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先出去吧。”陆希对春暄说道。

春暄颇为不放心看了高严一眼,才领着丫鬟们退出。

“阿兄,你怎么来了?”陆希问。

“我想你了。”高严走到了陆希身边,目光近乎贪婪的望着陆希。陆希今天穿了一件牙白底纹海棠红缠枝桃纹深衣,身上除了手腕上那只常年戴着的羊脂玉镯外,仅在头上簪了两根红玛瑙桃花金簪,清眸如水,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十分的柔美动人。高严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陆希柔软的手,“皎皎,这几天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阿兄——”陆希听到高严直白的话,手一顿,幼鸟吃完了一根鸟食,“唧唧”叫着,催着似乎要吃第二根。

高严瞄了一眼那只小鸟,轻轻笑道:“皎皎怎么还叫我‘阿兄’呢?”

“那我叫你什么?”陆希低着头不看高严,又拈起了一根鸟食喂着幼鸟。

高严被陆希的反问弄的一怔,他是有小字的,但是——

陆希说完后,也自觉失言,“我叫你阿兄不好吗?”陆希笑道,“难道除了我,还有谁叫你阿兄不成?”

也对!高严想起除了皎皎外,也的确在没人叫他阿兄了,“那你以后除了我以外,也不许再唤其他人阿兄了。”高严凑到陆希身边柔声说着霸王条款。

陆希哭笑不得,高严却站在陆希面前,轻唤着“皎皎——”

“嗯?”陆希抬眸望着高严。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高严眼底是一片纯然的欣悦,仿佛就这么站着,叫着她的名字,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陆希心头一软,“阿兄——”

“皎皎——”高严凤眸更亮了,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陆希的手。

“皎皎,先生已经答应了我父亲的提亲了,他说等三年后我们就订亲,皎皎,我们快成亲了!”高严兴奋的说道,这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原本以为这个心愿是遥不可及的,可现在居然能实现了!

“嗯!”傻乎乎的站着,只单单叫着对方的名字就觉得很幸福…这样的话,陆希上辈子还是花季少女的时候,就不信了,可如今她居然真做了这样的傻事…

“大娘子——”春暄的声音在屏风外迟疑的响起,她也不想打扰大娘子的,但实在是没法子啊,“郎君和袁少君正在绣楼外。”

“什么!”陆希一惊,推着高严到,“阿兄,你快跳下去!”

“皎皎——”可怜的高严刚表述完衷肠,就被心上人毫不留情的拉到了窗户下面,一脸无情的要求他跳楼…高严眼底露出了受伤的光芒。

“快下去啦!”陆希没好气的道,“你想让耶耶看到吗?小心他以后都不让你登门了!”这会装可怜了,他刚爬窗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利索?

高严一听,立刻先一只脚翻到了窗外,“皎皎,我一会过来看你!”先生都带袁敞来了,他当然也可以过来了!

陆希啼笑皆非,不过高严这么一来,倒是冲淡了陆希不少,对父亲和高严离去的不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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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头疼恶心,好难受啊,我还忍着难过让两人这么甜蜜 口

☆56整治(上)

五更三点,晨鼓钟声刚响起,建康城各坊市的大门也陆陆续续的打开了。东平坊内,只比大街上稍狭窄了些的青石板路两旁,一个个卖朝食的小摊早就开张了,空气中弥漫着着食物的香味,热气腾腾的蒸饼整齐的摆放在蒸笼中刚出炉的胡饼一张张的摊在竹匾里,锅炉里还浮着香气四溢的餺飥*馄炖…

“小郎,要不要来碗餺飥,要咸的还是辣的?”小吃摊摊主热情的对一名站在他摊位面前的青年男子打招呼道,心中无不嘀咕,这小郎君看着好奇怪啊!一身华贵的织锦衣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一身衣衫看起来脏污不堪,胡渣满面,一看就知道几天没收拾了,若不是见他举止斯文,他真会怀疑这小郎君是偷了某富贵人家衣物的小偷。

清澈见底的清汤里,漂浮着几滴葱花和香油,雪白柔软的餺飥安静的沉在碗底,司澈从怀中取出一铜带钩递于那摊主,“某可用此物换一碗餺飥吗?”

