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陆希安抚乳母道,“他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死的,就算他们在天有灵,也不会冲撞这里的。”

昨天高严一晚上没回来,大家都说高严在城墙上守城,可陆希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晚上也翻来覆去了一夜,几乎都没合眼。天还没亮,就听人说死了七人!陆希即使知道肯定不会有阿兄的,还是头晕了好一会,才起身让大家把伤兵安置到家里,又让人把死掉的军士梳洗一遍,换上了整洁的新衣,拉了七口薄棺来。条件不允许她厚葬他们,可她至少可以让他们最后一段路走的更有尊严,他们值得这样的尊敬。

“大娘子,是不是昨天一夜没睡?”穆氏见陆希一直在托着脑袋,“你是不是头晕?”

“我没事。”陆希摆手,“阿媪,你说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皎皎。”高严再也忍不住推门入门,“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兄!”陆希惊喜的起身,可是看清高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凝结,脸色刷一下白了,看到高严这样,她不用问都知道,高严肯定昨晚出城打羯人了。

“皎皎!”高严箭步上前,扶住了陆希,才发现自己的盔甲都没有卸下,身上全是血污,他知道自己吓坏了皎皎,“我马上去梳洗。”

“阿兄,你哪里受伤了?”陆希拉着高严的手,颤抖的问。

“我没事。”高严小心的让妻子坐下,安抚他道,“这些血不是我的。”

“真的?”陆希慌乱的翻开着高严的手,高严的手上全是血污,因时间久了,都发黑了,衬着陆希细白柔软的肌肤,格外的狰狞。

高严皱了皱眉头,松开手,“我去洗漱下。”

陆希昨晚一夜没睡,这会高严回来了,她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穆氏给她洗了手,就让她上床睡了。

高严梳洗完毕,回到房里的时候,陆希已经睡沉了,侧着身体,身后还靠了两个大大的软垫,高严移走了软垫,让陆希靠在他怀里,熟悉的幽香传来,高严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低头轻轻的啄吻着陆希的后颈,然后唇渐渐的下移,轻吻着她的肩部…

陆希迷迷糊糊的睁眼,“阿——”她话还没说完,高严就吻上她的唇,他小心的托起她的背深吻着。

陆希知道自从自己怀孕后,高严就一直忍得很辛苦,她听说过只要胎儿稳定后,夫妻间还是可以过性生活的,但她胎像一直不大好,现在好容易好了一点,她真不敢冒险,好容易等高严放开了她,她急急的提醒道,“阿兄,孩子——”

“我知道,我不会伤了你的。”高严柔声道,自从知道皎皎有身孕后,高严怕伤了皎皎,一直忍着不敢跟皎皎太过亲近,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似乎特别兴奋,他低头亲着陆希已经完全凸起的肚子,感受着掌下绵软如脂的肌肤。

陆希感觉到高严的身体都因忍耐而颤抖,心中一软,搂住高严的脖子,亲了亲他薄唇,这一举动更是刺激了高严,“皎皎,你帮我——”高严哑着声音说。

有人说死里逃生后,很容易兴奋,难道杀完人后也会这么兴奋吗?等陆希倦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高严搂着沉睡着妻子,眷恋不舍的吻着她细嫩的肌肤,许久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目光阴阴的盯着陆希的肚子,臭小子,给我识趣点,再折腾你爹娘,看我以后不操死你!

陆希肚子的孩子像是察觉到了父亲的怒气,“咚咚”在陆希肚子里踢了两脚,正好踢在高严的手上,似乎在挑衅着高严,陆希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醒过来。高严脸色更阴沉,你最好保佑你是女娃!

“郎君。”春暄的声音在花罩外轻轻的响起,“王司马说有要事回报。”

高严先给妻子后背垫了两个软垫后,才起身走出寝室。

“郎君,在一百公里外,五柳树庄处,发现了约有五万人的大军。”王直朝高严禀告道。

果然后续有大军,“是羯胡吗?”高严问。

“不像是羯胡,重骑轻骑步兵都有,老鲁甚至还看到了有投石机。”王直语气有些沉重,当然要不是带着郎君的千里眼,老鲁也探不到这么详细的内容。

“投石机?”高严挑眉,那就不可能是羯人了,如果羯人有了投石机,涿县也不会太平这么多年了,“打扫干净了吗?”高严问的是在涿县外昨夜的战场。

“打扫干净了。”王直皱了皱眉头,“那些羯人的装备似乎比之前好了。”

是得了魏国的帮助吧,魏国这次也闹了大蝗,高严思及之前魏国官场的大动作,看来忍了这么多年,魏国终于忍不住了,“立刻把探到的情报上报,要求支援!另外吩咐各坊市武侯全日戒备,任何民众无手令,皆不得外出,违者杀无赦!”

