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洪和他主子郭推官是寿王爷的人,是五爷的人,五爷跟王妃胡三眼睛眯成了一处,他大半辈子在市井最污秽的角落里打滚,见过的肮脏事太多了,别说夫妻,就是父子母女,为了银子为了活路,翻脸捅刀子的也多了去了,王妃那么些嫁妆,却连个得力的娘家人都没有,要是王妃没了,这便宜可大了!胡三轻轻叹了口气,这事他不能不多想,王妃要是没了,对五爷可真没什么大坏处,谁知道这一个个的,到底谁想着让王妃活着回来,谁又想着王妃死了回来才最好呢?人心隔肚皮!

“你怎么把洪先生气走了?出什么事了?你是个稳当人,怎么当面得罪上衙门里的人了?”汤面店的宋掌柜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说一边坐到胡三对面,胡三忙收心回来,摆了摆手道:“没事,得罪不了他。”

“要我说,洪先生倒不是坏人,每回来吃面都得添几碗水面,待人也客气,就是郭推官也不错,跟人说话客气得很,常来吃面。”宋掌柜评价道,胡三眯缝着小眼睛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你这铺子的东家是谁不?”

“知道!瞧你说的!”宋掌柜笑出了声:“我可是府里出身!”胡三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可不是,你是府上的老人,老宋啊,咱们认识也有靠十年了吧?”

“可不是小十年了!头一回见你,你跟孙六一道儿被人领到大厨房吃饭,是我现捅了炉子给你们下的面。”宋掌柜一脸的怀念,胡三脸上的皱纹温和的舒展开不少:“是啊,老宋啊,你说,王妃待咱们好不?”

“这还用说!”

“你说,要是,我就是打个比方,今天酒多了,你就当酒话,咱们哥俩闲聊,就是打个比方,你说,要是王妃万一有个不好,我是说,万一她不好了,你说咱们怎么办?”

“咦!”宋掌柜一声惊咦,连往地上啐了好几口道:“我看你真是猫尿灌多了,昏了头了!这不吉利的话你也能说出口?我告诉你,王妃她得长命百岁,咱们都化成灰了,王妃还好好儿的呢!”

“我就是说说,就是打个比方,这女人生孩子可是道鬼门关,谁没有个三灾六病”

“呸呸呸!”宋掌柜不停的往地上啐口水,一脸恼怒的拍着桌子道:“胡三!你个腌臢泼汉子就是发酒疯也不能说这些没人性的话!我告诉你,你再这么嘴巴里不干不净,我拿擀面杖把你满口牙给敲了!”

“好好好!我错了!”胡三急忙认错:“老宋,我就是好好好,我不说了,再不敢说了,老宋啊,你不懂,你不懂啊,我胡三这心里巴不得王妃长命百岁平安富贵到老!唉,好了好了,我懂!做人哪,再怎么着不能没了良心,这良心得有!人家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用着的时候啊,这当兵的就不能往后缩,这是本份,就是泼汉子,那也得讲良心,行了,我走了,一堆的事,回见!”胡三说着,从椅子上下来,冲宋掌柜摆了摆手,背着手躬着背出了门,留下莫名其妙的宋掌柜怔怔的发呆。

洪先生闷着口气回到衙门,郭推官已经到了,一眼看到他就皱眉道:“你到哪儿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出动闲逛?”洪先生看了眼跟自己一样满眼血丝的郭推官,知道他这是心躁乱发脾气,倒了杯茶递给郭推官,自己也倒了杯坐下道:“我去寻胡三了。”

“胡三?”郭推官微一怔神就反应过来:“孙六的手下?嗯!还是你想的周到,怎么样?他那儿有什么有用的信儿没有?”

“不知道,”洪先生眉头拧成一团:“也不知道王妃从哪儿寻来的这些人,一个孙六胶黏粘牙,这个胡三又是个滑不留手难缠无比的,他连一句粘边的话也没说!”

“嗯?”郭推官拧眉困惑不解:“咱们也是为了找到王妃,他这是什么意思?”洪先生扫了郭推官一眼,不等他说话,郭推官已经反应过来:“他信不过咱们?”洪先生看着他没答话,郭推官眉头挑了挑,倒没有太多惊讶:“这也是常理,如今京城这样的局势不明,胡三也不是笨人,这样,你去寻趟管先生,让他从中周旋一二。”

“好。”洪先生答应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

京城外那处不知位于何方的别庄里,李恬裹着斗蓬,抱着手炉,沿着青石小径信步往前,青枝和银桦紧跟在后,两人后面十几步处,一个中年内侍和四五个聋哑婆子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处庄院是经心挑选出来的,李恬微微仰头看着围墙外空远的蓝天和几棵高过围墙的大树,越过围墙,除了蓝天和那几棵树,别无它物,别说她这个对京城以后地形一无所知的人,就算是换个熟知地形的,凭着这蓝天和几棵树,也无从判断身处何处。

李恬暗暗叹了口气,绕过座假山,低头往回走,她被囚在了这个庄院里,要怎么样才能寻到憾动这间囹圄的机会?李恬目光扫过远远缀在身后的中年内侍,他说他姓黄名明,他对她态度谦恭之极,他说他要侍侯她一辈子,李恬眉头蹙起又松开,她几乎能确定那把她囚于此处的人是谁,李恬心里涌过股极深的怒意,他从来就没考虑过她的想法,或许他压根就没想到她还会有自己的想法!李恬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平息着心里那深极厚极的怒意,她得让自己冷静,一直冷静到脱身那一天,怒火会让她犯下不可挽回的愚蠢错误。

“我得病一病。”回到上房,黄明退下,李恬环顾着垂手侍立在屋角的聋哑丫头低低道,青枝和银桦吓了一跳,青枝一惊之后急忙掩下惊色,下意识的扫了眼屋里侍立的小丫头低低道:“姑娘?”银桦手里的杯子晃了晃,干脆顺势让杯子跌落到地上,打手势让小丫头过来收拾。

“姑娘有什么打算?还是我和银桦病一病吧。”青枝低声道,李恬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要是病了,只怕立刻就得挪出这屋,生死难料。”青枝默然无语,银桦挪了挪道:“姑娘要怎么病?这都冬天了,要是受了凉,说不定就病成大病,这可不行,还是装病的好。”

“装病瞒不过大夫。”李恬柔声道:“咱们身边时刻不离人,想受凉也不容易,青枝明天点几个用芥末调味的菜吧。”青枝和银桦对视了一眼,李恬自小就不能碰芥末,吃了不但全身发红发痒,还如同哮喘一般,青枝担忧的看着李恬道:“姑娘怎么想起来装病?想托大夫递信出去?只怕不容易”

“不是,你不用多问,嗯,还是银桦去吧,去趟厨房,最好能偷偷拿些芥末酱或是芥末油回来。”李恬想了想吩咐道,银桦忙答应一声,青枝不再多问,她们姑娘做的事,有时候确实是就算解释了她们也不见得明白,照做就是了,再说,姑娘碰了芥末虽说吓人,只要远离芥末,好的也快。

郭推官正焦头烂额于晋宁郡王府的差使,京府衙门又闹了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有人捆了定国公府家养戏班子里一个叫秋棠棣的戏子,扭送到府衙,告他既是逃奴又拐带家口。状子送到郭推官手里,郭推官扫了一眼,不禁哑然,这状子有意思,告状之人城外二十里铺的里正,说是不忿于秋棠棣不但自己私逃出定国公府,还拐带了定国公府的丫头,有伤风化,特意捆了送到府衙治罪,什么时候里正也这么有正义感了?

