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说话声音不小,蒋鸿等人都听的清楚,蒋鸿和冷明松一致应好,徐思静却苦着脸揉了揉额角,四人一大早就出来,游玩至今,他早就又累又渴,只想进去好好歇歇,可众人皆兴致高昂要接着再游法云庵,他也只好从众而行。

四人行三个人多多少少怀着心思,一路兴致勃勃的惊叹着沿途景致,脚下却走的飞快,只把徐思静一路赶的几乎气喘,没多大会儿,四个人就进了法云庵。徐思海来过一回,有心想直奔庵后亭子,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只好装模作样的挨殿欣赏佛像,徐思静却笑道:“表妹她们肯定在后山喝茶赏景,我累的很也渴的很,去寻她们讨杯茶喝,你们慢慢随喜。”

“我也渴得很,我同你一起去,你们两个慢慢逛。”徐思海急忙接过徐思静的话,一边拉着徐思静抬脚就要走,一边冲蒋鸿和冷明松挥手示意他们自己逛去。蒋鸿似有所觉的挑了下眉梢,拉着冷明松笑道:“九哥儿不说我还没好意思说出来,我也是又累又渴,能坐着喝茶赏景,那可是万万不能错过,大郎必定也口渴得很,咱们也一起过去坐着歇歇脚,再讨杯茶喝去。”

冷明松哪有不愿意的,徐思海不情不愿的斜睨了两人几眼,可那份不情不愿却又说不得,徐思静最前,徐思海紧跟,蒋鸿拉着冷明松,穿过尼庵后角门,俞瑶芳、林珂和李恬三人果然坐在亭子里喝茶赏景说话儿。

林珂斜对着尼庵角门,看到徐思静推门出来,忙点着徐思静示意俞瑶芳和李恬道:“瑶瑶,你表哥来了,咦,还有我表哥,噢,还有一个!”俞瑶芳和李恬转头回看,徐思静走在最前,随意的拱了拱手笑道:“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渴坏了,过来讨杯茶喝喝。”紧跟在徐思静背后的徐思海迎上李恬的目光,脸上竟突然浮起层红晕,神情微微有些慌乱,竟冲三人行起了个长揖礼。蒋鸿被他这突然一礼挡住路,目光越过徐思海,明亮而喜悦的看着李恬,在徐思海身后微笑拱手致意。冷明松只觉得喉咙发紧,飞快的扫了一眼亭子中,就不敢再抬头直视三人。

三人起身还了礼,林珂挪过去和俞瑶芳、李恬一边坐下,徐思静没进亭子就开始吩咐:“泡杯清茶给我,有凉的最好,还有点心!正好饿了。”说完,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探头在石几上看了看,伸手一样样掀开几上的盖碟,随手掂了一块就往嘴里扔。

徐思海三人各有拘束处,规规矩矩挨着徐思静依次落好座,徐思静已经将几上两三碟点心尝了个遍,挑了碟芍药糕递到三人面前,窝着满嘴点心含糊让道:“这个最好吃,你们尝尝。”徐思海哪有心思吃点心,正要推辞,站在亭子边看着婆子沏茶的俞瑶芳回头笑道:“九哥嘴真刁,那是李家妹妹看着人做的。”徐思海忙取了一块,徐思静伸长手臂又递到蒋鸿和冷明松面前,蒋鸿先递了块给冷明松,自己也取了一块咬了一口。

林珂嘴角下撇斜着冷明松,想冲他‘哼’几声,瞄了眼身边的李恬,到底没敢莽撞。

李恬三人并没有多带杯子,俞瑶芳吩咐婆子到庵里借了几个杯子过来,细细洗干净,斟了茶水送给四人。徐思静又累又渴,接过温热的茶水一饮而进,将杯子递出去示意藤黄,藤黄重又倒了杯茶给他,徐思静一手端茶,一手掂点心,闷头只顾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徐思海斯文非常的吃了块点心,杯子举在嘴边,似抿非抿的碰着杯沿,和俞瑶芳认真的说起了闲话:“姑母好些没有?刚到别院,说姑母正歇着。”

“好多了,表哥不跟着舅舅苦读,怎么又出来闲逛了?”俞瑶芳笑回道。

“也不能天天苦读,一张一弛才是长久之法。”徐思海和俞瑶芳顺口说着话,神思却都在侧着身子,漫不经心看着远处山崖的李恬身上,上一回她从他手里接过花的那一笑,让他日日魂牵梦绕。

蒋鸿捏着杯茶,跷着腿往后靠在栏杆上,看似愜意的赏着对面山崖景致,注意力却都在眼角那一缕余光上,那余光落在李恬身上,再也不愿意移开。冷明松端直僵硬的坐着,半垂着眼帘,看到林珂腰间束着的丝绦处,再不敢往上移半分。林珂只管眯缝着眼睛,神情不善的瞄着冷明松,几个人中,也就徐思海和俞瑶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李恬见徐思静吃喝的痛快,忍不住笑道:“九哥这是去哪儿游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边刚回来呢。”

“去了药梁园,九哥中午吃的最多,偏他这会儿饿的最厉害。”徐思海急抢在徐思静前头答道,李恬看了徐思海一眼,蒋鸿惊觉的直看着徐思海,好一会儿才挪开目光,徐思静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茶,一边将杯子递给藤黄示意她再斟,一边憨憨笑道:“还真是,中午就数我吃的多。”林珂咯咯笑起来:“九哥吃的多饿的快,那成什么了?”

“七郎也没少吃,我吃的也不少。”蒋鸿笑接道:“要说少,也就大郎少吃了半口,那还是因为下手慢了,没抢到。”几个人都笑起来,林珂斜着冷明松道:“笨人活该抢不到。”李恬的笑容不易觉察的滞了下,却见冷明松竟瞬间涨红了脸嗫嚅道:“二娘子说的极是。”李恬眼里闪过片惊讶,忙看向俞瑶芳,俞瑶芳却没留意这些,她正和藤黄查看还有没有带旁的点心过来。

蒋鸿顺着李恬的目光看到冷明松身上,又移向林珂,心里闪过丝诧异,徐思海看着林珂皱了皱眉头,南阳郡王府上两个衙内迟钝没脑子也就算了,这位小娘子竟如此无礼,这样的小娘子恬恬也肯交往,可见是个大度能包容的。

“这点心也就能垫垫,要不咱们回去吧,天也不早了。”俞瑶芳和藤黄查看完,见点心和茶都见了底,转头看着众人道。

“就是就是,姑母也该醒了,跟姑母问个安,咱们也得赶回城里了,不然天就黑了。”徐思静最归心似箭。

李恬拉着林珂站起来,徐思海等人也跟着站起来,四人先退在旁边,让俞瑶芳三人出了亭子,徐思海抢在徐思静前头出来,和蒋鸿并行,拉着他略慢了几步,左右转了转头,俯到蒋鸿耳边低声道:“听说法云寺看日出极好,反正明儿也没什么事,不如咱们在别院歇一晚,明天一早看了日出再回去。”蒋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亮闪带笑,点头道:“最好不过,大郎的意思呢?”

