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 2013-07-08 15:54:19 [字数] 3196

冷明松的差遣很快就委任下来了,委了河北东路永静县知县。行前一天,蒋鸿和徐思海在会仙楼给他践行。

徐思海和蒋鸿到的略早了一会儿,在门口等到冷明松,三人一齐往院内雅间进去。

转过花架,迎面几个小厮簇拥着五皇子和大皇子过来,五皇子在前,正一边走一边回头和大皇子说着话。蒋鸿三人忙闪到路边躬身见礼,五皇子转回头,看见三人,高挑着眉头笑道:“我刚还想着今天出门前看到的那只喜蛛会应在哪里,原来应在你们三人身上,能碰上你们这九斗才,看来明天的经筵上我纵不得彩头,也必定不会受罚了。”

“五爷过奖了,哪敢称九斗才。”蒋鸿笑应道,五皇子眉头还没落下来就挑到了一处,急忙连声呸道:“呸呸呸,童言无忌!雁回这是要害我?你这一声不敢称,岂不是要我明天解不出经、写不出诗受罚?”

“五哥不要胡闹,雁回要被你吓着了。”大皇子用折扇从后面拍了下五皇子,温和的制止道,蒋鸿笑道:“五爷才是真正的大才之人,有几位爷在,天下这十斗才哪轮得着我们一斗一斗的分?能跟在几位爷后头接上一杯半杯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虽说知道你这是胡说八道奉承我,可听了还真是受用。”五皇子不客气道,大皇子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冷明松温声道:“听说冷大郎委了永静县知县,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一早就启程。”冷明松忙拱手答道,大皇子很是惊讶:“吏部怎么把日子定的这般急?可来得及?”

“吏部定的日子还早,河北东路我从未去过,打算进了河北东路就一路步行,好好看看沿途的风土人情。”冷明松忙解释道,大皇子面色和缓下来笑道:“原来如此,这是你用心处,若得空,不妨把沿途见闻诉诸文字,早年间我沿着黄河走过一趟,感慨良多,可惜手拙不能记述。”

“下官正有此意,若有所得,必寄回京城,请诸位爷雅正。”冷明松微微躬身笑应道,五皇子用折扇点了点冷明松笑道:“这么着急赴任?你不是正议亲呢?也是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到永静县用心做事,等你一任回来,我给你说门好亲,保你满意!”

五皇子这话半认真半玩笑,蒋鸿眉梢动了动,冷明松没想到五皇子竟说到这个,怔了怔,笑着长揖下去,徐思海微微蹙了蹙眉头,自打听说了指婚的事,他看五皇子就不怎么顺眼,听他这么大大咧咧包揽冷明松的婚事,一股子厌恶涌上来,不过强压着不显露出来罢了。

“路上且保重。”大皇子温和的嘱咐了冷明松一句,就和五皇子别过三人走了。

三人进了雅间,茶酒博士上好酒菜退下,徐思海皱着眉头道:“五爷到处闲逛是常事,大爷怎么到会仙楼来了?守道不该说那句寄回京城的话,你离了京城,隔三岔五的往大爷府上寄信,纵无私也有私,这可是大事。”

“无妨,”蒋鸿沉吟道:“守道是说请诸位爷雅正,等到了永静县一起寄回来,请先生做个序,让叔父找人刻印出来,各个府上都送一本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冷明松笑道:“咱们还是先前议的章程,做好本份,不搅进这些混水里。”

“这个五爷最让人厌,搅了一桩亲事不够,又要往守道的亲事上伸手。”徐思海很是忿忿然,蒋鸿眼神黯然却笑道:“静之这是迁怒了,怪不上他,只求他他那话许是好意。”蒋鸿的话说到一半骤然而转,冷明松若有所悟的看着蒋鸿,徐思海重重叹了口气,蒋鸿举起杯子笑道:“今天咱们可是给守道践行的,闲话不提,来,我先敬守道一杯。”冷明松忙举起杯子,徐思海也忙跟着举起杯子道:“还是一起吧,守道酒量不行。”

三人默契的再没提起五皇子和亲事,只举杯痛饮,喝的大醉而别。

冷明松赴任永静县,蒋鸿和徐思海同入翰林院并领了知制诰的差使,这是份很清闲的差使,蒋鸿清闲之余常跟先生入宫侍读,徐思海却一心琢磨着怎么才能领份实打实的实差。

春末南方几路起了水患,官家带着几个皇子沐浴斋戒了足足十天,为天下祈福,京城各家自然也要跟着祈福祷告,内外各大小寺庵也跟着做法事祈福,这一波祈福风直刮了整个夏天。

入了夏,叶贵妃留下中持宫中事务,官家带着姜贵妃和六皇子,避至普济寺后的落雁山躲暑气,深居少出不说,听说一半时候都在为天下吃素祈福,官家如此,京城各家自然也要如此,往年夏天那些争奇斗艳竟巧思的各式消夏会谁家也没敢顶风而开,京城难得之极的过了一个素淡之夏。

转眼出了夏天,八月底是李云裳出嫁的日子。明天就铺嫁妆了,杨夫人站在院子里,一抬抬查看着已经准备停当的五十四抬嫁妆,看到最后,只觉得心酸难忍,这就是她倾尽所有备下的嫁妆了,为了这些嫁妆,媳妇周氏不知道和她掉过几回脸子。

杨夫人抬手重重的拍了拍嫁妆抬子上摆着的两块包着红绸的薄薄土坯,她的绣品都比三姐儿的嫁妆多,杨夫人心里一阵酸痛,都是李家的女儿,她仿佛不是李家的女儿,她是个异数,她和她太婆一样,她那一支都是异数,祸害勇国公府的异数!杨夫人恨恨的呼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远远的,李云裳站在处花架下,遥遥看着自己的嫁妆,呆了好一会儿,垂着头,慢慢往回挪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青桐院方向,呆楞楞的看了好半晌,咬了咬嘴唇,左右看了看,转了方向往青桐院方向过去。

两家之间并没有高墙隔开,园子还在一个园子。不大会儿,李云裳就绕过那片湖,到了青桐院门前,守门的婆子惊讶的迎出来道:“三娘子是来看望我们五娘子的?”李云裳点了点头,婆子忙笑道:“不知道三娘子今天来,只怕得烦三娘子稍等一等,我们五娘子这几天忙的很,吩咐说不管谁来,都得先禀报了才得引进去,就是林家和俞家娘子来了也是这样,三娘子且稍候,我进去禀一声,一会儿就好。”