“你瞧瞧这个!”郭推官将状子递给洪先生道:“这闹的哪一出?就算捉了也该送到定国公府去,送到咱们这儿算什么?我觉得这成心是要定国公府难堪。”

“东翁所言极是。”洪先生一目十行扫完状子,递给郭推官道:“难不难堪的咱们不用多管,东翁别忘了,您身上领着件最要紧的差使,五爷可吩咐过,让您专心只理这一件差使,至于这状子,只好请侯府尹代劳了。”郭推官眉梢连挑了几挑笑道:“这话极是!我这就送过去。”说着站起来,拿着状子就去寻侯府尹。

侯府尹果然极干脆的接过了状子,送走郭推官,侯府尹摊开状子连看了三四遍,长长重重的叹了口气,这状子背后必定玄机重重,这一纸引子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大事来,这案子该怎么审?看来还得去寻趟管先生聊聊。

第二八零章 动手1

李恬病倒了,黄明只觉得天晕地暗,四爷寒气四溢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往后你就侍候她吧,她好你自然好,她若有一丝不妥,你和你一家就等着剁成肉酱喂狗!”黄明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急忙打发人往京城禀报四皇子请大夫。

叶树盛绷着脸,神情里隐着丝集躁和怒气,大步进了离中书省不远的一处小院,这小院是临时收拾出来给四皇子临国理事用的地方。

叶树盛压着焦躁和不耐,等前面排着回事的几拨人走了,急忙进了上房,匆匆拱了拱手道:“四爷,定国公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定国公府又出什么事了?”四皇子的声音极其不耐烦,叶树盛一个怔神,这才看到四皇子神情不善、隐含厉色,叶树盛稍一犹豫,想想定国公府那桩烂事,硬着头皮道:“定国公府有个戏子,叫秋棠棣,深得定国公宠爱,”叶树盛脸上闪过层厌恶,接着道:“四爷知道,定国公有点龙阳之癖,一向喜欢养小戏子,加上他父母走的早,没人约束,这规矩上就差些,这个秋棠棣深得他宠爱,就时不时的被他带到后宅”

“到底什么事?你就不能明明白白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学着干练些!”四皇子听的不耐烦,打断叶树盛的话训斥道,叶树盛被训的脸色微红,喉结连连滚动了几下,强切入正题道:“是这么回事,前几天有人捉了这秋棠棣和定国公府上一个小丫头送到了京府衙门,说是定国公府上的逃奴,谁知道京府衙门不按常规将这秋棠棣和小丫头送回定国公府,反倒当众审理起来,这一审就审出些麻烦”

“一个逃奴也找到我这里?”四皇子勃然大怒:“把爷当他定国公府的管家用了?你也糊涂透顶了!出去!”叶树盛一张脸涨的血红,看着额角青筋暴起,盛怒之下的四皇子,大气没敢出,急忙垂手退了出去。

四皇子只气的手指抖个不停,这样的小事也敢找到他这里来,都是混帐货!

恬恬病了!说是呼吸急促四皇子颤抖着手抚住额头,心里象着了火,恨不能立刻插翅飞过去,她到底病的怎么样?若有一丝半分的闪失,自己还怎么活?

叶树盛从上房狼狈而出,直奔出小院,站在院门口转身回望,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汗,四爷的威势越来越足了。定国公府这事四爷连听都不肯听完,可这真不是小事!怎么办?叶树盛呆站在院门口出了好一会儿神,转身上了马,一径往东阳郡王府回去,只能寻老祖宗商量了。

“老祖宗,”叶树盛看着头发几乎全白,形容苍老非常的孙老夫人,只觉得一阵阵痛心伤感,老祖宗真老了,定国公府这事,到底跟不跟老祖宗说呢?就怕又给老祖宗添心事,可不跟老祖宗说,这事真闹大了,也一样瞒不过老祖宗叶树盛一边陪孙老夫人说着闲话,一边掂量来掂量去的这说不说的事,孙老夫人看着他那一脸的心事忡忡微笑道:“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叶树盛下意识的矢口否认,孙老夫人笑看着他没说话,叶树盛为难的轻咳了一声,心虚的瞄了孙老夫人一眼,将秋棠棣和小丫头被捉被送被审的事简单说了:“这事有几处不对,头一条,说是秋棠棣是被当地里正拿到的,照常理,拿到逃奴都是送还本主,哪有送到衙门的?第二是京府衙门,”叶树盛顿了顿,看了眼听的专注的孙老夫人接着道:“京府衙门跟咱们、跟定国公府没什么交情,不主动送还逃奴倒没什么,可竟当众审上了,这也让人费解。”

“审出东西来了?”孙老夫人神情很是淡然,叶树盛点了点头:“秋棠棣说他和妻子是脱籍而出,府衙当场查实了,照理说到此就该放秋棠棣和那丫头回去,这案子也就结了,谁知道秋棠棣当堂反诉,说里正是受定国公支使诬陷他,说定国公恨他与小妾姚氏私通,要下黑手置他于死地。”叶树盛一脸恼怒:“老祖宗,这后头必有推手,他秋棠棣一个下贱戏子,哪有胆子当众揭出堂堂国公府这样的阴私丑事?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孙老夫人缓声道:“这后头有推手,唉!”孙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一声长叹:“幼闵也是闹的太过,这些年生出多少事来!也难怪人家先拿他开了头一刀!这事四哥儿怎么说?”一句话问的叶树盛浑身不自在,犹豫了下含糊道:“四爷忙得很,再说,几个贱奴小妾这样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四爷哪会多管?”孙老夫人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道:“四哥儿是个细心的。”四哥儿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李恬那妮子,他不管定国公府这事,必定是怕管多了恬恬那妮子心生不快闹性子,这会儿四哥儿只怕正后悔不该纳了孙氏,万一迁怒到定国公府孙老夫人叹了口气,四哥儿脾气硬,宜软不宜硬,不管是孙家也好,东阳郡王府也好,这会儿都最好都退一退,再退一退,退了才是进,现在实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这些年,定国公府上是闹的太过了,领点教训也没什么坏处。”孙老夫人声音沉沉,叶树盛愕然看着孙老夫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老祖宗竟是这样的态度:“老祖宗!这事”

“就这样了!”孙老夫人心里一阵厌烦涌起,抬手止住叶树盛的话道:“官家远在离宫病养,四哥儿监国,这一国大事压在他身上,你不想着分君之忧,哪还有功夫操心这样的闲事?你放心,这逃奴也罢,私通也好,不过是些丢脸的小事,闹不成大事,让定国公府吃些教训没坏处!去吧!”叶树盛看着满身疲倦厌烦的老祖宗,不敢再多说,只好退出来,一路怔怔走到二门里,呆站了好一会儿,长叹了口气,叫了个小厮过来吩咐留心定国公府这场官司,随时禀报,四爷和老祖宗如此态度,他哪还敢再出头多管?

