑通”两声,碧笙和严知也跳入水中,一左一右将赵誉扶住,然后尽力朝岸边游去。

沈棠见状,立刻将船换转方向,摇到了另外一边去,这摇橹的工作甚是辛苦,不一会儿,她的手臂便酸了起来,而手掌与橹相抵之处,也渐渐生出疼痛来。

但她却丝毫不敢轻忽,咬着牙竭尽全力,朝另外的方向摇去,约莫过了有一刻钟,她目力所及,再也看不到赵誉他们的身影,在他们离去的方向,江水又平静了下来,一丝涟漪都不曾留下,她这才松了口气。

花满的大船近在咫尺,沈棠自知挣扎无力,便索性松开了手去,小船在江上打转,她的心思也转地飞快,她按着疼痛的掌心想道,趁此时机跳下去,然后往对岸游过去,将那些人的目标引向自己,也许更好一些。

她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起来,只不过是一个纵身之间,便就跳入了江水之中,但随即,却听到另一声巨响,有人也应声而落,跳了下来,并且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将她的脖颈锁住,然后把她从水中拖到了水面之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更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之下,沈棠脸上粘得牢固的人皮面具,竟然有部分剥落下来,她心中巨颤,知道这回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了。

花满粗鲁地将人皮面具撕下,然后远远地抛入水中,冷冷地说道,“果然是你!哼,你以为我会让你就这样死去?”

沈棠被她勒得难受,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出花满的钳制,她心中想着,只要能逃脱,她就能游出去,一旦开始摆开身姿,那花满要再次擒到自己也并不容易,但她并没有挣扎许久,只感到一阵巨痛,便陷入了无限黑暗之中。

花满一掌虚空,将沈棠打昏了过去。

他一边拖住沈棠,一边冲着船上的人吼道,“快放绳索下来!”

等到上了船,将浑身湿漉漉的沈棠一把抗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我倒是要看看,将阿焱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连家族前途未来都不顾了的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第二百二十一章 被囚

迷迷糊糊中,沈棠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颤,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浇了冰水一般,寒彻骨髓,在这种极其强烈的不适感中,她勉强睁开双眼,在碰触到光亮的那一刻,头痛欲裂。

她扶着脑袋,强自撑着坐起,等看清眼前的境况时,不由呆楞住了,这是船舱,这是床榻,自己浑身上下自发梢到脚尖都已经全部湿透,便是此刻,发丝上的水珠还在嘀嘀嗒嗒地掉落,而床榻之上,几乎可以用汪洋一片来形容。

“你醒了?”这声音冷冽阴沉,不怀好意。

沈棠转过头去,看到花满坐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表情满是玩味,十足像是对待猎物或者玩具,在他旁边,静静地躺着两桶水,没有水汽,显然水是凉的。

她想到这还在流水的床榻,自己湿漉漉的身体,立刻明白这都是花满的杰作,她该生气的,但不知怎得,她却只觉得好笑。这样幼稚的恶作剧实在与她想象之中的花满大相迳庭,她以为花满该是隐忍的,残酷的,狠辣的,若是出手,必然是杀招。

此刻她应该被扣上了脚镣手铐绑在甲板之上,旁边应该有一架火炉,花满正该恶狠狠地拿起烧红的铁块,逼问着赵誉三人的下落,而不是这样像个孩子一样地,用水将整张床榻连着自己一起泼湿。

花满见沈棠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并没有大喊大叫,也不曾发怒逼问,倒有些微微一愣,但随即却隐隐有一股无名之火,从腹中窜出,他厉声说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你这是在藐视我吗?”

不知道是碰触到了他哪一条神经,他突然激动了起来,“那天在聚雅集,赵誉搂着的人就是你吧?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跟着男人去逛伎馆!如此地不知廉耻,阿焱他怎么会看上你?”

沈棠眉头微蹙,“我醒了,这样明显的事实,我以为不必回答。另外,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位阿焱,指的是秦焱吗?如果是他,那么定然是你想错了。”

她咬了咬唇,沉声说道,“我与秦焱,不过是普通的表兄妹的关系,我们只见过寥寥数面,并没有什么深交。我是有夫之妇,希望你下次说话的时候能够谨慎一些,我不想别人生出什么误会来。”

花满瞪大了眼睛,随即却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边,纵声大笑了起来,“寥寥数面,并没有什么深交?哈,原来阿焱在你心中竟然只是个普通的表兄妹的关系。女人都是这样的吗?他豁出性命去救你,不惜承担我父王的雷霆之火,将你和赵誉放走,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评价吗?”

