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从隔天起就挪到了桑家瓦子最大的象棚演出,价钱也从十两一个人降下一半多,象棚容的人多,这坐位就分了等,头等坐五两银子一个人,末等坐只要一百个大钱,价钱一出来,头五天的位子不分头等末等,也就半天功夫就订了个干净。

袁秀才将鼓鼓囊囊一包银票子推到王掌柜面前,轻松的掸了掸衣襟道:“总算不负所托,照这么再演上二十天,你们东主的银子就能挣回来,往后可就都是净挣的了!”王掌柜将银票子包往袁秀才面前推了推笑道:“正要跟先生说这个事,先生也知道,这出杂剧,我们东主所求不在这银子上,我们东主只要这戏能演红,这银子,我们东主说了,请先生作主分给大家。”

“这可不是小数目!”袁秀才眼睛瞪的溜圆、不敢置信的看着王掌柜,王掌柜笑着没说话,只把包袱又往袁秀才处推了推。袁秀才慢慢伸手按在包袱上,浑身僵硬的呆了半晌,突然重重的在包袱上拍了下道:“贵东主令人敬佩,是我小气了,那好,我也不客气,这出戏,本子占三成功,两个主角儿占五成功,这银子,我拿三成,纤纤和二郎一人二成五,其余两成散给大家!”

“先生分的极公道!”王掌柜笑着奉承了一句,袁秀才迟疑了下,转头看着王掌柜道:“有件事还望王掌柜成全。”

“先生请讲。”

“这两成五的银子不是小数目,二郎还好,他早替自己赎了身,分到手的银子就是自己的,可纤纤的身契还在别人手里,唉,这一场戏下来,她想赎身就更难了说偏了说偏了,这银子我想悄悄的给纤纤,让她留着傍身,若是这样,这分银子的事就不能说出去。”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还有我们东主知道,先生尽管放心,老王不是多嘴的人。”王掌柜干脆的应承道,这话袁秀才不说,他也要说,东家交待过,这银子一定要偷偷送到姚纤纤和周二郎手里,袁秀才既先说了,倒省了事。

第三十一章 各有打算(灿若星辰百元捧场加更)

清风楼后湖边的小院里,黄二掌柜抖了抖手里的小报,脸上带着几分忧虑,看着跷着脚躺在榻上似睡非睡的五皇子秦琝道:“没想到这玉堂春越演越热闹了,闵掌柜前天和我说,这些天来清风楼的人,点名要玉堂春的越来越多,他让人去千春坊想要些玉堂春,谁知道说是一瓶也没有了,我看,今年这竞酒会上,若千春坊推这玉堂春出来,咱们这流霞酒第一真有些难保。”

“嗯,”五皇子闭着眼睛晃着脚,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黄二掌柜接着往下道:“这李家娘子难道不知道千春坊今年一个曲引也没拿到?这事千春坊的赵掌柜必定一清二楚,是他没跟东家说,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没有曲引,花这些功夫银钱争这个第一有什么用?曲引是被温国公府上拿去的,温国公府年前就算计过一回荣安堂,这回必定是又算计上酒坊了,这场事难道是温国公府上出手要争这竞酒第一?”

“肯定不是温国公府上,”五皇子闭着眼睛,懒洋洋道:“武成林的聪明都在女人身上,宁国,”五皇子顿了顿,嘴角往下讥笑道:“只会自以为聪明使坏算计人,她要是在生意上头有这份本事,还用得着这么不要脸谋夺人家的铺子?”

“五爷说的极是,可这没有曲引,李家娘子纵夺了第一又能怎么样?就这事我想不通。”黄二掌柜皱眉道,五皇子懒散的挥了下手:“想不通就别想了,过了四月一不就知道了?这第一没有就没有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那酒坊到了宁国手里,最多不过三五年,就得全赔进去。”

“唉,可惜这玉堂春了。”黄二掌柜惋惜道,五皇子抬起一半眼皮瞄了他一眼道:“真想要,到时候寻宁国买下这玉堂春好了。”

“能买下就好了,”黄二掌柜无奈的摇头道:“这位大长公主,唉,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去年年初,温国公寻到刘掌柜,说有些库里不用的药材和几张方子想卖给咱们,刘掌柜挑了张治喉病的丸药方子,谁知道大长公主说那方子是宫里的秘方,要卖五十万两银子,说刘掌柜看过了,不买还不行,这事那还是她库房里没用的东西。”

“嗯,就是胶黏粘牙不要脸。”提到这事,五皇子脸色阴沉下来,一想起这事他就堵心闷气,他知道这事时,东阳郡王已经压着温国公府把事情了结了,害的他不得不欠了四哥一个人情,五皇子烦恼的挥了挥手:“那就不要了,人家的东西有什么好可惜的?再说,天底下可惜的东西多了。”

“那倒是。”黄二掌柜好脾气的笑道。

温国公府后园,正院上房摆着各色名贵牡丹,宁国大长公主站在一架半人高的花架前,满意的欣赏着一盆半开的深紫近墨名贵牡丹,温国公武成林舒适的歪在椅子上,伸手从旁边几上一朵艳丽之极的明黄牡丹上揪了片花瓣下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顺手丢在几上,看着母亲道:“赵掌柜说窖里存的玉堂春只有三四十坛子了,没敢再拿出来,预备着咱们府里用,赵掌柜还说,定今年新酒的单子比往年多了足有一倍,他都拖着没收订银,怕收了定银,到时候让李家小妮子一把手拿去,他不好拦。”

“他倒诚心。”宁国大长公主往旁边挪了挪,换了一盆牡丹边看边道:“我上回交待过你,得赶紧好好物色个掌柜,这个姓赵的用完今年一年,就打发他卷铺盖滚,阿娘告诉你,这种叛主的人不能长用,他能背着李家帮咱们,也能背着咱们帮别人!”

