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浅浅一笑,“好了,去让人将午膳布下,我就跟她说两句话,说完我立刻就过去。”

赵誉对沈棠一向是无可奈何的,他冷冷地用眼神剐了碧痕一遍,这才离开。沈棠又令在场的仆妇丫头也退散开去。一时间,荷塘边上,只剩下她与碧痕还有文绣三人。

沈棠低声说道,“你非要见我,有什么事?”

碧痕的眼角滚落大滴泪珠,“求小姐救一救夫君,他真的快要死了,这世上只有您能救回他来”

沈棠半晌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先不提以我的身份怎能去诊治外男,也不提我有何德何能何种本事可以救回一个将死之人,我且先问你,我为什么要救他?”

碧痕讶然地望着沈棠,“夫君他,是小姐的表哥……这样的关系,您也要见死不救吗?您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目光泫然,“夫君对您一片情深,他能有今日,也都是因为了您的缘故,您怎能见死不救呢?”

沈棠失笑,“他能有今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对我一片情深,亏你还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连这种胡话都敢乱说,你是想要污了我的名声吗?”

碧痕忙不迭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沈棠的眸光冷了下来,“苏蓦然对我到底存过什么样的心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若非要问我有什么意见,那就替我转达四个字:他妄想了。其他,我再也不想多说什么。”

她冷冷说道,“至于你,碧痕,我一心当你姐妹,处处为你设想,便是后来你自甘堕落要给苏蓦然这样懦弱无耻没有担当的男人为妾,我劝说你无效后,也仍然决定要成全你。而你数次对我动用小心思,这次更是以命相挟,非要将我们之后最后的情分一点一滴都耗尽。”

碧痕满脸泪水,似是愧疚,又似是恳求。

但沈棠的心,却已经如坚冰一样冷硬了,她再也不愿意被曾经信任的人伤害,她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仍旧成全你,从此以后,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往日情分风吹云散,你再也不必做这些自残的动作,因为,你便是死在我面前,也不能令我有所动容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身为人妇,又是瑞王府的世子妃,代表的是瑞王府的体面,苏蓦然得的是心病,这种病我不会治,何况,我如今双身子,身体疲乏,安心休养尚来不及,怎能还去奔波思虑?所以我是万不可能去苏府替苏蓦然诊病的,这心思,不管是你,还是二姑母,都请打消。”

碧痕呢喃说道,“夫君他……他该怎么办?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沈棠微讶,随即脸上的表情却更鄙夷了起来,“原来你也有身孕了。但你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却还故意跳入水中,你就不怕将孩子弄没了?我真为你的孩子感到可怜。”

她想了想,“就当是为了你可怜的孩子,我给你指条明路。医正说得没错,心病当需心药医,苏蓦然因何突然病倒,这便是心结所在。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我的话说完了,你也可以走了,以后希望再也不必见到你。”

文绣见状,立刻高声吩咐退到附近的嬷嬷丫头,“来人,替徐姨娘身上弄干净一些,然后再派个车子将她送回柳花巷苏府。”

碧痕望着沈棠远去的背影,再也克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她知道,她与这位昔日之主,最好的姐妹,已经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了交接的可能。

而接下来,便该是她接受惩罚的时候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李代

当碧笙再次出现在南郊别庄的时候,沈棠便知道,是时候该收拾行囊回到瑞王府去了,赵誉对她突然打包回府的原因并没有丝毫起疑,反倒颇觉欣慰,他知道瑞王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还是希望他们能早些回府的。

沈棠也并没有对他作任何解释,她查到的那些事情有些太过惊心,她暂时不敢也不忍让他知道。

但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

沈棠刚回府没多久,瑞王妃便派了叶嬷嬷来请她去一趟,叶嬷嬷面沉如水,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世子妃双身子,本来王妃是要亲自前来,但无奈这些日子王妃旧疾又犯,不能走动,所以只能劳动世子妃走一趟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不容人拒绝。

沈棠笑着说道,“既然母妃有事吩咐,我自然是不敢耽搁的。”

瑞王妃这样明着派了人来请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瑞王也在府中,稍候还要一起用午膳,瑞王妃是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自己有所不利的。

已是九月中旬,京城暑意未消,正是所谓秋老虎横行之际,沈棠双身子的人,尤其怕热,走了一会额头便沁出汗珠。

碧笙小心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低声问道,“王妃不会是发现了吧?”

沈棠眼眸微垂,捏了捏碧笙的手心,“无妨,见机行事吧。”

瑞王妃端坐在外厢,静得如同雕像,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嬷嬷引着沈棠和碧笙进来,这才沉声说道,“你来了。”

沈棠浅笑着行了礼,然后坐到了瑞王妃下首,“不知道母妃召儿媳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瑞王妃挥退屋内的小丫头们,又令叶嬷嬷将门合上。

她指着几案上一个黑木匣子说道,“你命碧笙到我房里翻找的是这东西吗?”