“我也听说过,说这法云寺日出是必看的景致。”冷明松委婉的笑应了一句,徐思静挤过来急道:“来前说好回去吃晚饭的,会仙楼都订了座儿了,怎么”

“什么大事!”徐思海急忙捂住了徐思静的嘴:“这赏景就讲究个随情随性,你也学着清雅些。”

“好吧。”徐思静从徐思海手里挣脱出来,看看三人,无可奈何的答应道。

离徐思海等人十来步远,李恬侧头看了看,拉了下林珂低声道:“不能失了礼!”林珂吐了下舌尖,急忙应道:“知道了,我就是看到他烦,那我不说话好了。”

“不说话可以,就是不能再失礼。”李恬轻声交待了句,怕徐思海等人跟上听到,不敢再多交待林珂,俞瑶芳歪头看着两人说话,又转头看了眼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四人,笑着弹了下林珂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那事怪不得人家,你再这样,可就是害了恬姐儿了。”

“嗯,倒真不是为了恬恬,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林珂嘟着嘴道,李恬表情古怪的挑了挑眉梢,拉了下俞瑶芳,示意她别再提起这话。

徐思海四人商量好,紧几步跟上来,李恬三人不敢再提这事,说着风花雪月的闲话,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四个人各怀心思跟在后面,一路进了别院,李恬和林珂回去洗漱歇息,徐思海等四人跟着俞瑶芳进了上房,陪徐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告退出来,俞瑶芳忙着让人收拾院落房屋,安排四人晚上歇息的事。

第七十五章 各凭本事

别院不大,四人只好在一个小院里委屈一夜,入夜,徐思静早早就洗漱歇下了,徐思海趁蒋鸿沐浴,拉着冷明松在院子里坐着说闲话。

夜晚的院落里,山风吹着林木,凉意森森,院子里没有挂灯笼,月亮的清辉宁静的洒满院落,照的院子各处清晰又朦胧,徐思海和冷明松坐在桂花树下,满树金桂随风如细雨般落在两人身上,冷明松一粒粒掂起落在身上的金桂,在手指间慢慢捻碎,闻着那似有似无却浓郁无比的桂花香,听徐思海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心事。

“大郎,头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我做梦都想娶的那个人,这婚姻之事关乎一生,我别无所求,就是一心想娶个才貌双全、不流于俗的佳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流于俗?”冷明松慢吞吞问道,徐思海轻轻笑起来反问道:“你看她是流于俗众之人么?”冷明松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们都不是流于世俗之人。”

“那就是了!”徐思海没留意这个‘她’与‘她们’的分别,激情难抑的轻拍着摇椅扶手道:“我一定要娶她为妻,不然我宁可不娶!大郎,你不知道,从头一回见她,我夜里只要做梦,必定梦到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冲我笑一笑,我就觉得飞到了云彩中,那份畅快形容不出,唉,大郎,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等你哪天一眼看到了这样的佳人,你就知道了”

冷明松靠在摇椅背上,慢慢摇着摇椅,怔怔的看着头顶的桂树出神,桂树的阴影打在他脸上,让他的脸和脸上的神情一样晕暗难辨。

“你家里不正给你挑亲事呢,定下来没有?”半晌,冷明松轻轻动了动,声音清冷低落如月光,徐思海话音骤停,呆了片刻咬牙道:“不管他们挑不挑,这亲事必得让我点了头才行!”

“有人议过她没有?”冷明松转头看着徐思海问道,徐思海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烦躁非常的拍打着桂树,直拍的满树桂花落如疾雨,冷明松同情的看着他苦笑道:“婚姻乃父母之命。”

“父母之命也得我肯了才成。”徐思海固执道:“若强逼我,我我宁可出家为僧!”

“你,”冷明松哭笑不得的扭头看着徐思海:“既然这样,那你这心思跟父母亲透露过没有?”

“我若说了,怕与她名声有损。”徐思海住了手,仰头望天,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拍手笑道:“是我糊涂了,也不用直说,可以让人提一提,也许是我想多了,她那么好,我阿爹阿娘肯结这门亲也说不定,明天一早咱们赶紧启程回去,我得好好想想寻谁去探这个话!”徐思海兴奋的眼睛莹亮,围着树转了两圈,跳起来抓住根粗大的桂枝来回晃了两下,往前跃下来笑道:“我去沐浴洗漱,你也早点睡吧,明儿咱们一早就走!”

“我再坐一会儿。”冷明松看着从苦恼而雀跃的徐思海兴冲冲推门进了屋,慢慢往后靠回到摇椅背上,好半晌,悠悠叹了口气。

“大郎伤怀了?”另一株银桂下,蒋鸿一身月白短衣裤,从树后阴影下踱出来,冷明松吓了一跳:“九郎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蒋鸿不紧不慢的踱过来,坐到徐思海方才坐的摇椅上,慢慢摇了几下,仰头看着头顶的星月桂树,心事重重的出了神。

“七郎的话,你都听到了?”冷明松试探道,蒋鸿‘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也是在庵后的亭子里才看出七郎的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嗯,”冷明松扭头仔细看着蒋鸿问道:“九郎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思?”

“是!”蒋鸿痛快点头、轻轻拍了下摇椅扶手,郑重宣布般道:“我认识她在七郎之前。”冷明松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早认识晚认识又如何?这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嗯,”蒋鸿蹙了蹙眉道:“我原想着缓缓图之,看来这事宜快不宜慢,大郎,不是我不肯让他,一来,这事不便相让,二来,七郎性子过于直爽,做事不讲迂回策略,只知硬冲,你看看他,在家里只知和父母顶撞,就是如愿娶了她,焉知不会让她未进门先落下抱怨?她无父无母无兄弟,往后只能靠夫君相扶相助,七郎这样的性子,到时候只怕帮的都是倒忙,他护不住她,不合适。”

冷明松惊讶的看着蒋鸿,他知道他心细多思,却没想到他心细至此,他说的这些,他自己也从来没想过。

“就是往后出仕为官,七郎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也要吃很多亏。”蒋鸿转头看着冷明松笑道:“七郎这样行事,纵吃亏也有限,乐宁徐家根基深厚,有这棵大树靠着,只要不出大错,也没人动得了他,好在你虽纯直,脾气性子却温和。”蒋鸿最后一句话有些晦涩,冷明松却听的明白,看着蒋鸿感激道:“九郎这话我明白,我不比七郎,冷家全无根基,我于事上要多思多想,当委婉处,万不可过于梗直得罪了人。”