那摊主惊疑的接过那铜带钩,做功精致不说,掂在手中也份量十足,这么一个铜带钩莫说换一碗餺飥了,就算买下他摊位上所有的餺飥都够了,那摊主立刻给司澈舀了满满的一碗餺飥,还问一旁羊肉摊的摊主要了一碟切好的羊肉片,“小郎,您慢用。”

司澈这会也顾不上计较那粗陶碗到底有没有洗干净,接过那餺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司家官职不高,可家资颇丰,司澈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离了丫鬟的伺候,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不过三五天功夫,就把自己整成这幅样子了。他这次出来,阿漪倒是私底下给他准备了不少铜钱,只可惜一路颠沛,钱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若不是身上还些佩饰,他说不定早就因露宿街头而被巡夜的兵丁抓去了。饶是如此,他也饿了两顿了,若不是已经到了建康,他也不敢把身上最后一样佩饰换食物。

这些走街串巷的小摊贩,都生了一双毒眼,见司澈就算饿极了,吃饭的举止也十分文雅,就知道这小郎君定是出生富贵,这会来此吃饭,许是遇上什么困难了,那小摊贩又给司澈舀了一碗汤,“小郎,您喝口汤润润嗓子。”

“多谢。”司澈接过汤水一口气喝干,才算缓了一口气,摸了摸身上,没找到绢帕,无奈的只有用袖子抹了抹嘴,吃饱喝足,也有了精神,他对小摊贩拱手道:“这位大郎——”

“不敢小郎,小的贱名阿勇,小郎唤小的阿勇便是。”那小摊贩赔笑道。

“阿勇,你知道陆家弄怎么走吗?”司澈问,他还是第一次来东平坊。

“陆家弄?”阿勇看着司澈的目光越发的变了,他们这东平坊离朱雀大街较近,这里住的人大部分都是朱雀大街上那些大官府中得脸的下人,坊中有不少以姓氏命名的巷弄,陆家弄正是最繁华的几条大弄之一,“小郎陆家弄有东南西北四条弄呢,您要找哪条?”

司澈轻拍额头,他只是想找阿伦而已,他那里知道阿伦住在东弄还是西弄?

阿勇见了回头吼了一声:“狗儿!”

“阿爷。”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阿勇对着司澈说:“小郎,这是我小儿,为人最是机灵,对东平坊也熟悉,就让他带着你去找人吧。”就光是这小郎给他的那铜带钩,就够他好几个月的收入了,让儿子带回路,也不亏了,说不定小儿还能得些打赏呢。

“多谢!多谢!”司澈感激万分,让那小儿领着他去陆家巷找人。司澈初七在家仆的看护下出发去徐州,忍到了十二日,才有了机会,摆脱了祖翁派来监视他的老管家,搭着小船,一路颠沛再次回到建康。他心知自己这时候登门,不一定能马上见到大娘子,若是被祖翁知道了,又多出一场麻烦,故来了这里直接找大娘子的乳兄阿伦,阿伦一家是大娘子的心腹,总有法子让他马上见到大娘子的。

穆氏是陆家的家生子,她的祖母是陆皇后的乳母,她母亲是萧令仪的乳母,陆希出生后,穆氏又成了陆希的乳母,穆氏的男人老宋是长伯手下五个最得用的大庄头,管着陆氏在吴郡近二成的祖产,同时还负责管着萧令仪当年嫁入陆家后的五成的陪嫁田产,这些以后都是陆希的陪嫁,陆家这样的重用,可见穆氏一家在陆家家生子中的地位。陆家巷的住户,随便哪个都知道穆氏家住在那里,

司澈不过说了老宋和阿伦两个名字,狗儿就在大家的指点下,很快的领他到宋家了。陆家巷住的都是陆家的奴婢,故盖得都是低矮的民房,但全是用青砖砌成,一扇扇防火墙高高的耸立着,地面上用整齐的大石块铺地,路面十分的干净整洁,沿街还有不少宽敞的店面,司澈看得愣住了。

“少君你不知道吧,这陆家巷前几年主家派人来翻修了一次,路面都挖开了,下面铺了两条长长的陶管,一根是排雨水的一根是排污水的,还有给一些漏雨的房屋翻修…哎呀!都修了快三年了,现在还有南北两条弄没修完呢!大家都说这么下去,说不定要花上几万贯呢!”

“真不愧是陆家啊!原本这儿只要下上半天雨,家家户户都淹了,可这两根陶管一排,下再大的雨都不水淹了,还有这儿啊,一大早就有人起来扫大街,一天三次有人来收夜香,这里的店面但凡吃的用的都有,还比外面新鲜些,价格也不贵,听说陆家的奴婢每月还有工钱呢…”狗儿滔滔不绝的说,心中十分羡慕,他阿爷也常说,如果这辈子能住进陆家巷就满足了,听说陆家就算对低级的下人,每月都能有不少米粮和蔬果。

东平坊是唯一的一座离朱雀大街非常近,却极少有贵人来此的民坊,因为此处大部分住的都是达官贵族的奴婢,坊市虽繁华,但因住客地位太低下的缘故,坊内环境并不太好,官府平时也不怎么管,几姓家奴各归各管秋毫不犯。但陆家前几年对这里的翻修,让人不禁羡慕起陆家的家奴,奴婢说到底就是主人家私产,私奴是比牲畜还不如的东西,就算有几家得脸的奴才,得了主家的信任,能得些赏,平常的仆佣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工钱?又曾几何时见过主家这么关心过奴才衣食住行的?

