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是想要沈棠接受江蓉蓉的意思。

沈棠眉头微挑,嘴角漾起笑容来,“夫君厌恶江蓉蓉已极,她上次的行止又已经惹了王府众人的众怒,儿媳觉得此时再让江蓉蓉进门,并非明智之举。若母妃是真心要为江蓉蓉好,想给她一个安稳的将来,倒不如替她寻个家世清白人口简单的人家,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有着瑞王府和忠勇伯府的依仗,她定不会受人欺负,也能安心当个正室大妇,将来所生便是嫡子嫡女。”

她语调微转,继续说道,“至于她的威胁,母妃万不必放在心上。一来她并无真凭实据,为人又早受质疑,说出来的话无人肯信;二来忠勇伯夫人早就没了,二小姐远在南边侯府,自身难保,忠勇伯府还有谁会去追究当年之事?再说,这里头那么多猫腻,他们也不敢去追究。”

叶嬷嬷连忙附和,“奴婢也正是这意思”

瑞王妃略有些迟疑,“蓉蓉的性子,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若是由着她,我有些担忧……吴侧妃素来都颇有野心,赵蒙如今又深得皇上的信任,誉儿的身世到底是底气不足的,我只是担心……”

沈棠眸色一深,笑着说道,“母妃不必多虑了,江蓉蓉要说什么便让她说去,莫说忠勇伯的人不会相信,便是相信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闹将出去?父王不松口,母妃您便是稳若泰山的瑞王妃,又何须为了夫君的世子位担忧?打开心结,放下心事,多出外走动走动,这才于您的身子有利。”

她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为难,她身怀药技,为绝后患,自然有的是法子不让江蓉蓉开口,但让她真的去用药害人,心里却总是有些余悸,更何况如今她身怀有孕,就更不愿意去做这些了。

至于王妃的坚持,沈棠在明白这些前因后果之后,但有些理解王妃的想法了。

王妃的心意其实很简单明了,她是土生土长的周朝女人,周围的王公侯爵之中,就没有一个男人是一生一世只有一个女人的。就算是号称多出情种的赵氏皇族,又有哪个男人是除了妻子之外,再没有别的女人的?便是南阳王这样的男子,年轻时也曾有过几名妾侍。

因此王妃笃信,赵誉就算与沈棠感情再好,迟早也是会有别的女人的,既然能有别的女人,那么就养着江蓉蓉,给她一席安身之地,又能如何?这样既能圆了照顾江蓉蓉的心愿,又能够让江蓉蓉保守住秘密,不让赵誉有任何的风险,自然是王妃心中最好的法子了。

但瑞王妃这心思,却绝不可能实现了,因为沈棠怎会愿意将挚爱的夫君与她人分享?便是名义上的,也绝对不成

瑞王妃送走了沈棠,眉间的郁色却更凝结了,她沉声对着叶嬷嬷说道,“看来她是绝不肯让蓉蓉进门了,也罢,既然话都说开了,我又何必要让誉儿将来想到我时全是厌弃?”

她低头想了想,“阿叶,你亲自去趟忠勇伯府,替我向蓉蓉转达几句话。”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火

沈棠既已从瑞王妃处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心中一块大石便彻底落了下来,不管往事如何纠结,瑞王妃是赵誉生母的事实不可改变,瑞王妃对他不过冷漠了一些,到底不曾深深伤害过他,更何况,那冷漠也是为了他过得更好而装出来的。

但这真相要不要告诉赵誉,沈棠却犯了难。他曾经说过,那些往事不必再去探查,她却仍旧那样做了,到底有些心虚,但她心内相信,即便赵誉那样说的,但内心也总是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揣测的吧?

谁不想活得明明白白的。

思来想去,沈棠还是决定要将这事实告诉赵誉。

赵誉听了,久久不能言语,他猜想自己的出生也许带着秘密,但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秘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低声问道,“上回你说,母……妃她身子虚亏,时日无多,大略她还有多少日子?”