“又说远了,”蒋鸿摇着摇椅,笑着转回刚才的话题:“林家表妹也和七郎一般,性子直爽,从前若有不恭敬处,大郎且多担待。”冷明松身子僵了下,惊疑不定的看着蒋鸿,蒋鸿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往后仰在摇椅上,伸手接了朵桂花仔细看了看,扔进嘴里咬着,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我那姑母最爱权贵豪门,稍差一点的人家都入不了她的眼,大表姐攀了东阳郡王府,这个小表妹还不知道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称了她的心意,别说自家儿女,只要沾点亲带点故,她都想让你攀个高贵门第儿,前儿她也给我提了两门亲,两家小娘子性情品貌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看着人家门第儿高贵,幸好家母还不算糊涂,委婉拒了。”

冷明松越听心越凉,好半晌才勉强道:“多谢九郎提点,我不过不过”冷明松说不下去了,蒋鸿同情的看着他低低劝道:“你是长门嫡长,阿珂那样的莽撞性子,也做不得宗妇。”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了。”冷明松急急的摆着手,不愿意听蒋鸿再说下去,蒋鸿极轻的叹了口气,两人沉默的坐了好一会儿,蒋鸿扶椅子起来道:“夜深了,回去歇下吧。”

“你先回去吧,这桂花月光都难得,我想多坐一会儿。”冷明松声音低落道,蒋鸿‘嗯’一声,走出两步,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仰头呆望着星空的冷明松,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呆站着迟疑了片刻,转身回去了。

冷明松在空旷静寂的院子里坐成了一幅剪影,仰头看着黑栩栩的桂树和桂树从中透出的星月,茫茫然似满腹心思纷乱无比,却又似心头空明一无所想,直呆坐到夜深露浓,才慢慢站起来,耷拉着双臂回去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皆起了个大早,也没惊动俞瑶芳等人,悄悄出门赶回城里了。

午后,林珂被蒋郡王妃打发人接了回去,李恬又盘恒了一天,隔天日昃前后,才别了徐夫人和俞瑶芳,出门上车,悠悠闲闲往城里赶回去。

车子刚过了那处一边小山、一边树林的狭小处不远,李恬的车子一边车辐被什么撞了下,突然断裂散开,车轮斜斜歪歪往一边滑过去,悦娘急忙跳下车,伸手扶住车轮,李恬被重重晃了下,青枝急忙掀帘探头外看,悦娘仔细看了看轮子,看着青枝道:“让恬姐儿下来站一站,这车子得钉一钉才能走。”

李恬扶着青枝的手下了车,站在悦娘身边,愕然看着悦娘手里拿着的那几根断茬整齐的车辐,正要说话,只听车后一阵马蹄声重而急,二十几名黑衣黑骑簇拥着四皇子秦琨疾冲而来。

悦娘顺手将李恬拉到自己背后,握着断开的车辐,眯眼看着转眼就冲到面前的黑骑们,几十名黑骑在离李恬车辆十来步的地方勒马急停住,四皇子秦琨跃马而出,冲到车旁,利落的翻身下马,先到几近掉下的车轮旁看了看,转身看着李恬拱了拱手道:“五娘子这车得让人修一修才能启程,且到路边安坐稍等,我这就让人替你修车。”

第七十六章 不偶之遇

李恬垂着眼帘曲膝谢道:“不敢当,四爷公务繁重,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四爷,这车轮我这车夫就能修。”

“这算不得耽误,”四皇子言语温和非常:“我既遇到了,怎么能置你于不顾?咱们到帷帐下坐着等一等,一会儿就能修好。”

一两句话的功夫,七八个长随已经在路边架好了帷帐,从马背上取了两把胡椅放好,四皇子边说话,边伸手往路边帷帐里让着李恬。李恬迟疑了下,扫了眼悦娘,半垂着头,跟在四皇子身边进了帷帐,悦娘扔了手里的车辐,拍拍手,跟在李恬进了帷帐,背着手侍立在后。

四皇子客气的让李恬坐,李恬心里七上八下,半垂着头,谨慎的挑了右边的胡椅坐下,下意识的揉着手里的帕子角,着急不安的看着已经被卸下推到路边的车轮。若是自己的车夫和悦娘修,不过半盅茶的功夫,这车至少能撑回勇国公府,这会儿四皇子的人去修,谁知道会修到什么时候?!那车辐的断痕整齐成那样,刚才悦娘一定是想和自己说这事

四皇子侧对着李恬,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她,柔亮的头发绾了只简单却美丽非常的发髻,只插了支赤金百花钗,这百花钗头垂下的点点棣棠,精致灵动,真是钗如其人。她生的真好看,真如书里写的那样,肤若凝脂,目若秋水,指若四皇子呆呆的看着那双捏着帕子坠角珍珠不停揉动的手,这双手如玉雕一般,柔软修长,白皙的几近透明,指甲没染豆蔻,修剪的极齐整,指甲粉红的仿佛荷花瓣一般,那块帕子四角皆缀着莲子大小的珍珠,那珍珠被她一个个在手指间捏过,珍珠不及她的手柔润美丽。

四皇子看的入神,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一触、握一握那双手,悦娘重重咳了一声,李恬转头看向四皇子,四皇子被悦娘咳回了神,手伸在半空,猛划出一半,指着帷帐外的垂柳道:“这垂柳风姿绰约,竟有几分五美人之姿。”

李恬转头看着帷帐外的垂柳,心思微转笑道:“就因为这像,文人才子才喜欢用蒲柳之质来喻女子,可惜这蒲柳之质种在路边才有这样的风姿,却登不得玉堂金马之家,蒲柳与金马玉堂两不相宜。”

“五娘子真是兰质惠心。”四皇子心猿意马的看着那双手和被揉在指间的珍珠,忍不住赞道:“五娘子的帕子真是别致,这几粒珍珠缀的恰到好处。”李恬手指僵了下,她的话难道他没听到?盯着她的帕子干什么?这帕子是她的小毛病之一,她一紧张或是做什么入了神,就爱揪衣服角帕子角什么的揉来捏去,外婆就让人在帕子四角缀上珍珠、碧玉珠等,好让她揉捏。李恬团起帕子,手往袖子里缩进去,仿佛正专心的看着车夫和几个长随修车,没听到四皇子的话一般。

四皇子懊恼不已,目光从袖子间移下,她坐的端庄,裙子下只露出尖尖的一点鞋头,同样的缎面绣鞋,怎么穿在她脚上就这么柔软纤秀?四皇子目光在鞋尖上停了好一会儿,慢慢又移上来,盯住李恬的侧脸看出了神。

李恬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跟火烤一般,心里羞恼万分却又不敢发作,这算什么事?!这些皇子们个个唯我独尊,这么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竟这么放肆的盯着人看!一丝恼怒的红晕顺着李恬的脖颈飞快的往上漫延,四皇子见她红了脸,怔了怔,眼睛亮亮的笑道:“天气热,这折扇你拿着扇一扇。”说着,将手里的折扇递到李恬面前。

“不敢当,这帷帐里有些气闷,四爷且宽坐,我到外面透一透气。”边说边站起来,不等四皇子答话,转头看着悦娘道:“咱们去瞧瞧车子修好了没有,跟伯母说了未正要到家的,再不回去,一会儿伯母该遣人寻过来了。”悦娘瞄了眼已经紧跟着站起来的四皇子,不客气的挡在李恬身后。

四皇子眼里哪有悦娘,紧几步越过她和李恬并肩而行,出了帷帐三五步,就伸手拦住李恬道:“就在这里看看吧,别离得太近了,当心被他们冲撞了。”李恬只好停下,四皇子接着道:“我打发人到勇国公府上替你说一声吧,免得勇国公夫妇担心。”

“不必!”李恬拒绝的干脆而不客气:“四爷打发人替我说这一句,算什么?我们李家规矩重,这样孤男寡女野外独处,让族里知道,我连命都得搭进去!”