这些事,司澈要比狗儿清楚多了,因为陆家巷能今天,还有他的一份功劳,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来过此地,对陆家巷的改变也完全不知,如今亲眼所见,难免有些震撼。翻修陆家巷,是袁夫人教大娘子管家以来,放手让大娘子做的第一件事,当时大娘子才刚满十岁,当时袁夫人话一出口,就有不少人反对,可袁夫人和郎君完全的偏向大娘子,郎君甚至说,“我大兄十七岁便能主持修建了元渠,为什么我女不能翻修一间小小的民宅?”陆琉口中的大兄,就是陆璋,陆家的少年天才,从小聪慧过人,十七岁就主持挖掘了元渠(陆璋字子元,故称元渠),元渠修建好之后,引泾水入渭,既是水运航道,又有灌溉之利,使泾阳成了前梁和如今大宋主要的粮食产地。

这些翻修一开始是花了不少钱,但第二年开始,大娘子就已经不往里面填钱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赚回来了。大娘子在得到袁夫人和郎君允许后,并没有马上翻修陆家巷,而是派了几十人,花了半个月时间把陆家巷完全了解了一遍,又同几个大管事,商议了足足近半年,才最终确定了如何翻修陆家巷。司澈因从小对数字非常敏感,更是被陆希叫着全程参与。

司澈知道这些砖瓦陶管的土料,都是从大娘子从别庄里挖出来的,挖出来的大坑后来做了水塘,水塘里养鱼养藕养红菱…塘边养桑树,桑树能养蚕能染布能入药,桑葚能做果干桑葚酒,蚕沙可以喂鱼,同时鱼粪又能滋养池塘中的水生作物…

田庄出产的丝缎丝绵鱼干果干等物皆通过高少君从南方运到北方,转手本钱就翻了几倍,同时派人开辟了荒地,派人精心养地,最初下等地的时候,种上蚕豆豌豆蔬菜这些对土地要求不高的作物,蔬菜尽数运到城里,供给陆家巷的下人,价格比城中还要便宜些,出产的豆类,用来养鸡鸭鹅豕这些家禽,但凡出产的肉类除了制成肉干外,首先供给的就是高少君养的那群近卫,高少君的近卫可都是大娘子顿顿上好的精米肉食蛋类蔬果药物,精心养出来的,高少君能入战场便能立功,和大娘子帮着他培养的那批精兵不无关系。

思及此,司澈神色越发的坚定,祖翁太小看大娘子了,就如阿漪所说的,大娘子是心善,但绝不是心软,真遇上事了,她绝对能下得狠心,光看当年大娘子不计成本的一意支持高少君养精兵就知道了,大娘子几个能做主的庄子,出产之物如水般的运到高少君那儿,大娘子多年的香粉钱全掏空了,大娘子的香粉钱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高大人身边的近卫,说不定都没有高二少君养的那些兵花费大。

“司少君?”阿伦接了下人的通报,赶了出来,初见司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看了半晌才犹豫的叫着司澈。

“阿伦!”司澈连忙上前,抓了他的手,“我——你——你带我去见大娘子吧!”

阿伦见司澈形容狼狈,笑着说:“司少君,不急呢,你先进来梳洗下再说。”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几个大钱递给狗儿,“去买糖吃吧。”

狗儿欣喜的接过,一溜烟的跑了。

司澈随着阿伦入内,这时青石板路上,咕噜噜的驶来一队骡车,“阿伦,这是你家今天要的菜蔬。”为首的一名大汉笑着让身后的小厮把一筐新鲜的菜蔬鲜果抬下,“对了庄上的奶羊又开始产奶了,我给你们家小囡带了一罐。”说着那壮汉又从车上拎出一罐羊奶,这是家中有孩子人家都有的。

“老勇叔辛苦了!喝口水吧!”阿伦的媳妇端了一盏茶水出来。

“哈哈,不了!我还要送不少人家呢!”大汉又拉着骡车走了。陆家有头脸的下人,从去年开始,全家的衣食住行全由主家提供了,平时吃住不用花一文钱了,就是一些地位低些的下人,每天也有定量的食物。

等司澈梳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衫后,阿伦已经将骡车备好了,司澈上车后,就驶着骡车走了。

陆家自从陆琉走后,家里一连几日都沉闷闷的,陆希整天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除了每天对着阿劫的时候,会露出笑脸外,平时连袁敞送来的幼鸟和阿细都不逗弄了。

穆氏等人见了暗暗着急,正琢磨着怎么找个人来给大娘子逗趣呢,就听屋外丫鬟来报说是阿伦和他媳妇求见。

“他们常年在外,见的多,说不定能说点新奇有趣的事出来。”穆氏一听儿子来了,连忙让儿媳妇进来。

“哼哼——哼哼——”让穆氏等人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感觉听错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几只粉粉白白的小东西滚了进来。

“这是什么!”穆氏惊叫道。

“阿娘,这是小豕啊。”阿伦媳妇憨笑道:“大娘子上回不是想说看小豕嘛?正巧庄上一头母豕养了几头小豕,我就让人带来了。”

穆氏嘴角抖了抖,“大娘子说想看小豕,你就带进来了?”