婆子且说且笑,笑语可亲,态度极好,虽然硬生生把李云裳挡在了外面,却并不让人着恼,李云裳笑应了,往院门下的阴影下站住等婆子进去禀报。

李恬正听水先生一件件细说禁中那些已经分不清是传说还是实事的陈年过往,听了桃枝的禀报,沉默片刻吩咐道:“熊嬷嬷是不是在厢房忙着呢?让嬷嬷替我见一见吧。”

“是。”桃枝一向规矩谨慎,答应一声,垂手退了几步,出去厢房寻熊嬷嬷传了李恬的话。熊嬷嬷掀帘出来,瞄了眼上房,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到了院门口,见守门婆子已经寻了把椅子让着李云裳坐着了,眼里露出丝满意,这些丫头婆子在庄子里放了这一两年,还好规矩没丢下。

“给三娘子请安,后天是三娘子大喜的日子,老奴先给三娘子贺喜了。”熊嬷嬷满脸笑容恭敬客气道,李云裳忙站起来回礼道:“不敢当嬷嬷亲自过来。”

“三娘子这么客气,老奴可当不起,五娘子正被水先生拘着学规矩,三娘子也知道,五娘子一向懒散惯了,规矩学的不好,水先生不得不狠拘着些,劳三娘子跑一趟了。”熊嬷嬷不等李云裳说完,就抢过话头笑着解释道,李云裳楞了下,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她原以为熊嬷嬷是来引她进去的,已经抬起的脚又落回去,羞恼之下,眼泪都要汪出来了。

“五姐儿还怪着我?她得了这样的好亲,那事我不知情,不是我的过错,五姐儿她”李云裳话没说完,满眼的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往下落,熊嬷嬷眉头一蹙即开,看着李云裳笑道:“三姐儿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一来我们五娘子可没怪过谁,二来,这好亲不好亲的,也没托谁的福不是,三姐儿眼看着就要嫁人了,我就多说两句,这错不错的,三姐儿可不能这么说话,譬如这一家之主做官得了富贵,自然是一家子跟着享受,可若有一日招了祸,那享了富贵的摆手都说这不是我的错,这祸与我无关,这话怎么说得过去?那享富贵的时候可没人推脱,三姐儿得了这门好亲,眼看着要嫁人了,这样的孩子话可说不得了,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我年纪大了,就倚老卖老多说两句,三姐儿大人大量体谅则个,若听的不中意,就当我老糊涂胡说八道吧。”

李云裳被熊嬷嬷几句话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呆站了片刻,一声不吭转身就走,熊嬷嬷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这妮子怎么就不明白,她得了好处就不能无辜,这事若是换了五娘子,必会记在心里,往后想方设法还上这份亏欠,绝不会这么傻呵呵一趟趟表白自己没错,这么说话,不是惹人厌么?唉,也是个没吃过亏经过事的,熊嬷嬷想了一会儿,招手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道:“你去寻大奶奶,把三娘子过来的事跟她说一声,让她劝一劝三娘子。”

婆子答应一声,转身往东院寻周大奶奶去了。

正文第一五四章 祝二娘的嫁妆

[更新时间] 2013-07-0822:09:31 [字数] 3044

丰硕的秋天驱走了一夏的简素,重阳节那天,官家兴致极好,禁中大摆宴席,宴请致仕的官员和各家上了年纪的诰命,官家挨个问候着年长的老者,坐着和孙老夫人说了大半天话,还特别赐了根龙头拐杖给孙老夫人,从禁中到京城,上上下下一派喜乐融融。

重阳过后,紧挨着就到了四皇子的婚期,皇家已经好几年没办过喜事了,进了十月,京城诸人几乎个个翘首等着看皇子大婚的热闹。

大婚的正日子定在十月初六,前几天就开始由礼部主持着流水般往祝家行各种繁琐的礼仪,四皇子府和祝家几乎夜夜灯火通明,一直忙到初五日一大早,京城多数人和两府一样起了个大早,祝家准备发嫁妆,四皇子府准备收嫁妆,京城诸人则准备着看嫁妆,在富庶的京城人眼中,嫁妆才是一场婚礼中最有看头的东西。

铺嫁妆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叶十二娘就拉着林珂赶到青桐院,死活拖着李恬去看过嫁妆的热闹,李恬无奈之下,只好让人叫上俞瑶芳和蒋珊,等齐了诸人,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一起往叶十二娘早早包下的酒店二楼雅间去看过嫁妆。

她们到的早,嫁妆还没过来,蒋珊站在窗前看了眼,嘴角往下扯了扯,她对沾着四皇子的所有事都存着几分忿忿然,这场亲事自然也不例外,蒋珊转回头,看着叶十二娘道:“四爷是你嫡亲的表哥,你怎么不到他府上看嫁妆去?不但看的清楚,还能摸摸捏捏,看看成色,多好。”

“我才不去呢!”叶十二娘伸长脖子看着祝府方向答道,远远的,祝府方向已经有隐隐的鼓乐声传过来。

“你先坐下喝杯茶吧,咱们说话儿等着,嫁妆走得慢得很,还得好一会儿呢。”俞瑶芳拉了拉叶十二娘笑道,叶十二娘掂着脚尖几步跳过来,旋起裙子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道:“恬姐儿偏喜欢喝这样的清茶,这苦苦的有什么喝头?给我换杯八宝擂茶,花生要研的细细的,还有,要多炒一会儿,我喜欢吃香香的味儿。

“你也是俗人。”林珂咯咯笑道:“我也觉得那清茶苦苦的不好喝,不过加上蜂蜜就好喝多了,你也试试。”

林珂举着自己的杯子建议叶十二娘道,叶十二娘忙命小丫头给她也多的加些蜂蜜。蒋珊用脚踢了下叶十二娘,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你还没说呢,这是你表哥成亲,你不去他府上看嫁妆,怎么象个外人一样,拉上我们在这里看嫁妆?”