“噢,”四皇子被李恬一通抢白,意外的挑起眉梢,没等眉梢落下,笑意却从眼里溢了满脸,笑意盈盈的目光不离李恬半分,微微侧身靠近李恬,仿佛不怎么确定般、慢吞吞的低声道:“我只听说川南杨家规矩极重,你们李家的族规不是以宽泛随意著称的么?再说,咱们这,也不算孤男寡女野外独处。”

“你?!”李恬被他一句话揭底揭的又羞又恼,见李恬真要恼了,四皇子带着满眼满脸满身的笑意,忙陪着丝小意笑道:“从前宽泛,如今也许已经改了,是我没留意。”

“不敢当,看来这车还得修一会儿,我就不等了,让悦娘带我先骑马回去。”李恬被他这一丝小意陪的惊心,一刻也不敢耽误,悦娘应声而动,四皇子急忙伸手拦在李恬面前道:“骑马进城未免招摇,李家不是规矩”见李恬眉梢倒竖,四皇子到嘴的‘重’字又急咽下,转口道:“一会儿就修好了,就一会儿。”

悦娘已经走出了四五步,停步回身,看着李恬等吩咐,四皇子却冲她挥手吩咐道:“你去催一催,让他们快些。”李恬趁着他吩咐悦娘,往侧前躲开,提着裙子,敏捷非常的三步并作两步,冲着悦娘奔过来道:“咱们一起去看看。”

四皇子怔神之下,只好跟在后面,青枝急忙从车边奔过来,伶俐非常的递了顶帷帽给李恬,李恬忙接过戴上,长长的深紫缭绫垂到脚面,李恬长长舒了口气,隔了这层纱总算舒服多了。四皇子紧挨在李恬侧后,低头看着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悦娘在旁边指挥着,这车子就修的飞快,不大会儿,已经粗粗修好能用了,李恬一丝不苟的谢了四皇子,扶着青枝上了车,没等李恬坐稳,悦娘就跳到前面横板坐下,急催着车夫赶紧走。四皇子下意识的跟在车后走了几步,挥手让人牵了马过来,骑上马不远不近的缀在车后,一直跟到过了清风楼,眼看着李恬的车子转进了勇国公府侧门,才怅怅然勒住马,原地兜了几个圈子回去户部办差了。

李恬在二门里下了车,惊魂未定的看着悦娘点了点车后道:“走了没有?没跟来吧?”

“跟在清风楼门口就停下了,他还能跟进府里?跟进来干嘛?提亲?”悦娘掸了掸衣襟道,李恬沉着脸没答话,一路疾行回到青桐院,在屋里急步转着圈子,只转的裙袂飞扬,璎珞愕然看着李恬,青枝忙附耳上前,将路上车坏遇到四皇子的事说了,璎珞听的双眼圆瞪,看着青枝又看看李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悦娘摊手摊脚坐到扶手椅上,看着李恬道:“别转了,转圈有什么用?能有什么大事,就算他来提亲,你不愿意嫁不答应就是了,他能怎么着你?总不能强抢吧。”

“你说的倒轻巧,那是皇子!能是说不答应就不答应的?”青枝看着悦娘跺脚急道,璎珞忙沏了杯茶递到李恬面前劝道:“五娘子别急,你不是常说,越是大事越要镇静么,先喝杯茶,肯定有办法。”

“唉!”李恬长长叹了口气,接过茶一口喝了,绞着手又来回走了几圈,看着青枝吩咐道:“去请水先生过来说话。”青枝答应一声,急步出去,不大会儿,水秋娘就跟着青枝进了上房。

李恬起身给水秋娘见了礼,水秋娘四十多岁,面容平常,却体态婀娜、风度极好,行为言语皆极温和却不容人亲近,她自小因琴艺出色选入宫中,五六年前,也不知什么原因出了宫,被李恬外婆请来教导李恬琴艺,她日常生活极其精致讲究,独居一院极少出门,对从前种种更是绝口不提。

璎珞取了套雨过天睛钧窑茶具出来,仔细净了手,烫了茶具,凝神点了杯茶,端给水秋娘,水秋娘接过,举到唇边,轻轻摇着杯子,垂着眼帘闻了闻微笑道:“璎珞点茶的技艺还和从前一样。”

“五娘子不喜吃茶汤,好长时候没点过茶,都生疏了。”璎珞听出水秋娘是说她这点茶的技艺没有长进,忙陪笑解释了一句,水秋娘笑着抿了口茶,转头看着李恬,等她说话。

第七十七章 收拢1(广寒宫主百元捧场加更2)

李恬将路遇四皇子的事说了,连四皇子和自己说的话都原样重复了一遍,水秋娘面色渐凝重,缓缓放下杯子,看着李恬问道:“你从前见过他?”

“算是见过,就是外婆出殡那回,他碰巧算是救了我和徐夫人一行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再往后,我哪有机会见到他?”李恬苦笑摊手道,水秋娘目光微闪,沉默了半晌,才声音低缓道:“你没看到他,他不一定没看到你。”李恬呆了呆,水秋娘扫了悦娘等人一眼,温和的吩咐道:“璎珞留下侍候,你们两个回去歇下吧。”悦娘高挑眉头,一脸不服不悦的看着水秋娘,却一声没响的站起来出门了,青枝忙曲膝退下,璎珞一声不吭的走到门口守着去了。

“那车辐是被人用利器打断的,你刚下车他就到了,这是安排好的。”水秋娘温和的声音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清冷:“若不是有心,谁出城带着帷帐胡椅?他盯着你不移分寸,又一路缀到清风楼,这明明是情渐升心已热、若只年前远远看过一眼,这样的不自抑说不过去。”

李恬深吸了口气,赞同的点了点头,心里却苦若黄连,他什么时候看见过自己?自己竟一无所知!水秋娘怜惜的看着李恬,声音里的清冷略减,带着丝丝关切问道:“若是他上门求娶,你嫁还是不嫁?”