木匣子徐徐被打开,里面是一枚温润的玉镯,玉种与沈棠胸口所戴的那块玉佩同出一处。

沈棠快速地望了一眼碧笙,见她神色有异,便知道确实是瑞王妃看破了自己的用意,她想着,这时候与其抵赖还不如将心中疑问都合盘问出,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便点头说道,“既然母妃发现了,儿媳也不必顾左右而言它。不错,是儿媳让碧笙来母妃房里翻查这物事的,因为儿媳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不能解。”

瑞王妃定定地盯着她许久,“那么如今你心中可已经有了答案?”

沈棠点了点头,“虽然有几处不太明白,但大略能猜到一些。”

瑞王妃眉头一挑,“既然能猜到一些,你怎么还敢来我这里,就不怕我对你……”

沈棠笑了起来,“我腹中这可是母妃的亲孙子,母妃心里看重得紧,又怎么会对我做什么?母妃虽然嘴上不说,举止也很冷淡,但是我能感觉到,母妃对我腹中的孩子很是着紧呢。”

瑞王妃一怔,随即苦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誉儿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当是他的幸运。”

沈棠浅浅一笑,“母妃唤儿媳过来,自然是有话要吩咐,不如请叶嬷嬷和碧笙下去,咱们两个一起慢慢谈谈?”

瑞王妃摇了摇头,“碧笙是你的心腹,阿叶是我的左肩右臂,你我做事既然从不瞒了她们,又何必叫她们出去?更何况,这其中许多事也有她们参与。”

她将匣中的玉镯拿了起来,套到了手腕之上,眼神望着温润皓洁的那一弯白月,语气不由软了下来,“我知道自己是短命之相,这些秘密埋在心里那么多年了,若是我不说,王爷他定然也是不肯松口的。这些日子我想了颇多,与其让你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不尽不实的谣言,还不如我自己将那些事情都告诉你。”

她语气微微一顿,抬起一双犀利的眼眸,“我是誉儿的母亲,你是誉儿的妻子,你我本就当要联结一致才对。”

沈棠心内对瑞王妃的看法十分复杂,但不管如何,这句话瑞王妃却是说对了,为了赵誉,她也当放下成见,站到瑞王妃这边才对。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母妃说得极是。”

瑞王妃轻轻吐一口气,“该从哪里说起呢?二十年前京城的盛景,便是过了那么久远的日子,也时常在我眼前萦绕。也罢,就从二十年前说起吧。”

她直视着沈棠,嘴角现出诡异的笑容来,“正如你知道的,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瑞王妃。我是忠勇伯的第三女,姨娘卞氏所出,当年百花会上被威北侯看中,但是却在大婚当日逃婚的那位……庶小姐。”

沈棠虽然心中早就猜到如此,但瑞王妃亲口吐出这事实来时,她却还是惊颤了一下,她垂着头,低声说道,“是。”

瑞王妃自嘲地笑了一笑,“你定是已经着人调查过当年的事了,也一定听人说起过,当年忠勇伯府的大小姐才名冠绝京城,能与安远侯府的大小姐比肩。”

她冷哼了一声,“但事实上,我的那位好大姐,却是个连平仄都搞不清楚的庸人。而我,才是成就她好名声的那个幕后之人。”

原来,忠勇伯所疼爱的卞姨娘虽然出身低了一些,但却是既能咏诗作赋又擅琴音的才女,她所出的两个女儿资质便都要比忠勇伯夫人所出的两个嫡女要更好上一些,其中尤其以这位三小姐最得卞姨娘的真传,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瑞王妃想到从前,眉间仍然有藏不住的恨意,“父亲对我和四妹好,不过是因为觉得我们两个将来能给他带来利益。但我和四妹到底只是庶出,充其量只能给位高权重者当个继室,而大姐和二姐却是生来就要做当家夫人的。孰轻孰重,父亲心里分得很清楚。”

她长叹了一声,“因此,嫡母在父亲跟前吹了吹风之后,我便成了大姐的影子,不管她走到何处,我都必须跟着,因为父亲要给大姐造一个惊才绝艳的名声,以期将来入宫为妃,或者至少也要成为王妃公夫人。旁人还以为大姐对我这个庶妹多么体恤,不管出入何种场合都带上我,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楚?”

沈棠眉头轻蹙,“京城贵女的茶会花会,常常会有才艺表演,大多都是即兴之作,要李代桃僵,一次两次可行,但要长久以往,可并不是容易的事,当时,是如何做到的?”