“我不喜欢祝二娘子。”叶十二娘毫不客气道:“不是因为她嫁了我表哥我才不喜欢她,是压根就不喜欢她,看她头一眼我就不喜欢她!我讨厌她那个样子,整天鼻孔朝天,好象多了不起一样,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有什么了不起的?!恬姐儿比她强多了,也没见恬姐儿瞧不起咱们过!反正我就是讨厌她!可太婆不让我讨厌她,上回我就说了半句,连半句都没说完,太婆就跟我翻脸了,严厉的可吓人了,还说这样的话要是再从我嘴里听到半句,就让人掌我的嘴!哼,气死我了,我才不去她府上呢!”

“你太婆既交待过你了,你今天就不该再说什么不喜欢祝家娘子的话,”李恬想着祝明艳往常的行事作派,她那样的,还真是半分也看不上叶十二娘,从前叶十二娘和她可以互相看不上,互不理采,可今非昔比,如今祝明艳成了四皇子妃,叶家,连孙老夫人在内,都不会当面驳了祝明艳的脸面,叶十二娘更加不能。

“恬恬就这一点不好,说起话来跟太婆一模一样,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叶十二娘冲李恬嘟嘴抱怨道。

“恬姐儿这是为了你好!”林珂不干了,看着叶十二娘重重责备道,叶十二娘冲她翻了个白眼道:“我又没说不是为了我好,你看看,我说不能去吧,别说去了,一提祝二娘三个字就让人闷气生事了吧,我觉得她就是个灾星,表哥从跟她订了亲,都不怎么笑了,反正她府上我从没打算去过,”叶十二娘看着李恬,绽放出满脸笑容、拖着长音道:“表哥哪有五爷长的好看?她请我我都不去,我要天天到恬姐儿府上去,天天跟着恬姐儿看五爷!”

俞瑶芳‘噗’的笑出了声,蒋珊笑的捶着胸口道:“要不你巴结巴结恬姐儿,也跟着五爷算了。”

“只要恬姐儿愿意!”叶十二娘浑不在意的嘻笑道,李恬抬手弹了下蒋珊:“你也胡闹的没边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无论如何没有做妾的道理,就是开玩笑也开不得。”

“嗯,太婆也这么说,其实吧,我真没怎么想过要嫁给五爷,我就是想天天看一眼,就跟看那花儿一样,五爷生的多好看哪,恬姐儿也好看,不过还是没五爷好看!”叶十二娘一脸的花痴,李恬瞄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叶十二娘,倒是个赤诚一片的追星族。

“嫁妆来了。”靠在窗口看着动静的青枝笑道,几个人忙站起来,一起凑到窗前往下看祝二娘子的嫁妆。

到底是祝家的嫁妆,连嫁妆带人远远一片压过来,如同一片红黑相间、发着光的云,直压的让人简直透不过气来。与别家喜庆热闹却随意凌乱的嫁妆队伍不同,祝家的嫁妆队伍极其整齐划一,个个英气非常的抬嫁妆的青壮简直比嫁妆还要惹人注目。

嫁妆两人一抬,清一色的精壮英武青年,穿着崭新的、一式一样的滚红色宽边黑绸劲装,没戴幞头,发髻上包了块大红绸,两人一抬嫁妆抬的昂首挺胸、气宇轩然,每抬嫁妆前后左右的距离看上去都一样,连转弯时都丝毫不错,最难得的是这些抬嫁妆的青壮步调一致,凝神细听,在一片奔跑惊叹尖叫和开锅般鼎沸的纷纷议论中,那些脚步声落地整齐的如同一个人。

“这是祝家的护卫,真了不起。”俞瑶芳低低的赞叹道,李恬‘嗯’了一声,细细打量着那些护卫的年纪和举止,祝家,到底不一般。

“你看你看,看到了吗?头一抬上那柄金嵌玉如意,那是我姑母给她添的妆,第二抬那个闪的睁不开眼的榴绽百子是我太婆添给她的,真是的,把太婆给的榴绽百子放第二抬了!好势利眼!就是姑母也得先敬着太婆呢!”叶十二娘对祝二娘子不忿,边看嫁妆边从鸡蛋里一根根往外挑骨头。

俞瑶芳听的摇头笑起来,这叶十二娘从前见祝明艳一回就呛一回,现在祝明艳嫁做四皇子妃,看叶十二娘看样子,这是准备接着呛下去了。

祝明艳的嫁妆过去了不知道多少抬,每一抬都让人惊叹不已,那些大红软绸上放着的珍宝古玩,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的耀眼刺目,这样一份嫁妆,算是京城这十来年间数一数二的好嫁妆了。

叶十二娘越看越挑越泻气,双手托下下巴趴在窗户上嘀咕道:“都说领兵的有钱,果然有钱,不知道吃了多少空饷。”

李恬听的一怔,转头看着叶十二娘一眼笑道:“你这话听谁说的?你知道什么叫空饷?”

“我当然知道了,就是吃死人的东西,这是我二哥跟我说的。”叶十二娘道,李恬微微皱了皱眉头,叶十二娘嘴里的二哥就是林雯的丈夫,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害。

“你又信口开河了,这话哪好乱说?”李恬半责备半玩笑道:“祝二娘子往后就是四皇子妃,是你表嫂了,你不喜欢她就远着些,可千万别去惹她,你惹不起她了,不然,你看着吧,你太婆必定得先教训你。”

“知道啦!”叶十二娘不高兴但还是应了一声:“你真跟太婆一模一样!这嫁妆怎么还没过完?还有多少啊?走的真慢!不看了!”叶十二娘掂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后面看了看,见后面远远的仍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那些热闹攒动的人头中,那股黑衣劲装的嫁妆队伍依旧沉稳如初、不紧不慢的流到楼下,再从楼下流过,仿佛流不到头。

“看累了,不看了,咱们坐着说话儿。”叶十二娘甩手坐回到桌子前,看着李恬建议道,李恬笑着坐到桌前,挑了碟旋炒银杏推到她面前道:“好啊,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吧,太婆不是打发我大伯娘到普济寺念经去了么,这事也就算了,府里也没人在乎,谁知道太婆又让二嫂子帮她管嫁妆,让我阿娘帮大嫂子管家,听说大嫂子当场就撂了脸子,我阿娘也跟我阿爹抱怨得不行,说二嫂子也就算了,二哥那样没轻没重漫手撒钱的,得了这个便宜,没几年准得把太婆的嫁妆败坏了,也不知道太婆是怎么想的,怎么想起来让二嫂子给她管嫁妆,我觉得她是老糊涂了。”叶十二娘兴致勃勃的说着家里的热闹事。