“阿娘,这小豕一点都不脏的,你瞧,我都洗干净了!”阿伦媳妇顺手捞起一只小崽道。

的确不脏,这几只小豕都浑身胖乎乎粉嘟嘟的,四只小蹄子又短又小,难怪走路的时候像滚进来的,但是穆氏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儿媳妇把小豕带给大娘子玩,“快丢出去!小心尿了一地——”

“带进来吧。”陆希牵着阿劫的手,站在廊下,微笑的看着这几只小猪,低着头耐心的对阿劫说,“阿劫,这是小猪。”

“猪——”阿劫嫩嫩的小手指着那几头小猪学舌道。

“阿劫,我们画小猪好不好?”陆希一手抱着阿劫,一手执笔,只寥寥几笔,一头小猪便跃然纸上,陆希并没有使用西方的速写技法,而是纯粹的中式画法*。

“猪!猪!”阿劫开心的拍着小手!

“大娘子。”阿伦媳妇给陆希磕头请安后,回禀陆希道:“司少君今天早上来我们家…”她将司澈怎么来家里,以及刚到家时候的狼狈叙述了一遍。

陆希一面给阿劫画了好几张小猪图,逗他开心,一面听着阿伦媳妇的回话,听完后,她轻笑一声,“把他领进来吧。”见丫鬟要立起屏风,陆希道:“不用了。”

“大娘子。”司澈一入内就跪在了地上,“仆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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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餺飥(bó tuō)

*中国画,在古代尤其是宋代以前的中国画家,对写生也是很重视的,唐代就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理论。大家看唐代流传至今的图,还有宋代的那些山水花鸟小品,是非常重视写生的。但是元代以后画家们偏重起了笔墨技法。 元四家还稍好些,明四家以及清代四王的画中,写生的含量越来越少。

大家可以去看黄荃的作品,听风第一眼看到他的画的时候,都觉得那些动物是活的。同时还有民国大家齐白石,我记得我老师给我们展示过齐大师的画,当时是看了一副齐大师的水墨画,上面画了一只虾,也没有什么外国的素描原理,纯粹的墨,可当时我们都觉得我们都可以闻得到那虾的腥气了…

☆57整治(中)

司澈的话一出口,一旁侍立的下人们,立刻将小豕和廊下挂着的小鸟还有阿细都抱了下去,陆希身边仅留下了春暄烟微穆氏和阿伦媳妇伺候,余下的下人都退到了百步之外。

“进来吧。”陆希示意司澈入静室,又让春暄给了他一个软垫,如今天气转暖,陆希就停了炭盆,平时比冬天穿的暖和些,也挺舒适。

陆希举动,让司澈心一定,大娘子还没厌了他,肯听他解释就是好事。可真要开口,司澈只觉得嗓子干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

“司少君喝茶。”春暄将一杯温度适宜清茶送到了司澈手边。

司澈接过清茶一仰而尽后,才从随身一直拎着的小箱子中拿出一本账册,“大娘子,仆这次前来是请罪的,仆这几年帮着大娘子管理汤沐邑,做了不少错事,仆不敢求大娘子宽恕,只求大娘子让仆一人承担,一切错事都是仆的错。”

“哦?你犯了什么错了?”陆希思及她昨天刚接到的消息,嘴角泛起一抹讽笑,他一力承担?承担的起吗?

“我贪了大娘子的汤沐邑,还做了假账…”司澈一狠心,将自己所查到的一切都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这些全是他在祖翁突然提出让他去广戚县当县长之后,他心中疑惑,偷偷查了家中的账目,不查不知道,一查他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祖翁和阿爷,这些年居然不顾大娘子再三戒令,自私在安邑放高利贷,又在安邑在广置水碓霸占良田,甚至还贪了大娘子的汤沐邑,送到大娘子手中的账本居然是祖翁精心做出来的假账!司澈一开始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后来祖翁和阿爷的态度,让他明白,他没有查错,这些都是真的。

司澈长身而起,跪在陆希面前,“大娘子,仆之前鬼迷心窍才干下了这种事情,千错万错都是仆一人的错,请大娘子降罪!”司澈说完后,头叩在地上,长跪不起,他心里很明白,司家的下场只是大娘子的一句话而已。而穆氏春暄等人越听越不敢置信,阿伦媳妇也惊呆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司家居然胆子这么大,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

对气氛一无所查的阿劫,觉得房里一下静了下来,好奇的从陆希的怀中探出小脑袋,睁着黑黑的大眼,好奇的望着众人,不懂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为什么小猪和小鸟都不见了。陆希点点他的鼻子,对司澈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说少了。”