沈棠想了想,“若是母妃能放下所有的心事,静心养生,还是能够撑个一两年的,但若是她还是一样忧虑担心,恐怕也就是这小半年内的事了。”

即便瑞王妃如今尚能走动,但身子虚亏已久,又虚不受补,全凭她自身的毅力才能坚持下去,这样的身子,是说不定哪日一倒下就彻底爬不起来的。

赵誉眼角微红,沉声说道,“既然她没有多少日子了,那总该将这其中的话,与父王讲清楚了去。总不能……总不能带着误会和遗憾就这样去了。”

沈棠点了点头,“父王明日沐休,不如咱们设下一桌好筵,请父王和母妃一道来馨菲院坐坐,这十七年来,父王和母妃都无甚好好相对的时候,其中定是有许多的误会,若是能解开就好了。”

赵誉不知道为何,心中忽然涌过酸楚,“只愿没有太晚。”

到了第二日午膳时,瑞王来了,见摆了一桌子的佳肴,他笑着问道,“今儿可是什么好日子,怎么特意请了我来用膳?”

赵誉嘴角弯起,“儿子请父亲一块吃顿饭,还需要特地挑什么好日子不成?”

瑞王朗声笑起,坐了下来,却见桌案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对碗筷,不由朝沈棠看了过去,问道,“怎么?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要来用膳?”

沈棠恭敬地回道,“儿媳也着人去请了母妃。”

瑞王面色微沉,但却并没有发话斥责,只是眼神一深,自顾自地倒起了酒来。

屋内气氛一时沉闷,赵誉和沈棠面面相觑,只好一个替瑞王布菜,一个替他斟酒,服侍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瑞王妃迟迟不到,瑞王脸上终于有了怒意,他沉声道,“以后切莫再行这样的举止了。”

他话音刚落,文绣一脸紧张地进了来,低声在沈棠耳边说道,“王妃院子里的丫头说,王妃一大清早就带着叶嬷嬷出了门子,我问她们王妃去了哪,竟一个都不知晓。我后来又去了一趟二门,问王妃是套了谁驾的马车,结果一个叫牛二的告诉我,王妃着他驾着车去了一趟忠勇伯府接了表小姐,后来又行驶到青凤楼处,便令他先行回府了。”

沈棠颇是惊讶,“青凤楼?江蓉蓉?”

文绣点了点头,“碧笙知道您会担心,当即便先行去了青凤楼,我前来回禀您,看看是不是也要去看看?”

沈棠想到昨日瑞王妃的忧虑和决绝,瑞王妃是一定要保证赵誉安然无事的,所以江蓉蓉手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是她关切之极的,若是猜得不错,瑞王妃此行定然是想要亲自将江蓉蓉的事情解决。

碧笙昨日也听到了那惊心动魄的往事,想来也是这样以为的,这才先行去了青凤楼。若是能够谈拢自然是好,但若是起了冲突……自己昨日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可能接受江蓉蓉入王府,恐怕今日的谈判结果不会很好。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望向赵誉的眸光便带了许多探询,“夫君,您看要不要去寻一寻母妃?她身子不好,在外头到底有些不太安全。”

瑞王闻言,立时问道,“出了何事?”

沈棠想了想,挥退屋内的丫头们,又命文绣在门外候着,然后将昨日瑞王妃对她坦陈的旧事一一道出,她细细端详着瑞王的神色变幻,心中确定瑞王对瑞王妃仍旧有情,这才低声说道,“母妃怕江蓉蓉会碍到夫君,想必是去与江蓉蓉谈判,但母妃身子不好,江蓉蓉又是素来任性的,儿媳担忧母妃会吃亏。”

瑞王先是冷哼了一声,“她才不是会吃亏的人,哼。”

但随即却又问道,“你说她身子不好?不是近日已经好了,啊?她都能够出门散心走动,到底又是哪里不好了?”