第一五五章 情不自禁

李恬听的一个楞神,叶十二娘的二嫂就是林雯,孙老夫人怎么突然这么看重她了?叶十二娘说话向来只要有人坐着听就行,甚至连‘嗯’一声‘啊’一下都可以省的,这会儿照旧自顾自说的热闹:“我阿娘才有意思呢,让我去跟太婆说,说二嫂跟着大嫂管家管惯了,不如还让二嫂帮着管家,她去给太婆管嫁妆,你说有意思不?她把太婆当什么了?我才不去说呢,我阿娘又出主意,让我去给太婆管嫁妆,我才没那功夫呢,我阿娘骂我白眼狼,说我既不跟她一条心,往后我出嫁别想让她贴补一文钱,我才不要她贴补呢,那是太婆的嫁妆,她想给谁就给谁,再说了,我觉得二嫂挺好的,唉,不过阿娘要是真不贴补我,光凭公中的,我的嫁妆指定寒酸的不得了,到时候祝二娘子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叶十二娘难得有了几分烦恼,李恬听的专心,见她烦恼,抿嘴笑道:“这有什么愁的,老祖宗那么疼你,哪能让你寒酸出嫁?她老人家随便拿点出来,你就风光大嫁了。”

“那倒也是!”叶十二娘的烦恼一扫而尽:“对了,我们家给我两头求亲的事你听说没有?”李恬轻轻咳了一声,无语的看着兴致昂扬的叶十二娘,这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听说是大伯娘自作主张,我阿娘原本想大闹一场的,听说大伯娘当天就去普济寺念经了,一声也没敢吱出来,我跟她说,太婆气得很,要是她敢吱声,太婆肯定会打发她跟大伯娘一起念经去,嘿嘿,她真就一声没敢吭,其实吧,这话我就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其实这三甲吧,我觉得徐榜眼生的最好,除了五爷那样的,我就喜欢他这样的,英气勃勃,多好看哪!”

李恬一口茶‘噗’了出来,这叶十二娘是怎么长大的?就这脾气,搁她从前那个世界也是个让人无语的花痴啊!

“你们说什么呢?”大概是嫁妆过完了,林珂跳到李恬身边坐下,转头看着两人笑道:“正说你姐姐替老祖宗打理嫁妆的事呢。”李恬看着林珂笑道:“我也没听你提起,这可是大事。”

“姐姐替老祖宗打理嫁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谁说的?十二娘?咦,你怎么不早跟我说?真不仗义!”林珂转头就怪上了叶十二娘,叶十二娘白了她一眼道:“我怎么没跟你说?我跟你说太婆让你二嫂帮她管嫁妆,你说老祖宗又给你姐姐派活了,把你姐姐都累瘦了。”

“呃,”林珂拿起团扇顾左右而言它:“是吗?反正都是干活,咦,恬恬,你怎么也喝上这茶了?嫁妆都过完了,瑶瑶你跟阿珊嘀咕什么呢?”李恬无语的看着没话找话的林珂,就她这样的,嫁冷家那样人口极其简单的人家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隔天就是四皇子成亲的正日子,叶十二娘作为叶家第三代唯一的嫡出小娘子,孙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儿,自然要随侍在孙老夫人身边,林珂、俞瑶芳和蒋珊三人都随各自母亲前去观礼,李恬自然没去,没有谁敢让她去。

李恬不用看这个不想看的热闹,可五皇子却不得不去尽这个兄弟之情。

五皇子是个极知趣的,虽说早早就到了四皇子府上,喜庆不已的忙前忙后,却不动声色的从不让自己出现在四皇子目光所及处,好在今天四皇子被人摆布的活象个木偶,没功夫也没法四下张望。

祝明艳一身盛装在大门口下了车,五皇子挤在人群中,细细打量着祝明艳,他从前还真没留心过祝家娘子,从知道四哥定下祝家娘子起,确实的说,是从接到那道把李家娘子定给自己的旨意后,他就想好好看看这个祝明艳,只盼着她比李家娘子更美貌、更加动静皆宜、更出众,总之更好,四哥娶了更好的,也许就能丢开手,也好皆大欢喜。

祝明艳一身黑底凤纹缂丝大礼服,这是皇子成亲的规定服式,穿在祝明艳身上,那份庄重高贵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如同一尊庄严无比、美丽之极的神像,五皇子的目光失望的移向四皇子,这媳妇跟李家娘子不能比,李家娘子的柔媚灵动,她哪有半分?看样子是个除了无趣无可挑剔的,其实跟四哥挺配的,就是不知道四哥是不是这么想。

五皇子的意愿落了空,原本应该失望难过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很是愉快,宴席过半,五皇子寻了借口溜出来,骑在马上怔怔的想不明白自己这份愉快从何而来,大约他最近太忙,想的事太多,忙的有点晕乎,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见过的女子多如牛毛,不光风尘女子,大家闺秀也见过不少,凑上来看他的,自然也是送上门让他看的,这么些莺莺燕燕,还真是就数李家娘子最出众难得,若没有四哥的事,这门亲事他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五皇子眉头不由自主的往上挑起又皱到一处,那妮子脾气不行,一个大家闺秀,哪能那么说话呢?太肆无忌惮了,外头据然还都说她温婉贤惠,看样子也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她长的也确实温婉,自己要不是碰巧知道她的底细,说不定也得被她骗了,这妮子得好好调教调教,一是性子得好好打磨打磨,二是,既嫁了他,从里到外都得贤惠!他秦琝这辈子要荣华富贵、美女如云,可容不得府里河东狮吼!

五皇子转头看了眼自己府邸方向,下个月他就要成亲了,他那府也不知道修缮布置的怎么样了,想来将作监那帮子家伙也不敢不尽心,嗯,今天晚了,明天一早得去看看,表哥上回说一句什么来着?正院大的出奇?还是书房太大来?