“唯!”王直领命而去。

高严简单的吃了些早点,再次换上盔甲,就去城头的临时休息点找施平了。

“郎君,看来我们的猜测成真了。”施平看着斥候不断送来的战报抚须叹息,“昌平也有五万羯军和魏军联军在攻打。”

高严正待说话,“报!郡尉,目前有两千骑兵两千步兵,在离我们五十里的方向急速前进!”斥候的回报声让高严和施平同时起身,往城墙走去。

“所有人员回城,抽起吊桥,关闭城门!”随着高严一声声命令,厚重的城门在最后一名辅兵回城后,重重的关上。同时瓮城偏门半开,军士们由偏门出入,羊马墙女墙和弩台等处趴满了准备就位投枪手和弩弓手弓箭手。辅兵们推着沉重的床弩抛石机上了战棚和敌楼。

高严施平庄太守等人,登上了最高的瞭望台,借着千里眼,密切观察着疾驰而来的敌人。

战事一触即发!

☆104激烈的守城战(二)

天刚刚蒙蒙亮,羯军和魏军的铁蹄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无数小股的骑兵如瘟疫般,扫遍了涿县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村庄,无数火光冲天而起,战马嘶鸣刀剑铿锵,很快原本宁静的乡间田庄就变成一座座废墟。

一队队派出去的骑士一次次的前来回复,所有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将军,人已经全部撤离,粮仓全空了!”

“这些狡猾的宋人!”石豹挥舞的大刀,狠狠的将一棵刚种下不久的白杨树砍断。自从知道作为先锋的四千羯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时候,石豹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好容易等天亮,长孙博下令他们清扫涿县附近农庄的时候,他就发誓要杀光所有看到的宋人,却没有想到一路上走来,那些村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高严倒是挺有意思。”长孙博微微一笑。

“他们宋人不就是讲什么爱民如子吗?”长孙鹰神色也有些阴沉,昨晚死的虽然不是鲜卑人,可派出的先锋,损失这么惨重的回来,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石豹没杀到人,喘着粗气吼道:“将军,我愿带着我那两千骑,再去攻城,这次我一定会让那些汉狗知道我们的厉害!我一定要杀光涿县所有人!”

长孙博并没有接石豹的话,这时看管宋人俘虏的将士慌张的赶来,“将军,不好了,那些宋人奴隶跑走了!”

“什么!”长孙鹰跳了起来,“废物!让你看几个宋狗都看不好!”

“将军,我们这就是去追!”几名将领立刻起身请命道。

“不用了,大战在即,让他们走吧。”长孙博摆手道,“看住剩下的就好了。”

“唯唯。”看守俘虏的将士羞愧的退下。

“出发!”长孙博一声令下,五万将士浩浩荡荡的拔营出发。

“高郡尉,你说援军什么时候能赶到?”庄太守自从知道这次攻城的居然是羯族和魏国的联军后,心里的焦虑就没缓解过,魏国和羯族是完全的不同的!魏国的重骑兵天下闻名,当年函谷关一战,圣上虽然击退了魏军,可大宋也是元气大伤,据说当年战场上的尸体堆得都比城墙还高了。当然庄太守不指望高严会回答他,“军士已经派出去了,离这里近的有密云上谷各有五千大军,若是快马加鞭的话,说不定六七天就能到了,只要撑过七天就好了…”庄太守喃喃的安慰着自己。

“太守,你看!”就在庄太守自我安慰的时候,就听到手下的惊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魏军来了!”