孙庆被客栈门口两个帮闲架下马,又一路架进客栈,两个小厮抬了热水进来,褪下衣服,只见孙庆两条大腿内侧早已血肉模糊,忙叫了跌打大夫进来,在孙庆嘶嘶哈哈痛叫连天中,大夫给上了厚厚一层药,边上药边唠叨,弄不懂赶成这样是为哪般!什么事能比自己的命还要紧。

夜半,孙庆躺在床上,却圆睁双眼,支着两耳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走廊上传来一阵踏实的脚步声,孙庆听到脚步声,脸上一喜,神情明显放松,急忙龇牙咧嘴挣扎起来开了门,孙六拧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抬脚进屋。

“出什么事了?怎么用上了甲字线?”孙六一进屋就厉声训斥道,孙庆一瘸一拐跳到门口,左右看了看才关了门,推着孙六坐到床上,看着孙六一脸紧张道:“六哥,出大事了!王妃失踪了!被人劫了!”

“什么?”孙六直窜起来一声怪叫,孙庆急忙扑过去按住孙六,手指按在嘴上示意他噤声,孙六一巴掌拍开他吼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孙庆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吸了口气挪了挪腿接着道:“胡三哥说,管爷交待咱们看紧四爷和东阳郡王府上,胡三哥说,肯定是四爷劫了咱们王妃,胡三哥就让我赶紧跑一趟问问六哥,咱们怎么办?”孙庆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孙六,孙六站起来,背着手飞快的在屋里踱的象只陀螺。

“胡三什么意思?”孙六猛的停住,目光狠狠的盯着孙庆,厉声问道,孙庆吓的一哆嗦,连眨了几下眼睛道:“倒没有,不过,”孙庆咧了咧嘴,又挪了挪脚,他这腿实在疼的受不住:“胡三哥愁的很,他说这事一出,有几个人就有几条心,五爷指定有五爷的打算,胡三哥说,咱们王妃的嫁妆太多了,胡三哥还念叨说,就是老管,谁知道什么心思呢?毕竟他跟的是五爷,又不是王妃,胡三哥说他实在做不了主,这才让我跑这一趟。”孙六轻轻舒了口气,抬手重重拍着孙庆,直拍的孙庆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这一拍一震,腿上太疼了!

“好好好!我果然没错看了胡三!”孙六的声音听起来欣慰非常:“咱们老孙家,到咱们这一辈,就剩你跟我了,还饿的差点活不下去,就是从遇到王妃起,咱们才活的象个人样,如今你儿女成群,我儿女成群,咱们老孙家现在多兴旺多发达!咱不能忘本,也没想忘!谁想什么咱们不管,咱们只要一样,无论如何,王妃得平平安安回来!”

孙庆连连点头:“六哥,我也是这意思,那您说咱们怎么办?”

“你听着,要真是四爷劫走了王妃,我告诉你,王妃就没什么事,指定好好儿的,就是”孙六咽了口口水,后面的话连口水一起咽了回去:“胡三是个精明人,确实,这一趟上头,五爷和咱们许就是各是各的,你腿没事吧?就是有事也忍忍,这就赶回去,跟胡三说,咱们就一个主子,那就是王妃,王妃只要还活着,咱们就得让她活着回来,不管是谁,咱们都得防着!”

“唉!”孙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腿,赶紧答应了一句,孙六接着道:“还有,你告诉胡三,让他去寻一趟熊嬷嬷,熊嬷嬷是咱们自己人。唉,”孙六一声长叹:“要是悦娘在就好了,要是她在,王妃哪会这么轻易被人劫了?再跟胡三说一声,让他跟熊嬷嬷,赶紧把悦娘叫回来。”

“哎!”孙六一边说,孙庆一边答应,孙六站起来又交待了一句道:“我把这边的事理一理,尽快赶回去,最多不出十天,我必定启程赶回去!”孙庆听孙六这么说,声音一下子透出喜意,答应声也脆了很多。

孙六从客栈出来,沿着阴影连转了几条街,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站住,隔了一条巷子,远远看着徐思海驻住的驿馆,他得尽快赶回京城,得尽快结掉宁乾府的差事,越快越好,要尽快结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寻徐思海。孙六仰头看了眼阴云密布乌沉沉的天空,五爷说不能露了行藏,可事急从权,再说,五爷毕竟不是王妃!孙六轻轻呼了口气,大步出了漆黑的角落,穿过巷子往驿馆过去。

徐思海急匆匆套上衣服出来,惊讶的看着从屋角阴影中闪出来的孙六,孙六面带微笑,不亢不卑拱手道:“小的孙六,请七爷安。”

“你是?”徐思海警惕而困惑的看着孙六,孙六拱了拱手笑道:“小的孙六,奉了我们五爷吩咐,比七爷早几天启程赶到这宁乾府来助七爷一臂之力。”

“你们五爷?晋宁郡王?”徐思海反应极快,孙六含笑点了点头,徐思海脸上笑容绽放,眼底的戒备却更浓了,抬手示意道:“原来是五爷门下,快请坐!看六爷气度不凡,必定是五爷门下得力之人,这趟竟是烦劳六爷一趟,得五爷如此抬爱,仆真是荣幸之至。”

“不敢当不敢当,七爷还是叫小的名字吧,小的是我们王妃的陪房,一个奴仆哪当得起个‘爷’字。”孙六躬了躬身子带笑解释了一句:“我们五爷门下都是雅人,小的一个粗人,在我们爷手里也就能领些出力跑腿的差使。”徐思海听他说是李恬的陪房,惊讶中带着明显的喜色,眉梢连抬了几抬笑道:“原来是王妃的陪房!那孙六爷这趟来是五爷的意思?还是王妃的意思?”

“我们王妃不管外事,是我们五爷的意思,说句不怕七爷笑话的话,我们这些跑腿的粗人,打听个消息什么的,倒还有点用。”

“那我就不客气了,”徐思海一反刚才的虚假客套,说话直接丝毫没有见外之意,转变之快,倒让孙六有几分不适应,这是什么意思?听说是王妃的陪房就不见外客气了?“我这里正有件极棘手难为的事,孙六爷听听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第二八一章 动手2

“七爷请讲。”孙六态度谦恭,徐思海却荡开了一句:“你来前你们五爷是怎么吩咐你的?”

“五爷说宁乾府刚遭了大水,只怕有些乱,让小的悄悄跟过来,一来帮七爷打点些鸡零狗碎的事,免的这些小事打扰了七爷,二来,小的们在市井跑惯了,闲言碎语听的多,许能听到些对七爷有用的话。”孙六话说的极客气,徐思海眉梢高高挑起惊讶道:“那前天”

“是,有只小臭虫,小的已经替七爷捏走了,审了审,说是姚相公遣来的。”孙六认的干脆,徐思海眉头一紧又松开问道:“现在人呢?”

“已经处置了。”孙六委婉答道,徐思海垂了垂眼皮,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道:“你也知道,我已经见过冷大郎,水淹永静县这事,不是天灾是人祸,可怜永静县百姓”徐思海重重捶了下高几:“实在是可恶之极!为公为私,我绝不能放过如此恶徒,可如今这样局势,”徐思海扫了孙六一眼,话里有话含而不吐:“揭开容易,可要惩恶,就不得不好好打算打算。”

“七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孙六爽快非常的拱手道,徐思海这才开口道:“冷大郎流落在外,身份未明,若要揭举丁金经不够名正言顺,若是能将他送入丁府,再将他正大光明的从丁府搜出来,这前前后后就极顺当了。”

“七爷是要小的想办法将冷爷送进丁府?”孙六理解的快而准,徐思海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可有什么办法?”