夜色已深,热闹的四皇子府渐渐归于安静,灯火通明的正院新房里,祝明艳已经沐浴好,换了身红绿相间、鲜艳喜庆的简单装束,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紧张的等四皇子再次进来,她和他礼仪已毕,他再进来,就是掩帐洞房了,祝明艳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夜里那些和欢婆子的交待,脸上禁不住红成一片,一颗心紧张的几乎要跳出来。

灯火通明的园子里,四皇子背着手,孤单的站在湖边栈道上,出神的看着满湖半枯的荷叶,满腹心思却又心里空空,自己成亲了,下个月,她也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四皇子心底深处滑过阵迟钝的痛楚,要是能重来一遍多好,四皇子仰起头,悲伤的看着满天的星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一件不如意,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四皇子慢吞吞转过身,往府里灯火最亮的正院一步步过去,那院子里若是她四皇子垂下头,看着脚上那双绣着紫红色双喜纹样的黑绸面靴子,那靴子仿佛自己生了主意,从往正院去的路口岔开,进了不远处的暖阁。

远远的,三更的鼓声穿透沉闷的阴云传进来,祝明艳呆呆的看着床前烛泪横流的巨大龙凤喜烛,大丫头傲霜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的低声禀报道:“还在暖阁里喝酒,还是我去请一声吧?”祝明艳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她怎么丢得起这样的脸?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总得知道轻重。

暖阁里,四皇子坐在窗边的鹅颈椅上,手里捏着酒杯,垂着头仿佛睡着了,小厮明风看着屋角的沙漏,急的团团转,眼看天要亮了,五更新妇拜堂前,娘娘要遣人来收帕子的,爷到现在还没进洞房!就算爷不怪罪,娘娘那头可没法交待!

“爷,快四更了!宫里的嬷嬷该出宫过来了,您不能再喝了!”明风实在忍不住,上前不停的长揖哀求道,四皇子一下子抬起头,眼神直直的盯着明风看了半晌,突然‘噢’了一声,抬手将杯子扔到窗外,扶着栏杆站起来,摇晃着往前扑了半步,明风急忙上前扶住他,四皇子伸手推开明风,站立不稳的往后退了半步,晃了晃才站住,抬手掸了掸衣襟,打了个酒呃,出了暖阁,大步溜星往正院过去。

正文第一五六章 谁管(宫主捧场加更)

[更新时间] 2013-07-0923:35:08 [字数] 3074

四皇子一路直闯进新房,傲霜慌乱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急忙迎上前,不等她曲下膝,四皇子已经从她身边越过来,仿佛根本没看到她,祝明艳后背直挺挺的直视着四皇子,四皇子直冲到床前,目无表情的俯视着祝明艳,垂手呆站了片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都退下吧。”

傲霜惊恐的看着祝明艳,祝明艳强压着惊慌不安,勉强抬了抬手,傲霜抖着手,带着满屋的丫头婆子退出的极快,四皇子长长舒了口气,往前进了半步,抬起手仿佛要去抚祝明艳,手抬到一半,却又止在半空,楞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走到那两支巨大的龙凤烛前,左右看了看,却没找到合手的东西,也不再找,吸了口气一口吹灭了喜烛,祝明艳愕然看着他,那龙凤喜烛怎么能吹灭呢?没等她愕然过来,四皇子已经吹熄了另一只喜烛。

屋里骤然暗下来,四皇子轻轻舒了口气,不用直面祝明艳让他舒服多了。

四皇子转身走到床前,侧身坐下又站了起来,沉默的抬手解了衣衫,片刻功夫就脱得干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辉,看着呆呆的看着他的祝明艳皱眉道:“天要亮了,还楞什么?!”

祝明艳已经呆的不会想不会动,整个人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四皇子抬手放下帘子,坐到床上,看着祝明艳,踌躇了下,伸手推倒她,仿佛摆布一个木偶般利落的一把扯下祝明艳的裙子,新妇的裙子里只不过穿了条开裆裤,祝明艳被四皇子压在身下,下身的刺痛骤然传来,只痛尖叫一声,身子颤抖着就想往一起蜷,刺痛来的快,去的更快,没等她从痛楚中反应过来,四皇子已经从她身上起来,转身往后面净房去了。

祝明艳大睁着双眼,呆呆的看着头上雕画奢华精美的承尘,已经傻了。

傲霜掌了灯进来,侧耳听了片刻,却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傲霜心里的不安和恐惧越来越浓,忍不住悄悄将帘子掀起条缝,见祝明艳大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屋顶,裙子翻在上身,分开腿死了一般躺在床上,吓的几乎失声叫出来。

“二娘子,您没事吧?您说句话啊?”傲霜声音抖的几乎不成句,祝明艳被傲霜推的晃来晃去,突然转了个身,俯身趴到床沿上,一声接一声的干呕起来,越呕越剧烈,直呕的浑身抽挛。

四皇子已经沐浴出来,站在净房门口,呆呆的听着祝明艳剧烈痛苦的干呕声,慢慢垂下了头。

第二天一早,五皇子起了个大早,正要出门去看看他那府修的怎么样了,出到门口,才想起来他得等新进门的四嫂认好了亲才行,五皇子烦恼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往福安殿过去,一路走一路琢磨,等会儿笑到什么程度,四哥看了才觉得得体,除了四哥,还有大哥,还有阿爹,还个叶贵妃,唉,他最讨厌这样一家人各怀鬼胎装祥和了,累啊。

五皇子到的不早不晚,等了没多大会儿,四皇子一身紫红长衫,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走在前头,祝明艳一身端庄明丽的大礼服,微微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四皇子身后,到了福安殿台阶下,四皇子停住步子,转头看着祝明艳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伸手拉了她的手,牵着她徐步上了台阶。

叶贵妃眼睛盯着四皇子和祝明艳牵在一起的双手,眼神一下子放松,透出浓浓的喜悦来,她就好,成了亲就好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四哥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认完了亲,五皇子溜出宫门,让人叫了黄净节,打马往自己的府邸过去。

李孝安跑的一身大汗,气喘如牛的奔到二门外时,五皇子和黄净节已经在大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李孝安长揖到底,连咽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话来:“让五爷久等,让黄大爷久等了,下官该死。”

“行了,这不怪你,好歹你是从里头奔出来的,不是从外头奔进来的。”五皇子心情相当不错,他已经将大门和影壁等处转了一遍,影壁后的月亮仿佛往里挪了,大门内宽敞非常,影壁后古木藤蔓苍翠,古朴而悦目,连着月亮门的女墙上,一片浓红淡紫的蔷薇从墙上越过来,扑泄而下,溢着满满的热烈欢快之意。这大门和影壁让五皇子看的赏心悦目。黄净节却极客气的长揖还了李孝安的礼,回了个客气热情的笑容。

“你也算用心。”五皇子夸了一句:“带爷四处看看。”李孝安舒了口气,抬手抹着头上的汗,躬身让着五皇子和黄净节,一路往里进,一路介绍:“这是正殿,照规矩??”