沈棠有些讶异,她忙回答,“母妃身子虚亏已久,看似好转,实则不经一击,这不是几日之功,便能够好的。母妃她……恐怕很难支撑过今岁了……”

瑞王大惊,大惊之后又是深深的颓然,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过了许久才怅然若失道,“我竟然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对我……”

没过多久,碧笙回来了。

她满脸焦虑地说道,“小姐不好了,我去了青凤楼,掌柜的说王妃和江蓉蓉是去了,但没过多久又叫了辆马车一起走了,说是往东郊而去。”

赵誉跳了起来,“东郊……母妃去东郊做什么?”

他从墙上取下马鞭,匆匆道了声,“我去东郊看看去。”

瑞王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他大声说道,“誉儿等等,我与你一道去看看。”

碧笙见瑞王和赵誉走得匆忙,不由问道,“小姐,咱们也要去看看吗?”

沈棠却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东郊……王府并没有产业在东郊,东郊既无悬崖山岭,又无溪流河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危险之处,王妃和江蓉蓉去那里做什么……”

碧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忧疑地说道,“小姐,上回您让我调查忠勇伯府的时候,我好像听说,忠勇伯府倒是有不少产业都在东郊的。”

她忙道,“啊,对了,当年四小姐嫁给江增时,似乎忠勇伯还特意给了一座小庄子,恰巧也是在东郊的。江蓉蓉当年被人从琼州送回京城,忠勇伯不肯将她养在府里,便是扔到东郊她母亲的陪嫁庄子去的。”

沈棠想了想,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那庄子既然是四小姐的陪嫁,说不定里头藏着什么秘密和证据,恐怕母妃当年还是有把柄被江蓉蓉发现了……”

她忙对碧笙说道,“母妃是个刚烈性子,若是江蓉蓉这回不听她的劝,恐怕会有冲突。你先骑一匹快马赶去找王爷和世子,让他们先去那庄子上瞧瞧。我和文绣也很快就会赶来”

碧笙点头离去,文绣却有些担忧地望着沈棠说道,“您正怀着身子,经不起马车颠簸,王妃那,有王爷世子他们去了,您还要过去吗?”

沈棠点了点头,“我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王妃若是出了什么事,世子心里会一辈子都不痛快的,所以我必须要赶去看看,至于颠簸,马车行得略慢一些便是了,东郊那里的路也好走,不碍事的。”

等她赶到东郊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东郊这里原本就是一些庄子农田,除了劳作收获之时,甚少有人出没,但此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路之上竟然围了不少人。

沈棠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便命车夫将马车行得略快一些,越是临近,气氛中便越有压抑之感,空气里还传来焦味烟味。

她忙掀开车帘,只见不远处隐隐有火光亮起。

文绣焦急地说道,“前面似乎着火了,看位置,差不多便是碧笙说的地方了。难道是……”

沈棠心中不安,等下了马车,便寻了个围观看热闹的妇人问道,“请问前面发生了何事?”

那妇人表情中带着几分惊恐,“前面那座小庄子向来无人打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走了水。好在救得及时,火已经小了不少,啧啧,刚才那火势真大,吓死人了”

文绣忙问道,“那座庄子,知道主家是哪个府里的吗?”

那妇人叹了一声,“是忠勇伯府的庄子,刚才有几个衣着华丽的贵人骑着快马过去了,想来他们主家得到了消息。”

沈棠听了,便扯着裙摆往前面挤去,那妇人见状,忙唤道,“前面危险,小娘子回来前面危险”

在村民庄户的竭力抢救下,火势差不多已经要灭了,但这庄子损毁严重,看得出来,之前的火势定然十分厉害,沈棠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赵誉,也不曾看到瑞王,便是连碧笙都没有踪影,她心中不由往下一坠。

听方才那村妇所说,赵誉他们定然是已经来了的。

救火的村民见沈棠要往里面挤去,不由将她拦住,“这位夫人,不要过去了,里头烧毁严重,时不时有废梁坠落,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沈棠急忙问道,“方才有没有一位这样高的公子进来,他穿着深紫色的锦袍,不知道大叔有没有看到?”