“阿娘放心,我已经物色好两三个掌柜了,单等酒坊到手就安排过去。”武成林胸有成竹,宁国大长公主舒了口气道:“都带过来我看看,这铺子全凭掌柜,人可得寻好。”

“阿娘教训的极是。”武成林心情愉快的奉承道,宁国大长公主赏好了几盆花,接过帕子净了手坐回榻上,看着武成林,微微有些感慨的道:“这恬姐儿跟她外婆一样,打理庶务都是难得的好手,这谁能想到她竟用这法子卖酒?偏这法子还挺管用,这会不会做生意还真有几分讲究,这么个小妮子,要是家里有年纪合适的子孙,说什么也得娶回来,这就是把一座银山抬回家了。”

“可不是,家里连个差不多的子孙都没有,都怪儿子,早些年就该广置姬妾开枝散叶,不就没有今天这样的难为了?”武成林把宁国的遗憾引申到了自己的遗憾上,他后院的女人纵是上千,还是太少。

宁国大长公主不怎么气恼的‘哼’了一声,武成林眉头连挑了两下,突然有了好主意:“阿娘,我倒有个好主意,要不我纳了这小妮子算了,这银山就一丝儿也落不到外头去了!”武成林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完美,听说那妮子生的极好:“那小妮子小时候就眉清目秀,虽说这些年没见过,有小时候那底子,大约长的也不差。”

“混帐东西!”宁国大长公主被武成林的主意堵的胸口痛,半晌才缓过口气,点着武成林不知道从哪一处骂起来才好:“那小妮子心眼多成这样,是你能降得住的?你是想家宅不宁了!我告诉你,别打这没用的主意,再怎么着,她也是国公府嫡支嫡女,你把人家抬进来算什么事?官家那脾气,最厌人沉湎女色,平常敲打过你多少回?你敢纳了那妮子,也不想想满京城得传成什么样,回头让官家知道,就不是跪宫门的事了!趁早收了这没用的心思!”

“我就说说,您说不行就不行,我不是心疼阿娘,不想阿娘辛苦费心思,您说不行就不行,这贵女都跟木头一样,最没意思,哪有那些小姐好,个个风情万种”武成林说滑了嘴,见宁国大长公主又要竖眉梢,忙摆手道:“阿娘要没什么事,我还得出去一趟,有要紧的事,儿子告退了。”武成林边说边拱手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出上房溜之大吉。

转眼就到了迎祥池开放生法会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南宁郡王府上房内,林珂匆匆喝了半碗粥,放下碗笑道:“阿娘慢用,我先走啦!”话音没落,人已经跳起来往外奔了,蒋郡王妃忙叫道:“你回来!”林珂已经冲到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转头看着蒋郡王妃摆手道:“都记下啦,先带恬姐去看看大姐姐,大姐姐想她了,唉呀要晚了,瑶瑶又要赶在我前头了,我走了!”

蒋郡王妃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胃口了,站起来漱了口,转到旁边厢房,靠在南窗下的炕上,接过心腹婆子白嬷嬷递上的茶,抿了一口茶汤叹气道:“阿珂长的随她姑婆,可这心眼一点没随,你看看,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毛毛糙糙的。”

“二姐儿这样的心性脾气是福气,林老夫人这一辈子可不算好。”白嬷嬷笑道,蒋郡王妃轻轻‘嗯’了一声,屏退众人,示意白嬷嬷坐下说话,白嬷嬷侧着身子坐到炕沿上,蒋郡王妃轻声道:“恬儿那妮子,长相不随,心眼儿可是随了十成十,严府那些个事,从前我也没敢多往她身上想,可年里年外生了那么多的事,这又生了这出什么玉堂春的戏,由不得人不多想。”

“可是,”白嬷嬷重重赞同道:“荣安堂那事,怎么想怎么蹊跷,若说赶巧了,这也太巧了,还有她在青桐院做那场法事,这胆量可真不小,听说如今勇国公府里上上下下轻易不敢往她那院子里去,这神鬼的事阿弥陀佛,谁不得敬着,这五娘子难道不怕?”

“嗯,就是为了这些事,我才越想越觉得这妮子不简单,有心有胆,她手里又有的是银子,唉,谁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银子,姑母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偏这妮子也是,我就是觉得荣安堂那事是她的谋算,可又实在让人不敢信,这也太骇人了,她过了年才十四!若真是她做的,这份玲珑心计,可比姑母当年还厉害几分。”提到林老夫人,蒋郡王妃失神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冷家这亲退了最好,我本来也不中意,恬姐儿这样的人品心计,又有那样的运道,嫁冷家太可惜了。”

“说到这运道,这姐儿运道真是好,林老夫人刚出了殡,严家兄弟就做了那样的蠢事,偏还让四皇子给救了,这真是打灯笼都寻不来的好运道。”白嬷嬷一脸的感叹:“恬姐儿今天再有这样的好运道才好呢。”

第三十二章 林雯

“这事不急,这一回不行,还有下一回呢,有了这救命之情,总能引着四皇子留心到她,那妮子哪个男人不爱?不过早晚的事。”蒋郡王妃笃定的道。

“可是!”白嬷嬷迟疑了下:“就是身份儿差些。”

“也不算差,勇国公府再怎么败落,爵位品级在那儿呢,她是嫡支嫡出,父亲又有那样的才名,再说,也没指她能一步儿做了皇子妃,她这样的心计手段,进了府有的是法子,这皇子妃的位子早晚是她的。”蒋郡王妃话没说完,却看着窗外出了神,过了好半晌,才转头看着白嬷嬷道:“这事可千万急不得,万万不能露了行藏,让她觉出什么来,这妮子,那是个”

蒋郡王妃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现在回头再想想,荣萱院那把火,必是她早就打算上了。”白嬷嬷吓了一跳:“她怎么舍得?老夫人那屋里满堂的金丝楠,那滴翠楼,真真叫流金滴翠,得值多少银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蒋郡王妃轻轻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就是因为这个不敢信,可你想,那些东西她统搬不走,不一把火烧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这样的狠劲儿,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寒,咱们只能顺水推舟,就算不成也不能惹恼了她,真惹出她那狠性儿来,有什么好处?”

白嬷嬷连连点头,却怔怔的还是不敢相信,那把火真是李恬故意放的。

李恬、俞瑶芳和林珂三人坐在一辆车上,说说笑笑往城外游玩散心。

“林家大姐姐这会儿在叶家别庄,阿珂说她阿娘交待她去看看大姐姐,叶家今儿开文会,他家文会一向最热闹、花样最多,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俞瑶芳是三人中学问最好、字写的最好,也最爱那些诗啊词啊文的,自然也最爱文会这一类的雅事:“咱们先去文会看看热闹,迎祥池的放生大/法会要下午才开始呢,咱们放了生,就沿着御街逛夜市回去,你说好不好?”俞瑶芳看着李恬商量道,李恬笑道:“好是好,回家可得夜了,你跟你阿娘说过没有?”

