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立原地许久,异香逐渐淡去,蕙罗疲惫之下正准备放弃,忽然听见对面一隅有竹笛之声传来,悠扬清越,但只吹了一个乐句便止住。蕙罗一怔,旋即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那与她捉迷藏的“妖魅”在暗示其藏身之地,于是又疾步奔向那边。

那里水榭之前,又是暗香袅袅而不见魅影。蕙罗很累,颓然坐在瑶津池,想起那身携异香的白影,不知是妖是鬼,竟然如此捉弄她,不由心中恼怒,拾起一块卵石,扬臂扔进池中,“扑通”一声,惊飞了一双残荷下栖息的鸥鹭。

一个男子的轻笑声隐隐从身后传来。蕙罗陡然回首,虽未见人影,但可辨出水榭的门是虚掩着的。

蕙罗试探着朝水榭走,似回应她般,那竹笛声又起,这次只是短短的一个音,自水榭厅中响起。

蕙罗快速跑到水榭门前,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厅中并无火烛,借着庭前月光,依稀可见其中绣幡飘迥,帘幕微扬,风动影移而不见人形。

但,蕙罗肯定那香源就在这里,因此处异香氤氲,飘浮于此间空气中,熏人欲醉,令蕙罗简直有些恍惚。

而就在她心神不定之时,有人悄无声息地移至她身后,展开一袭镶白裘的大氅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动作那么自如,温情款款,却又不容拒绝。明明是无礼的举止,他做起来竟丝毫不显唐突,仿佛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于无声中加大力度,他化解了蕙罗起初的挣扎,然后微笑着,下颌滑过蕙罗发际,如情人般低首轻触她绯红的脸颊,就这样温柔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了第一句话:“妹妹,你为何要跟踪我?”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香

他的音色澄澈清明,有如幽谷深处采采流水,而语调又这般温软,令人联想起褰动帘栊的三月微风。那颗本已律动失常的心似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蕙罗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栗。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她的颤栗简直令她可以听见牙关相碰发出的细碎声音。好半天,她才竭力开了口:“你是人是鬼?”

双唇若即若离地自她面上掠过,他闭目品取她发颈间的女儿香,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他满怀温香,不带鬼魅寒意,但一举一动却如此诡异暧昧,全不似蕙罗平日所见人类行止。蕙罗咬了咬牙,说出第三种判断:“妖。”

他笑了起来,暂时停止此间轻薄行为,然后对她耳语:“你不认识我?”

蕙罗艰难地回首看他。在暗淡的月光下,蕙罗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但依然可感觉到他容貌之美世间少见,而最摄人心魄的是他那一双眼睛,蕴着笑意注视她,于夜色中闪动着泯去锋芒的幽蓝的光。

那目中有一泓秋水,秋水下却分明藏着危险的漩涡。蕙罗垂下眼睫不敢再看,怕再与之相对,魂魄便会沦陷入那深不可测的诡异空间。

“你不认识我?”他再次问,带有求证的意思。

蕙罗点点头。

那妖看来对这答案十分满意,又绽开柔和笑容,继续以对情人般的温存语气对蕙罗说:“那么,妹妹,告诉我,你为何要跟踪我。”

面对他温言软语中含着的指令,蕙罗无力再拒绝,中蛊似地如实答:“我想知道,你身上带的是什么香。”

她声若游丝,神情怯怯,有些担心他觉得这念头稚气。

他不禁大笑,笑声中听得出他所有的狐疑都已烟消云散。

“妹妹,这种香很特别,世间没几人能闻到呢…”他又朝她附耳低语,“我可以告诉你它的名字,如果你喜欢,我也可送给你。但是,你要用一点东西来交换。”

蕙罗想想,很认真地颔首答应:“好,无论你要什么财物,只要我有的,我就给你。”

那妖只是微笑:“这香很珍贵,是你所有的财物都换不来的。”

蕙罗一愣,再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他收敛了笑意,很礼貌地朝她微微低首,带着诚意请求的正经表情,说出这样一句话:“妹妹,容我唐突你。”

蕙罗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来,他已款款转至她面前,一揽她纤腰,将她紧箍于怀中。蕙罗骇然欲惊呼,但声音未出口便被他覆上的双唇深锁于喉间。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亦开始了进一步的行动,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移。

蕙罗脑中轰然作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朝面耳处奔涌。他的行为带给她的巨大羞耻感如潮袭来,其中还掺杂着对他未知举动的本能的恐惧。

有几声哭音凝结在咽喉处,她奋力挣扎抵挡,乃至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大概见识过许多类似的场面,早已处变不惊,化解的动作很轻松,似乎她会使出什么招式他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蕙罗持续的反抗没有取得多少效果,他的手已经通过她腰际探入她衣内,触摸到她肌肤,并有朝胸前延伸的趋势。蕙罗已近乎绝望。他继续欺身相逼,把她逼至墙角,两人身体紧挨。而就在此时,蕙罗忽然感觉到腰下一侧被一长条状物事梗了梗。