那村民张了张口,“原来你认识那位公子,是,有,方才进来了三位贵人,一位便是你所说的那位公子,另外一位则更年老一些,还有一位是个姑娘,方才火势还没灭下,他们就闯了进去,这么久都没出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想了想,试探地说道,“我听人说,好像这庄子起火的时候,里头还有人,难道是夫人的亲人?”

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那样也没用,都烧了两三个时辰,火势那样大,要是还活着,早就出来了,想必……便是后来进去的那三位贵人,恐怕也……夫人我看您似乎还是双身子的,里头危险,切莫进去了。现在火势已经灭了,您就在外头等着,过不多久,等我们清理过去了,便自然能有结果。”

沈棠谢过了那村民,但却并未听他劝告,仍旧往里头走去,赵誉还在里头,她怎么能就立在外头干等着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终章

沈棠抬眼望去,这庄子并不大,经过大火的浇袭损毁严重,烧得最厉害的是后院的厢房,看起来摇摇欲坠,不时有坠物掉落。

她低声对着文绣说道,“听说忠勇伯家早已经将四周的田地俱都卖了,这宅子上除了一个年迈的门子就无旁人,这里地势也偏僻,因此烧了那么久才有人赶来救火。后院看起来火势最盛,那么想必就是火源处了,可是白日无端起火,想来绝非意外,母妃她……文绣,咱们去后院那边看看吧”

文绣伸手拦住她,“小姐,这里头太危险了,您还是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瞧瞧。”

沈棠摇了摇头,“我心里很是忐忑,若是不让我进去,这胸口处闷得慌,不怕,你扶着我,我们小心一些便是了。”

她话说完,也不待文绣反应,便提着裙子走了进去,文绣无奈,只能紧紧跟着她身后护着。

沈棠一边走着,一边高声呼唤,“父王,夫君,碧笙”

但回答她的只是时不时断裂下来的橼壁,她心中越发紧张,迈的步子便也更加大了起来,没过多久,她便已经来到了损毁最严重的后院,所见一片狼藉,简直触目惊心。

文绣忽然竖起耳朵,然后紧张地指着前方说道,“小姐,好似……好似有哭声”

沈棠立住,细细地听去,果然有呜咽之声,那声音沙哑,一时分不清男女,更听不出是谁人所出,她加快了脚步,往前快跑了几步,又对着身后的文绣说道,“过去看看。”

正当这时,沈棠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头上一根烧焦了的横梁横空断裂,就要往她身上砸去,文绣追赶不及,尖声惊叫,“小姐,快躲开”

沈棠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几步,谁料那横料颇有些长度,眼看仍旧要受到波及,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整个人抱离了危险地带,那人厉声吼道,“这么危险的所在,你来做什么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哐当一声,横梁倒地。

沈棠余惊未消,拍了拍胸口,然后转过身去,看到红着眼的赵誉紧张担忧的面容,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面容,“你没事,太好了”

她朝里头望了望,“父王呢?碧笙呢?母妃她……在这里吗?”

赵誉的眼中湿润一片,他哽咽着点头,“是。”

他将她扶着退回方才的来处,“里头危险,我陪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沈棠犹自发问,“可是母妃,还是父王他们?”

赵誉的眼角无声滑落泪滴,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打横将沈棠抱了起来,脚步沉重地退到了外头空旷处。

这时,严知和计都也已经赶到,他们面色紧张地向赵誉行了礼,然后张望着问道,“王爷呢?”