司澈蓦地抬头。

陆希并没有看他,而是对阿伦媳妇道:“你来的时候阿伦有东西给你吧。”

“啊——有!”阿伦媳妇还震惊于司澈说的内容,听到陆希的问话,想了想,才想起阿伦在自己进来之前,塞给了自己一卷东西,她忙从身上背着的一个小包中取出一卷卷好密封的绢帛。

“给司少君。”陆希说。

“唯唯。”阿伦媳妇连忙把那卷绢帛递给司澈。

司澈看了陆希一眼,见她让丫鬟取来了一只鸟笼,让阿劫拈了一根鸟食,两人一起喂幼雀,连头都没有抬,心顿时一沉,双手微颤的打开绢帛,才看了几行,身体就轻颤了起来,等看完上面记载的全部内容,他脸色全白了,整个人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仆全担下所有责任,求大娘子看在祖翁年老体弱份上,饶了祖翁吧。”

那绢帛记载的内容,全是司家这些年在安邑做的事,条条框框比他知道的还要详细的多,上面甚至记载了自己继母的兄长因看中了一良家女,想纳为妾,那家人不肯,他居然让那家人借上了自己的高贷,最后让那大一家子家破人亡,上面详细记载了,司澈名义上的大舅,是如何的害的那家人是家破人亡,然后那家人举家卖身为奴,他又是如何糟蹋那家女儿,最那家人又是如何绝望的举家自尽的…简直死不足惜!司澈紧紧的握住那绢帛,恨得眼眶都发红了。

“担下所有责任?一家子七条人命,你怎么担?”陆希说话声音不大,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可在场众人都是陆希的近侍,如何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怒极了!众人也一下子全跪了下来。

阿劫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紧张,小身子不安的往陆希怀中缩去,陆希抬手一下下的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但并没有让奶娘抱走他,阿劫是陆家的未来,这些事都是他必须经历了,一如她当年那样。

司澈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请大娘子给仆一个月时间。”

陆希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才冷声道:“看在你过去的功劳份上,我给你这次机会。”

陆希之前只知道司家可能有贪钱做假账的行为,这些行为要说严重也严重,可终究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加上之前耶耶要去益州,家里一堆事,陆希忙得脱不开手,她也有意想给司氏兄妹一个机会,就想干脆缓一缓。后来司家不让司漪出门,陆希起了疑心,就亲自派人去安邑查探了下,却不想居然查出了这种事情!

司家犯事,她生气,可还在她容忍的许可范围内,圈地放贷置水碓,甚至还贪了她的封邑,这些是犯罪,但不该死,说到底前三样还是众所周知的豪强敛财的手段,陆家产业中,也有靠放贷和置水碓生利的,陆希无法改变现状,她只能做到降低利息,就像前世银行那种贷款一样。而陆家之前利钱就不太高,遇上灾年或是家族喜事,还会免去部分的利钱。自陆希掌家后,她又把原本就不高的利钱再降低了一半。

从某种程度来说,陆家这种放贷还属于好事,至少让很多人家不用去借高利贷了,所以陆希一开始就对司家留手了,怎么说他们都是陆家的老人了,做事留三分余地,是陆希一贯的原则。但卞家逼良为奴甚至害的人家破人亡,这就完全触犯陆希底线了!尤其是这些人还是打着她的名号,陆希眼底寒意更浓,她倒要看看司澈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司澈给陆希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想起阿妹和自己娘子,“大娘子,阿漪和我娘子,她们…”阿漪马上要嫁人了,司家这么乱,她能嫁人吗?还有自己妻子,如果她留着,司澈难免束手束脚。

“你回去后,先把她们接过来吧,到时候就让阿漪在这儿发嫁吧,横竖这里也算她半个娘家了。”陆希道。

“唯。”司澈恭敬的退下了。

“大娘子,你喝口茶消消气。”穆氏等司澈走后,给陆希泡了一盏甜甜的红枣茶,又轻拍她的背部,心疼的望着陆希,大娘子这么小,就要管这么多事,老天太亏待陆希了。

阿伦媳妇气愤道:“大娘子,这司家太过分了!你就应该派人抄了他的家!”她又把小猪牵了出来了,那些小猪原本都挺安静的,阿伦媳妇一说完,小猪就“哼哼”了两声,像是附和阿伦媳妇一样,倒是把陆希给逗笑了,陆希一笑,大家也跟着笑了。

“别胡说!大娘子怎么能抄司长史的家!”穆氏瞪了口无遮拦的儿媳妇,心中暗暗揪心,自己儿子一颗心仿佛就长了七个窍一样,偏偏就娶了这么一个憨媳妇,偏偏大娘子还特喜欢这个儿媳妇,时常招她过来说话,还不时的有赏赐。