叶嬷嬷见瑞王妃有些倦怠,便递了一杯茶水,然后替她回答,“回世子妃的话,当时贵女聚会,常常是以花鸟为题作诗,忠勇伯夫人好手段,常常能事先打听到题目,然后便命三小姐作好,再给大小姐背出。若是偶尔有什么变动,三小姐心中想好,再偷偷传给大小姐抄出便就行了。”

“至于弹琴……”她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愤怒和鄙夷,“大小姐甚少在人家显露琴技,只在自家的宴席上弹奏过两次,但仅仅靠这两次弹奏,却为她博得了擅琴的美名。”

沈棠心中约莫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不由讶然说道,“原来竟是如此。”

叶嬷嬷怜惜地望着瑞王妃,“忠勇伯府有座仙音台,便是因为当年大小姐一曲琴音引人致胜,仿若入了仙乡才得的名。可有谁知道,这所谓的仙音台内有乾坤,大小姐不过在台上摆个手势,而真正弹出那旷世琴曲的,却是在台内的三小姐。”

瑞王妃摆了摆手,“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总之,大姐在京城如父亲的愿,成就了才女的名声,各家权贵纷纷前来求娶。父亲本想将大姐嫁给最有希望登基继位的恒王,但可惜手脚慢了一步,恒王已有嫡妻。便是不被看好的廉王也有了正妃。诸王之中,当时唯一还未娶正妻的,便只有瑞王了。”

她冷笑着说道,“瑞王最是爱好风雅,以大姐当时的名声,倒是很容易便能获得他的好感。但当着众人之前糊弄人是一回事,真正只有和瑞王接触的时候,真金和假金,自然是一眼就能被分辨出来。”

沈棠心中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这么说来,忠勇伯夫人定是让您代替大小姐去接触瑞王了?”

瑞王妃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姐妹几个,长得都类父亲,尤其是我与大姐,身量长相,都甚是相像,我穿了大姐的衣裳,再将妆容化得浓一些,不是熟悉之人,便不容易分辨。更何况,还有面纱遮容。便是有人觉察出了不对,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层呢?”

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我与王爷相处和谐,彼此都能通达心意,他见识广博,我涉猎也深,不管是什么,我们两个总能聊得到一起去。就这样很自然地,王爷也到了该婚娶的年纪,忠勇伯大小姐的身份也能匹配得上他,所以在王爷确认了他的心意之后,他便向伯府提出了请婚,求的自然是大小姐。”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既然父王爱的是您,为何当时您不将真实的境况告诉他呢?父王他是个有担当真性情的男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瑞王妃无力地摇了摇头,“我的生母和亲妹握在了父亲和嫡母的手上,我哪里有胆子去告诉王爷?其实,我就算告诉了王爷,又能如何?我是庶女的身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王爷不可能娶一个庶女为正妃。这事若是闹了出去,我让忠勇伯府丢了面子,那么等待我的只能是死,包括我的生母和亲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勉强一笑,“我虽然至爱王爷,但若是没有以后的事,我也不过就是哭几场然后认命罢了。我一向很知道自己的斤两,从接触王爷初始,就在警告自己不能对王爷动真情,虽然……虽然后来还是……但正因为心里早就知道结果,所以我当时是足够坚强去接受这结局的。”

沈棠不由捏住了瑞王妃的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是百花会和逃婚那事吗?”

瑞王妃点了点头,“大姐嫁了过去后,过得并不如意。她虽然顶着与我一样的容貌,但到底内里并不是我,相处久了,很容易便能察觉到,身边的人变了一个。更何况是敏感的王爷,他发觉不对,但当时他并没有怀疑到其他上头,只以为嫁过去之前的我,是刻意装出来讨好他的,木讷无趣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她心痛地说道,“所以,王爷与大姐新婚不过一个月,便接受了皇上的指婚,纳了吴氏为侧妃,还让吴侧妃将庶子生在了前头。这便是后来一切的开端。”

第二百五十章 桃僵

瑞王妃沉声说道,“王爷纳了吴侧妃后没多久她便得了胎,后来她生下赵蒙没几日,先皇登基,王爷便只能恪守周朝数百年来的规矩,入疆为藩。历朝历代,为了争夺皇位,兄不兄弟不弟手足相残之下,赵氏所能剩下的子嗣甚至少,到了先皇时,便只有醇王在南疆为藩,其余三疆皆为空置。王爷约莫是因为心中赌了一口气在,所以才选了气候环境最艰苦的北疆。”

她又抿口茶水,歇了一歇,继续说道,“吴侧妃可怜赵蒙那么幼小就要跟着去北疆受罪,便将气暗自怪责在大姐身上。大姐受到王爷厌弃,她内里又不像传言那样精明能干,而吴侧妃彼时却颇受王爷器重,因此让大姐吃了不少暗亏,偏偏她名声在外,便是向王爷申诉也讨不了什么好来。”

沈棠点了点头,高门大户之中,为了让女儿嫁得更好一些,确有些人会刻意抬高女儿的名声,但若她底子太差,却载着盛名嫁到夫家,往往会被高看了她的对手吃得骨渣不剩,忠勇伯在让大小姐剽取三小姐名声的时候,怕是从来都不曾想到这后来之事。

她低声问道,“后来呢?”