“不是。”下属指着下面浩浩荡荡跑来,起码有数百名衣衫褴褛的难民道:“有难民。”

“啊!快城门,让他们进来!”庄太守说道。

“不行!”高严一口否决。

“高郡尉,你这是什么意思?”庄太守怒视高严。

“这些难民来历不明,万一混进了奸细怎么办?”高严冷声问。

“什么奸细,他们是我们大宋的百姓!”庄太守怒喝道。

“丢些粮食过去,让那些难民自行散去。”高严不顾庄太守的叫嚣,径直吩咐军士传话,“如有过界,格杀勿论!”

“唯!”

“不行!”庄太守跳了起来,指着高严鼻子骂道,“高严,那些都是我们大宋的子民,你想见死不救不成?可是数百条人命!”拒绝流民进城,甚至还要射杀流民,这个罪名是庄太守无论如何都不愿担当的,不然就算他们把这些魏军击退了,他这个太守也当到头了!

高严懒得理会庄太守的叫嚣,自古守城易攻城难,涿县方圆百里之内的村庄他早就让撤离了,这会过来的流民都是其他地方来的,万一混进了奸细怎么办?自古失守在奸细上的守城例子还少见吗?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这次不用千里眼,城墙的宋军们都可以看清浩浩荡荡的魏军。

听到魏军的马蹄声,一些难民抓起军士丢来的米粮,拔腿就往其他地方逃去,还有一些则发疯般的跳下护城河朝羊马墙冲来。守城的军士们得了高严的吩咐,看到有冲上的难民就毫不留情的射箭杀死。

“高严你——”庄太守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庄太守,城外不过数百名民众,可这涿县足足有数万民众啊!”施平看到一个个倒地的百姓,脸皮也抽了好几下,“如果真有奸细混进来,不仅这些民众会死,后面这数万民众也会死!”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施平赞同高严不开城门的决定,毕竟魏国这次派了五万大军前来,显然不是准备抢点粮食就走的,这肯定是一场持久战,最后如果军士人手不够,肯定壮丁都要上城墙打仗,只要混入一个奸细,城门就危险了。

庄太守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比这更大的场面他都见过,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宋的百姓,死在大宋的军士手中,射死了这么多百姓,就算这次能胜利,也逃不过御史的弹劾,高严有高家陆家不怕,可他这个官是做到头了…

宋军们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和魏军开打,却不想长孙博率领的大军,在离涿县约十里处停了下来,将士开始扎帐驻扎,五万大军将涿县四周完全围了起来。魏军们将涿县附近树林里的树木砍下,在涿县四周开始修建瞭望台和弩台,还用树木垒起高高的防护墙,尽量的让弩台靠近涿县。

施平看到这一系列举动,“郎君,看来他们准备和我们打持久战。”

“先撤走一半人手,派人严加监视。”高严见长孙博这仗势,就知道今天应该不会开战了,这长孙博看起来并非鲁莽之人,那么昨晚那四千人,显然是用来试探他的,既然他这么小心,就先慢慢耗着吧,高严思忖着,要是能等到援兵过来,里应外合,这长孙博有通天本事也逃不掉,但是这几天——“吩咐下去,无论魏军有任何举动,都不许出城应战!”

“唯!”

“你说高严没让那些流民进城?甚至还射杀了意图冲入城内的流民?”长孙博略带诧异的问。

“是的。”

“这高严——”长孙博微微皱了皱眉头,此子年纪虽小,可心志坚定,难怪那些羯奴那么怕他,看来那条路是走不通了。

“将军,需要我们攻城吗?”石豹问。

“不急。”长孙博摆手,“再等等。”汉人的孙子兵法说过,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涿县驻军有五千,他们有五万,的确可以强攻,可昨晚全军覆没的四千骑让长孙博改变了主意,这么一支精兵,足以抵得上两三万的将士了,自古攻城都比守城要难上千倍,他这么贸然攻击,恐怕只会徒增伤亡。

他瞄了一眼石豹,“你们不是生气吗?攻城暂时缓一缓,剩下的那些奴隶就随便你们弄了!”

长孙博的话音一落,别说是羯人了,魏军也双目发光的朝那些缩成一团的宋人走去,他们嬉笑着将手无寸铁的宋人赶成一圈,然后在用弓箭那些人射杀,不少人用长矛将孩子们高高的挑起旋转着,凄厉的惨叫声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无上的天籁。

石豹抓起一个孩子,双手一拉,孩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石豹扯成两截,石豹捞起铜锤对着孩子的脑袋一砸,白花花的脑浆流了出来,石豹凑近脑袋就是一阵猛吸!