“不是难事,”孙六满脸笑意:“当初在京城时,小的荐过几个人跟姓丁的赴任,都是极好的交情,什么时候送冷爷进丁府?安置在哪一处?七爷有打算没有?”徐思海听的大喜过望,略一思忖,挑眉笑道:“你们王妃真是心细如发,令人佩服!”孙六谦虚的笑了笑,眼底掠过层黯然,王妃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一提王妃他这心里就急的如一团烧过。

“越快越好,至于安置在哪一处,”徐思海舒眉笑道:“你看着安置,安置好了给我个信儿就行。”

“那好,”孙六心事重重,直切正题道:“冷爷那头小的没敢跟上去,还得烦七爷跟冷爷打个招呼,既是越快越好,那明天晚上小的就安排冷爷进丁府,至于信儿,小的有个兄弟,叫吴青,为人机灵,明天一早我让他过来七爷身边侍候,七爷若有什么吩咐,就让他传个信给小的。”

“这样最好不过!”徐思海心里畅快非常,困的他夜不能寐的难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孙六又和徐思海商量了几句细节,站起来告辞道:“小的这就赶回去安排,扰了七爷歇息了。”

“哪里哪里!”徐思海一边客气,一边显的极是漫不经心不过随口一问道:“你们王妃可好?”

“劳七爷问候,我们王妃安好。”孙六后背僵了僵,垂下眼皮,躬身平静答道,徐思海早就知道必是这样的回答,却仍听的心里安而喜,轻轻舒了口气,将孙六送到门口,背着手站着孙六绕了个弯看不见了,怔怔的出了半天神,才低垂着头,身形寥落的缓步进去了。

到了宁乾府后就闭门不见客的钦差大人总算打开了驿馆大门,这头一站,就是去丁府赴宴,宁乾府上下被钦差大人闭门不见客闭出来的希冀碎了一地,果然还是官官相卫。

赵明潜从出了京城就开始明里暗里想方设法的先是探徐思海的意思,探出几分意思,就开始话里话外的劝说,这回见徐思海一改之前的作派,在丁金经七请八请无数请之后,竟肯到丁府赴宴,只当是徐思海总算想明白了,心情舒畅轻松,解开了徐思海这个结,这趟的差使就没什么棘手之处了。

丁金经比赵明潜更高兴,自从决堤后他就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唯恐被人当了弃子,光决了堤这一样罪就足以让他丢掉性命!得了姚相派人传的话,他心里稍松,可却不敢完全放松,大人们哪个不是翻手云覆手雨?再说,姚相不过让人传了句话,一来没说瓷实,二来,这话出他口入他耳,说过算过,作不得数啊。听说钦差要来宁乾府,来的钦差正使是徐思海,他更是夜不能寐,徐思海和冷明松可是同门同年师兄弟!

好在有赵明潜赵御史,明天徐思海既肯过府赴宴,这便是有放手的意思,丁金经心里一阵轻松,四爷如今可是监国!今日之监国,就是异日之临朝!这才是他徐思海不得不放手言和的原因,丁金经哼哼笑了几声,这才是他最大的依持,他冒死决了堤,断了寿王大军的粮路,这就是冒死助四爷临朝!这份拥戴之功丁金经眼里闪过浓浓的贪婪,有了这份拥立之功,异日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他徐思海家世背景再如何如何,也不敢不顾忌四爷!既要顾忌四爷,他就不敢动他!

丁金经跷起二郎腿,得意的晃了几下,有四爷这座靠山在,这满朝,谁能奈他如何?

第二天,丁府里里外外装饰一新,府里从上到下透着精气神,连门口的门房背也挺的比平时直,头昂的比平时高,那钦差再怎么油盐不进,不照样得到他们府上拜会他们老爷?

丁府很快高朋满座,众人衣履光鲜、满脸笑容却神情各异,直到将近午时,徐思海紧绷着一张脸,骑马到了丁府门前,赵明潜骑着马满脸笑容落后半步跟着,丁金经早就翘首等在府门口,急忙拎着长衫一角飞奔而下,亲自给徐思海拉住马缰绳,迎了两人进去。

徐思海一张脸绷的没半丝笑容,严肃非常的和众人点头致意,直入正堂。

这原本就是为了给钦差接风而设的宴席,自然是徐思海坐了上首,赵明潜左下陪坐,丁金经就坐了右下,几轮酒过,徐思海脸上的神情渐渐松缓,赵明潜热情非常、施尽浑身节数又说又笑,丁金经谦卑的不停的奉承,徐思海神情渐缓渐傲,赵明潜眼神流出几丝不屑,到底年纪轻,少年得志这就轻狂了,嗯,轻狂了就好。丁金经和赵明潜对视了一眼,态度更加谦卑,奉承的话滔滔不绝,他既轻狂,那就捧杀!

“听说丁知府治理宁乾府颇有手段,虽说到任时候不长,却已经将宁乾府治理的盗匪皆无,端的是雷霆之威啊。”酒过四五巡,徐思海面如桃花,醉眼朦胧的斜睨着丁金经道,丁金经陪着满脸笑容,怎么品这话怎么透着股怪味儿,扫了赵明潜一眼笑道:“徐榜眼过奖过奖了,宁乾府之治,多亏各位同僚尽心尽力。”

“噢?是吗?”徐思海掩着嘴打了个酒嗝,讥笑中带着几分忿气道:“原来丁知府也知道同僚之力,却不知丁知府又如何待这宁乾府同僚?锁枷相向么?”赵明潜听的眉头紧皱,这话说的太过了!丁金经心里的警惕骤起,看来,这是要借酒发作冷明松的事了!满堂宾客虽各自欢笑闲话对饮,却个个都把全幅心神放在上首的两位钦差和丁金经身上,听徐思海如此发难,个个仿佛没听到头也不回,却个个支起耳朵,各怀心思凝神细听,堂内的喧嚣声骤然降到咳一声都能惊到人。

“徐榜眼酒多了。”赵明潜打着呵呵从中周旋道,丁金经忙扬声让人进醒酒汤,徐思海却紧紧盯着丁金经,一脸的不知进退冷笑一声道:“丁知府,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徐榜眼,您有酒了。”丁金经收起奉承之色,皮笑肉不笑的重复了一句赵明潜的话,徐思海‘哈’的一声冷笑,抬手指几乎点到丁金经的鼻尖上道:“爷酒多了?我看你才是晕了头了!爷是钦差!钦差!你看到没有?代天子巡查天下的钦差!爷到你这宁乾府,微服私访查查民情,你竟敢让人跟踪我?你敢跟踪钦差?!”

丁金经听的愕然,忙看向赵明潜,他真没让人跟踪过徐思海,确切的说,他的人太没用,刚出门就把徐思海跟丢了,赵明潜眼神有些闪烁,临出京城前,姚相往他的随从中添了几个人,他就知道添的这几个人的用意,那天晚上,其中一个出去再没回来!

“静之,你看看你,你这话让丁知府怎么自处?你就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跟踪钦差!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丁知府,你也敬静之一杯,咱们且沾沾静之的才气,且点些便宜!”赵明潜连说带笑的想打岔而过,徐思海一把推开赵明潜举过来的杯子,‘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狠盯着丁金经道:“爷告诉你,爷也不是吃素的!敢跟踪爷,爷让他尸骨无存!你当你跟踪了爷,我就打听不出来了?爷都打听出来了,你当爷不知道?你囚了冷知县,却又诬他畏罪潜逃!真是好手段!”