瑞王妃的目光深远而幽长,仿佛沉浸到了往日之中,“吴侧妃已经得了长子,但大姐的肚皮却一点动静也无。也是,王爷本来对大姐就冷淡了下来,到了北疆后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受了寒冻,还是本来就有虚亏,随身的嬷嬷竟诊断她不能受孕。因此,大姐写信向嫡母求救,嫡母自然立即便想到了我。”

她冷笑着说道,“嫡母知道,有个为王妃的嫡长女是为伯府和自己挣脸面的事情,但若是再将庶女嫁过去作妾,却不仅打了自家嫡长女的脸面,而且还有巴结瑞王之嫌。所以她不敢向父亲直接开口,而是一直都在找机会算计,终于在百花会上,让她等来了好机会。”

沈棠有些不可置信,“母妃的意思是说,所谓的逃婚竟然都是忠勇伯夫人所一手设计的一场算计?”

她不解地问道,“可是,瑞王虽然是亲王,却只是个藩王,按律只有将来世子自京城为质回疆继位之后,才能再回到京城。虽然名为亲王,但其实却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当时的威北侯,却正是大展仕途的时候。忠勇伯夫人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破坏,她就不怕忠勇伯知道了,会责罚她吗?”

瑞王妃冷笑,“对父亲来说,成为瑞王妃的大姐很重要,不管瑞王能有多少实权,但只要瑞王妃是他的女儿,他便算是半个皇亲国戚,内心便能比别的勋贵自觉更尊贵一些。但正如你所说,威北侯当时是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作为先皇的心腹,他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而他却要求娶父亲的庶女为正妻,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呢,父亲自然欣喜若狂。”

她微微一顿,“所以,嫡母又怎么可能将她要秘密进行的计划告诉父亲呢?其实她这样做,也并不只是全为了大姐,其中多少也有自己的盘算。你想,大姐虽然是王妃,但却远在北疆,不过就是名头好听罢了,要紧的时刻哪里能派得上用场?而我若是嫁给了威北侯,便是从一品的侯夫人,在身份上竟要盖过她这个二品伯夫人。”

她的眼眸露出嘲讽的眼光来,“这倒也罢了,她真正害怕的是,我生母卞氏本来就得父亲宠爱,若是我再嫁得贵婿,那我生母的地位便也会水涨船高,从此以后,忠勇伯府中,哪里还能有她的地位?若我母女联手,父亲又偏帮我们的话,从前我们所受的那些委屈,她便也要尝一遍了。所以,嫡母她是绝对不会让这门亲事成的。”

沈棠心中暗暗感慨,哪个公侯门府的后院没有这些腌臜事,但却没想到忠勇伯家的却是那样地格外惊心匪夷所思。

瑞王妃的嘴角浮起轻笑,“我当时虽然心底还恋慕着王爷,但知道与王爷此生都不会再有可能,所以威北侯能赏识我,愿意娶我为正妻,我又怎么会不同意?我只是庶出,又素来被嫡母忌惮,若不是百花会上的偶然相遇,哪里能嫁得一位年貌相当的侯爷?嫡母说不定会将我配给瘸了腿年迈的侯爷,身子病弱命不久长的色鬼什么的。”

她转过头去,对着沈棠说道,“那时,我其实是愿意嫁给威北侯的。但大婚那日,我却莫名被人打昏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出了京城,不过一日一夜的路程后就要到达北疆。”

沈棠心惊不已,忠勇伯夫人的手段还真是凌厉,她当真就不怕这事情被人发觉,坏了忠勇伯府的名声吗?须知,她当时可还有一个嫡女未曾嫁出去啊

不过随即她便想到,这些惊心动魄的往事,若非瑞王妃此时提起,怕就要被埋没在时光里了,直至今日,也不曾有人将此事道破,忠勇伯夫人这近二十年,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庶三小姐的传闻也都烟灭在风烟里,成为豪门秘辛,鲜少有人提及。

瑞王妃并未察觉沈棠内心的汹涌,她继续说道,“我醒来时,自然大哭一场,当时随车还有一位老嬷嬷,她手段厉害,又不断以我生母和妹子的性命来要挟我,我就只能答应了下来。嫡母的意思,本来是让我偷入北疆王府,像从前一样隐藏在大姐身后,以假乱真,骗取王爷的真心,并且怀上子嗣。”

她沉沉说道,“我怎会不知,一旦我顺利诞下子嗣后,便再没有利用价值,是必然要死去的。但我生母和妹子都握在嫡母手中,我又怎能不依?更何况,越是深入北疆,我心中对王爷的思念和渴望,便就都被勾了起来,我……想见他,更想拥有他,彻底没有后顾之忧地……拥有他。”

瑞王妃的眼眸一深,“我当时就是存着这种念头,入的北疆,但也正因为我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与王爷的见面比之嫡母和大姐的想法,有些改变。”

沈棠点了点头,“父王当年在猎场一箭射中的女子,便是母妃吧?”