“说好了,你自然没事,阿珂你呢?”俞瑶芳转头看向林珂,林珂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道:“我没事,到迎祥池打发人回去跟我阿娘说一声就行,她交待我带恬姐去看姐姐,我都这么听话了,晚点回去没事。”

俞瑶芳抿嘴笑:“你是听话,恬儿让你”

“你敢说!”林珂一听就知道俞瑶芳又要提她上元节的糗事,没踩成人家,自己反倒烧了灯笼差点跌倒,俞瑶芳笑着摆手道:“我不提就是。”边说,边趁林珂不留意,冲李恬眨了下眼,示意她就当不知道。

“其实我最讨厌什么文会武会的了!”林珂扁着嘴不满的道:“一个冬月里,凡赏雪赏花必得写诗会文,你说烦不烦?看个雪赏个花也不让人安生。”

“你有什么不安生的,又不要你写诗会文。”俞瑶芳失笑出声,林珂白了她一眼道:“就知道你不懂,我不是有两个哥哥么,我那阿娘哪,满脑门子都是我哥哥他们得了彩头没有,这一个冬月,我就没听阿娘说过别的事!你说烦不烦?”

“是挺烦的,你阿娘连你挑女婿的事也顾不上了?”李恬一脸的同情,却是极认真的问道,林珂努力板着脸想装的大方不在乎,脸上却一点点往上泛红意,俞瑶芳圆瞪着眼挑眉大笑道:“还是恬儿聪明,怪不得我安慰开解了那些回,没一回她肯听,原来没说到心坎上!”

“死妮子!要嫁也是你先嫁!你还笑我!”林珂对李恬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敬惧之意,对俞瑶芳,却是绝不相让,一边叫一边扑到俞瑶芳身上,两个人在车厢里滚成一团。

三个人一路说一路笑一路闹,临近叶家别庄,先停下车,叫了丫头进来,重又梳了头净了手脸,这才驶进叶家别庄,端端庄庄的在二门内下了车,跟着婆子先去见林珂的姐姐林雯。

林雯比林珂大了整整一轮,今年二十六岁,没出嫁前,林珂多数时候是她照看的,对林珂的疼爱似姐又似母,十九岁那年嫁给了东阳郡王嫡次子叶树青,如今已经生了二子一女。

林雯正对着单子一样样查看果品点心,三人进来,见了礼,乖巧的先自己坐到旁边喝茶吃果子,不大会儿,林雯对完,打发走婆子,三人忙站起来再见礼,林雯一身秋香色满绣竹兰袄裙,身材已经微微有些走样,不复从前的窈窕,五官和林珂有五六分像,却是温柔大方,不似林珂的活泼娇俏。

林珂掂着脚尖转到姐姐身边坐下,伸手按了按姐姐眼角似有似无的鱼尾纹道:“阿娘让我再交待你一句,前儿给你的那个青春不老膏,晚上要厚厚涂上一层,还有珍珠粉,也要天天吃。”

“天天用着呢,”林雯说话温柔似水:“让阿娘放心,知道你今天要来,一早就让人炖了风干栗子,在那只银盏里,你去拿了吃。”林珂答应一声,过去端了栗子,先递给俞瑶芳。

李恬被林雯招手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怜惜道:“恬姐儿瘦了,且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嗯,多谢姐姐,我记下了。”李恬心里微酸,忙点头应道,每次见到林雯,她心里都这么酸酸的,东阳郡王府算得上那种满床笏的人家,又出了个叶贵妃,叶树青却是这一代子弟中很没出息的一个,领多少差使丢多少差使,整天跟一群风流富贵子弟走鸡斗狗喝花酒,到处闲逛,林雯虽说是南宁郡王府嫡长女,可南宁郡王府上下三代没领过一件差使,早就被权贵之家视为败落,丈夫如此,娘家如此,林雯这日子可想而知。

“冷家的事我听说了,”林雯声音柔柔的低若耳语:“别往心里去,你还小呢,我也替你留心着,只要人好,家世清白就好,大富大贵的也不是好事。”

“嗯,多谢大姐姐,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姐姐偷空要多歇歇,您比我上回见您时又清减了。”李恬的关切发自真心,林雯疼她和疼林珂没什么大分别。

“姐姐知道,你们去后面园子里玩吧,”林雯看着三人微笑道:“十二娘已经打发人过来问过两三趟了,说都备好了,只等你们来钓虾玩儿,恬儿听着,今儿他们这文会要学什么曲水流觞,你们别往玉水溪边上去,免得撞见了人,还有,玉水溪不远的含芳阁,贵人们喜欢那一处,也远着些。”

李恬忙答应,这是极要紧的交待,这两处是一定要避开的,贵人?东阳郡王府的贵人,就是那位四皇子吧。

林雯看着明媚靓丽如春花般的三人出了门,半晌才舒了口气,阿娘是有福之人,却总盯着别人家的光鲜,那光鲜有什么好?林雯嘴角露出丝苦意,自己嫁进了这权势逼人的东阳郡王府,又帮了家里哪一处?何苦又要把恬姐儿往火坑里推?!恬姐儿命已经够苦了,只盼她往后嫁个知冷知热的体贴郎君,安稳福气的过一辈子。

园子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东阳郡王府二房嫡女、叶家十二娘叶琴见林珂等三人过来,几步奔下亭子台阶笑道:“阿珂来晚了,就等你了!”叶琴爽快单纯,和林珂气味相投,叶琴拉着林珂先去看她准备的钓虾装备,李恬和俞瑶芳上了台阶和诸人见礼。

温国公武家九娘武秋荻也是个冲动任性的性子,冲到前面冲李恬匆匆曲了半礼就摆手笑道:“恬妹妹我不陪你了,我也去钓虾!对啦,太婆说想你了,让你有空去看她!”李恬忙给她让道儿,转头看着一边跑一边叫的武秋获,心里滑过丝冰冷的滑稽之意。

在外人眼里,温国公武家这位老祖宗、宁国大长公主对自己这份疼爱让人羡慕,都说宁国大长公主和老勇国公头一任妻子武夫人姑嫂感情极好,李家后来出了那些惨事,宁国大长公主时常提起,说李恬祖母这算是替她小姑子报了仇,她对李恬自然要多疼爱一二。这会儿外婆走了,图穷匕首现,明眼人也都能看的明明白白,可看明白了又能怎么样?谁肯得罪宁国大长公主?谁也不会站出来替自己说半句公道话!