“不嫁。”李恬毫不迟疑的摇头道:“他志向宏大,前途未卜,林贵妃和东阳郡王府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不是良人。”

“嗯,”水秋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调平板的低低道:“先皇后嫁过去不过三四年就走了,那时候官家还龙潜潘邸,都说官家和先皇后鹣鲽情深,先皇后走后,官家再没续娶,那时候,王府家事都是姚姨娘一手打理着,姚姨娘原是官家屋里的大丫头,七八岁上就跟在官家身边侍候着了,她也是大皇子的生母,后来叶贵妃进府,隔年就生了四皇子,等叶贵妃满了月,官家就让她和姚姨娘一起打理王府事宜,后来,官家登基,也没再立过皇后,宫里也跟从前王府的规矩一样,是由叶贵妃打理的。”

“那姚姨娘呢?”

“官家登基前一年,姚姨娘就死了,说是病死的。”水秋娘声调平的没一丝情感:“叶贵妃和东阳郡王府确实不好相与,宫里也不是栖身良地,只是,恐怕这事由不得你。”

“所以请先生过来商量。”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是个福相,四皇子志向宏大,所虑必多,儿女私情哪里抵得过他那志向?他娶你无益,这求娶的事大可放心。”

“嗯,”李恬轻轻呼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其实,我不是怕他求娶,是怕他泼皮无赖,仗势强纳,或是若是他这份心思传到了外头,这满京城还有谁敢娶我?”

“泼皮无赖这一条,倒不用多虑,”水秋娘嘴角噙着丝笑意道:“四皇子自小就是个性子傲的,人品也周正的很,你说的那泼皮无赖的行径,他做不出来,再说,官家自律甚严,从来不在女色上头留连,也不喜欢别人留连女色,这几个皇子没有一个敢在女色上头放肆的,他又是个有大志向的,哪会犯这个忌讳,惹官家不喜,不过,”水秋娘顿了下,叹了口气道:“就怕他这心思被有心人传到了外头,这京城里各种各样的心思太多,再怕有心人利用了”

李恬双手合什抵额,闭着眼睛,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焦躁,抬头看着水秋娘道:“我得赶紧订好亲赶紧嫁出去,嫁人前,只能求菩萨保佑,往后,若不是万不得已,我再不出门。”

“嗯,这样最好,你也多往好处想想,四皇子这样的年纪,这情来得快,去的更快,隔个半年几个月不见,许就没有这样的浓情了。”水秋娘宽慰了一句,李恬重重叹了口气,如今也只好这么凡事只往好处想了。

李恬送走水秋娘,站在廊下出了好半天神,这定亲的事眼下只能托付给徐夫人,清理清江侯府的事得赶紧才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徐夫人,但愿清江侯府这事一了,徐夫人能心气通畅,大病痊愈,从此身康体健。

莱国公府周老太太从娘家东意伯周府出来,闭着眼睛靠在靠枕上,一点点细细琢磨着刚听到的闲话儿,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睁眼吩咐小丫头道:“打发个人去清江侯府看看,问问陈夫人可闲着,就说我寻她说话儿。”小丫头答应一声,掀帘探头出去吩咐了,一个婆子领命去了,车夫调转个方向,赶着车子慢悠悠的往清江侯府过去。

清江侯府正院,陈夫人矜持的站在上房门口接进周老太太客气道:“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

“早就想着过来寻您说说话儿,你也知道,我们府上前一阵子生了不少事儿,一直没得闲儿,瞧您这气色越发鲜艳了,真是越来越年青了。”周老太太上下打量着陈夫人,热情的奉承道,两人你客气我寒喧的进屋落了座,真真假假的连诉苦带炫耀闲扯了好一会儿,周老太太脸上带出丝神秘八卦笑道:“你们府上徐夫人好些没有?”

“说是好多了,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借着这病,把洪姨娘打发走罢了。”陈夫人往下撇着嘴角不屑道,周老太太打了个呵呵,往前挪了挪接着道:“我们府上这一阵子不消停吧,你们府上也是,这一阵子这事也够多的,前儿洪姨娘那事,都是她活该,怪不得别人,一个姨娘,竟越过您管上清江侯府了,这不是不知死活么?能把一个姨娘惯成这样,你们府上大爷也真是,你听说没有?你瞧瞧我,老糊涂了,这话谁敢传到您耳朵里。”

“又传出什么话了?”陈夫人听的心里跳了跳,这一阵子事是多了些,从洪姨娘被发卖后,她这心里就没怎么安宁过。

“这话原不该跟你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说起来还是洪姨娘惹出来的事,把一个姨娘宠成那样,外头都传着徐夫人是被你们府上大爷赶出去的?”

“哪有这话这话从哪儿传出来的?怎么好好的传出这话来?”陈夫人愤慨到一半,突然品出丝机会来,忙探头向周老太太追问道,周老太太左右看了看,往陈夫人身边挪了挪神秘道:“虽说是你们府上大爷的闲话,这大爷不过是个继子,可这继子也是子,您这做母亲的,知道知道也好,这可不是我多嘴。”

“那是那是,您快说。”

“也没啥大事,”周老太太一会儿吞一会儿吐:“外头都传着你们府上大爷把嫡妻连嫡出的女儿赶到城外不管不问,把一个小妾当妻宠着惯着,说你们府说是你们大爷以妾为妻、以庶为嫡,这可都是乱了规矩的大事,说起来,这荒唐子弟哪家没有?可你们府上大爷这事,这可是乱了根本的大事,这事可是犯了王法的!你可得当心,要是让他累得丢了爵位唉哟哟,咱们这样的人家,要是没了爵位,那可是塌天的事!这话吧,也不怪人听了疑惑,你看看,他又没个嫡子,我听说从前徐夫人也怀过几胎,都没保住?这小妾作耗真真是不得了,你们府上大爷也真是,你说他一个世子,怎么这么没轻没重?”

周老太太说的痛心疾首,陈夫人却听的由惊而喜,满脸的惊喜几乎掩饰不住,伸手拉住周老太太,急切的追问道:“唉哟,真是,怎么传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跟我们大爷过不去嘛?!这真是,这到底从哪儿传出来的?还说了什么没有?没说他这样失德,当不得世子之位?”

“谁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周老太太坐直身子,拍手继续八卦:“这话传的可厉害呢,这事搁哪家也容不下,这都乱了纲常了,这失德的事,件件都不是小事!我就倚老卖老多嘴说一句,这事你可真得放心上,为了子弟荒唐失了爵位的可不是没有,就不说这个,你们大爷这世子,到现在可还没有个嫡子呢!这事多大呢!你看看那几家庶子承爵的,都败落成什么样了?我跟你说,宁远侯府不提了,林老夫人一死,一眨眼功夫,连根都没了,那勇国公府上,当年赫赫扬扬,那多威风呢,看看现在,你不知道,如今他们家小娘子,正经嫡出的小娘子,性格品貌儿都没得挑,满京城都没有那么好的小娘子,可前儿说亲,想说给个六品官家,人家都不肯要,你看看这败落的,这事你听到就算,可别外头说去,他家这败落,不就是为了庶子承爵?这事,你真得跟你们侯爷说道说道,那大爷没个嫡子可是大事”

第七十八章 收拢2

周老太太句句说在陈夫人心坎上,陈夫人差点脱口念起佛来,没想到这事山回路转,竟转到了自己想了十几年的心事上头,大爷荒唐了这十几年,总算报应来了,真是恶有恶报,陈夫人满心的喜悦掩不住,看着周老太太亲热无比道:“您上了年纪,看事就是明白,可不就是这话,就为了这么个不肖子弟,把一家的爵位败坏了,那一家一族就全搭进去了!您老可提醒我了,回头得赶紧跟我们侯爷说说这事!”