“啊——”一名妇人发疯似得冲到了石豹马前,张嘴就要咬石豹,石豹满不在乎的手中铜锤一扬,那妇人就飞了出去,胸膛凹了进去。这些魏军和羯军有意让宋军看清,甚至走到了城下做出这种举动。更有甚者,架起了大锅,将浑身剥光的是宋人丢入煮沸的水中,看着那些惨嚎挣扎的宋人哈哈大笑。

听到宋人的惨叫声,长孙鹰心中的郁气总算缓解了些,昨晚死的虽然不是鲜卑人,可派出的先锋,损失这么惨重的回来,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涿县的军士目眦欲裂的望着这一幕,偏这些魏军狡猾的很,都远远的站在弩箭射程之外。

“郡尉!”很多将领都忍不住了,双拳青筋暴起,“末将出城和羯军一战!”

“去送死吗?”高严冷声道,涿县被五万大军四周围困,兵力本来就不够,再出城折损,怎么守城?

“可是——”他们平时杀人如麻不假,可谁都不愿意看到大宋的百姓被这么虐杀。

“忍着,有你们杀的时候。”高严面无表情的说。

“唯!”

接下来的三天,长孙博和高严陷入的僵持,无论长孙博如何派人挑衅,他甚至将那些宋人一个个串在木棍上竖在地上,都没有让高严派兵出城,不过他还是有了回应的措施,高严将涿县城中所有羯族和魏人全部抓了起来,活活吊死在城墙上,宋人的尸体竖了多久,那些人的尸体也挂了多久。

两军僵持了三天后,长孙博终于忍不住了,“给我强攻!”他这次来是有军令状在身的,必须在十天之内将涿县攻下,如今浪费了四天了。

当魏军和羯军呼啸着开始强攻的时候,忍了三天的宋军终于将怒火狠狠的倾泻到了来袭的魏军身上,弩箭长枪如雨般倾泻,很快的城墙四周就倒下了一批魏军的尸体。

魏军们将投石机推来,巨大的石块朝城墙处投掷,宋军立刻从女墙处挑出了几个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挂着长长的布幔,轻薄的布幔将投石机投来的大石挡住。魏军们推着木牛车往前走,无数的箭枝被厚实的木板挡住。

后方的投石机已经持续不断的在投石,因有了布幔的遮挡,很多石头在半空中就落下了,并没有砸在城墙上,魏军们向半空中射火箭烧布幔。而是魏军和羯军密密麻麻射来的箭枝不仅射死不少羊马墙里的军士,还射中不少城墙上的军士。

与此同时宋军们也用浇了石脂水的火箭还击,敌墙上抛石机和床弩已经准备就绪,十来个壮汉涨红了脸,拉开了弓弦,几十只弩箭随着众人的大喝声,向魏军射去,攻击力的极强的弩箭的射穿了最前方木牛车的木板,将里面的魏军射死,后续的魏军迅速的赶上,拉出死去的同僚,砍断弩箭,推着木牛车继续前进。

“轰”同时抛石机也对准了投石机射去,投石机附近不少军士被投来的大石砸死。

但是魏军依然推着双面壕桥车往护城河冲去,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接上,很快的护城河壕桥车就顺利的接通了护城河。

羊马墙处的宋军反击的更激烈了,冲上的魏军一个个的倒地。

“哒哒”的马蹄声急剧的响起,羯族的骑兵如潮水般的通过壕桥涌来,第一道的羊马墙守不住了,羊马墙的外的军士们迅速的撤退回瓮城,城门彻底的关闭。羯军和魏军冲过羊马墙,驾着云梯攻城,一只只边角尖锐的铁钩,从瓮城中伸出,钩断了云梯。

魏军们同样拉开床弩,尖锐的弩箭牢牢的定在城墙上,不少羯军魏军借着钉在墙上的弩箭攻城。火球滚木从城墙处滚下,将爬上城墙的魏军羯军砸落。城墙上,不时的有宋军被魏军射中,但一个倒下,马上就有第二个替代…