李恬和俞瑶芳进来和诸人见了礼,亭子里的小娘子们已经分成了两拨,林珂、叶十二娘、武九娘,还有叶家长房庶出的叶十一娘叶晔,一起去钓虾,余下的,继续坐在亭子里看叶家使女点茶分茶品茶,低低的说着闲话。

第三十三章 花痴们(猪佬百元捧场加更)

李恬接了杯茶,和坐的最近的长安侯祝家二娘子祝明艳说闲话,祝家是武将世家,祝明艳人如其名,明艳照人,可坐也罢站也好,都象一杆标笔,笔直而气势凌人,她也确实目中无人,京城诸女,能入她眼的不多,李恬算是勉强入半只眼,那半只眼没入的原因是李恬跟谁都好,未免有‘谄媚’之嫌,至于俞瑶芳,就半眼都不肯看了。

俞瑶芳悄悄拉了拉李恬,李恬会意,又不咸不淡说了两句,借口去看亭子外头的几株桃花,和俞瑶芳出了亭子。

两人转了两个弯,俞瑶芳吐了口闷气道:“最讨厌她了,一看到她就闷气!”

“她就那样,谁让你那回哭成那样啦,她最厌人家哭哭啼啼,走吧,不理她,咱们去那边小山包上看风景去。”李恬指着前面一处小山包笑道:“我记的山顶亭子边上有一处花架,下面有桌凳,那山上能看到整个园子,别人又看不见咱们。”

“好!我就想看看他们怎么曲水流觞!”俞瑶芳来了兴致,两人穿花拂柳,往小山上去。

亭子旁边是一架蔷薇,这会儿已经开的如火如荼,玉叶等人上前收拾干净桌凳,两人也不坐,站在花架下往玉水溪方向眺望。

紧挨着玉水溪两边已经坐满了人,三五一堆的聚成一团一团,轻缓流动的溪水中间好象有什么东西,不过看不清楚,李恬看着和她们一样穿的嫩黄粉绿的中年、青年和少年笑道:“一样的花红柳绿么。”俞瑶芳笑出了声,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我最讨厌男人穿那些颜色。”

离玉水溪稍远些的宽敞空地处,几个歌舞伎正在轻歌慢舞,隐隐有琴声歌声传来,离歌舞伎不远处,摆着两张巨大的几案,旁边都围着人,一张摆满了吃食,一张摆满笔砚。一身青衣的小厮、丫头不停的往各处送着酒水点心,俞瑶芳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文气来,嘴角往下扯了扯不屑道:“什么文会,都是来寻乐子的。”

“嗯,读书是寒窗苦的事,这样花红柳绿,当然是来寻乐子的,咱们找找阿珂她们在哪里钓虾呢。”李恬对那文会更没什么兴致,转头寻找林珂她们,两人转了半圈,在一处草色翠绿的水洼边看到了四人。

四人正弯着腰专心的盯着水洼,李恬和俞瑶芳看了一会儿,正要调转目光再寻别的有趣东西看,却见有个小丫头急步过来,在离水洼十来步处站住,鬼鬼祟祟的冲叶十一娘连连打着手势,叶十一娘站起来象是说了句什么,叶十二娘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叶十一娘退了几步就走了。

李恬蹙了蹙眉,点着那个小丫头和叶十一娘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咦?对呀!”俞瑶芳也惊奇道:“那个小丫头象是专程过来叫叶十一娘的。”

“再看看!”两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叶十一娘转过丛浓密的灌木,停下步子,显得有些鬼祟的扭头往后瞄了几眼,稍稍提起裙子,小心的左右看着,往含芳阁方向急步过去。

李恬轻快的‘噢’了一声笑道:“还记得大姐姐说过哪个地方不要去吗?”

“她去含芳阁做什么?”俞瑶芳惊讶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咦,原来是这样哪,瑶瑶看那边!”李恬指着玉水溪方向。

玉水溪和含芳亭之间的青草繁花间,一个穿着蓝灰底缂丝长衫、腰间束着玉带、戴着软角幞头的青年男子,眉宇间带着几丝阴郁,背着手,步履舒缓的走在前面,这是四皇子秦琨,稍落在秦琨后面半步的男子比他略高些,身姿英挺,一身白衣,束着条同色丝绦,没戴帽子,头发用一根白玉簪绾住,步履轻捷,浑身上下透着股满不在乎的味道,手里摇着把古旧的折扇,一边走,一边兴致盎然的赏着景儿,显的极是悠闲潇洒。

“是五皇子唉!”俞瑶芳低低的惊叫中透着丝丝花痴之意,李恬回头瞪了她一眼,俞瑶芳忙摆手笑道:“我就赏一赏,他真好看!”

“男人生成他这样,就是祸害。”李恬转头看着山下的白衣男子,感慨了一句。

这五皇子秦琝,号称京城第一美男,自然好看,有人拿形容宋玉的话来形容他,又觉得形容不出那股子英气贵气,他当然比宋玉贵多了,他爹是皇帝,他娘他外家姓黄,是天下闻名的大商家,黄家对他予取予求。

也是因为这份予取予求,他荣获第一美男的同时,在奢侈讲究上也名重京城,皇子们也是拿月例的,特别是象他这种还没有成亲开府的皇子,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只怕还不够买他手上的那把破扇子。

李恬羡慕的看着五皇子秦琝,这才是真正的享乐二世祖,一辈子的追求,都在吃喝玩乐不厌其精上。皇帝一共六个儿子,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八岁,不提,其它四个都领了差使,那四皇子只比他大半岁,两年前就开始入户部习学了,只有他,到现在什么差使也没领过,他长成那样,大约他爹也舍不得使唤他

“五娘子看那边。”玉叶叫了李恬一声,指了指水洼方向,水洼边上,一个小丫头兴奋的比划着说着什么,林珂三个人扔了手里的钓杆就往含芳亭方向奔去。

李恬吓了一跳,急忙推着玉叶道:“快去,把阿珂叫回来!”玉叶答应一声,提着裙子往山下跑的飞快。

早早走了的叶十一娘已经离含芳亭不远,在一条僻静的花径处来回走了几趟,隐到了的一块一人来高的假山石后。

玉叶飞跑追上林珂,上前拦住她喘息道:“二娘子,奴婢寻了好些地方,五娘子学会分茶了,让您赶紧去看看!”林珂盯着玉叶,犹豫了下,转头看着叶十二娘道:“恬姐儿那分茶学了好几年,一次没分成过,我得去看看,不然她要生气了。”