第二八二章 动手3

“徐榜眼,别说为官,就是做人,这话也不能乱说,一个不好,这污蔑二字可就逃不掉了。”丁金经听徐思海如此说,心里一下子松驰下来,斜着徐思海阴阳怪气道,赵明潜忙从中打岔和稀泥:“徐榜眼酒多了,醉话醉话!来人,给徐榜眼拿碗醒酒汤来!”

“我敢说,自然就有这底气!”徐思海一把推开赵明潜,又拍了个桌子,显的很是嚣张的叫道,丁金经嘿嘿一阵冷笑,旁的话他还顾忌一二,这诬他囚禁冷明松就是句笑话!赵明潜也被徐思海接二连三的不识趣惹动了怒气,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准备站高台看热闹,且看徐思海怎么收场。到底年青不知轻重!

“敢情徐钦差今天是来问罪的?”丁金经重重掸了掸衣襟,跷起二郎腿轻轻点着,从眼角斜睨着徐思海道,徐思海冷笑声更响:“你就没听过那句俗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你有几分手段,就能将这宁乾府做成你家后院,就能只手遮天?你囚了冷知府,真当别人不知道?”丁金经听徐思海死咬着他囚了冷明松不放,又气又笑的站起来,冲在场的众士绅官僚拱手道:“各位,丁某所居是官宅,这宅院布局如何,有无天牢、地牢、水牢、私牢,有没有暗室地道,想来诸位比丁某更清楚,今天徐钦差非说丁某人囚禁了冷知县,丁某无话可说,只好请徐钦差自己去查查看看,若能寻出冷知县,丁某人无话可说当场认罪,若寻不出来”丁金经转身背手居高临下盯着徐思海嘿嘿冷笑了几声,却冲赵明潜拱了拱手道:“徐钦差是天使,丁某人不敢冒犯,还请赵御史做个公断!”

“不用别人做公断!”徐思海‘呼’的窜起来,看起来冲动而浮躁的大叫道:“若寻出来也容不得你不认罪!若寻不出来,”徐思海冷笑连连:“爷就认下这污蔑你丁知府的大罪,从你丁府门口一路负荆回京城请罪!”

“好!”丁金经痛快之极的抚掌叫好:“徐榜眼果然是性情中人!既如此,就请诸位做个见证。徐钦差,您请!来人,告诉后宅女眷,都立刻到东花厅,不准带一人一物!徐钦差,东花厅敞亮无挡,也随便你查看,这府里,无论哪一处都随便你查看!”丁金经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激昂,满院的士绅官僚十有八九满眼同情的看着徐思海,看样子这位天子骄子榜眼郎真是酒多晕了头了。

徐思海哈哈笑着往前一冲,脚步踉跄前扑后跌,伸手扶住桌子勉强站住,赵明潜总算犹豫出结果了,站起来一把拉住徐思海,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丁金经道:“胡闹!静之酒多了,难道你也酒多了?你这年纪都是静之叔伯辈了,倒跟孩子胡闹!成何体统?静之!跟我回去!竟然喝成这样,等回了京城,我一定要寻你父亲好好说说这事!”徐思海被他骂的心里一暖,这确是为他好。

丁金经眼里满满的皆是不甘,却不敢违逆赵明潜的意思,只好干笑道:“开个玩笑罢了,来人,给徐钦差上碗醒酒汤,让他好好醒醒酒!”

“去!”徐思海却一把甩开赵明潜,醉眼横斜,一脸蛮横:“你敢管我?我是正使!我才是正使!去!”赵明潜听的脸上怒气闪现,强压下去,厉声训斥道:“静之!你给我醒醒!”

“你给我一边去!”徐思海越发狷狂:“怎么?你要包庇姓丁的?你要和他狼狈为奸?”

“你?”赵明潜气的说不出话,松开徐思海却又赶紧抓住,真让个天子正使从宁乾府一路负荆回京城,那不成了天下第一笑话了?自己这个副使也脱不得干系!就是不一路负荆回去,徐思海这一场丑出成这样,回头这趟差使还怎么办?

“赵御史且宽心,不过一个玩笑,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徐钦差真负什么荆,”徐思海如此不知好歹乱闹腾,丁金经看的心花怒放,一脸大度的哈哈笑着上前劝赵明潜道:“徐钦差有了这个心结,若不让他看一看,赵钦差放不下,下官也难做,下官和这府邸清清白白,让徐钦差看个清清白白,于他于我,于公于私,都没有坏处不是。”

徐思海一味执拗倔强非查不可,丁金经大度无私你最好查查,赵明潜放开徐思海皱眉道:“什么查不查的,这话不妥当,你这府邸颇有几分胜景,我也听说了,行了,你前面领着,我和静之且随喜一二。”

“赵御史这话极是!”丁金经见赵明潜一味替徐思海开脱,心里腻歪之极,干笑着敷衍道,可徐思海却不领这情,跌跌撞撞冲了几步,扬手扬声叫道:“来人!到这份上了还敢欺瞒爷!爷从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爷要走,那也是自己走!人来!跟爷呃!”徐思海响亮的打了个酒嗝:“你说随喜就随喜!”外面的护卫长随早就得了吩咐,听到徐思海的招唤,立刻‘哗啦啦’涌进来围在徐思海左右,徐思海原地转了个圈,手一挥道:“走!”

丁金经眯缝着眼睛,笑容可掬、好整以瑕的背着手,悠悠闲闲的跟在徐思海身后半步,一边走,一边悠闲的扭头赏着景。赵明潜连叹了好几口气,这一科三鼎甲名声极盛,都说官家目光如炬,为子孙挑了如此英才,蒋鸿和徐思海更是并称双雄,甚至有人说都是宰相之才,如今看来,盛名之下其实不符,至少这位榜眼郎,就是个绣花枕头一包糠!其余诸人兴奋着要看热闹的,暗中叹息的,幸灾乐祸的,感叹惋惜的,不一而足,个个争先恐后,连仪度也不讲了,你挤我我挤你都想争到前面看个清楚。

徐思海斜斜歪歪,仿佛不辩方向顺脚而走,丁金经乐呵呵的跟着他,赵明潜皱着眉头,打量着转个半圈是不是就让人架走徐思海,结束这场闹剧。徐思海沿着宅院中间的青石路直往东北角冲,冲过大厨房,厨房里下人们伸头缩脑、指指点点的看热闹,大厨房后是一排三间柴房,徐思海直冲柴房,站在柴房门口,一脸困惑的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转头看着赵明潜道:“你看,这就是私牢!”赵明潜‘噗’的喷笑出声,呛的连咳带笑,脸也红了,这是替徐思海脸红:“静之,别闹了,回去吧!”

“来人!”徐思海高举着胳膊,从东划到西,又从西划到东,胡乱点着道:“给爷把牢门打开,把冷知县救出来!”话音未落,后面一阵哄笑,谁也忍不住了,这位徐榜眼真是醉的可爱!丁金经笑的尤其响亮,一边笑一边点着柴房门道:“快去快去,打开门给你们爷瞧瞧,也好让他放心。”

徐思海的心腹长随看了徐思海一眼,脸上神情严肃之极,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推开柴门,仿佛那扇柴门真的是危机重重的私牢大门一样。丁金经笑的肩膀不停的抖动,赵明潜连声叹气不忍心看徐思海的丑态,后面一大群人个个脖子伸到不能再伸看热闹,这一出真比那玉堂春还精彩!