城墙上打的激烈,可城内却出乎意料的安静,街上除了不停往来的军士和临时征调的民丁外,街上没有任何百姓的声音,所有的百姓都得了吩咐,不得随意外出,城内的秩序依然井井有条。

城里的铁匠铺日夜不停的在打铁砖窑的窑火经日不熄,所有的食肆都暂停了生意,借出了炉火,帮着守城的军士们做饭…临时搭建的伤病营里,涿县所有的大夫都到场了,不时的有人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伤员们。

“姑娘?姑娘?”春暄连声唤了几声,陆希才回神。

“姑娘,吃午食了。”春暄将午食放在陆希面前。

“前面怎么样了?”陆希没有一点胃口,但为了孩子还是慢慢一口口的吃着午食。

“还在打。”春暄安慰陆希道,“姑娘,你放心吧,郎君没事的,那些羯人攻不进来。”

陆希对城外到底有多少羯军并不了解,这会打仗也不像后世火枪大炮轰鸣,而她这里又离城门口远,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这让陆希更担心,可她还是吃完了午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就开始了每日的锻炼。她知道论打仗,涿县每一个人都比她更熟悉,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保重好自己身体,不给其他人添乱就好了。为了不让阿兄担心,陆希甚至都不派人探听情况,就怕阿兄会因她而分心。

这一场攻城战从早上开始,一直打到了下午,魏军和宋军各施手段,投石机弩弓相互攻击,可魏军们依然迟迟攻不上城墙,眼见着军士们伤亡越来越大,长孙博终于下令吹响了暂时撤退的号角。

☆105激烈的守城战(三)

银月升至中天,凄冷冷的月华洒下,在大地上覆上了一层白霜。战事开打迄今,已经快二十天了,城下魏军伤亡惨重,宋军伤亡也不小,城头上将士们几乎都是轮流值夜,一抓到机会就赶紧休息,离战壕不远处的临时驻地里,鼾声震天。

“施先生,你先回去休息。”高严见施平神色萎靡,开口劝道。

“年纪大了,熬不住了。”施平苦笑着摇头。

“高郡尉施先生,你说援军怎么还没有来?”庄太守这些天也没有睡好,双眼熬的通红,一连打了快二十天了,预想中的援兵还是迟迟不到,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涿县现在四周都有羯族大军围困,派出去的斥候没一个能回来的,显然是凶多吉少了。

施平和高严沉默的看着舆图,半晌后施平道:“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庄太守问。

“赤峰也有魏军,所以刘将军把援军全调到赤峰去了。”施平道。

“怎么可能?”庄太守是文官,可毕竟镇守边关多年,也读过几本兵法,“我们涿县有五万大军围困,昌平亦有五万大军围困,这赤峰驻军两万,魏国想围困起码要十万大军,就算魏军和羯军联手,也不可能出这么多兵!”昌平有五万大军围困,是涿县最后知道的消息,之后涿县就彻底被魏军隔绝起来了。

虽然史书上时常记载某次战役有数十万大军,可略知军事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春秋笔法,连战奴临时拉来的民丁都算上了。要是魏军真有二十万大军,边境还能安稳这么久?如果二十万兵能这么轻松的养出来,圣上还要殚精竭虑的大力推进屯田安抚民生吗?

“所以赤峰昌平这两处,定有一处是疑兵。”施平道。

“赤峰有驻兵两万,涿县昌平涿县各有五千,加起来不过才一万五,这魏国打得果然好算盘。”高严轻敲舆图,只要蓟县攻破了,在从后包抄赤峰,整个蓟州就尽收魏国手中了。

“可这里不是大部分和羯族接壤,难道魏国要帮羯族打领地?”庄太守不解的问。

施平摇头:“他们定是谈好了条件。”

“这羯族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他们就不怕事后羯族反咬一口?”庄太守咒骂道。

“现在狼崽子要咬的是我们。”施平说,他心中暗忖,要是能知道外面的情况就好了。

庄太守苦笑。

“郎君,如果附近的援军都去支援赤峰的话,想要等支援,可能只有从京师直接过来的禁卫军了。”施平说,这也是最快能集合的部队了,“这样最快也要等八月以后了。”从建康到这里,不算辎重,直接急行军也起码要两个月。