“司家又不是我们家的奴才,我哪能抄了他的家?若是他犯错了,送到丹阳尹那儿去才是。”陆希说,司澈从小就在陆家家学读书,他不爱经书,就爱算术,陆希亲自去了六伯那儿,给他借了算书,又让陆家的老账房让他算账,后来又让他跟在高严身边历练了整整五年,才算开始能独当一面,陆希之前对春暄说的轻松,可真要废了他,陆希还真有些不舍。

在司澈达到建康的前一天,司家的老管事已经从彭城郡折回跪在了司长史的面前。司长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管家,长叹了一声。

司家这几天气氛颇为沉闷,司澈的娘子贺氏自司澈离开后,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早上给卞氏请安完毕,惯例忍受了卞氏的百般挑剔之后,她就来到了小姑的绣阁里。

司漪的绣阁有两层,这几天司漪一直在绣阁两楼绣着嫁妆,甚至都没有下楼,原本卞氏对司漪如此颇为微词,因为这样的话,司漪就没有过来给自己请安了,但是这件事是司长史同意的,故卞氏也顶多在心里嘀咕几声而已。

绣阁一楼守候的几个仆妇就懒散的坐在地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见贺氏来了,勉强起身给贺氏福了福,算是行礼了。贺氏的丫鬟笑着上前,从袖中掏出了百来个铜钱递给为首的一位婆子,“给阿媪们打酒吃。”

几个婆子才算露了笑脸,“娘子上楼吧,大姑娘在楼上呢。”

贺氏冲着她们略一颔首后,就上了楼,刚踏上二楼,就听到吱吱呀呀的织布声,贺氏穿过屏风就见小姑在织布机前织布,贺氏眼睛一酸,“阿漪——”

“阿姊。”司漪抬头对着贺氏微微一笑,“你怎么今天想到来了。”贺氏是司氏兄妹舅舅的女儿,也就是司澈司漪的表兄妹,当初司氏兄妹的外祖母心疼这对兄妹,才把孙女嫁了过来,贺氏嫁入司家后,受了卞氏不少苦楚,贺氏的父母对司家一直颇为微词。

“你怎么织布了?”贺氏抬起司漪的手,就见她雪白的双手上,露出青红的痕迹,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小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啊!

“没什么,我也是闲着无聊。”司漪同贺氏感情很好,私底下总是叫她阿姊,“阿姊,你这会来,可是有事?”司漪关切的问,对于为什么织布,司漪提都没提,反正就是卞氏想出来的为难她的法子,这些都是小事,司漪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阿兄这会到底有没有到陆家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虚虚的,你说你大哥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贺氏拉着小姑的手说道。

“阿兄,应该回建康了吧?”司漪说。

贺氏欲言又止的望着司漪,她陪着司氏兄妹受了不少罪,司澈什么都不瞒她,自然知道司氏兄妹打的是什么主意,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算不算不孝呢?“阿漪,你说大娘子对下人这么好,祖翁为什么要反对呢?他们又不是司家的下人?”只是贺氏最想不通的地方。

司漪苦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贪心不足?但做这些事是自己的祖翁阿爷,她能说什么?“阿姊——”司漪刚想说话,就听到楼下有一阵杂乱声。司漪同贺氏同时皱眉,“什么事?”司漪问道。

“姑娘娘子,大少君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陆家的小宋管事。”司漪丫鬟奔上楼欢喜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不是头疼就是腰疼,尤其是腰,都直不起来,囧,难道是因为前几天来大姨妈时候,熬夜过度的关系?果断不写了,先睡了,明天继续。。。

☆58整治(下)

“少君!”司家的下人,震惊的望着从牛车上跳下来的司澈,少君不是去彭城郡了吗?怎么会突然回家的?那广戚县怎么办?

司澈刚入家门,迎头一根教鞭就向他抽来,“你这个不孝子!”司明气得浑身都发抖,“你以为朝廷的任命是玩笑,任你想走就走,想逃就逃!”

司澈沉默的望着愤怒的父亲,那根教鞭是父亲小时候常对自己用的,一旦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这根教鞭就会毫不留情的朝他挥来,可同时也是这个男人,教他读书认字教他要为家为国…司澈袖中的双拳握得掌心都出血了,他不信!他真的不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来。

“阿明。”苍老的声音响起,司长史从影壁后走出,“进来吧,站在外面成什么样子。”说着背手转身缓缓往内书房走去,身形略显佝偻。

祖翁老了。司澈看到司长史的背影的时候,神色有一丝恍惚,在他的印象中,祖翁一直是家里的支柱,是家里的参天大树,为家中挡风遮雨…

“你知不知道这次私自回来后的后果。”司长史等到了书房后,问着长孙,目光望向司澈的时候,眼底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知道。”司澈在回来之前就想到了自己贸然的回来的后果,就算朝廷不问罪,他这辈子官途也很有可能断绝了。大宋朝是绝对不会再次录用一个中途逃离的官员的。

“逆子!”司明丢了教鞭,抬手就是对儿子重重一巴掌,“难道就真准备当上一辈子的账房先生!”司明同原配贺氏感情淡漠,但司澈是他的嫡长子,也是他诸多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如今见他自毁前程,怎么不怒?