“这个不用说了,最没意思,一块砖一根木头都有规矩,还是让礼部来看吧,往里走,这地方爷也用不着。”五皇子对三大殿半分兴趣也没,这地方最好一趟也不用来。

李孝安从善如流,忙闭了嘴,加快步子,引着五皇子和黄净节穿过三大殿,进了后面的院子。

“这是外书房,”李孝安指着前面一处粉墙青瓦,看起来很是朴素的院子介绍道,五皇子迟疑了下,摇着折扇,转头看着黄净节问道:“你上回说哪一处太大了?就是这外书房?”黄净节扫了李孝安一眼,不怎么自在的笑道:“不是太大,我是说正院宽敞得很,外书房也极宽敞,这外书房后头还有处小厨房,想的极是周到。”

“噢?”五皇子左右看了看,他这个府邸的花木好象特别苍翠,当时挑选的时候倒没觉得,这帮子工匠还算小心,没把花草糟蹋了:“先去正院看看吧。”五皇子对他的正院比较上心。

李孝安答应一声,引着两人抄近路直穿到正院门口。

五皇子站在正院门口左右看了又看,这和抬脚进了院门,头一进院子和一般的院子并无不同,过了穿堂,五皇子看的呆住了,这是什么怎么个布局?怎么进来一个穿堂,出来就成两个穿堂了?五皇子手里的折扇不停的点着,李孝安急忙陪笑解释道:“黄爷说的宽敞,就是这意思,这正院外头看着是一个院子,其实也可以算两个院子,五爷您看,这东边和西边的院子可合可分,这扇门一关,东西院就各成一统,两个院子后头各有各的角门,连后头的小厨房也是分开的。”

“谁让你这么修的?哪家王府的正院是这么布置的?”五皇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孝安质问道,李孝安躬身笑答道:“回五爷,四月里这院子出了图,下官就给五爷送过去了,等到五爷印了章才敢动的工。”

“我问你怎么敢出这样的图?”五皇子反应极快,李孝安话音刚落,他就往出图前追问过去,李孝安瞄了黄净节一眼,躬了躬身子,恭敬的答道:“回五爷,这是五姐儿的意思。”

“五姐儿?你姓什么?不是,我问你叫什么?”五皇子一听‘五姐儿’三个字,立时就反应过来,不等李孝安答话,又急转头指着黄净节问道:“他是李氏族人?这事你知道?”

“是,李主事是李娘子没出五服的堂兄,这府邸修缮多亏李主事竭心尽力。”黄净节一句多话不说,这事也怪不得他,他不知道提醒五皇子多少回,他半分不上心!

五皇子深吸了口气,站在穿堂里连转了几个圈子,突然停住,用折扇重重的打在柱子上叫道:“看这样子,你这是全照她的意思了?这都是她的意思?”

“回五爷,所有图纸都是等到五爷的印章才敢动的工。”李孝安虽恭敬,却没什么惧意,五皇子这口气吸得更深,这口气吸进去却闷在胸口吐不出来,这算什么事?!她一个未过门的??她没过门就管上事了?这个王府是她的还是他的?还都等到自己的印章才敢动的工!这算什么事?!

“五爷,这府里??”

“这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五皇子气的头晕目眩胸口痛,狠狠的截断了黄净节的话问道,黄净节抬手掩着嘴咳了几声道:“天也不早了,五爷不是说早饭没吃好?要不先回去吃了饭再来看吧。”五皇子又吸了口气,强压下那股子让人喉咙发甜的闷意,重重‘哼’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黄净节冲李孝安拱了拱手低低道:“五爷今儿心情不好,我劝劝他,你先忙吧,先别过。”说着,拱了拱手就急匆匆追上五皇子出了府门。

“这算什么事?她这还没嫁进来呢?!就敢这么自作主张了?你也很好,好得很哪,竟从头到尾瞒着我!瞒得好啊!”冲进清风楼,没等冲进后湖院子,五皇子已经冲黄净节怒吼上了。黄净节一脸的无奈,推着五皇子进了院门,才叹着气解释道:“五爷听我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别人,这府邸从修缮到现在,你任事不管一趟不去,你不管,总算有个人管吧?你说说看,你这个府,除了你和李家娘子,还有谁能管?你们俩个要是都不管,难道这府邸就任人胡乱安置?”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吃了饭回来赶紧码,没来得及修文,明天一早闲再回头捉bug,快12点了,唉,更完闲去睡了。各位晚安。

第一五七章 想法

“那院子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那院子怎么回事?”五皇子向来眼皮极活转向极快,又最擅寻到有利于自己的那个薄弱点,黄净节自小陪侍他,自然熟悉他的脾气,看着他淡然道:“这图送过来时,李主事特意细细解释过,说这府邸原是老康亲王修给先袁老太妃养老用的,园子极好,可各处布局却不怎么合亲王府规矩,头一条,这府里一间正经的书房也没有,更没有你往后见人理事的地方,你在前头看到的外书房院子,原是府里的外管事议事事和帐房,李主事让人推倒了重新修的,又将西南角扩进去,另外开了侧门通往府外,说是外书房,其实是留着给你往后理事见人的地方,外书房院子后,沿着西墙一直延到宅子中线,李主事让人隔了一溜大小七八个小院,备着给清客相公们用,再就是说到这内书房,内书房是最要紧地方,李主事拿过来时,备了好几个地方可选,可李主事说的对,内书房以稳妥为要,若要稳妥,哪一处能有现在这样好?”

黄净节解释的细致周到,五皇子的怒气一点点往下落,原来,那个是他的内书房,也是,他那个府里,只要能塞的进的,谁不或是想方设法、或是顺手塞个一个两个的进来?等开了府,那就是妖怪开法会,这样子她也想到这个了,这才让人把自己的书房和正院连在一起,既不显山露水,又能把该看的看住。

五皇子心情渐好,却又有那么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黄净节的解释怎么听怎么有理,可他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或者说让人不舒服,五皇子又想起她前一阵子让人传的那两句话,李孝祖的事也就罢了,她不说他也知道,可她是怎么知道冷明松倾情林家二娘子的?听说从前她跟冷家议过亲,五皇子心里一阵别扭。

黄净节见五皇子心气渐平却还是一脸别扭,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这府修了小半年,李主事前前后后送了几百张图纸,你看过一张没有?别的不说,就是各处要用的帘子,就列了这么厚一本册子,哪一处该配什么样的帘子,用什么花色,几乎每页都有眉批,这得花多少功夫,用多少心思?再说,人家还得备嫁妆,难不成你不管,也不许别人管?这是什么理儿?”