“那你去吧,”叶十二娘正兴奋着别的事,根本没心思在意林珂半路而退的事,玉叶扫了眼叶十二娘和武九娘面前的两条路,都是通往含芳亭的,往东偏的那条要经过叶十一娘隐身之处,玉叶盯着往南偏的另一条路,突然惊叫一声,指着往南偏的路叫道:“呀!有蛤蟆!好大一只!刚才奴婢在路上也看到两只,都特别肥,一身的癞疙瘩,可吓人了,十二娘、九娘等会儿小心些,可别吓着。”

武九娘吓的往后跳了一步,拉着叶十二娘道:“咱们不走那条路,走这边吧。”叶十二娘答应一声,拉着武九娘往叶十一娘藏身的小径奔过去,玉叶和林珂则一前一后往小山上去。

叶十二娘和武九娘跑到离含芳亭不远,停住步子,仔细理了理衣饰,怀着同样的鬼胎、努力装着随意逛过来的样子,往含芳亭过去。

假山后,叶十一娘背对着小径,一颗心砰砰跳到了嗓子眼,双手握在胸前默默念了句佛,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就在身后了,叶十一娘心一横,往后仰面倒过去。

叶十一娘结结实实的砸在武九娘身上,武九娘斜歪着身子又扑倒了叶十二娘,三人跌成一团,除了武九娘低低的痛呼了一声,那两个竟都咬牙忍下了。

三人好不容易爬起来,六目相对嘀咕了几句,竟一起涌到了假山后。

不远处,四皇子秦琨和五皇子秦琝说着话,已经离那处假山不远,五皇子脚步顿了下,眼睛直盯着前面,跟着又走了两步,突然停住步子,浑身上下一通乱摸,接着又转身四下寻找,四皇子也停下来帮忙寻找,五皇子看起来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急的连转了几个圈,冲四皇子摆着手,示意他先往前走,自己低着头,左顾右盼一路寻找,往回奔的飞快。

转了个弯,五皇子刹住步子,半弯着腰,躲到一丛浓密的迎春花瀑后往前偷看。

前面四皇子离假山还有两三步,叶十一娘突然用力推在挡在前面的叶十二娘和武九娘身上,叶十二娘和武九娘正屏着气准备探头偷看,被这一推失了平衡,两人拼命挥着四只手也没保住平衡,叶十二娘在最前,也是最先面朝下扑倒在路上,武九娘乱挥的手正巧揪住叶十一娘的衣袖,一把揪住转身要跑的叶十一娘的袖子转了半个圈,仰面砸在叶十二娘身上,却把叶十一娘也拉了回来,叶十一娘一只袖子被武九娘紧紧揪住,身子斜歪着、半边脸朝下重重摔在叶十二娘旁边,四皇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跌在自己面前、滚成一团的三个人。

第三十四章 拜寿1

迎春花丛后的五皇子笑的差点跌倒,捂着肚子跳脚转圈,只不敢笑出声,憋的脸都红了。

小山上的李恬和俞瑶芳也笑的跌坐在石凳上站不起来,悦娘抱着双臂看着山下,笑的肩膀不停的抖,好半天,才看着李恬道:“后头那两个是你说的花痴傻大姐,前头那个十一娘在使心计,看样子她想让人纳了,也是,她一个庶女,做了皇子的小妾倒真不算委屈,可惜白跌了这两跤,摔的可不轻。”

“嗯,”李恬两只手揉着肚子勉强站起来,探头看了眼另一面已经快到山顶的林珂和玉叶,林珂要是也这么跌出去,林雯又得受气了。

“唉哟,我的肚子,那位五爷,他怎么知道的?真会装腔作势,也不说一声,他要是不躲在后头看笑话,我还真以为他丢了东西呢,这人真够坏的。”俞瑶芳坐在石凳上,拍着胸口一边咳一边唉哟不停。

“说了不就没热闹看了”李恬的话刚说了半句,悦娘突然推着两人道:“快走,那个五爷象是看到咱们,往山上来了,他倒乖觉的厉害!”

李恬和俞瑶芳都吓了一跳,急忙提着裙子,几步迎上林珂,推着她往后山跑。

小山是造园时人工堆出来的,并没有多高,五皇子秦琝脚步极快,冲上山顶时,几个人才跑到半山处,五皇子冲进亭子,转圈看了一遍,轻巧的跳上亭子栏杆,又从栏杆上跳到蔷薇花架下,两步窜到蔷薇架外,背眷一只手,摇着折扇,居高临下的看着半山处往下狂奔的李恬等人。

李恬一口气跑的喉咙发甜,好不容易冲到山脚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山上,正迎上五皇子笑的简直有些梦幻的一张脸,吓的赶紧再接着跑,直冲进一间暖阁里,除了悦娘,一行人全软在了凳子上,李恬喘了半天气,看着悦娘抱怨道:“他看到咱们了,你也不说一声。”

“说什么?你们刚跑到半山,他就站那儿看着了,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能直接滚下来。”悦娘实话实说:“就是滚,也快不了多少。”

三个人一通大惊吓,哪还敢在叶家别庄耽误,借口说要去迎祥池的放生法会,辞了林雯出来,上了车就往迎祥池去,直走到半路,这口惊气才算稍稍平复。

林珂不明就里,缠着俞瑶芳问究竟,李恬捏着她的耳垂拎过来道:“你先别问她,我还有话问着你呢,你和叶十二、武九娘要干什么去?”

“没干什么呀,你一叫我就回来了,没什么呀。”林珂心虚的根本不敢看李恬,俞瑶芳点着她的额头道:“是不是要去看那个五爷哪?”

“没十二娘说,就躲在路边看一眼,看一眼又没人知道,真没干什么。”林珂双手交扣捂住脸,声音越说越低。李恬伸手拉开林珂拦在面前的双手,将叶十二娘等三人扑跌出丑和五皇子看笑话的事三言两语说了,接着说道:“玉叶要是不叫你回来,这一堆就跌出去四个了,要是你也跌在里头,你让大姐姐如何自处?大姐姐在叶家不容易,这你明白得很,这是其一,其二,九娘和十二娘都是什么脾气禀性,你还不知道?嘴里心里存住过一句话、一件事没有?就是没人发现,她们也得自己说的满城风雨,你就是想偷看,也该回来寻我和瑶瑶,怎么突然冒了这么股子傻气?”