瑞王妃脸上现出奇怪的光晕来,“恩,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便要来点大场面的,我必须要让王爷看到我的脸。不然,跟着那个嬷嬷去见大姐,然后被藏在大姐屋里,我便永远都会受到她的钳制,被她像捏死蚂蚁一样地捏住。”

她继续说道,“当然,我也是经过慎密地思考的,如今大姐还需要我,在我没生下子嗣前,我还有我的生母妹子都是安全的。王爷看到了我的脸,得知了我是大姐逃婚出来投奔她的妹子,大姐想要杀我,便没那么容易了。并且,我还能反过来去要挟大姐,若是京城我生母和妹子有什么不对劲,我便会将事实真相告诉王爷,与她同归于尽。”

沈棠想到计都口中所听说的一切,不由便明白了,王爷见了三小姐心中定然会有所疑心,又听到她是逃婚出来投奔北疆的,自然是第一个要替三小姐掩饰身份的人,大小姐定然和三小姐后来又各自演了一出姐慈妹爱的好戏,因此他才能放心地将三小姐交给大小姐。

她轻声问道,“那母妃当时所受的箭伤严重吗?”

瑞王妃无奈地笑了笑,“在胸口处,当时不觉得疼,还只为了实施了能保命的法子而高兴了很久,但是后来,却差点因这伤而死了。为了救我,王爷要求大姐暂时退避,让我以瑞王妃的身份接受太医诊治。当时大姐虽然照做了,但是心里一定气炸了吧?她总算也尝了一回被人冒名的滋味了。”

她想到往事,眼神迷离了起来,“王爷心里应该还是怀疑的,但是却始终都只是怀疑,因为大姐的嗓音比我的沙哑,当时我为了冒充她的声音,曾被嫡母身边的丫头们熏坏了嗓子,养了许久才又恢复的。正是因为这声音的不同,王爷才没有深究下去,我到底也还是不敢将实情告诉他,一来怕增加了他的困扰,二来,我是想要用我自己的法子,不动声色地替换掉大姐。”

沈棠不知道要对瑞王妃的大胆与疯狂说些什么,但她知道,若是她也处在同等境地,也未必能够想出比这更好的计谋来,大小姐因为姐妹之间容貌的相似在利用三小姐的才华取得名声和婚姻时,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同样因为这容貌的相似,而被三小姐彻底地替换掉。

而事实上,大小姐甚至是直到最后都不曾发觉这一点。

瑞王妃歇了一歇,继续说道,“白天,我在大姐屋内扮演逃婚而来投奔她的庶妹,与她一起姐妹情深,晚上我便使劲浑身解数取悦讨好王爷,不管王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起疑没有起疑,他后来到大姐屋内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几乎夜夜都歇在了大姐屋里。如此恩爱情浓,自然很快,我便怀孕了。”

她眉间纠结,语气也低落了下来,“为了不给人看出破绽,怀孕的时候自然是我在明处,大姐在暗处,我们两个在王爷面前互相换了身份,这怀胎十月是我一生中过得最惬意但是又最忧虑的时候,尤其是我知道腹中怀的多半是个男胎那日起,我几乎夜夜不能安眠。因为我明白,一旦生下了这个孩子,就意味着我的死期。从前我不能死,如今有了孩子,我自然更不能死,所以我必须要想个法子在大姐除掉我之前,除掉她”

二百五十一章 据实

沈棠可以约莫想象到当日当景,但心中却仍然还有一些疑问,大小姐和三小姐身量相仿,眉目相似,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一个人的举手投足身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气质气息,总不可能完全一致。

从前在京城与瑞王相交时李代桃僵,是因为瑞王原本对大小姐就不熟悉,三小姐化了相近的妆容,以面纱蒙住脸,刻意地模仿,倒也还尚说得过去。但没有了面纱,又没有身边人的掩饰,要在北疆故伎重施,却还是太难了。

除了王爷之外,大小姐那些陪嫁过来的贴身丫头嬷嬷该如何瞒过?甚至连吴侧妃也不容易骗过。

她不由问道,“母妃要取而代之,并不是件易事,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瑞王妃转过脸去,指了指叶嬷嬷说道,“大姐陪嫁过来的贴身丫头和嬷嬷少说也有十来个,原本要瞒天过海,确实不容易,这也是嫡母和大姐能够放心地让我来代孕的倚仗。但大姐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最信任的陪嫁丫头阿叶,与我却有莫大的渊源。”

叶嬷嬷上前了一步,低声说道,“这是奴婢心底的一道刺,本来不愿意提起,但既然今日是要将这些事情都说破的,因此也没什么好对世子妃隐瞒的。”