“七爷,里面有声音!”长随高声禀报了一声,丁金经眉梢高挑,上下打量着长随,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奴才还真会配合他主子演戏!赵明潜微微一怔,直直的看向柴房,后面的人群有的笑出了声,这奴才真有意思,演的好!有的听的发怔,有声音?什么意思?有的笑容尽敛,震惊的看向徐思海

“进去看看!要小心!”徐思海沉声道,两名护卫答应一声,将两扇柴门推的大开,腰刀半抽,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不过眨眼功夫,两个护卫就架了个肮脏不堪、用黑布套蒙了半截身子、光着脚的人出来。

柴房外静的连呼吸声也没了,丁金经双眼瞪的溜圆,嘴巴张的能塞得下一个大鹅蛋,惊愕的脑子一片空白,柴房里怎么会有人?这人是谁?赵明潜惊的傻了一般,围着柴房挤成一堆的诸人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天哪,原来竟是真的!

徐思海急上前一步,伸手抓掉那只黑布套,冷明松一张脸黄瘦憔悴的不成人样,虚弱之极的看了眼徐思海,只哽咽着叫了一声:“静之。”就垂头晕死过去。

“快请大夫,不不不,快抬回去!抬回驿馆,赶紧请大夫!”徐思海半跪在地抱着冷明松,痛心之极的大叫,赵明潜反应过来,急忙叫道:“快拿件厚衣服给冷知县!赶紧抬回去!”

丁金经回过神来,猛抬头,目光怨毒之极的盯着赵明潜,这一出戏,一定是他和他设计好了来陷害自己!赵明潜正回头盯向丁金经,原来他真囚禁了冷知县,他跟他竟只字不漏,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怪不得姚相交待,对他不得不用,不能不防!两人目光相对,几乎要崩出火星来。

第二八三章 胡三

胡三吃了一大碗羊杂汤面,从木记出来,双手拢在胸前,抽了抽鼻涕,仰头看了看天色,低下头,微微躬着背,穿街过巷,往晋宁郡王府过去。

熊嬷嬷站在后角门门房门口,胡三正蹲在炭盆旁,迷糊着一张脸,仰头听两个门子大摆龙门阵。

两个门子一看到熊嬷嬷,硬生生咽断说了一半的话,急跳起来哈腰见礼,熊嬷嬷冲两人摆了摆手,胡三双手按着膝盖,一幅年老吃力的样子站起来,还是袖着手一身猥琐,抽了几下鼻涕,跟在熊嬷嬷后面进了处清静的暖阁。

“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熊嬷嬷直截了当问道,胡三没答熊嬷嬷的话,先探头往暖阁门下四下看了看,又转到扇窗户前,推开探头出去四下看了看,再转到下一扇窗户再探头看,熊嬷嬷重重呼了口气道:“不用看了,有什么话放心说,这暖阁四下不靠,藏不住人的。”

“嗯。”胡三随口应了一声,将暖阁门窗全部敞开,这才转回身,看着熊嬷嬷道:“王妃失踪了。”熊嬷嬷一怔而黯然,又皱起了眉头,胡三突兀的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嬷嬷,您一直跟在王妃身边侍候,见多识广,您,咱们是什么人?”胡三怕冷般往里缩了缩身子,看着熊嬷嬷问道,熊嬷嬷眉头皱的更紧了,上下打量着胡三道:“你这是怎么啦?神神道道的,咱们能是什么人?咱们是侍候王妃的下人。”

“嬷嬷这话说的极是,咱们是侍候王妃的下人。”胡三重重咬着‘王妃’二字,熊嬷嬷心里‘咯噔’一声,直盯着胡三道:“外头又出什么事了?又有什么坏信儿?”熊嬷嬷轻的几乎没有一丝份量的吐出‘坏信儿’三个字,只觉得一颗心没落下也没提起,找不到到哪儿去了。

“没什么坏信儿,唉,”胡三一声长叹:“其实没有信儿就不是什么好信儿!”

“菩萨保佑!”熊嬷嬷抬手抚胸,长舒了口气,瞪着胡三道:“这都什么份上了?你还有功夫装神弄鬼!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

“嬷嬷是个明白人,知道咱们是侍候王妃的下人。”胡三还是重重咬着‘王妃’二字,眼睛眯了眯道:“没有王妃,咱们就是个树倒猢狲散!我当我的街头虫,你当你的老妈子。五爷”胡三拖长了声音,话外之音极令人瑕想:“那还是五爷,没有咱们姑娘,还有别家姑娘,这府里什么时候也少不了一个王妃,倒是平白添了一大柱财。”胡三的话零碎又极其明白,熊嬷嬷听的脸色青灰,紧紧抿着嘴唇盯着胡三,好一会儿才语气强硬、底气却不怎么足的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五爷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不是。”胡三八字眉倒垂,一脸苦相:“五爷是个好人,多好的人哪,要是咱们姑娘好好儿的,这多好的一对啊,那就是金童玉女!咱们姑娘命苦,摊上这样的事,男人哪,说到底就是个男人,咱们谁也不用瞒谁,从五爷到咱们,知道这事的都知道是四爷劫走了咱们姑娘,是四爷哪!要是别人还好说,可偏偏是四爷,那五爷能不多想?万一想多了,唉,想多了就想多了,五爷,那可是皇子。”胡三越说脸上的神情越苦,眉梢眼角一起往下耷拉,熊嬷嬷听的惊心动魄,胡三说的对,这事真到那份上,五爷和她、和他们未必想的一样,姑娘真没了,五爷可真没什么不好!

“五爷断不是那样的人!”熊嬷嬷与其说是说给胡三听,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壮声气添信心,胡三眉耷眼耷的扫了熊嬷嬷一眼,袖手胸前缩成一团蹲在地上,长长叹了口气。

“你有主意了?那你说怎么办?”熊嬷嬷很快反应过来,看着胡三爽气道,胡三站起来,脚步轻的没半丝声响,示意熊嬷嬷噤声,悄悄出门沿暖阁转了一圈回来道:“哪有什么主意,咱们得打定主意才行,孙六爷从宁乾府让人捎了吩咐回来,俺们只认姑娘一个,只要姑娘平安,嬷嬷是姑娘的奶嬷嬷,也不消说,咱们都是一样的心思,就一条,姑娘得平安无事,这府里头,嬷嬷得留个心眼。”胡三说的明白,熊嬷嬷连连点头:“你的意思我懂了,这是正理!照姑娘往常说的,凡事想到最好,却要准备到最坏处,那五爷”熊嬷嬷痛心的顿了顿:“想是照最好了想,可这准备,却不得不准备着。我知道了,这事还得你提醒,我真是老糊涂了!”