“真是都便宜我和恬儿了,我们在山上看的清清楚楚,你没看到,那跌掉脸面的三个,也没看到。”俞瑶芳推着被李恬说的不敢抬头的林珂,说笑着缓和气氛,李恬抬手弹了下林珂的额头:“第一要分清里外,第二要识人。你这是脑袋,又不是花蓝子。”

“真是哪,阿珂这脑袋可比花蓝子好看多了。”俞瑶芳替林珂抿了抿鬓角笑道,林珂抬手捂着脸嘀咕道:“我知道错了,再没下回了。”

李恬见好就收,转头看了眼俞瑶芳郑重道:“还一句呢,那位五爷,就跟那庙里的灌口二郎神一样,那可不是人!”林珂‘噗’的笑出了声,俞瑶芳一边笑一边点头:“那我还是喜欢二郎神吧,二郎神有只哮天犬,那哮天犬还会说话呢,我其实最喜欢那只狗。”

三人放了生,几乎痛玩了一整天,累的脚软,这才分手各自回去,林珂挥手告了别,刚踩上踏步儿要上车,突然‘唉哟’了一声,从踏步上跳下,几步奔到李恬面前笑道:“差点忘了,阿娘让我跟你说一声,大后天去贺刘郡王妃生辰,让你先到我们府上,咱们一起去,我舅舅一家明天就到京城了,舅舅家有个表姐,跟咱们差不多大,阿娘想带上她一起过去玩玩,你早点来,总要先认识认识。”

“好。”李恬笑应了,林珂这才重又跳上车,三人各自回去了。

隔天,青桐院安安静静,李恬正歪在炕上的仔细盘算着四月一竞酒的事,银桦在外面扬声道:“三娘子来啦!五娘子,三娘子来看您了。”李恬忙让人收了东西,穿了鞋子下来迎出去。

三娘子李云裳一身湖兰色半旧杭绸衣裙,拖着步子,一脸心事的蹭进来,见李恬迎出来,忙陪笑见礼,笑容却很是勉强不自在。李恬奇怪的看着她,她虽说每天来往,多数时候都是只往水先生院子学琴,可也没少往她这正院过来喝茶说话,都是常来常往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恬让进李云裳,在炕上落了座,李云裳垂着眼帘心不在焉的接过茶,托在手里,手指下意识的一下下抠着杯沿,难堪羞涩中透着浓浓的烦恼,李恬打量着她笑问道:“三姐姐寻我是有什么事?”

“嗯,”李云裳听李恬没有半句客套,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了,反倒松了口气,抬头飞快的扫了李恬一眼,刚想开口,张了张嘴,话没出口先红透了脸,头垂在胸前,真想放下杯子转身就走,要想不说,一来回去不好交待,二来,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大事李云裳低着头,手指一下下用力抠着杯沿上的釉画,吭吭嗤嗤的道:“你明天去去贺寿”

“噢,”李恬一听就明白过来,怪不得难为成这样,李恬想笑又心酸,看着李云裳笑道:“是,明天是东阳郡王妃生辰,往年都是和外婆一起过去道贺,今年得先去南宁郡王府上,跟表舅母和阿珂她们一起过去,三姐姐是想过去看看热闹吗?”李云裳被李恬一句点破,长舒了口气,垂了垂头。

李恬从她手里拿过茶杯递给青枝,看着她耐心解释道:“东阳郡王府这样的生辰会在京城权贵之家中算得上大热闹事,他们府上年年都发帖子请很多人,我之所为没请姐姐同去,一是因为我和他们家不熟,是外婆和他家老夫人有几分自小的交情,可后来他们家越来越富贵,这交情也就渐渐淡了,不过是逢着这样的大事,推不过,外婆才带着我走一趟,平时来往很少,二来,姐姐也知道,东阳郡王府是出了名的显赫权贵之家,这人显赫惯了,难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就因为他们家什么都好,这从上到下,眼界也就都高上去了,就是表舅母,还有林家二娘子,虽说和他家还是姻亲,轻易也不怎么肯往他们家走动,这一处实在是不合适姐姐去玩,我这才没跟姐姐开口,若是那合适知礼的人家,哪要等姐姐说,我早就请姐姐陪我一起去了。”

李恬的解释委婉却说的明明白白,李云裳抬头扫了她一眼,红涨着脸道:“我不是不是我要来说,唉,也是都怪我,昨晚上跟阿娘说你要去东阳郡王府贺寿的事阿娘就非逼着我来寻你,其实我我没那意思,我知道你对我好,是真心对我好。”

李恬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又是大伯娘的意思,这话三姐姐听的进去,大伯娘那样的偏执性子,肯定听不进去,又得得罪她一回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

李恬心里烦恼,脸上却一丝没露,拉着李云裳的手笑道:“你看你说的,这有什么好怪的?咱们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就是大伯娘,也不能怪她,她这都是替你着想,我知道大伯娘的意思,那一家去了没什么用处,姐姐跟大伯娘解释一二吧,往后若有合适的人家,不用姐姐说,我肯定请姐姐陪我一起去。”李云裳听李恬话说的明白,脸儿红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整个人却自在多了。

第三十五章 拜寿2

“三姐姐今天跟水先生学了什么曲子?先生又难为你没有?水先生最爱挑我的指法,总嫌我这一处又弹错了,那一处又弹的不对了,她是不是也这么挑你?”李恬转了话题,语调轻松的说起李云裳最爱的话题,果然,一提到琴,李云裳眼睛亮亮,开心的笑道:“先生怎么会难为人呢?!她倒从来没挑过我这个,我想学高山流水,跟先生说了两三回,先生就是不教,说我没有那样的心境气魄,弹不出来那意境”

青枝重又上了茶,李云裳和李恬说说笑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告辞回去,径直去了杨夫人居住的正院。

杨夫人正看着人翻箱倒柜的找衣服首饰,见李云裳进来,忙招手叫道:“你来的正好,都说好了?也就你在她面前有几分面子,你也没几件象样的衣服,东阳郡王府那样的人家,不能穿的太简素,你这两年添的都是家常衣服,哪有一件能外出见客的”

“阿娘!”李云裳有点着急的叫了一声,正要说话,杨夫人紧皱着眉头,烦躁的扔了手里的衣服叫道:“这衣服当年我一回也没上过身,怎么这颜色就旧成这样了?算了算了,送佛到西天,求人求到底,你跟五姐儿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她衣服肯定多,你”

“阿娘!”李云裳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您不用找了,我明天不去。”

“不去?她不肯带你?”杨夫人一下子挺直身子,声音一路尖利往上扬,李云裳急道:“五妹妹说了,东阳郡王府是显赫惯了的人家,上上下下眼界都高得很,怕我去了委屈,就是林家,轻易也不愿意往他们家走动的!”