那是她插在腰悬的香囊中的篦刀,掠鬓所用,她一向随身携带。她一喜,旋即将篦刀抽出,扬手朝那妖颈间划去。

篦刀很小,并不锋利,但有齿,在她用力挥舞下也有些劲道,落在他颈上迅速划出了一条斜斜的伤痕。

他吃痛松手,放开了她,但立即又握住她持刀的手,硬生生把篦刀夺了过去。

他看看夺来的篦刀,抬起手背拭拭伤口渗出的血珠,然后一手撑在墙上,垂目对被困于其中、睁着惊恐双目的蕙罗浅笑。

“别这样害怕,妹妹。”仿若什么都没做过,他的语调十分平和,“我只是与你说笑,并不会真的勉强你。”

天下哪有这样的“说笑”?蕙罗暗想,但也不准备与他探讨这个问题,只是立即对他说:“那你放我走。”

“好…”他如此说着,却没有立即放她走的意思,而是伸出一指在她唇上来回抚动,口中念念有辞,但模糊不清。蕙罗无法听清楚,不由朝他挑挑眉,露出询问的表情。

他低头让额头与她的相触,再微笑道:“刚才我已对你施了妖法,你会忘记今晚发生的事。”

蕙罗盯着他没有说话,但暗自希望他的妖法当真有效,今晚这样的事她宁可忘掉。

“妹妹,你忘记了么?”他柔声问。

蕙罗忙不迭地点头,只盼他尽快结束这场游戏。

终于,他收回手,解除了她被禁锢的状态,然后退后一步,扬袖向她指了指门的方向。

蕙罗夺门而逃,踏着他的轻笑声一路疾奔,不敢回头,怕这一回头便会万劫不复。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端王

经此一事自是彻夜难眠,直到天将破晓才阖目片刻,转瞬又到皇帝盥洗的时辰,蕙罗匆匆起身赶往赵煦寝阁,头晕沉沉地,步履飘浮,再忆及昨夜事,更觉恍若梦境,伸手一抚香囊,不见篦刀,才确信晚间种种当真发生过。

方入福宁殿正殿大门,便见一群宫人奔走相告,说“十大王来了”,脸上都有几分兴奋之色。

先帝神宗有皇子十四人,其中八人早逝,今上是第六子,其余五位在世者是九哥申王赵佖、十哥端王赵佶、十一哥莘王赵俣、十二哥简王赵似及十三哥越王赵偲。

除了端王赵佶,其余几位大王这几日都曾入省问安,蕙罗均已见过。他们仪表非凡,又都处于风华正茂的年龄,各具风采,惟申王赵佖有目疾,一只眼睛不能视物,略输几分精神。如今蕙罗听见赵佶在此,不觉放缓了步伐,亦转顾殿中,想看看她一直期望见到的这位十大王。

赵佶也才入内,此刻站在殿中,背对着蕙罗,长身玉立,身形秀颀。崔小霓正在给他解披在外面御寒的貂裘毛衫,一群侍女分立两侧,一个个含羞凝睇地注视他,牵着衣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不时嗔笑着相互打闹,想必都在说着与他相关的玩笑话。

走至近处,蕙罗闻到他身上逸出的一缕衣香,是以零陵香、甘松香和檀香为主,辅以丁香皮、辛夷及茴香,调有少许龙脑与麝香,蕙罗乍一闻见,便对他多了两分好感。

宫中人所用合香通常是由司饰内人配制,而赵佶喜爱香道,只取内藏库供奉香药单品,自己调制合香,这点尚服局的人都知道。他如今所用的合香成分和制法并不特殊,宫中人也常用,但他这香妙在各种香药剂量拿捏得刚刚好,能彼此相融而不抢其主调,又掩去部分香料原有的一点刺鼻药味,给人感觉清雅芬芳且不带脂粉气,就算是司饰司经验老道的内人,也未必都能调得这样好。

而且,他用的这几味香药皆对治疗皇帝的病有所助益。蕙罗想到此处,对赵佶更感好奇:生就如此一颗玲珑心的十大王,不知是何等人物。

赵佶似在与崔小霓说话,许久都未转过身来。蕙罗略感失望,怕赵煦久候,也未便多留,便继续往寝阁方向走去。

蕙罗伺候赵煦梳洗毕,扶他往见客的暖阁坐定,赵煦才示意身边内侍传宣端王入内。

端王赵佶在内侍带领下步入暖阁,头戴黑色漆纱幞头,翅脚卷曲如花枝,薄如蝉翼,身穿一袭樱草色大袖春衫,袖口边绣着一枝粉色棠棣,色调明艳,丝质衣料垂坠飘逸,绣工精细入微,棠棣花瓣上一根根胭脂色花蕊历历可见。这十八岁的亲王施施然往门边一立,便像是给药气氤氲的暖阁带来了满室春光。

赵煦看见他,微微一笑,转首对身边的近侍、勾当御药院郝随说:“你看十哥这模样,像不像闻喜宴上的探花郎?”