“高郡尉施先生,你们的意思,起码要继续死守到八月?”庄太守颤声问,五千守军现在伤亡已经很严重了,连民丁都上阵了。

“还有其他选择吗?”高严斜睨了庄太守一眼。

庄太守咽了咽口水苦笑,他也知道自己问了多余的问题,时至今日,他们和那些魏军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高严望着月色,心中暗想,也不知道皎皎现在如何了,这么多天不回去,她应该很担心吧。

陆希这会倒真没什么时间胡思乱想,被围困这么久,大部分人的情绪都很焦躁,城中的官员大部分忙于御敌,没时间管城内,一有动乱就铁血镇压,陆希让阿伦找了几个人,在普通百姓中宣传,城中很安全,魏军根本打不进来,就想饿死困死大家,所以大家更要齐心协力,不能被魏军困死。既然出不去,就在城里种地开荒,所有能种上作物的地方,都要用上!正经的粮食种不了,就多种绿豆荞麦这些生长期短对土质要求也不高的救荒作物。

尤其是绿豆,因为城中目前肉食还不缺,但蔬菜几乎完全消耗干净了,大家桌上唯一的蔬菜就是绿豆芽了。绿豆还能磨成绿豆面,做出来的馒头很难吃,可至少不会让人饿肚子。城中的几个大沼气池也发挥的作用,不然这么热的天气,城被围困了,根本没有那么多柴火烧水,没有热水,伤兵营的卫生就不能保证,亏得有沼气,烧热水还是绰绰有余,还能用来施肥。很多牲畜都杀了,赶制成肉干,但陆希坚持让人留了些鸡,就用蚯蚓喂养,给好歹也能给伤员孕妇老弱补充些营养。

从民众家中挑选强壮的无后顾之忧的民丁,让无法再上战场的老兵训练,陆希甚至还让自己的女侍卫教妇女孩子们打拳健身行兵列阵…陆希倒不是指望这些娘子兵和孩子兵上阵,而是让大家多点事做,省得没事胡思乱想。几天的宣传下来,很多人的情绪都安定了下来,民丁们自发的组成巡逻队,帮着军士们巡城。还有不少人自动去了铁匠铺,帮着工匠们一起融了旧兵器,打制新兵器。大灾的时候,善恶都容易无限量的扩大,但只要引导得宜,就会往好的方面转。

涿县城中,大家情绪还算稳定,可城外羯军和魏军却越来越焦急。当初众人来涿县的时候,大家都是信心满满的,想着不过五千守军的小县城,五万大军压境,一会就过来了,却不想光是涿县和昌平两个小县城都打了这么就,更别说后面还有蓟县…

长孙博坐在帐篷里,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现在已经过了十天了,他微微苦笑,莫说现在还看不到攻城的指望,就算能顺利攻进去,也只敢求陛下能宽恕自己一命了。

“将军!”一名斥候匆匆赶紧来,“昌平攻破了!”

“什么!”长孙博听说昌平攻破一下子站了起来,昌平攻破对他来说,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昌平一破,涿县压力就更大了,如果宣扬得宜,可以大打涿县士气,但同样的,他也必须要马上攻破涿县,和宇文靖汇合直攻蓟县。

“找几个人,在外面喊话,告诉他们昌平攻破了!”长孙博下令道。

“唯!”

很快的寂静的夜空中,就传来了魏军的大喊声,“昌平攻破!主将投降!昌平攻破!主将投降!”声音越喊越大,大半个涿县都听到了。

庄太守正在喝水,听到这个声音,茶盏应声落地,“不可能!”庄太守失声惊叫,昌平守军和涿县一样数量,没道理涿县能守住,昌平就守不住!昌平的县尉和县令,庄太守也是见过的,两人不是那种弃城投降之人。

“郡尉,要不我再派人去探?”王直等人坐不住了。

“不用了,昌平应该是攻破了。”高严摆手道,“你们这几天一定要严加防备,长孙博可能会狗急跳墙。”

“唯!”