“五爷那样的人,处长了谁不打心眼里喜欢?行了,这话既然说透了,那我走了,若有什么信儿,我不来,就让孙庆来,外头的事的六爷和我,你尽管放心,这府里你得多留几个心眼。”胡三交待了一句,拱了拱手,躬着背往外走去,熊嬷嬷也不送他,站在暖阁门口看着他走远了,这才一点点移回目光,怔神的看着暖阁前萧索的寒菊。

胡三说的都对,可五爷对姑娘那片心她都看在眼里,断不是假的,他真会熊嬷嬷轻轻打了个寒噤,老夫人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说的最对不过,可这会儿也算不上大难这不是五爷的大难,可正正经经是姑娘的大难!怎么偏偏劫走姑娘是四爷呢?这个四爷,真是失心疯了!平白无故他劫姑娘做什么?你们男人争天下争那把椅子,关姑娘什么事?真是混帐王八蛋疯了一个!男人都是混帐王八蛋!熊嬷嬷越起越生气,重重踩了踩脚,下了暖阁台阶,一边往回走,一边盘算不停,五爷对姑娘那份真心她看的明明白白,她这双眼历练了几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五爷怎么看都不象是那样的混帐负心汉,可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老夫人说过,这天底下最靠得过的就是自己得想法子探探五爷的话,虽说探不探话其实没什么用,可至少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京府衙门,郭推官眼泡浮肿,眼里的血丝密布,一脸烦躁的坐在炕上,一只手扯着衣襟不耐道:“谁把这炕烧这么热?这柴炭不是他家的也不是这么个浪费法!”洪先生端着茶碗,拧着眉头,一口接一口缀着浓的发苦的茶汤,扫了眼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郭推官,没接他的茬。

“定国公府逃奴一案又生枝节,东翁听说了没有?”喝完了一杯酽酽的浓茶,洪先生放下杯子,声平气缓的看着郭推官问道,郭推官横了洪先生一眼:“咱们自己的事都没个着落,我哪还有功夫听定国公府那摊子腌臢破烂事?你也收收心,先管好咱们自己的事,把你我这两条命保住再看热闹!”

“东翁!”洪先生很是无奈:“定国公府这案子哪是闲事,你想想,这官司一路枝节横生,你就没觉得这案子和咱们手里的事一而二、二而一么?”

“啊?”郭推官大惊:“这案子上头有王妃失踪的线索?”洪先生一声猛咳,他这位东翁,满脑门都是到哪儿寻找王妃失踪的线索,有点走火入魔了。郭推官话一出口,也觉得不对,抹了把老脸解释道:“最近太伤神,有些糊涂。这事咱们头前就议论过,不就是五爷借这秋棠棣翻定国公府茅坑,要恶心恶心四爷和东阳郡王府么。”

“当初我也这么想,”洪先生抬手揉了揉眉间:“可前儿又生了枝节,说是跟秋棠棣私通的那个小妾姚氏,在屋里上吊自杀了,这事定国公府上也是太大意了,当天就把姚氏匆匆抬出城埋了。”郭推官眉头抬起又落下:“定国公府上就没个见事明白能主事的人?秋棠棣这官司府衙还没结案,姚氏自杀,就该报到府衙,验明了再埋,这一埋,到底怎么死的岂不是说不明白了?”

“东翁高见,就是这样,姚氏落葬隔天,姚家人先到定国公府闹了一场,又到府衙递了张状子,说姚氏是被定国公下毒手勒死的,还有名有姓说是姚氏的心腹丫头翠青可为证人。”洪先生细细说着定国公府这桩简直无法定性、乱七八糟的案子:“定国公府还真把翠青送到了府衙做证来了,这翠青倒是作证姚氏是自缢身亡,却又说姚氏自缢是被定国公逼迫所致,又哭诉说秋棠棣和姚氏有染原本就是定国公牵的皮条,说秋棠棣又不只和姚氏有染,定国公府后宅,个个和秋棠棣有过首尾。”

郭推官听到这里,‘噗’的一声连声猛咳着问道:“这个翠青不是家生子儿吧?”

“嗯,她是姚氏带进定国公府的,说是姚氏死前,已将身契还给了她。东翁想想,这局走到这里,下一步只怕要直指建安郡王府了。”

“嗯,与定国公府后宅诸人皆有染,”郭推官轻轻吹了声哨声,一脸的暧昧笑道:“那定国公夫人呢?建安郡王府若不出手,孙氏声名难保,若出手你说后头会有什么事?”郭推官满脸兴奋好奇的看着洪先生问道,洪先生摊手道:“我也想不出,这事咱们作壁上观就行,东翁,失踪一事要还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呢。”一句话的郭推官立刻回到头痛无比烦躁无比的状态,两只手一起揉着额头道:“我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事的,你说说,该怎么办?”

“东翁,这事咱们在查,胡三他们必定也在查,”洪先生顿了顿道:“胡三这头,还得东翁走一趟,去寻管先生说说话。”

“好!”郭推官一跃而起,爽快答应:“我这就去!”

第二八四章 北安城1

管通和五皇子都没在枢密院,郭推官上马又往将作监去寻。

管通耷拉着三角眼,正窝在炕上一堆文书和帐册里,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只抬了抬笔杆道:“先坐,给郭推官沏碗热茶!等我把这笔帐对清楚。”郭推官只轻答了一个‘是’字,脚步放轻坐到炕前椅子上,接过茶慢慢抿着等管通忙完。

“什么事?”管通总算对完了帐,合上帐册,转头问道,郭推官挑眉笑道:“先生怎么不问有什么喜信?”“听见脚步声,我就知道不是喜信,说吧,什么事?”管通手按着炕几挪了挪,转身对着郭推官道,郭推官‘唉’的一声长叹:“你们这些做幕僚的,个个都神道道的,是没什么喜信儿,我来寻先生,是想让先生跟胡三他们打个招呼,看看两处能不能合一处查找。”管通眉头一皱,合一处岂不是把王妃这一处人手全暴露给官府了?郭推官见管通眉头皱起,立刻后退一步接着道:“合不合一处倒不打紧,各有各的路数,合也不见得合得来,可两边打听到的信儿,总得通一通,也能事半功倍。”

“嗯,”管通舒眉点头:“这是正理,这话我跟胡三交待过,你这里但有什么差遣,让他尽力做好,怎么?你寻过他?他有什么信儿没告诉你?”

“那倒没有。”郭推官忙笑道:“胡三是个谨慎人,许是先生没交待明白,我的幕僚洪先生去寻过一趟胡三,胡三好象信不过。”

“噢,”管通抬手揉了揉眉头:“还是你亲自寻趟胡三吧,你是你,你的幕僚是你的幕僚,胡三谨慎些也没什么错,都是王妃教导出来的人。”

“那好,”郭推官爽快答应:“也烦先生再交待一声。”管通点头应了,郭推官站起来就要告辞,门外传进声禀报:“先生,五爷吩咐领郭推官进去见他。”管通应了一声,眉头拧起,看着郭推官交待道:“一会儿见了五爷,说话委婉些,不能乱说,可也不能净说大实话,总之,拣让人心生希望的话说。”郭推官有些好笑的看着管通点头应了,这话交待的有意思。

郭推官出了厢房,管通想想不放心,忙起身上炕,赶紧穿上鞋跟在郭推官后面进了上房。

郭推官愕然看着端坐在上首炕上的五皇子“,不过十来天功夫,五皇子仿佛苍老了十年,神情冷峻的竟有几分四爷的感觉,皮肤暗淡,眼窝下陷,嘴唇仿佛也薄了似的,郭推官呆怔怔连行礼都忘了,五皇子后背端直,也没留意到郭推官还没见礼,直盯着郭推官问道:“还有信儿?”郭推官一个机灵恍过神来,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急忙长揖到底恭敬回道:“回五爷,还没有确信儿。”

“没有确信儿?那不确的信儿你有了?”五皇子脸上透着丝戾色,刁钻的问道,郭推官一脸尴尬低声道:“也没有,没有有用的信儿。”五皇子横着他,管通紧跟在郭推官后面进来,忙上前解围道:“胡三那头也没打听到有用的信儿,话又说回来,咱们只求找到王妃,若有信儿,也就是找到王妃了。”五皇子扫了管通一眼,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书,郭推官飞快的扫了眼五皇子,求援的看向管通,管通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告退,郭推官小心翼翼的拱手告退出来,脚步慢了慢,看着上房沉沉垂着的厚重棉帘等管通出来。