他嗤笑着说道,“你约莫还不知道吧?阿焱因为你被他祖父打断了左手,太医虽然说能接,但从此以后,他的左手却再也无法使力了。他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你,而你却是这样回报他的吗?”

沈棠一时有些沉默,她确实知道秦焱对她有些莫名的情愫,但她却从未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他那日西门放行,她很惊讶,也很感激,没料到他因此而受到那样大的伤害。

但情之一字,并不是付出地多,就能得到相对应的回报,她对秦焱无情,对他的所做虽然嗟叹感激,但却不能违逆自己的心意,强说些别的什么。

但花满并不是秦焱,这些话她自觉并无非说不可的必要,因此便想要岔开这话题,她转眼望去,指着花满腿边的水桶低声说道, “你那桶里的水还要继续泼过来吗?要泼的话,还请尽快一些。”

花满不敢置信,惊疑地问道,“你说什么?”

沈棠撇了撇嘴,“我知道刚才我昏睡的时候,你没事泼水玩呢,那桶里看起来还有一些,若是你想继续玩那就赶紧一些,泼完了我好换身干净的衣服。”

她说着说着,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在水里泡得太久,若是再不及时换上干衣裳,很快就会生病的,到时候你还要给我请大夫那样多麻烦,所以如果你不再玩水了,就请给我找身干净的衣服过来,谢谢。”

花满的嘴巴张得老大,他实在不曾想到这女人被俘了之后还能那样嚣张,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过只是个俘虏,没有资格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若不是……你以为你真的有命活到现在?”

他忽得站了起来,将脚下的水桶提起,然后猛力朝着沈棠身上倒去,倒空之后,狠狠地将水桶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去,“不要妄想了,没有干净衣服,若是你病了,也不会有大夫来看病,若是你挺不过去死了,那样反倒干净。”

沈棠浑身都湿透了,大滴大滴的水顺着衣裳掉落地面,湿漉漉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难受得紧,但她看见舱门重重地合上,心中却反而松了口气。

她方才故意激怒花满,一来是觉得不想再继续秦焱这个让她无力的话题,二来也是一种试探,花满并未如她所想,对她逼问赵誉的下落,反倒是纠结于她与秦焱的关系,这令她觉得有些错愕。

但她随即想到,赵誉他们不管走的什么路,不管经过哪里,最终的目的无非就是西域都城,花满不必费尽心力去追,只要在都城附近布满人手,做个守株待兔之人便就可以了,因此花满自然不必再逼问自己,因为就算逼问了,也是徒劳。

至于秦焱,不管花满是出于何种情绪何种感情打抱不平,也只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事,她一点想要知道的兴趣都没有。

沈棠见舱内无人,便强自撑着下了床,将衣服发丝拧干,然后向四周望去,密闭的船舱并无窗户,门外依稀听到脚步声,想来是有人值勤的,若是想要逃脱,势必还是要想个法子到甲板上去才行。

衣柜里倒是有几件衣裳,却是男装,沈棠将之拿起,见是普通的材质,料想这房间原来约莫是个小头目的屋子,她被擒后,让出来给她的。

自己身上的衣裳粘糊糊地难受,若是再不换下来,可当真是会病倒的,但她掂了掂手中的衣物,能闻到男人的汗味,不由手便一抖,将衣裳又重新放了回去。

就这样过了许久,花满自然再不出现,也不见有其他的人来,沈棠觉得腹中开始饥饿起来,还不止如此,头一直都在痛着,随着饥饿感的出现,疼得越发厉害了。

再这样下去,当真要病倒了,绝不是个办法。

沈棠想了想,便走到门口推门,但门从里到外都不能开,花满走的时候应是将门反锁上了,她无法,只得拼命拍门,“有人吗?有人吗?开门!”

门外有人应道,“叫什么叫,主子吩咐了,不能放你出来。”

沈棠忙道,“我有话要跟你们主子说,能请他过来一下吗?”

那人烦躁地说道,“我们主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

沈棠不甘心,继续拿手敲门,“这位小哥,帮个忙,我真的有非见你家主子不可的大事,若是迟了,耽误了事情,我怕你吃罪不起。”

她听到门外一时无声,知道那人有些犹豫,不由继续说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就是跑一跑腿的事,说不定还能挣来一份功劳。更何况,若是你家主子铁心不要见我,你得了他确切的答复,到时候若是有事,也不会迁怒于你。小哥,考虑考虑吧!”