她神色微凝,“奴婢本是良家子,幼时与姐姐被人贩子拐卖,几经辗转到了京城,后来入了忠勇伯府,被指到大小姐身边为婢,初时不过只是个微末的三等丫头,常常受委屈。”

大小姐并不是什么狠辣凶戾之人,但正因为如此,忠勇伯夫人才在她身边安排了几个厉害的嬷嬷,那几个嬷嬷自以为有夫人撑腰,对下面的小丫头颇为严厉,一不顺心就要打骂,而大小姐却听之任之,并不以为然。

叶嬷嬷急需说道,“有一次,奴婢无意间打破了大小姐屋内的花瓶,那花瓶是大小姐的心爱之物,价值珍贵,若是让大小姐知道了,难逃死罪。奴婢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恰巧三小姐有事来看大小姐,见奴婢惶恐窘迫,便替奴婢顶下了这事。果然,大小姐知道后震怒非常,当即便禀了夫人将三小姐好生责打了一顿。”

她望向瑞王妃,眸中流露着感激的神色,“三小姐是伯爷宠爱的女儿,尚且被夫人那样责打,若是奴婢,哪里还有命在?奴婢连累了三小姐,心中既愧疚又感激,但三小姐却丝毫没有责怪奴婢的意思,反倒暗地里格外关照奴婢。”

瑞王妃嘴角略弯,“其实当时倒不是我多么仗义,我只是以为若是自己扛下来,嫡母顾念父亲对我的疼宠,不敢对我下那么狠的手罢了。而你当时长得瘦小,我又清楚嫡母和大姐的手段,那顿板子下来,你哪里还能有命在?谁料到,嫡母竟然能够那样狠辣。”

她撇了撇嘴,“若是我当时知道顶下来了也会招来一顿打,或许我就不救你了呢”

叶嬷嬷的神色越发柔和,“您替奴婢挨了这顿打,奴婢便发誓自己这条性命从此之后就是您的了。”

她转过脸去,对着沈棠说道,“当时伯爷宠爱的除了卞姨娘外,还有一位叶姨娘,她当时正怀有身孕,夫人对她颇为忌惮。奴婢瞧她眉眼与我娘亲很相似,正怀疑她是我失散的姐姐,也是三小姐私下助奴婢暗查,证实了叶姨娘的身世,让我姐妹团聚。”

说到这里,叶嬷嬷神情忽然低落了下来,“为了姐姐好,我们这关系一直都不曾公开,所以夫人也好,大小姐也好,整个忠勇伯府除了我和姐姐,便只有三小姐知道这个秘密。这也是后来,姐姐被人害死一尸两命之后,夫人仍旧留奴婢在大小姐跟前的原因。”

她咬了咬唇说道,“奴婢地位卑微,要给姐姐报仇谈何容易,也是三小姐助奴婢一步步往上爬,最终成为大小姐的贴身丫头。夫人那里,奴婢是挤不过去的,但既然夫人最看重大小姐,奴婢便也要让她尝一尝什么叫做切肤之痛。大小姐不孕,是因为奴婢动的手脚,只是奴婢不曾想到,这手脚却为三小姐招来这样的祸事。”

沈棠听得越发惊心,叶嬷嬷身为大小姐的贴身丫头,在大小姐带去北疆的人之中,是颇有些地位和权威的,若是三小姐得了她的相助,那么很多事情就容易了起来。

瑞王妃说道,“大姐平素喜欢浓妆,所以怀孕时,我便刻意洗尽铅华素面朝天,后来身子沉重,脸蛋有些浮肿,越发便与从前不大一样,王府的人初时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倒也慢慢接受了我的模样。但王爷他……那时心里到底发觉了不曾,我却直到今日都还不能肯定,他那时什么也没说,像我们在京城时那般与我相处,对我腹中的孩子万般期待,却让我时常觉得这是种偷来的幸福。”

她接着说道,“我怀胎时,一直通过阿叶收买培养王府里自己的势力,还买通了大姐的另外一个陪嫁丫头阿春。便是大姐带来的人中,知道我存在的人也并不多,一旦阿叶和阿春都为我所用,那么要瞒过其他人便易如反掌了。”

大小姐绝对不会想到,她一心想着等三小姐生下子嗣之后,便要将三小姐杀之而后快,她好有个现成的子嗣,稳固自己的地位,但她这念头却被三小姐反过来利用,倒丢了自己的性命。

瑞王妃继续说道,“我生下誉儿之后,大姐想要立刻将我杀死的,但她院子里已经都是我的人了,哪里还能得逞,倒反让我将她拿住。北疆天寒,她身子也不好,京城来的那个精明厉害的嬷嬷,也早让我解决了,她还能有什么法子?但誉儿才刚出生,我不想王府里见血光,便派人故意将她放了出去,本打算到了外头再解决她的,谁料到她的命不好,遇到了雪崩,被埋死在了雪里头。”

她叹了一声,“嫡母身边的人和大姐的陪嫁们,一直都以为那个雪崩被埋死的人,是我。而夺取了世子端坐在瑞王妃宝座上的那个人,是大姐。便是吴侧妃心里,恐怕也是一直这样怀疑着的。我没料到的人。是王爷啊”

毕竟是枕边人,瑞王怎么可能会对姐妹互换毫无知觉?既然活着的是赵誉的生母,是瑞王真心所爱的女人,却为何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沈棠低声问道,“父王他知道了?”