“胡说!你就听她胡说!听你这话,还是她好心了?!你去了委屈,她去了就不委屈?再怎么说,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嫡出娘子!你比她强!她去得东阳郡王府,你就去不得了!?她凭什么就比你高贵了?我看你就是少心眼,你就是个傻子,没用的傻子!这话你就不能说?你就不能当着面把她堵回去?你怕她什么?这是国公府!勇国公是你亲爹!她算什么?!凭什么瞧不起你?你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嫡女!”杨夫人声音高亢中透着酸楚凄厉。

李云裳被她骂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哪还能听得出她声音中的不对之处,咬着嘴唇哽咽道:“东阳郡王府跟林家是姻亲,人家什么时候跟咱们家来往过?五妹妹去,又不是国公府的面子,五妹妹都说了,先是她外婆跟东阳郡王府老夫人交好,再后是林家和东阳郡王府是姻亲,人家这才请的她,她明天也要先去南宁郡王府,跟她表舅母一起过去,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杨夫人脸色青白,指着李云裳一声尖叫,话没说出来,常年烧在心里的那股子邪火却被汹涌而起的酸楚淹没:“我都是为了你。”

“阿娘要真是为了我,就该待五妹妹客气些。”李云裳眼泪汪汪的看着杨夫人:“我知道阿娘是为我好,可这是求人的事,没个打着骂着逼着的理儿,五妹妹对我哪一处不好了?可阿娘对五妹妹阿娘自己还不明白?我跟着水先生学琴,阿娘自己也说过,是我福气好,这不都是五妹妹诚心待我的地方?阿娘何苦”

“闭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懂什么?那是她该,她该还你!她该的!当年要不是那个那些事,这个家能这样?你大姐姐小时候,一样十几二十个丫头婆子侍候着,那时候府里是什么情形,现在是什么情形?这怪谁?!她活该!”杨夫人两只手紧紧攥着件旧衣服,浑身发抖:“你走!你给我滚!”

“阿娘!”李云裳被突然狂暴发怒的杨夫人吓坏了,恐惧胆怯的看着杨夫人,吓的一动不敢动,杨夫人喘着气,冲李云裳胡乱挥了几下手,又紧抓着胸口,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息狂乱和伤痛道:“阿娘没事,周老太太昨儿回话了,那亲没提成,你都十七了。”杨夫人的声音里只有酸涩。

李云裳楞了半晌,低下头,茫然的看着脚尖,周老太太去提的这家,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就是儿子出息些,前年中了举,这样的人家也不肯和勇国公府结这门亲。

南宁郡王妃蒋氏连忙了两天,又是直忙到掌灯才回到府里,却忙的神彩奕奕,蒋氏嫡亲的弟弟蒋远深调任京城,从任上顺道接了妻子崔氏和一子一女,昨天一早风尘仆仆赶到了京城。

淮阳蒋家虽是百年望族,人才辈出,可蒋郡王妃这一支连着几代都没什么出息,蒋郡王妃曾祖做过一任宰相,到蒋氏祖父,却只做到六品,后来丁忧回家,再没出仕,蒋氏的父亲考到举人就止步不前,蒋郡王妃两兄一弟,两个兄长也是屡试不中,靠着族叔提携,杂途入仕,官路上很是艰难,只有弟弟蒋远深自小聪明,科举出身,如今已经做到四品,这又调任进了京城。

蒋远深的长子蒋鸿,今年十九岁,是淮阳蒋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才华横溢,思虑周到,老成持重,前年就中了举,深为族中长辈看重,目为蒋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蒋郡王妃想起侄儿,笑意从眼角往外漫延,鸿哥儿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才华,往后必有大出息,说不定又是一个宰相呢!

“大郎回来没有?若回来了,请他过来一趟。”蒋郡王妃心情愉快的吩咐道,小丫头答应一声,不大会儿,南宁郡王世子林扬风步履轻快的进来,长揖见了礼笑道:“阿娘回来了,舅舅他们都安置好了?阿娘晚饭用了没有?”

“都好了,还用你掂记?!”蒋郡王妃满意的看着长子,示意他在炕上坐了,屏退众丫头婆子,看着他笑道:“明儿刘郡王妃的寿宴,听说外面还要会文?”

“可不是,这会文真是会疯了,能有三五个人聚一块,必得会几句文,作两首诗。”林扬风一脸苦恼道。

“那就好,明儿刘郡王妃做寿,四爷必定是要走一趟拜寿的,若不会文,恐怕他拜了寿就得走,你也见不到他,若是会文,四爷最爱学问,怎么说也得留一会儿看几篇文,你就能找着机会和他说几句话了,阿娘有两件事要交待给你,你听好了。”

“儿子听阿娘吩咐。”林扬文不怎么自在的应道,四皇子哪跟他单独说过话?所谓的跟他说话,那都是四皇子对着众人说话他也是众人之一员么,可这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阿娘说。

“这头一件,明儿你带上鸿哥儿,可得照顾好他,鸿哥儿虽说诗文才学好,可毕竟初来乍到,一不认识人,二不懂咱们京城的规矩,你和二郎要多多提点,千万别认错人说错话,闹出了笑话儿,明天是他头一回应酬交往,不求让他得什么彩头儿,先认认人、学学规矩再说,凭鸿哥儿那才华,往后出头的时候多着呢。”蒋郡王妃仔细交待道,林扬风极爽快的点头答应,这差使容易,蒋郡王妃见儿子点头答应了,才又接着往下说道:“这第二件,明天你留心个妥当的时候,替恬姐儿跟四皇子当面道个谢。”

“道什么谢?李家表妹跟四皇子道什么谢?”林扬风惊讶不已,蒋郡王妃闷气的‘哼’了一声:“你说道什么谢?你倒忘的快,去年冬天,你妹妹和李家姐儿、俞家姐儿遇到强盗这事,你忘了?那不是四皇子救的?”