“你以为你跟着那个小丫头,就是一条好出路吗?”司长史问,“老吴那么忠心耿耿,家中六代都给陆家卖命,老吴那条断臂就是当年替陆老大人断的,可她干了什么?袁夫人尸骨未寒,她就可以把老吴一家子全赶出去,这么冷心冷肺,你跟着她,她会帮你打点前程吗?”司长史说道最后几乎是怒喝了。

“那是他自己造的孽!”老吴是陆家的前老管事,大娘子接手管家后,曾和她阿漪一起,查出老吴几乎把陆家当成了自己家里的私库,要什么都从陆家拿,家里吃穿度用甚至比陆家几个主人奢侈!老吴父亲原是陆家的部曲,因随着陆说上过战场,老吴的父亲为了救陆说而死,老吴自己也断了一臂,陆说回来后,就让老吴脱了籍,让老吴当陆家的管事,掌管着陆家近六成的祖产,甚至还让老吴的孙子跟着陆家的郎君们一起读书,又举荐他当官。

这番提携,吴家对陆家有天大的恩情,陆家也报了,即便如此,大娘子在得知吴家如此行事后,也没有想要真怪罪老吴,只委婉的劝他年纪大了,去庄上养老吧。却不想老吴倚老卖老,不仅不听大娘子的劝,事事和大娘子做对,甚至还哭到了袁夫人面前,说是要去老大人的灵前哭老大人去,当时袁夫人病得已经很重了,勉强起身安慰老吴后,叫来大娘子,再三叮嘱她要善待家中老人。老吴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大娘子最后也只是将老吴一家从陆家撵走而已,甚至看在袁夫人面子上,都没有报官,若是按着司澈的想法,当初就应该报官,将吴家贪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啪!”司长史突然用尽全力扇了孙子一巴掌,“放肆!谁让你这个小畜生这么说老吴的!我们当年跟着老大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长辈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东西指手画脚!她算什么?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除了整天琢磨讨好那帮贱奴之外,她还会什么?那些贱奴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和我们一起管事?”

“祖翁!”司澈知道知道很多掌管陆家产业的陆氏故吏和族人,对大娘子重用奴婢很不满,可他不知道居然已经有这么严重了。

这件事还是要从老吴说起,当年大娘子将老吴赶走之后,那些管事们狐死兔悲,不免对陆希有了怨怼之心,袁夫人当家的时候,对他们这些老人可是和善的很!吴家跟随了陆家六代人,在陆家盘根错节,和很多部曲管事都沾了亲,当初大娘子处置老吴的时候,跑来求情的数不胜数,可大娘子丝毫不理,若是做过头了,好一点的把前来求情的人,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下手狠的就直接那人职位撤了,这么一来,大家都镇住了。

可这么一来,陆家的管事也空出了不少,多少人想看大娘子笑话,看她手忙脚乱。可大娘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十来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精干管事,很快就顶了空出的位置,里面有陆氏年少族人有陆氏抚养的故吏孤儿,这些人大家都不奇怪的,让大家惊讶的时候,这些管事里居然还有奴婢!也那正是那次陆家的家奴学堂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这会仗着有郎君撑腰,大家都不跟她一个黄毛小儿计较罢了,待她出嫁后,家里还有谁会服她?她也就能带走几个贱奴罢了!”司长史几乎将手指到了司澈的额头上,“你就真准备和她一条道黑到底吗?等她出嫁后,没了陆家,她还剩什么?袁家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她就跟那群奴婢混在一起吧!”

自从陆希掌家后,她旁的不做,先改善了奴婢的待遇。不仅每人每月都有米粮拿,而且每人每月都能排上一天休息;每月班上工作最出众的三人还有额外的大钱奖励;家中每生一个孩子,主家都会补贴上一份钱…种种的种种,让陆家的下人,对大娘子感激涕零。陆希的所作所为,司长史等人不屑,但也没有理会,只当小女儿的玩意罢了。

可等老吴的事一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陆希给家奴开办了学堂,所有年满五岁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可以去学堂读书,一切读书费用皆有主家承担!陆希这一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人就是同为陆家管事的属官和陆氏族亲,那些人看到陆希对奴婢如此好,心中很不服气,那些都是贱奴,陆希对贱奴都比他们好了,凭什么?他们才是出力最多的人啊!