赵誉眼光迷离,低声说道,“母妃……没了,父王悲恸过度,要陪着母妃,将我赶了出来。碧笙正在里头看着,你们两个来得正好,里头危险,碧笙一个人怕是照顾不过来,你们两个进去将王爷和王妃……请出来吧”

沈棠闻言一窒,她低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赵誉将头深深埋在她颈间,“我们到的时候火势已经烧得很旺了,靠着附近村民的帮助才将火势控制下来,那守门的老头被烟熏晕了过去,好不容易弄醒了,才说母妃和江蓉蓉在里头,好像是在看什么江蓉蓉母亲的遗物。”

他沉声痛诉,“当时火势已经小了,但却还是很危险,父王不顾一切冲进了火场,我紧紧跟着他也进了去。在这后院里,发现了江蓉蓉和母妃还有叶嬷嬷。江蓉蓉早就被烟熏晕,又遭断瓦砸落,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但母妃被叶嬷嬷紧紧护着却还有气息。”

沈棠忙道,“啊,只要匍伏身子,不让浓烟进入喉咙,小心出来,尚是能有法子救的啊母妃怎么?”

赵誉痛苦地呻吟,“母妃心里存了死志,不愿意跟我们出来,还与父王在断壁残垣里对质了起来,这十七年来误会重重,相爱相杀,竟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解开心结的。原本以为至少将话说清楚了,出去后便能重新过上好日子,谁料到母妃的身子到了极限,竟然就……那么去了。”

沈棠含着泪望了望这片废墟,心中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座庄子里一定埋藏了很多秘密,所以瑞王妃才那样决绝,要将这些证据和她自己全部都烧毁,这么大的火势,选在此时,绝不会是个意外,这一定是瑞王妃思虑再三的决定。

计都抱着瑞王妃的尸身出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严知,他扶着瑞王脚步踉跄踏出了这烧焦一片的后院,而碧笙扶着的叶嬷嬷虽然脸色奇差,但却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瑞王醒来之后,决意给瑞王妃大办丧事。

瑞王妃活着的时候,两个人因为误会和身段彼此都不肯退让妥协,一次商量沟通的努力都没有去尝试,以致于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到了今日这地步,实在是瑞王此生最大的悲哀。

如今瑞王妃已经死了,再谈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瑞王只能将自己的悔恨和哀思寄托在瑞王妃的身后事上,赵李氏的身后事办得轰轰烈烈,让百姓哗然,深感这对眷侣的恩爱。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赵氏皇室的宗碟谱上,瑞王妃的名字从李玉舒,被换成了李玉惜。李玉惜是忠勇伯三小姐的名字。虽然不能大张旗鼓,但总算在死后,瑞王为他真正的爱人正了名分。

瑞王妃死后,瑞王府的气氛一直都很阴沉低靡,直到来年正月二十日这个京城出奇寒冷的雪夜,这气氛才得以改变。

那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赵世安在折磨了他娘十个时辰之后,终于顺利地来到这人世间。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沈棠正抱着小世安欣赏逐渐冒绿的春景,赵誉拿着一封书信进了馨菲院来,见了肉包一般可爱的儿子,他笑着将书信放下,将儿子接了过来,“来,乖儿子,让娘歇会,爹爹抱”

沈棠将儿子送了过去,然后拿起书信,笑着问道,“是什么信?”

赵誉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回答,“还记得南疆的叶九吗?”

沈棠自然记得,叶九曾是南疆走私茶叶的商人,当初自己和赵誉能侥幸逃脱花满的追捕,也要记上这叶九一功。后来新帝登基,赵誉没有忘记叶九,向新帝禀告了当时的事,新帝因此册封了叶九一个轻车都尉的散爵。

一个地位低下的茶叶商人,因为偶遇赵誉和沈棠,又出手搭救了他们一回,没想到最后却是能够对朝政拨乱反正的关键,因此获得了不可能获得的爵位,叶九自然是欣喜若狂的,他将这感激都归结到了赵誉身上,因此其后时常有书信来往,逢年过节,也都命人送上许多节礼。

沈棠笑着问道,“叶九大哥来信又说了什么好玩的趣事?”