话里话外理亏的都应该是五皇子,可五皇子心里那股子别扭绕来绕去,就是褪不下去,闷了好半天,‘哼’了一声道:“女子四德,哪一条让她出这个头,管这个事的?”黄净节无语的看着他,别开目光不说话了,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个媳妇跟别的小娘子有点不一样么?!

十月初,承办各项物品的掌柜们押着李恬的嫁妆陆续到了京城,新房各处要用的家俱也开始收尾,绣坊里一抬一抬的抬进各色衣服、帘幄、坐垫等等,李静好带着熊嬷嬷等人忙的脚不连地。

李恬和水秋娘、悦娘在库房里一样样查新送进来的各色贵重摆件,水秋娘用手指敲了敲一对两尺多高的玻璃花瓶,仔细看了一遍道:“这对花瓶几近透明,做工精致,又这样高大,我就在福寿宫见过一对跟这差不多的。”

悦娘忙凑过去,转圈看了一遍道:“我就觉得这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福寿宫?叶贵妃那里?”

“她哪能住福寿宫,福寿宫一向是太后尊养的地方,如今空关着。”水秋娘随口解释道,悦娘弹了弹花瓶道:“这东西就太后宫里有?五姐儿,你拿这个抬在嫁妆里,太招摇了吧?说起来我正想问你,你看看你这嫁妆,就是皇后出嫁也没你这富贵,你不是一向要什么低调低调的,这回犯什么毛病了?你看看这满屋子金光闪闪!”

“从前要低调不能露财太多,现在不一样。”李恬用手指摇了摇翡翠盆景上缀着的红宝石,水秋娘看着悦娘笑道:“如今患不在外而在内,咱们得告诉天下人,五姐儿到底有多少嫁妆,如今这些钱财摆到明处更安全些,再说,皇家既看中了五姐儿,咱们若能给大家找到一个合适理由,也能省得他们胡乱猜测,猜测的太多,说不定要生出什么麻烦事来,毕竟咱们能顾及的地方有限。”

悦娘听的糊里糊涂,李恬叹了口气道:“我嫁了皇子,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打主意从我手里夺银子?敢打主意的,都在要认亲的那一圈里呢。”

“这倒也是,不过我看你想的太多了,那是官家,富有四海,是这么说的吧?天底下的银子都是他的,还在乎你这一大点银子?”

“官家自然不在乎,就怕有别人在乎,这一条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这么一亮,那些跟咱们一样想不通官家怎么会赐下这桩婚姻的人,就都想的通了,省得咱们防不胜防。”水秋娘跟着解释道,悦娘紧皱眉头又松开:“我看五爷不象那样的人,黄家有的是银子,不过也是,黄家的银子到底是黄家的,五姐儿的银子可是五姐儿的,单讲这一条,他不如咱们五姐儿,你说,那个五爷看到咱们五姐儿居然有这么多嫁妆,得高兴成什么样儿?真是便宜他了。”悦娘的思绪欢快的跳到了她更感兴趣的事上。

水秋娘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着李恬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人去寻黄大掌柜说散利市的事?”

“明天吧,太早了怕他们想多了,晚了怕他们万一来不及准备就尴尬了,咱们跟黄家能交好最好,纵不能交好,也万万不能交恶。”李恬边弯腰仔细看着只年代久远的青铜鼎边答道:“这只鼎放到垂花门的屏风后熏香用吧。”

“嗯,和那扇屏风倒是搭对得很。”水秋娘仔细打量着古旧的青铜鼎赞同道,悦娘打了个呵欠,用脚踢了踢青铜鼎道:“这东西这么旧,既摆到这里,也是值钱的东西?”

“比那盆宝石盆景值钱。”李恬随口应了一句,悦娘瞪着眼睛围着旧鼎转了一圈,摇头叹气,这破东西,白送给她都不要。

第二天一早,王掌柜就到了清风楼,闵掌柜急忙迎出来,长揖笑道:“你可好一阵子没来了,是来寻我的,还是寻我们大掌柜的?”

“今儿是来寻大掌柜的,大掌柜在不在?”王掌柜笑容客气谦恭一如从前,闵掌柜笑道:“可不巧,大掌柜有两天没来了,你去家找他吧,往前走,过了东大直街,头一条胡同就是,你等等,我叫个小厮带你去。”王掌柜笑应了,他今天这话可得传到。

黄净节客气的将王掌柜送到正堂门口,看着王掌柜走远了,眼里渐渐浮起层笑意,轻松的舒了口气,背着手,转身穿过月亮门,往正院进去。

黄净节妻子乐四奶奶和正和女儿黄锦安对着摆的满炕的珍玩珠玉为难,见黄净节进来,乐四奶奶指着炕沿边摆着四五堆的珠花、笔砚等道:“我就挑了这些,虽不出彩,好歹不至于出错,你看看行不行?”

“不用挑了,”黄净节在炕前扶手椅上坐了,示意女儿倒杯茶给自己,舒展着胳膊笑道:“把这些东西都送到五哥儿府上去,回头请五哥儿媳妇帮着挑选回门礼就行。”

“嗯?”乐四奶奶惊讶的看着黄净节,黄净节挥手示意女儿道:“锦儿先回去吧。”黄锦安知道父亲要和母亲说话,乖巧非常的曲膝告了退。

“刚才是四哥儿媳妇手里得用的大管事,也没旁的事,就是过来说一声,说是从铺嫁妆前一天起,四哥儿媳妇陪嫁的那些铺子,就是京城的这几家,一是准备半卖半送,二是要在各个铺子门口派吉事封儿,说是小娘子、小媳妇儿一人一支新鲜样宫花,年青后生一人一个幞头,小孩子派虎头帽,老人一人瓶酒,一包点心,一串青钱。”