不大会儿,管通掀帘出来,郭推官急忙迎上去,管通摆摆手示意他噤声,两人掂着脚步进了管通的厢房,郭推官长舒了口气道:“五爷怎么这是怎么了?五爷从前最随和不过,当真是龙子凤孙,这威仪一摆出来,压的人气都透不过来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管通坐到炕上,疲惫的揉着双眉间:“我只告诉你,王妃真有个三长两短,五爷唉,不说五爷,就说你,你就洗净脖子等着挨一刀,你也别怪我说话直,也别打着主意谁主天下谁当家的,再怎么着,那位,”管通指了指上房:“是皇子,人家父子兄弟之间不管怎么着,也容不得外人怠慢。”

“管爷!这事我真没敢怠慢!”郭推官听的急了,急忙分辩道,管通皱紧眉头摆手道:“怠不怠慢不是你说了算,是那位说了算!到现在没一字半句有用的信儿,他就不高兴,回头若有点什么不好,说你怠慢,你也就怠慢了,这有什么理好讲?郭推官也是明白人,你那位洪先生更是见识不凡,我也不多说,王妃好,自然大家都好,王妃若不好”管通拖着声音:“谁也别想好。好了,你赶紧回去忙吧,我这就让人叫胡三过来,晚一晚你亲自找他一趟就是。”郭推官听的心情沉重郁闷,连声音也沉的提不起来,答应一声,耷拉着肩膀出门回去了。

管通双手袖在胸前,仰头看着一团明亮的窗户,发了半天呆,才扬声叫小厮进来,让他去寻胡三进来见他。

胡三一身厚厚的棉衣,袖手缩肩,猥猥琐琐的溜进将作监,沿着路边屋角进了厢房,手也不从袖子里抽出来,就那么点点头哈哈腰,看起来谦卑非常的见了礼,管通示意他坐:“还没信儿?”胡三眼神黯淡的点了点头,没答话只叹了口气,管通面沉如水,沉默了一会儿道:“郭推官刚刚来过了,他的意思,两处归两处查,可不管哪一处有了信儿,最好能给对方通一通,你的意思呢?”

“孙六爷走前交待过小的,小的听管爷安排。”胡三目光微闪,抽了抽鼻涕恭敬答道,管通‘嗯’了一声道:“定国公府的事盯紧些,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你人手够吧?”

“人手上还过得去,”胡三一张苦脸皱成一团:“就是没个人当家作主。”管通听的一怔,胡三挪了挪,连眨了几下眼睛:“管爷也知道,小的们都是下九流,不是鱼就是虫,本事不大事不少,平时全凭着六爷的威望手段镇着,没人敢龇牙,可如今六爷不在,小的没本事,要是六爷在,说不定早就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什么的,管爷能不能跟五爷说说,赶紧把六爷调回来,咱们王妃的事才是正事不是。”

孙六去宁乾府领的什么差使,管通最清楚不过,听胡三如此说,呆了片刻才回道:“孙六那边也是极要紧的大事,我让人传过信过去,只要他那边事情一了,就赶紧回来。”

“谢管爷您体谅。”胡三躬身道谢,却听的管通心里滑过丝异常,拧眉看着胡三,胡三抬眼皮回了管通一眼,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言自语的意思道:“小的们眼皮子浅见识少,除了我们姑娘,看不到还有什么要紧不要紧大的小的什么事,谁让小的们是我们姑娘的陪房呢,好在我们姑娘从没嫌弃过小的们,管爷您忙,小的告退了。”一番唠叨说的管通心里连跳了几跳,直起上身道:“胡三,王妃的事确实是所有事中最要紧的大事,可这事和宁乾府的事,甚至和北边的事,都是交织勾连,一环不解一环难开。”

“管爷教训的极是!”胡三躬身应答:“小的们见识短。”管通看着满脸满身恭敬顺从的胡三,突然发现,王妃这些个陪嫁,真没一个省油的灯。看来今晚上还得找熊嬷嬷好好聊聊,他们似乎把他当外人了。

初冬的北安城寒风刺骨,寿王一身便服,披着件紫貂斗蓬,面色沉郁的背着手和幕僚姜先生在军营中边走边聊。

“不能等到粮草充足,”寿王声音和缓:“粮草充足得等到明年夏收后,咱们等不到那时候。”姜先生脸上露出丝苦笑,对他们来说,等到明年夏收是不可能的事,可长安侯祝文起的坚持等到明年收了夏粮的理由过于充足,他们理由却只能彼此心知肚明却绝不能摆上台面。

“王爷已经有了决算了?”姜先生低低问道,寿王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缓缓垂落的夕阳,深吸了口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年我随官家出征,不过沿着几堆马粪,几百骑星夜追袭上千里,回来时只余了几十骑,官家还嫌我过于保守了。”夕阳打在寿王脸上,映的陷入回忆的寿王脸上一片温暖,姜先生出神的看着面前这张过于温情脉脉的面孔,突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酸,他的计划他们商量了不知道多少回,有多冒险他太清楚不过,从他提出这个计划,他几乎夜夜想到睡不着。当年他随官家征战四方,几百骑星夜追穷寇时,后方有官家掠阵,他面向敌人,背后却是坚强有力的依靠,而如今,他们极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凶险之中。

可若不如此棋出险着,又如何能破掉现在这胶黏粘牙、进退维谷的局面呢?出险棋至少还有破局突围而出的可能,若一直这么拖下去,却只有死路一条。姜先生轻轻打了个寒噤,官家心肠之狠,在他跟他的那些年里,他知道的太清楚了。

第二八五章 北安城2

“这趟出击险中求胜,成算并不小,”寿王脚步放慢,声音低缓:“人人都觉得这时候深入草原绝非良策,这就是最好的机会,这是一,其二,陌刀之威力远超你我想象,而且,这柄利刃深藏鞘中,只要把握好机会,一旦拔出必定锐不可当。”姜先生露出丝笑容点头道:“没想到五爷还有此刀此人,如今在京城调度粮草辎重,全不用咱们费心,若没有五爷,王爷真是要事倍功半了。”

“嗯,”寿王脸上浮出温暖的笑意:“老五就是性子懒散不愿意领差使,若论才干,他不比老四差。”

“这是王爷之福。”姜先生奉承了一句,寿王脚步微顿,转头看了眼已经落到地平线上的夕阳,转回话题道:“祝老侯爷寻过你?”

“是,”姜先生晒笑:“老爷子人老成精,这父子两个一里一外要做万全打算,真正好心计。”寿王脸上的笑容冷淡漠然:“象祝家、徐家、蒋家这样的百年世宦大族,和蓬门寒士不同,他们绝不会做孤注一掷的事,他们不需要,象祝家,说是本朝武将第一世家也不算过,祝氏族中子弟众多,人才倍出,徐家、蒋家书香传家,为官出仕、育人教书做学问者遍布朝野,这样的人家,求的是一个稳字,象官家从前说过的,除非君临天下,否则没什么值得这些世家倾族而为,长安侯父子如此打算,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姜先生点了点头,寿王接着道:“这也是我做奇袭打算的原因之一,长安侯断不敢做出弑杀皇子这等大逆不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