瑞王妃眼神失落地点了点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疑心的,我不知道,但是瑞王府的人到雪崩那处找到了大姐的尸体后,他定然是什么都明白了的。那夜他跑来质问我,为何要这样做,当时的情境不是大姐死便是我死,我以为他能理解我,便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了他。谁料到……”

她面色痛苦地说道,“他却说痛斥我是个恶毒妇人,不仅做下这瞒天过海之计,竟然连亲姐姐也要杀。他向来喜好风雅,厌恶争斗,对于这匪夷所思的事不敢相信内心排斥抗拒,这我能够理解,一心想着过些日子他醒悟过来后,我们两个便能过着幸福相守的日子。”

瑞王妃失神地说道,“但我终究还是……失望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像是和我赌气似的,再也没有踏入过我房门。但他到底还是没有揭发我,这些年来,虽然对我不理不睬,但却仍旧给了我王妃的体面,后来回了京城,他还在忠勇伯府众人面前替我圆了不少话。可他这样的态度,倒反让我心中忐忑不定,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棠听这语气失落惆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便将话题岔开,“那么夫君呢?您是夫君的生母,却为何这些年来要对夫君这样……冷漠?”

瑞王妃苦笑着,“我也是无奈之举。王爷再不踏足我房中,没有大事绝不与我相见,若是誉儿养在我手中,哪里还能得到父亲的关爱?于是我便试探了几回,果然我对誉儿越冷漠,王爷便对他越怜惜,直至后来我索性狠下了心来,对誉儿再不理睬,王爷从此便如疼爱眼珠子一般疼爱他,将他亲自养在身边。而我从此便闭门不出,王府的事务全不插手,一来向王爷表明我的态度,二来也是不想轻易露面惹人怀疑。”

她的语调中透着无限的惆怅,“我到底只是个冒名顶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这一切都要成化影,誉儿能得到王爷的宠爱,这才是保证他安全的唯一方法,为了这个,便是要我做得更加狠绝我也能够做到。”

沈棠很是惊讶,瑞王妃对赵誉的冷漠疏离,一直是让她看不懂之处,她曾猜测过瑞王妃非赵誉生母,那位三小姐才是,可是既然是费尽心机得来的嫡子,就该倍加疼爱才对,怎么会对他那样冷待,如今知道了缘由,她甚感唏嘘。

唏嘘过后,她心内不由生出不好的预感来,“这些事情,母妃原不必都对儿媳说,怎得今日……”

瑞王妃沉沉说道,“你既已经开始怀疑,我倒不如坦诚相待。你太过聪明,原本不是我心仪的儿媳类型,但既然誉儿的心在你身上,我便也信任你依靠你,将所有的事情都据实以告。你现今一定很奇怪,我为何非要将江蓉蓉塞给誉儿吧?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第二百五十二章 以告

瑞王妃沉声说道,“我在北疆这一番动作瞒天过海,忠勇伯府的人个个都被我蒙在鼓里,甚至连嫡母也被我瞒了过去。嫡母为自己的手段沾沾自喜,很快便又想着要拔掉我生母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她开始在我亲妹的婚事上作文章,将她许配给了南边一个老迈的侯爷为继室。”

想到此,她的脸上不由生出怒意来,“那老侯爷已到花甲之龄,哪里还会得什么子嗣?家中又妾侍无数,嫡子女庶子女一大堆,若是他一蹬腿,以我亲妹那等柔弱品性,定然是会被吃得连渣子都不剩。但父亲猪油蒙了心,竟答应了婚事。我生母自然不肯让妹子受这苦楚,问过妹子的心意之后,便将她托付给了来京述职的同乡江增,作了一出捉奸在床的戏。”

沈棠讶然,周朝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卞氏宁愿女儿带着不名誉的身份,也不愿意她嫁给那老侯爷,足可见南边那家侯府是怎样的水深火热之地。

瑞王妃似是看透了沈棠心中疑惑,解释道,“那老侯爷虽然年纪大了,但年轻时却是色中饿鬼,就算是后来老了,但却素来有些折磨女子的嗜好,南边虽然离京城遥远,但大家贵族之间,难免会听到一些传闻。我生母就是听说那些年来,死在那老侯爷手上的女子无数,这才动了大胆的念头。”

她长叹一声,“江增乃是我生母的同乡,他的母亲是我生母从前认识的故人,江增当年科考时候还曾受过我母亲的接济,因此他外任满期,回京述职,便上过门来拜见过我生母。他略比我亲妹长了几岁,人品自然是靠得住的,最重要的是,他只等皇上任命下来,便是要去赴任的。这事并不光彩,干系到伯府的名声,父亲是不会将之闹大的,就算京城出了什么传闻,但等到了任上也就没什么动静了,于妹子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叶嬷嬷附和着说道,“四小姐长得美貌,性子又柔和,江大人这样寒门出身的七品县令,能娶到伯府的庶小姐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就算手段有些不光明磊落,但这结果对江大人来说,却是大利,所以哪里能不答应?”