黄净节絮叨的极细,乐四奶奶不解的看着他,黄净节喝了杯子里的茶,这才笑着解释道:“这是四哥儿媳妇那边的事,照理说,四哥儿和四哥媳妇这门亲事,是皇家和李家结亲,关咱们什么事儿?咱们是什么身份地步儿?人家哪犯得着理睬咱们?可四哥儿媳妇特意让王大掌柜上门跟咱们打这个招呼,这就是心里眼里有咱们,唉!”黄净节满意的长叹了口气:“我就看这位李娘子是个极懂事难得的,四哥儿能有这么个媳妇儿,咱们跟家里也没什么不好交待的了。”

听黄净节这么说,乐四奶奶跟着舒了口气笑道:“听你这么说,我这颗心总算落回去点儿了,家里头二爷大后天就到了,我这心可悬了好些天了。”

“你放心,如今不比从前,五爷大了,谁还敢小瞧他一分半分?这几年家里明里暗里得了五爷多少好处?上上下下,谁敢惹他不快?五爷不发话,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没事。”乐四奶奶见黄净节如此笃定,心里安定了许多,松了口气笑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回去,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一想到回去,还真有些胆怯。”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一更,闲家里来了好几家亲戚,热闹而累,今天少的一更,明天补上。

第一五八章 嫁妆1

“家里”黄净节脸色微微有些阴沉,声音平平中隐隐透着忧虑:“好些年没回家了。”

“是啊,你可有年头没回去过了,五哥儿大婚,二爷竟亲自赶来了,不是说老太爷身子不好?唉,一年年真是过的快,我前年回去,老太爷还硬朗的很,说起来,老太爷要是走了,真就是二爷了接上去了?要是大爷还在就好了。”乐四奶奶忧虑重重,黄家的掌舵人,一族之长黄老太爷刚过了年就听说病倒了,一直没怎么见好,毕竟是七十来岁的人了,他这一病,黄氏族里人心浮动。

黄家发迹的时间不长,黄老太爷的祖父了挑着担子卖了小半辈子香油,攒了点银子正准备买几亩地,独养儿子却病倒了,一场大病,银子花光,儿子还没好透,老爷子万般无奈,只好豁了出去,拿上余下的十几两银子跟人跑草原做生意,谁知道时来运转,头一趟竟挑了半担银子回来,从那往后,这财运一发不可收拾,到黄老太爷生下来时,家里已经富的远近闻名。

黄老太爷兄弟三个,黄老太爷的父亲临终前又立下规矩,往后这黄家当家人的位置,要由三房中挑有能有德的嫡出子弟居之。到黄净节这一代兄弟五人,长房,也就是黄老太爷的嫡长子黄大爷精明强干,待人又好,都说青出于蓝,是族里上下都认可的族长承继人,谁知道七八年前一病没了,黄老太爷的嫡二子黄净明虽说也不差,可跟死了的大爷却不能比。二房是独子,自小读书,可惜没能读出来,再做生意,既吃不了苦,也上不了手,干脆回家过富贵逍遥日子去了。黄净节是三房嫡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黄净节自幼聪慧非常,黄老太爷的父亲最疼长孙,却最看好这第四个小孙子,黄净节想起祖父当年对自己的疼爱和期许,怔怔的想出了神,小雨是祖父带回来的,黄净节怎么都不会忘记头一次看到小雨的情形,见到小雨之前,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小女孩可以好看成那样,都说五皇子生的好看,黄净节嘴角露出丝笑意,五哥儿象他母亲,可哪有他母亲一半好看?

祖父说小雨是黄家姑娘,黄净节伤痛而无声的叹了口气,小雨做了黄家的姑娘,后来进了宫,后来生了五哥儿,后来死了。

“四郎?”乐四奶奶见黄净节又想出了神,忍不住叫了一声,黄净节恍过神来,呼了口气道:“我在想从前的事,要是大哥在就好了,清风楼就是大哥当年主持置下的产业,二哥气度不够,跟大哥没法比,”黄净节说了几句,忙又笑道:“我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老太爷是个精明人,家里的事不用咱们操心,五哥儿媳妇有散利市,咱们也得散一散才好,不好落了五哥儿的脸面,这回门礼的事,到时候交给五哥儿媳妇就成,我得赶紧出去一趟,事还多着呢。”

黄净节边说边站起来,乐四奶奶忙起身送他出去。

忙碌的日子过的最快,转眼就到了五皇子成亲的日子。

铺嫁妆前一天,李恬在京城的六家铺子和黄家的七八间铺子和酒楼就张灯结彩,帖出大红招帖,从这一天起三天里头,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半价卖,门口散利市的摊子也长长的铺设出来,一时轰动了整个京城,这样的手笔可是前所未有。

六间铺子里的伙计们在铺子里忙的脚不连地,掌柜们则都聚到了勇国公府,第二天一早开始的铺嫁妆可不是小事,勇国公府可找不出那么多抬嫁妆的壮丁,掌柜们忙了几天,将京城所有行老手里的小厮看了个遍,凡周正能用的全部雇过来抬嫁妆打杂,好在皇子大婚的日子都是早就定下了,京城人家一般不会定这个日子男婚女嫁,谁闲着没事跟皇家抢风头去。

铺嫁妆这事由王掌柜带着京城和外地送嫁妆进京的二十多个掌柜负责,掌柜们一色红锦团花长衫,系着销金错玉腰带,大红销金软脚幞头,由王掌柜统总指挥,各司其职,指挥调度人数众多的抬嫁妆队伍,好在掌柜们个个见多识广,都是经过大事的,虽说事多人杂,却仍调度的井井有条。

李氏族长,大老爷李忠智仔细看了一会儿,满意的捻着胡须,转身进府帮儿子忙隔天迎亲那天的事去了,李恬出嫁,这是李氏族里的大事,他早就挑好人手,迎亲那天,无论如何不能失了李家的体面,伤了五姐儿的脸面。

抬嫁妆的厮儿们头一天就被召集起来,讲规矩说奖罚,排队沐浴换衣服,这抬嫁妆的衣服有规矩,黑衣红边红腰带,厮儿们原本备的都有,没想到这一趟差使东家一人先发一套红边黑锦新衣,抬完嫁妆,这衣服就归各人了,厮儿们兴奋不已,这一套锦衣至少二两银子,就是不给工钱都赚了!

勇国公府一夜灯火通明,天光大亮时,诸事已备,两个掌柜前引,率先出了勇国公府大门,后面,厮们儿两人一抬,抬着嫁妆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