贱奴需要认什么字?简直就是玷污圣人!之后,陆希又逼着大家放低放贷利息,不许他们以高价租赁水碓给农户,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几十头牛,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她田庄附近的一些村庄,她倒是得了好名声,可那是断了旁人的活路啊!于是告状的越来越多,大娘子这会倒是不出面了,袁夫人去世了,大娘子也病了,躲到别庄养身体了,来的人就只能找郎君了。郎君到也干脆,直接将一张纸丢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不服气的在这张纸上画押,陆家也能这么对他们。

那张纸是什么?卖身契!是啊,只要签了卖身契,自己一辈子外加所有的子孙后代,都是陆家的人了。官吏和族人不卖身陆家,凭什么让陆家这么对自己?这想法也对,可人心长在各人心头,当然各有各的想法,有些人就觉得陆希这小娘子不懂管家不听劝,乳臭未干,当不了大用。再说她迟早要嫁人了,怕什么?不理她。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司长史就是其中之一。

司长史无数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晕了头,去当了大娘子的长史官呢?当初若是当个陆家的管事,等大娘子出嫁后,他就依然可以逍遥自在了,所以他不许自己长孙司澈整天跟在大娘子身后了,他的长孙应该有更好的前途。阿姨是大娘子的陪读,不过她是女孩子,嫁了人就算了。司长史托了关系,让司澈先去广戚县当县长,等历练了几年,再托着关系换另外好的位置,司家应该远着大娘子些了,她可犯了众怒。

“所以祖翁才贪了大娘子的封邑吗?还不顾大娘子的三申五令在安邑放高贷光是水碓吗?”司澈平静的问。

他知道祖翁的意思,祖翁把大娘子想的太简单了,阿漪是大娘子的伴读,从小和大娘子一起长大,借着妹妹的口述,他知道陆家家奴的那个学堂,其实在大娘子三岁那年就已经开始办了,最初只是老夫人招来庄上庄头的孩子陪大娘子玩的,可渐渐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彻底的变样了,等家奴学堂正式出现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八年后,大娘子十一岁的时候。大娘子到底是几岁的时候筹划这些事,司澈不知道,也不敢想,大娘子今年也才十三岁啊!祖翁以为大娘子犯了众怒,可他怎么不想想,陆家的那些故吏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陆家给的。

再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帮大娘子和高少君做了太多的事了,这么一走就是背叛!到时候就算大娘子心善肯留他一条命,高少君也不会放过他的。这些年,高少君在北地做的那些买卖,总账都是他经手一笔笔算出来的,高少君南北方转手了多少货物贩了多少战奴…这些他比大娘子还清楚,不然高少君会让手下的心腹娶阿漪吗?祖翁年纪大了,阿爷没什么本事,耳根子又软,一心偏爱继母和余下几个弟妹,他和阿漪相互扶持,好容易得了大娘子的青睐,有了今天这地位,让他放弃?不可能!他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再让阿漪和阿贺吃跟着自己吃苦!

“什么叫贪了大娘子的封邑!”司长史涨红了老脸,“陆家又不是光她一人有封邑?谁帮着管封邑,谁能就分一份,当初老大人在世的时候,都没反对过?凭什么轮到她的封邑就不许了!当初我没拿,是看在老大人老夫人的份上,老大人老夫人对我老司恩重如山,我肝脑涂地报答!可她做了什么?我凭什么不能拿了!再说放贷置水碓又如何?哪家人不置?她那个什么规矩就是断了大家的活路!”

“大娘子管家后,陆家的下人得的多,我们难道得的少吗?现在司家上下,吃的用的,哪个不是大娘子给的?家里有农庄,大娘子但凡想了什么改善农事的法子,全让大家都知道,铺子也让人改进,家里光是绸缎铺子那一处的分红,就比之前翻了好几倍?谁不好过了?老夫人在世之时,家里可没那么多分红可拿!”

“放肆!谁许你这么说老夫人!老夫人那么慈善的人,你在陆家的时候,她对你多好!”司长史气得身体都发抖了,“就这么一点点小利…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什么绸缎铺!还不是她为了那个鬼子弄出来的!她现在恨不得把陆家改成姓高的!”

“大娘子不是这种人!”司澈不假思索的反驳,大娘子和高少君之间的关系,他对清楚不过,大娘子的确一开始帮高少君练兵,但大娘子动的都是自己的私库,甚至连她的封邑都没动,用的全是自己的香粉钱,而大娘子的香粉钱可不是郎君给的,全是她自己这些年靠改善名下农庄,慢慢弄出来的,连低价租给附近贫民的那些牛,也是大娘子弄出来的。

当初大娘子是想直接送给贫民的,还是他们劝了“升米恩斗米仇”,大娘子才用了极低的价格租出去的。从低价租牛将改善农庄的经验无条件的介绍给贫家,到后来的直接将竹纸送出去…司澈肯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娘子不是没原因的,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心胸气度,就是寻常男儿都比不上大娘子,有这份心气的人,怎么可能是祖翁所言的心性凉薄之人?倒是祖翁现在——司澈失望道:“祖翁,你说老夫人是慈善人,那么你做了这种事,就不怕老夫人在天之灵会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