瑞王妃接着说道,“这出闹剧之后,父亲为了伯府脸面自然是掩饰了过去,他心里虽然并不高兴,但江增上任的考评不错,又是探花出身,也算是年轻有为,只不过是背景单薄,缺乏助力,将来若是有人帮衬,仕途上必然能大进一步,因此后来倒也爽快,就让他们成了亲,等皇上的旨意下达,便让他们赴任去了。”

她冷笑了起来,“老侯爷想与忠勇伯府联姻,自然不会指名道姓是哪位小姐,四小姐有了婚配,还有五小姐六小姐,还有本家的其他小姐,本不必非要二姐去的。但嫡母在北边做的事,却让父亲知晓了,父亲暗恨嫡母坏了他好事,将好好的一个侯夫人给弄丢了,于是为了惩戒嫡母,便执意将二姐嫁了过去。”

忠勇伯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折了大女儿不知道,又将二女儿赔了进去。但她绝不是什么吃素的人,所以后来才有了卞姨娘的被上吊,便是江增夫妇在任上得了重病死了,也是忠勇伯夫人暗中下的毒手。

提到江蓉蓉,瑞王妃表情复杂,“蓉蓉是我妹子唯一的骨血,她父母出事后被父亲接了回去,但却很受冷待。那是自然的,蓉蓉没有继承妹子的美貌,生得普通,家世也不好,将来很难为父亲带来更大的利益。我怕长此下去,嫡母又要出手,便提出要将她接到北疆来养。”

她继续说道,“为了让嫡母相信我将蓉蓉接来,内怀深意,我还特地让阿叶亲自回了趟京城,向嫡母说明。后来蓉蓉到了北疆,我对她疼宠非常,却又不怎么教习她礼仪学识,都是为了不让嫡母起疑,做给那些大姐的陪嫁看的。我虽然暗中筹谋许久,但是也不好做得太过,将大姐的陪嫁全都撤换掉。”

沈棠心中暗叹,江蓉蓉仍旧是个可怜的牺牲品,瑞王妃为了掩护自己,将她养成了个无脑的花痴。

瑞王妃叹了一声,“我在北疆王府并不管事,吴侧妃又一味纵容着她,因此倒将她养成现在这样的性子。我本着对她的弥补心态,便想将她给了誉儿作妾,誉儿是世子,将来也是个亲王,哪里有不纳侧妃夫人的道理?这是我当时所想,也是后来所做,倒是忽略了你和誉儿的想法,是我的不是。”

她的脸色忽又变得凝重,“但后来……蓉蓉重回忠勇伯府之后,不知道哪里被她翻查到了我从前的札记,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虽然小心,但难免也有动过笔的时候,她竟然从那札记之中猜出了蛛丝马迹,还威胁我,若是我不让誉儿纳她为侧妃,便要将这事宣扬出去。”

沈棠这才明白了瑞王妃前些日子急切的举动,想来江蓉蓉的威胁让她慌了神吧?

她不由说道,“江蓉蓉一家之言,就算将这事说了出去,谁又会相信?母妃又何必惧怕她的威胁?”

瑞王妃苦笑着说道,“这秘密被揭穿,于我不过一死而已,我身子不好,这些年过得苦闷,每一日都如地域一般,早死晚死都无甚区别。但对誉儿来说,却就不一样了。这秘密若被揭穿,誉儿便只是个没名分的私生子,这世子的位置便就与他无缘了。就算抵死不承认,当然王爷自然是会咬紧牙关的,但京城贵族之中的传闻如同风吹一般迅速,到底还是要被人在背后议论。我……不愿意……”

她抱歉地看了沈棠一眼,“蓉蓉躲在忠勇伯府,我便是要和她好好谈谈也无法,便只能先答应了下来,若是你能同意,那便更好办了。到时候等她进了王府,若是她还听得进话,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看在她是我妹子唯一的骨血,总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若是她冥顽不灵,那么……让她开不了口也有的是法子。”

她幽幽叹道,“江蓉蓉就算回来,也不过还是个没有名分的妾侍,我以为你们不会在意。誉儿将来总是会有别人的,若是你们厌恶蓉蓉,远着她就是了,也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夫人之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