陈夫人诚挚热情的留周老太太吃了晚饭,又让人包了两匹时新样子的织锦缎,拿了几饼新茶并几匣子点心,亲自将周老太太送到二门上了车。

南宁郡王府的花会年年都开得迟,傍晚,蒋郡王妃用了饭,正歪在炕上和白嬷嬷商量这花会的事。白嬷嬷一边细细剥着核桃仁递给蒋郡王妃,一边低声说着话:“大爷和二爷这一天到晚忙着是好事,从前天天在家里,您不是更愁?”

蒋郡王妃笑起来:“你这话说的是,今年这花会我倒没怎么有心情张罗,二哥府上那场花会也就足够了,鸿哥儿和大郎、二郎也都算得了彩头。”

“王妃这一阵子可辛苦的很,要不还照去年的例,今年也不动了,还是请那几家投合的夫人过府说说话,王妃就当消遣消遣了。”白嬷嬷出主意道,蒋郡王妃点头赞成,正要说话,外面小丫头扬声通报,大郎林扬风脚底生风,大步进了上房,长揖给蒋郡王妃见了礼,接过白嬷嬷递上的茶,转头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和阿娘说说话儿。”白嬷嬷忙曲膝答应,带着众丫头婆子退了出去。

蒋郡王妃意外的直起上身看着林扬风,林扬风满脸喜气道:“今天四爷问我说怎么没听说咱们家办花会的信儿,我回说咱们府上的花会年年都办得晚,四爷就说,到时候别忘了给他一张帖子,说咱们府上的花会他还从来没来过,要过来凑个热闹,阿娘,您听听,这话说的多少客气,要过来凑个热闹!”

“四爷真这么说的?”蒋郡王妃意外之极的看着林扬风,林扬风意气风发笑道:“看阿娘这话说的,当然是真的,四爷如今对我和二哥儿常识有加,还有叶大郎,都是常在一起说笑的,但凡有个什么热闹事儿,四爷和叶大郎总不忘了叫上我,要不是咱们府上花会向来只请女眷,我早就开口请四爷过来热闹热闹了。”

“四爷还说什么话没有?”蒋郡王妃看着儿子,微微蹙了蹙眉头,眼睛里满是困惑:“你再细想想,一句也别漏了,这是大事。”

“也没什么了,就问我咱家花会什么时候办,说要过来凑个热闹,”林扬风摊手道:“还能有什么话?好好,我从头到尾一句不落说一遍,先是叶大郎说二堂舅府上的文会又雅致又别出心裁,后来大家就说到各府的花会,哪家有哪些好处什么的,接着四爷就问到咱们府上,听说还没办呢,四爷就说要来,旁的真没什么了,对了对了,四爷还说他往年竟没听说过咱们家花会的事,就问了往年都请的谁家,还说听说从前宁远侯府林老夫人的花会最雅致有趣,说咱们府上的花会必定也一样雅致有趣,就说了这些。”

蒋郡王妃听到最后一句,呆了瞬间,轻轻呼了口气,又是怜惜又是无奈的看着一脸兴奋的儿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只伸手掸了掸儿子的肩膀,微微有些寥落的叹了口气道:“阿娘知道了,这花会必不会让四爷失望,你赶紧回去歇下吧。”

“这一天是把我累坏了,那儿子告退了。”林扬风压根没觉出蒋郡王妃已经变了几变的情绪,边说边站起来告退道,蒋郡王妃看着儿子掀帘出去了,突然又扬声叫道:“大郎回来!”

林扬风忙转身探头进来,探询的看着蒋郡王妃,蒋郡王妃招手叫进他,郑重的低声嘱咐道:“四爷要过来的事,任谁也别提,一个字也别提起,听到没有?”林扬风诧异的看着蒋郡王妃,正要张口问个究竟,蒋郡王妃疲倦的蹙着眉头,揉着太阳穴道:“别问那么多,你只记牢,任谁也不能说就是了,连你媳妇也不能说,听到没有?”

“那好,我听阿娘的。”林扬风早就习惯了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忙点头答应,蒋郡王妃‘嗯’了一声,又想了想,这才打发林扬风回去歇下。

蒋郡王妃呆看着窗外出了好半天神,扬声叫了白嬷嬷进来,将四皇子要来花会的事低低说了,白嬷嬷吓了一跳:“四爷怎么想起来到咱们府上这花会来凑热闹?咱们府上花会一向只请女眷。”

“说是”蒋郡王妃顿了顿,想说四皇子提起的林老夫人花会的事,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另外一句:“只说了要来花会,旁的统没说,我猜着,这必是为了恬儿那妮子。”白嬷嬷的惊讶更甚,半张着嘴怔怔的看着蒋郡王妃,蒋郡王妃缓缓往后靠稳,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看着白嬷嬷接着道:“你看看,我就说吧,恬姐儿那样的品貌,男人见了没个不爱的,唉,”蒋郡王妃心里涌起股突如其来的烦恼,忍不住揉起了太阳穴,揉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就是不知道到什么份上了,大郎太憨直,这事我也不敢问他,一来他那眼睛根本看不见东西,二来,也怕他心里藏不住事,万一让人看出来,四爷也罢,恬姐儿也好,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倒是,大爷是个厚道人。”白嬷嬷忙附和道:“要不,明儿请恬姐儿过来探探话?”

“瞧瞧你,又说糊涂话了吧,恬姐儿多伶俐的人,你探了她的话,她也就探了你的话,不管往后成不成,这事都不能让她知道,这聪明人都有个毛病儿,最恨人家算计,虽说咱们这也算不上算计,那可不犯着让她知道。”

“那是!”