接下来的几天,长孙博攻势越来越猛烈,同时还不间断的让人喊话,说着昌平没有投降主将各种凄惨的死法,以及城中百姓的下场,要求涿县立刻投降。

长孙博在城外搞洗脑运动,可边境的民众谁家都有亲戚死在魏军或是羯军手上,对羯人深恶痛绝,从来没有幻想过一旦破城后,羯人会不杀他们,尤其是这些天无事的五经卒史们,坐在茶楼上,向众人讲述着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说着一个个全城军民齐心协力击退敌军的事例,讲到妙处,那些酸腐的文人也脱下了官服,一个个叫嚣着要死守到底。有了这种氛围,整个涿县的士气都提升了。

施平原本也准备激励下军心,他没想陆希居然这么早就动手了,他忍不住暗暗叹气,只可惜大娘子是女儿身,不然以大娘子的个性,稳扎稳打的走下去,将来未必没有让陆家重振旗鼓的机会,不过现在郎君也不错,就是可惜阿劫小郎君还是太小了。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长孙博越来越急躁,眼看着宇文靖甚至快攻下蓟县了,而涿县这边高严依然防守的密不通风,军士们的士气也一天比一天低落,很多军士甚至染上了病,伤势恶化死去。长孙博命令大家将那些病死的尸体都丢到了涿县的水源中,然后又逼着挖地道的将士日夜不休的赶工。

城中高严,从开战初始,就下令大家不许从河中取水,一律使用井水,还命人在城墙四面挖了八口深至两丈的地穴,尔后用生牛皮敷在崭新无裂缝的陶瓮上,命听觉灵敏的士兵日夜倾听有无异响。因此早在长孙博挖至离涿县五里处时候,高严就知道了。待确定了到底地道挖至何处后,高严命人挖了二十四口竖井,将点燃的秸秆塞入竖井之中,同时往下钉下木栅阻敌。几番交手后,已经快到八月底了。

长孙博焦虑,城内军士一样不好受,五千将士只剩下三千左右,民丁们伤亡更大,城外的尸体堆积如山,还没有走进城墙就能闻到一股味,最后连魏军都受不住了,和高严暂时停战,双方派出辅兵把堆积如山的尸体运走。陆希因之前借着高严的口许诺过,要让大家都入土为安,高严就派人将这些尸体全部运入城内后山,匆匆掩埋,薄棺没有了,但是墓碑灵位一样不缺,如此情况下,高严还能如此,大家都满足了。

虽然涿县已几乎弹尽粮绝,北地一过十月,就彻底进入了冬季,到时候魏军必走无疑,因此城中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闷,可至少还不绝望。陆希心也定了许多,已经熬了两个多月,魏军再不走,建康的援兵也应该来了。里应外合,魏军不想退都难。就大家数着日子等着魏军的撤退,却在九月初八,重阳节的前一天,众人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蓟县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战争就结束了,小包子也会出来了 ~\(≧▽≦)/~

有读者提起炸药了,首先炸药不是那么好研究的,唐代就有炸药了,但是到了宋朝才彻底的用于军事,高严不过才研究了一年不到,还没有专业人士指导,让他直接用于战争,还不如弄点弩弓什么的靠谱。第二,炸药在冷兵器时代,作用有,但还没有达到压倒性胜利的地步。。。尤其是这会大炮研究不出来,弄点什么小炸药。。。口 他会先把自己人炸死吧。。。

☆106黎明到来后的胜利

“好!太好了!”长孙博听到宇文靖居然将蓟县攻破,已经整兵向涿县赶来,准备配合他一起攻下涿县的时候,也顾不上他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两个多月的僵持,已经让他耐心全失,“明天等宇文靖一来,就立刻攻城!”长孙博顿了顿,“除了高严和他妻子外,余下人一个不留。”

所有人的人不解望着长孙博,长孙鹰率先沉不住气,“父亲,若是留下高严,我们死掉的那么多——”这些天所有人的对高严都是恨之入骨。

“你懂什么!”长孙博呵斥道,“都给我注意点,别让高严突围!”一个高严和陆希的确不算什么,可这两人一个是皇后的亲弟弟,一个是陆元澈的嫡长女,如果利用得宜,活着比死人有用处多了。

长孙博对儿子一向比较和善,也很少呵斥儿子,更别说如此怒斥了,众人见长孙博发怒了,都敛声不说话了。

而城里众人听到蓟县破了的时候,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