过了良久,那人终于松了口,“那好吧,我替你去问一问,若是主子不肯来,那我也是无法的。”

沈棠谢过了那人,听到他脚步声渐远,终于无力地靠在墙上然后软软地坐了下去。

又过了许久,那人终于回来了,但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主子说他心情不好,不想见你。主子他说……他说等着你病死这句话,是认真的,让你不要再存侥幸。”

花满他,果然是个狠辣的人。

沈棠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凉来,从前那样自信不管什么样的困境都可以轻松逃脱,可是眼前这样的境况,却让她无力了起来,花满似乎下定了决心,而如果出不了这个门,她根本就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逃不脱,离不开,剩下的便是一个死字,不过是早些和晚些的区别罢了。

其实,就算此时这门打开了,她已经站到了甲板之上,以她现在的体力和状态,就算跳下去,也不过就是死路一条吧,这下面,不是小河流,而是辽阔的大江,一个波涛汹涌,就能将她拍死在其中。

赵誉他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想到赵誉,沈棠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前世今生,她都只得这一个爱人,原本以为今生今世都可以幸福地厮守,却没想到新婚不过三个月,就要面临这样的情境,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若是今日自己强行将赵誉踢下水去,就是生离死别,将来……他定是会恨自己吧?

越是这样想着,她感到头脑越发疼痛,疼得都有些昏沉了起来,渐渐渐渐地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往地上躺了下去,好冷好冷,蜷缩成一团。

快要死了吧?这是沈棠彻底昏迷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断手

水岸边,碧笙朝严知招了招手,“世子还好吧?这里有些软草,快把世子扶过来吧!”

严知闷声点了头,将赵誉搀扶着到了铺好的软草处,将他放下,“晕船症腹中不适,又吞了几口水罢了,无甚大碍,歇息一会便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向四周望了遍,“这里荒郊野外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所在,好在那大船上并没有人跳水追来,这倒是有些……奇怪……”

依着常理,花满应该不会放过任何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漏网之鱼才对,不管是谁逃脱出去,哪怕是自己或者碧笙,都可能会对恒王的大业产生莫大的影响。

但严知还来不及细想,忽然听到碧笙小声地抽泣起来,他一下子错愕起来,碧笙一向是开朗的,大大咧咧的,在他身边的时候连愁眉苦脸都不曾有过,何尝会这样垂着脑袋抱住自己的身体小声哭泣?

那刹那,他只觉得心中流淌过一丝温柔与怜惜,不由自主地将手伸了过去,掰过她的脸,替她将眼泪擦干,“她不会有事的。”

碧笙满脸泪痕地摇了摇头,“我的心乱得慌,总觉得小姐像是已经出事了,不,都是我不好,方才应该坚持留下的,小姐再聪明,到底也不过只是个不懂武的弱女子罢了,怎么能逃得过那帮人的手心?”

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严知,“我想回去看一看,就算被抓,我也要陪在小姐的身边。”

严知眉头紧皱,抓住碧笙肩膀的手不由重了一些,他想了想沉沉说道,“我们答应过世子妃的,要照顾好世子,如今世子还未醒来,你就要去自投罗网,若是让世子妃知道了,她定然会生气的。”

他忽然叹了口气,将碧笙搂入怀中,“你着急,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先等爷醒了再说吧!”

也不知是被哭声惊到,赵誉皱着眉头悠悠转醒,碧笙见状,立刻从严知怀中挣脱出来,然后关切地对着赵誉说道,“世子您醒了?可觉得还好?”

赵誉的眼睛微红,转头看到身处的环境,以及碧笙泪痕还未褪尽的双眼,不由浑身大震,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她竟敢将我踢下水去!真是……”

他懊恼地垂下头去,面色阴晴不定,直到良久,才又将头抬了起来,他沉声说道,“花满的人没有追我们,定然是知道我们不管走什么路线,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入都城。所以璎珞城也好,都城之外也好,他们定然设置下天罗地网。也就是说,这一路,他们会继续由水路行进,直到璎珞城码头靠岸,再转换马车进入都城。”

碧笙闻言,眸中忽然放出光亮来,“世子的意思是说,咱们可以走陆路先一步到达璎珞城码头,然后再将小姐救出来?”

赵誉点了点头,“说对了一半。是我,不是你们。”

他转头对着严知说道,“到了璎珞城,我们就分道扬镳,你和碧笙带着我父王的印信先一步入都城,然后想办法接近西域国的丞相府。据我所知,西域国的丞相一直都对女王让位给皇夫有些怨言,对皇夫更是多有怨言,若是能想法子让丞相引荐,那么事情便算成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