“我还想躲个懒呢,看来躲不成了,这花会的事得好好费费心思,你也帮我盘算盘算。”蒋郡王妃示意白嬷嬷坐到炕上,两人细细商量起花会的事来。

清江侯府,陈夫人忙了大半天,总算打发走回事婆子,半躺在炕上让人捶腿解乏,这满府的琐碎事还真是劳心费神烦死人,大郎失德又无嫡子、不配为世子这话也不知道传到侯爷耳朵里没有。昨天晚上她思来想去,到底没敢自己冒然提起这话,反正这事外头既然都传遍了,早晚得传进侯爷耳朵里,实在不犯着从自己这儿告诉侯爷这话,最好是侯爷听到这话,跟自己提起

陈夫人越想越觉得急躁心烦,侯爷那样的性子,话不说的明明白白他就是听不懂,算了,今天晚上先探探话,这事还是越快越好,听说那徐氏还真是一天比一天见好了,要是大郎真接了徐氏回来,有徐家撑着,这事又是个麻烦,只怕就成不了了。陈夫人正惦量着晚上怎么跟侯爷说才好,门外小丫头恭声禀报,常往清江侯府走动的官媒海婆子过来给夫人请安。

小丫头侧耳听到屋里传出了声请,打起帘子,海婆子熟门熟路的进到东厢,陈夫人歪在炕上,抬了半抬眼皮道:“坐吧,累了这大半天了,容我歪着歇一歇。”

“看夫人这样子就是累坏了,”海婆子亲热的奉承道:“夫人得赶紧娶个媳妇回来分分劳才好。”

“你说的倒容易,这媳妇哪是好娶的?哪有合适的小娘子。”陈夫人睁开眼叹着气,半真半假的愁道,海婆子侧身坐到炕沿上,看着陈夫人抿嘴笑道:“怎么没有合适的?!现就有一家,那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合适人家。”海婆子话说这里停住了,接过小丫头递上的茶,低头缀了两口,细细品了品,转口夸起茶来:“这高门大户我走的多了,不是我奉承夫人,真就数夫人这儿的茶最好。”

陈夫人挪了挪,示意小丫头递了个垫子垫在身上,半坐起来,接过碗莲子茶,挥手屏退众人道:“不用在这儿侍候,让我们自自在在的说说话儿。”

海婆子瞄着众丫头婆子退出去了,放下茶碗,看着陈夫人笑道:“真正是件大喜的事,就是昨天晚上,我在来庆茶坊喝茶,有个常往东阳郡王府走动的官媒,姓汤的,知道我常往贵府上走动,特意过来寻我说话。”陈夫人听到东阳郡王府,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不由自主坐直身子,上身倾向海婆子,满眼急切的等着海婆子往下说,海婆子也爽利,一点关子不卖:“东阳郡王府有位十二娘子,是他们二房嫡出的小娘子,夫人见过没有?”

第七十九章 收拢3

“倒还真见过几回,生的娇俏可爱,又温柔又知礼,一看就公侯之家出来的小娘子。”陈夫人忙夸奖道,海婆子重重拍了拍大腿笑道:“我就知道夫人必定喜欢,这位十二娘子生的伶俐,又是嫡出娘子,自小就极得孙老夫人疼爱,东阳郡王府里那些孙子孙女儿里头,这十二娘可是老夫人一块心头肉,老夫人偏疼着她,一心要给她说个家里富贵门第高,人口简单是非少,小郎君又得有十成十的人品才行。”

“这可不容易。”陈夫人心里微凉,海婆子笑起来:“别人说不容易也就算了,夫人哪能这么说?你们府上二爷,可不就是这样的小郎君?这里头还有个说法,”海婆子说话极痛快,简直是有一说二:“先头孙老夫人也没怎么看上咱们家二爷,说句不怕夫人生气的话,先头人家嫌咱们二爷没前程,只说万事皆好,可惜不能承爵,前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不嫌咱们二爷这前程的事,听汤嬷嬷那意思,这话里话外,还净夸着咱们家二爷前程好呢,说起来也是,侯府这样的人家,又是嫡出的哥儿,哪有个前程不好的?再说府上大爷又没个嫡子唉哟哟,你看我这破嘴,这说的都是什么混帐话,夫人别怪罪我这个糊涂老婆子才好,咱还说刚才的话,那府里这话就透到了汤嬷嬷这里,汤嬷嬷跟咱们府上不熟,就寻到了我,夫人听听,这是不是极合适的人家?”

海婆子这一番话之间,陈夫人心里已经连转了七八个弯,这话和昨天周老太太的话连起来一想陈夫人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不瞒你说,我倒不在乎门第儿,俗话说低头娶媳妇,那媳妇门第太高了,也不是好事,你说是不是?我就是看中了十二娘,大家出身,这教养就不用说了,最难得的是性子温柔体贴,一看就是个极难得的贤惠媳妇儿,这哪有不好的?这事就烦劳海嬷嬷了”

“照理说这事我是求之不得,”海婆子一脸的懊恼遗憾:“可我从没往东阳郡王府上走动过,几个搭伴的媒氏也没有常往东阳郡王府上走动的,夫人也知道,这从说亲到娶回来,中间多少事儿都得凭着媒氏来回传话商量的,我这样一头熟的,岂不是要误了夫人的大事?老婆子再糊涂,也不敢耽误了夫人的大事。”

“这是你想的周到,这媒氏一定得两家都相熟的才好,就是不知道哪个是两头都熟的?”陈夫人着急道,海婆子忙建议道:“常往府上走动的花嬷嬷,她往东阳郡王府上走过几趟媒,夫人不如托她说合这事。”

“花嬷嬷?”陈夫人想了下笑道:“我想起来了,她也是个上等媒氏,我们三房老六那门亲事,就是她说合的。”

“就是她!最稳妥不过的一个人儿!”海婆子满口称赞,陈夫人点头笑道:“难为你这么费心替我着想,我这就打发人请她走一趟。”

海婆子陪着陈夫人东家长西家短又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才告辞走了。陈夫人颠来倒去想了又想,自觉前前后后都想仔细了,打发人过去叫花婆子过府,将到东阳郡王府求亲十二娘子的事儿托付给了花婆子。

花婆子领了嘱托,片刻不敢耽误,寻了伴当,第二天一早就赶往东阳郡王府上说亲去了。

孙老夫人听怔了,细问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是哪家郎君,转头看了眼同样一脸惊愕的东阳郡王妃刘氏,脸上笑容照样和煦如春日暖阳,往后靠了靠,看着花婆子,语气平淡的听不出什么情感:“听说清江侯世子行事荒唐无礼,连徐氏那么好的媳妇儿都被他气病了?”