赵誉嘴角微微翘起,“你自己看。”

沈棠打开书信,不由双眼发出光亮来。

原来叶九金盆洗手后,积聚了无数财富的他闲来无事,便命人打造了一条大船。南疆靠海,海外数百里仍旧是海,但是数百里之外是什么,却从无人抵达。叶九胆大,便造了大船,亲自航海,一路来到海域千里之外,竟然发现了不少小岛。

他素日来信时,常常提起南疆的奇遇,当时沈棠表现出好奇与向往,嘱咐若是有好玩的事,一定要来信告知,于是他便写下这封信。信中又提到,上回的船到底还是不够大,只能航行到离南疆千里之外,但这千里便已经看到不少物产丰饶的小岛,若是船能航至万里,岂知不会再看到大陆?

所以,叶九便又在修船,这回他定要将船航至万里。

沈棠向往而羡慕地说道,“叶九大哥真是个妙人,他这样的生活才叫做人生呀,我偶然无聊也常翻翻大周九州图志,看到的陆地实在有限。东疆有蛮夷,北疆冰山之外也有个不太熟知的国家,西疆之外是游牧,但却再没人去过更远的地方叶九大哥这回,是要做周朝眼界最广的人了吧”

她撅起嘴来,对着小世安说道,“娘亲呢,这辈子算是被圈了,没有机会去看看外头广大辽阔的世界,这个愿望,将来就由你来实现吧”

小世安虽然才不过两月龄,但却似是听懂了沈棠的话一般,嘴角一弯,露出可爱的笑容来。

沈棠见了,不由兴奋地叫道,“夫君,你看,世安笑了呀,这孩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完全像我啊”

赵誉心情愉快,对着世安说道,“世安啊,其实还是像爹爹比较好啊,若是长得像你母亲亲,美貌倒是有余,但是英气不足啊,男人怎么能没有英气呢?还是像爹,不仅俊俏,还有男人气度”

沈棠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两个人便甜甜蜜蜜地斗起了嘴来。

忽然,赵誉开口问道,“出海,你想不想跟着叶九一起出海?”

沈棠一时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又问道,“你说什么?出海?”

赵誉点了点头,“嗯,出海。叶九的大船大约十月才能修好,十月的时候,世安也略大了一些,咱们又有时间将这里的种种整理好,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跟着叶九出海远航。”

他笑着说道,“你曾经说过,想过些简单的日子,不想在富贵圈里沉浮。我想过了,若是真的看到什么景色秀美的陆地,咱们就扎根下去,当对渔民夫妇也是美事啊”

沈棠自然是欢喜的,但是却更多犹豫,“你是瑞王世子,怎么能离开京城?这爵位,是母妃以生命为代价努力去保护的,若是就这么弃了……”

赵誉眼眸一深,“正因为是母妃以生命去捍卫的,我才觉得这位置对我而言好沉重。这位置本就不该是我的,不是吗?我自小被拘束惯了,其实只想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将来真的当个王爷,我自然也能胜任,但是却未必会快乐。”

他柔柔地望着沈棠,“我知道你的想法与我是一样的。好在,我还有一个大哥,不管吴侧妃是怎么样的想法,但是大哥与我却是亲兄弟,他勇猛,果敢,有主见,是个能够撑起王府的掌舵人。如今,瑞王不再是藩王了,只要父王肯上折子恳请,世子易人并非难事。”

沈棠想了想,迟疑地说道,“就算是这样,可是你不会水,还晕船……上回在江中尚且如此,这回是出海,海上的状况可比江上要复杂地多了。不行,这样还是太危险了。这事,你连想都不要想了。”

赵誉昂起头来,“去年我可是很努力地克服对水的畏惧,也算是小有所成吧,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我便去游滦江”

滦江是京城附近最湍急宽阔的江,以险峻出名。

沈棠还是摇头,“这倒也罢了,那父王呢?父王痛失母妃,已经是人生至痛了,出海有风险,也不知道一漂漂到哪里,难道你要让父王以后见你一面都难吗?”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瑞王沉沉的嗓音,“带上父王我,不就成了吗?”

七个月后,南疆海港,一艘巨大的海船扬帆起航,驶向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