“原来是这事!”林扬风失笑出声,下意识的寻理由往外推差使:“阿娘也太客气了,这都过去小半年了,人家早忘了,再说,您不是和徐夫人当面磕头谢过了吗?这怎么又谢上了?再谢人家该烦了。”

“你这孩子!这心眼实在是不通气!”蒋郡王妃气的狠瞪了儿子一眼:“施恩不图报,忘了那是品行高尚,这受了人家大恩,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我和徐夫人磕头,那是谢人家救你妹妹和俞家姐儿,李家姐儿这救命之恩谁给谢了?什么时候谢过了?旁的也就算了,再怎么着也得当面谢一句吧。”

第三十六章 拜寿3(晴好百元捧场加更)

“阿娘,这真没什么好谢的”林扬风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蒋郡王妃,突然福至心灵:“您莫不是打算旁的什么事吧?”蒋郡王妃面色微霁,轻轻‘哼’了一声,抬手敲了下林扬风的额头道:“还不算一窍不通,总算想明白点儿了,你呀,这心眼要用一用,别总横着根直肠子,四皇子今年都十九了,也就这一年两年,就得挑定亲事开府成家了,这京城多少人家盯着呢,你妹妹是个实心直性子,没这福份,可李家姐儿人品才情样样出众,他又救过李家姐儿,这就是李家姐儿跟他的缘份,说不定哪,这后头还有更大的缘份呢。”

林扬风一脸惊讶的高挑着眉眼,半晌才眨了下眼睛,那四皇子救的又不是李家妹妹一个,怎么偏偏就李家妹妹跟他有缘份了?二妹妹没福份,那俞家妹妹呢?

不过这疑惑林扬风可没敢说出来,对于蒋郡王妃这么令人心惊的打算,林扬风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看着蒋郡王妃,等她再往下说,蒋郡王妃接着指点道:“你记着,一定寻个机会悄悄儿把话递到,就说,这救命之恩恬姐儿一直记在心里,因为服着孝不好出门,今儿听说四皇子也在,本想过来当面磕头谢恩,可毕竟男女有别,就托你当面跟四皇子道个谢字,这救命之恩牢记心间,没齿难忘。”

“阿娘,您是想让四皇子挑中李家妹妹?”林扬风没怎么听进蒋郡王妃的话,他还在震惊蒋郡王妃的打算,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蒋郡王妃扫了儿子一眼,淡定的反问道:“怎么啦?”

“这个!”林扬风眉毛高挑在额头上落不下来,摊着手,一脸的不可置信,来回转着头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蒋郡王妃抬手在儿子额头上轻轻拍了下,点着他教训道:“你看看你,李家姐儿怎么啦?哪一处配不上?怎么就把你惊成这样?若论身份,李家姐儿是勇国公府嫡支嫡女,比哪个也不差,若论行事为人,这京城贵女中能及她的还真不多,若论长相,就她那样的,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不想娶?”

林扬风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重重的点了下头,这话对极了,李家妹妹确实让人移不开眼,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看,自己要不是年纪太大可这事哪有这么容易!

“阿娘,”林扬风在心里慢慢转着弯,往蒋郡王妃指出的方向转:“您的意思是,李家妹妹若能得了四皇子的青眼阿娘说的是,李家妹妹生的真是好,也不是生的好,若论五官倒不算绝色,可最难得的就是李家妹妹这种,气质清华,体态风流咳咳!”

蒋郡王妃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抬手拍在他头上,林扬风意识到失态,忙缩了缩脖子,一只手攥起掩在嘴边,尴尬的连声咳个不停。

“别夸了,接着说正事。”蒋郡王妃吩咐道,林扬风陪了个讨好的笑容,接着道:“儿子就是觉得,四皇子这亲事,宫里还有叶贵妃呢,就怕他自己做不了主,李家妹妹再好,后头没有助力,这一条怕过不去。”

“嗯,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蒋郡王妃满意的夸奖道:“可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咱们也不是非得求着哪能,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推一把看看,往后怎么样,一来得看机缘,二来,也要看李家姐儿的手段了,这男人要是上了心,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法子多的是,宫里有一个贵妃,那还有个官家呢,再退一步说,也不指她就一步登天做了正妃,一个侧妃总绰绰有余吧?这娶妻从父母,纳妾就是随自己了,你放心,就凭李家姐儿那样的心计手段,不过就是费点儿劲,我看那正位子早晚是她的,咱们先不用想那么远,就先谢了这救命之恩再说。”

“阿娘说的极是,”林扬风得了蒋郡王妃夸奖,从里往外透着欢喜,忙拼命转着心思,给阿娘拾遗补漏:“要是这样,光一句话谢了会不会不够诚意?要不,再备份礼物?荷包什么的?”

“不用!”蒋郡王妃看着儿子,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她托你传句感谢的话,这是知礼,令人敬重,若是递了东西,那算什么?那就落了下乘了,我告诉你,明儿你说话可千万要谨慎,就是知恩知礼的谢一句,千万别画蛇再添了足,这德字上可千万不能错了一星半点,若是让四爷觉出别的意思,打心眼里鄙夷了,那就什么也别想了,记牢了没有?唉,若不是李家姐儿守了这么几个月的孝,哪用得着你递这句谢,只怕四爷早就留心上了。”

“阿娘说的极是,儿子记下了,就是诚诚心心的替李家妹妹道声谢,阿娘放心。”林扬风急忙转过弯答应道,蒋郡王妃又细细交待了几句,这才吩咐他早点回去歇息。

隔天一早,李恬先赶到了南宁郡王府,车子驰进二门,只见前面已经停了一辆围着深蓝绸围子的宽敞大车,车旁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伸手从车上扶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听到动静,两人齐齐转过身,少年身材颀长,眉如墨染、鬓若刀裁,眼神明亮中透着与年龄不怎么相符的深邃,穿着件象牙黄长衫,束着根同色丝绦,丝绦尾端缀着块雕成树叶的黄玉,长衫是寺绫所制,透着股繁华洗尽的质朴,浑身上下,只有那两块黄玉树叶色微深而光泽,闪着剔透的微光,点破那一片儒雅沉稳,流淌出丝丝锐气,令人不敢小觑。

少年身边的小娘子一身水绿衣裙,杏眼桃腮,看起来活泼可爱,正满眼惊叹的直盯着李恬。

林珂欢喜的跳到李恬面前:“你们竟一起到了!真是巧,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表哥,叫蒋鸿,字雁回,前年就考中举人了,是个大大的才子!这是表姐,叫蒋姗,她只比咱们大一点点!”介绍完蒋氏兄妹,林珂裙子转成一朵喇叭花儿,又转到蒋姗身边,指着李恬道:“她就是李家姐姐,我俩最要好了!”

蒋姗笑吟吟的曲膝和李恬见礼,蒋鸿失神的看着李恬,仿佛没听到林珂的介绍,林珂推了他一把道:“咦?你发什么呆呢?”林珂话音未落,蒋鸿已经极快的长揖几乎到底,不易觉察的顿了下,缓缓直起身,神情已安然如旧,沉稳的冲李恬拱了拱手笑道:“舍妹就多蒙李娘子照应了。”李恬面带微笑,垂下眼帘曲了曲膝,算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