花婆子做了几十年的媒氏,听话音辩喜怒的本领自然是一等一的,从孙老夫人这听起来似乎平常的语调里敏感的觉出丝丝不对,暗暗打点着十二万分小心,恭敬非常的答道:“回老夫人,陈夫人的意思,她们府上大爷行事荒唐不经,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人个嫡子,侯爷对世子早就死了心,这世子之位必是要换一换的,也是为了这个,才敢上门求亲十二娘。”

“这是陈夫人的意思?”孙老夫人盯着花婆子,语调带着了几丝惊讶,花婆子叉手俯身恭敬答:“回老夫人,陈夫人是这么说的,陈夫人说,这也是清江侯俞老太爷的意思。”

“你回去给陈夫人说,我这个小孙女儿愚笨就不说了,脾气也不好,自小儿又是被我娇生惯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实在当不了大用,更当不得他们府上厚爱。”孙老夫人几句话拒了,也不愿意再多提这事,抬了抬手,花婆子忙答应一声,垂手退了出去。

“阿娘,这清江侯府上也太到底闹什么呢?”刘郡王妃脸上带着恼怒,话说到一半,见孙老夫人半闭着眼睛,捻着佛珠神态安祥,后半句不客气到嘴边又转成了句疑问,孙老夫人看了她几眼,又闭上眼睛,停了好一会儿,才睁眼看着刘郡王妃吩咐道:“你走一趟,把这事跟王爷说一声,让他问一问清江侯这求亲之事,二是,”孙老夫人顿下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让王爷打发个妥当人走一趟徐尚书府上,把这世子不世子的话跟徐尚书说一声去。”刘郡王妃恭敬答应,退几步出来,亲自往内书房寻东阳郡王叶立海传话去了。

林雯侍候了午饭回到自己院子里,叫进陪嫁的明瑞媳妇,站在廊下,低低的将清江侯府上门求亲叶十二娘的事说了,让人取了两匣子点心、一盒宫花,扬声吩咐道:“你去一趟南阳郡王府,这两匣子点心是昨儿阿娘打发人要了做样子的,这一盒宫花是今儿早上宫里赏下来的时新样儿,给二娘子戴着玩儿。”明瑞媳妇答应一声,换了出门衣服,要了车,往南宁郡王府送了趟点心宫花。

蒋郡王妃打发走明瑞媳妇,屏退众丫头婆子,看着白嬷嬷失笑道:“真真是,陈夫人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打起十二娘的主意来了,竟这么直通通上门求亲去了,竟敢说这样的话哪有这么说话的?这是明明白白的明说了,怎么着?清江侯准备换世子了?到底是商家出身,哪知道什么叫规矩,这下好了,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

“那清江侯真打算换世子了?”白嬷嬷一脸的不敢置信,蒋郡王妃鄙夷的撇着嘴道:“换世子?她也不掂量掂量这事的份量,不怕他换,就怕他不换,我早就疑惑这事,清江侯府上,若没有人撑腰,那洪氏敢做那样的痴心妄想?这下好了,马脚全露出来了,徐家兄弟既出手发卖了洪氏”蒋郡王妃的话嘎然而止,被定身般呆了片刻,拍手失笑道:“是我糊涂了,/那府里到底是谁在作耗,咱们能看的明白,那徐家自然也明白,我就说,光发卖了洪氏管什么用,你看看,这管用的就来了,徐夫人好/性子没心机,徐家那几位爷哪个是好惹的?好了,这下咱们就安安生生等着看热闹吧,看着吧,这一场子事,那陈夫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白嬷嬷眨着眼睛呆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王妃的意思?这事难不成是徐家出手挑出来的?”

“只看着呢。”蒋郡王妃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意味深长的笑个不停。

清江侯被东阳郡王叶立海召过去,兜头问了几句改立世子的事,阴着脸极不客气的将清江侯一通训斥,清江侯不明就里,晕头涨脑的只敢唯唯诺诺不停的认错应是,听完训一头冷汗出来,一直回到府里,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陈夫人没等到花媒婆,却先接回了清江侯俞老爷子回来,俞老爷子心烦意躁的净面换了衣服,紧拧着眉头坐到榻上,低着头闷声喝茶,陈夫人不解的看着俞老爷子,也不知道他这不快从何而来,想了想,侧身坐到俞老爷子身边,挑着让人高兴的话说道:“正有件喜事儿要跟您说呢。”

“嗯?什么喜事儿?”俞老爷子忙抬头看着陈夫人问道,他正需要点喜事儿冲一冲被东阳郡王这一通莫名其妙训斥带来的晦气和不安。

“是这么回事儿,”陈夫人见俞老爷子果然有了兴致,笑吟吟接着道:“昨儿海婆子,就是那个常往咱们府上走动的官媒,过来寻我递话,说东阳郡王府上孙老夫人看中了咱们二哥儿,想把他们二房嫡出的十二娘说给咱们,你说说,这是不是好事儿?”俞老爷子听怔了,呆了好半天才问道:“东阳郡王府怎么会看上二郎?看中他哪一条了?”

第八十章 安排

“瞧你这话,”陈夫人斜了俞老爷子一眼嗔怪道:“咱们二郎哪里不好了?家世、人品、前程,人家还真是条条都看中了,海婆子说了,这十二娘最得孙老夫人疼爱,一心要给她寻个门第高家里富贵,人口简单是非少,郎君又是十成十人品的人家,这不就看中咱们家了。”俞老爷子呆楞着张脸看着陈夫人,半晌才结巴道:“咱们家这门第,能入得了孙老夫人的眼?再说二郎”俞老爷子福至心灵,突然转过弯来:“你这是想让我换二郎承爵?”

“瞧爷说的,这哪是我想的,我还真没想过这巧宗儿,这也算不得巧宗儿,这承爵顶门立户得多累,谁不愿意清闲着呢?可你看看,大郎这一天到晚都做的什么事,都这把年纪了,还荒唐成这样,如今外头都传遍了,说就大郎这样没品没德的,爷百年之后,咱们府上也得跟宁远侯府一样,少不得也要革爵发回老家,我怕你听了生气,这话也没敢跟你说,如今东阳郡王府看中咱们二郎,说起来,这也是大郎的福气,总归是兄弟,二郎好了,好歹能帮衬大郎一把,总不至于让他这一支没个结果。”

陈夫人越说越顺,俞老爷子反应再慢,也前后一连,也想明白究竟了,原来被东阳郡王一通训斥的由头在这里,只气的喘着气,好半晌,才重重拍着榻几吼道:“你托人去求亲了?”

“瞧瞧你,我就知道,一跟你说大郎这荒唐失德的话,你准得生气,是啊,人家都递话过来了,我能不赶紧让人求亲么?昨晚上本来想先跟你商量商量这事,可你昨儿醉成那样,我又不敢耽误了”陈夫人忙上前抚着俞老爷子的胸口,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解释道,俞老爷子得了准信儿,总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口气喘得更粗,一巴掌拍开陈夫人的手,抖着手点着她骂道:“无知妇人,你懂个屁!谁让你上门求亲的?东阳郡王府是你能攀得上的?做梦都轮不上你,你也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大郎他再失德,那也是也是老子原配嫡出!”

俞老太爷话也说不利落了,陈夫人一脸难堪恼怒,盯着俞老太爷尖叫道:“我的儿子,我求亲怎么啦?!原配嫡出?呸!把一个小妾捧上天,这叫宠妾灭妻!你就等着他把这清江侯府败坏成宁远侯府吧!”

俞老太爷被陈夫人的话气个仰倒,吵架他是吵不过,干脆扬手给了陈夫人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