每年贡举放榜之后,皇帝会赐闻喜宴于琼林苑,在新科进士中择年少貌美者,先赴苑内摘取鲜花,以迎新科状元,这摘花的美少年便被称为“探花郎”。

郝随听见赵煦问话,立即含笑躬身道:“正是呢。”

赵佶闻言,一壁朝内走,一壁应道:“若臣为探花,必将策马遍游名园,摘取东风第一枝,献与陛下这天下一甲第一人。”

言罢,他站定在赵煦御座阶前,朝赵煦呈出和悦笑意。

起初听见他声音,蕙罗已心有一惊,而现在他立于近处,眉目蕙罗看得清楚,更是全然怔住了。

他目含秋水,风神俊雅,扬袖举步身姿清逸,美得不似人间之子…然而,为何他的声音和面目轮廓竟与昨夜那妖如此相似?

惊疑之下,蕙罗浑然忘却礼数,一双眼睛直视着他,良久亦不知回避。

赵佶举手加额,跪下后以头点地,朝赵煦行隆重的稽首大礼。赵煦见了对他道:“你我是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赵佶行完礼,依旧跪着,肃然答道:“虽是兄弟,亦为君臣,无论在内在外,均不可失礼。”

赵煦浅笑,赐座予赵佶。赵佶又再恭谨拜谢,方才平身,缓缓坐下。

此时的他,完全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哪里有半分妖气…蕙罗越发困惑,而目光依然锁定在他身上,难以移开。

赵佶似有感觉,侧首朝蕙罗看来。蕙罗心跳险些骤然停止,惶惶然不知他见了她会有何反应。

而他目光与她相触,竟全无异状,只是微微含笑,向她欠了欠身,像对一个偶遇的不熟识的人那样略略示意,然后继续端然坐着,上身略向前倾,认真倾听赵煦的话,始终面带微笑,意态闲雅,温润如玉。

赵煦先问他谒陵之事,他从容答来,措辞文雅,条理清晰,寥寥数语便把诸陵祭祀之事交待清楚,随即又道:“臣此番谒陵,还见神考陵殿梁上生有丹芝一朵,识者均言,此乃朝廷之祥瑞,惟阴阳气和,风雨时若,星辰顺度,方可见甘露降,醴泉出,朱草生。此梁上丹芝,实乃人主平宁、万民和乐之吉兆,又生于神考陵殿,必是神考借此示意,赐福于子嗣。陛下但请安心将养,圣体不日必将康和。”

赵佶与赵似对赵煦说话时语气的不同,蕙罗从这番话里能明显感觉到。赵似与赵煦的确如亲兄弟,彼此“你”、“我”相称,而赵佶还如在朝堂上那般称赵煦为“陛下”,自称为“臣”,态度如此毕恭毕敬,让人无法不留意到存在于这对兄弟间的地位之别。

听他提祥瑞之事,赵煦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但问他:“路上风物如何?可有早开的春花?”

赵佶垂目道:“臣于途中忆及神考,已是悲不自禁,又兼挂念皇兄,愈发寝食难安,岂有心思欣赏沿途风物…”

言讫举袖点拭眼角,黯然有郁色。

赵煦道:“十哥仁孝,朕是知道的,这次代朕谒陵也甚是辛苦。来年大庆,朕必厚加封赏。”

赵佶忙起身长揖,正色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福分,万万不敢据此邀功。”

赵煦抬手一按,示意他坐下,又问他:“这次去永裕陵,见到你母亲的画像了么?”

赵佶摆首道:“臣的生母只是贵仪,陵殿不会供奉其影容。”

赵煦道:“杨日言少年时曾见过陈贵仪,改日让他绘一幅贵仪写真给你。”

赵佶立即拜谢,对皇帝恩德称颂不已。

赵煦转顾一侧侍女,命奉茶给端王。立即有内人将点好的茶汤奉上。那内人走到赵佶身边时,赵佶抬目看她,对她笑了一笑,那内人顿时手一颤,杯盏斜斜坠地,茶汤大半泼在了赵佶衣袖之上。

赵煦面色一沉,目光冷冷瞥向那内人,郝随察言观色,旋即对阁中侍立的小黄门道:“把周妩儿拖出去,掌嘴三十!”

那内人周妩儿大哭,跪求赵煦开恩。蕙罗定睛看来,辨出她正是上次为赵似薰龙脑香的小姑娘。

无论周妩儿如何哀求,赵煦只是冷面不理。而两侧小黄门已上来几个,架着周妩儿就要往外拖,这时赵佶忽然站起,先朝小黄门喝道:“且慢!”然后转而对赵煦一揖,道:“此乃内人无心之过,还望陛下开恩,宽恕她这一回。”

赵煦状甚不怿,道:“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哪有半分大内宫人的样子?尚宫尚仪多年的教诲都不知道学到哪里去了。如此惊扰亲王,若不处罚,往后这宫城里的侍女内臣皆会把规矩礼数抛诸脑后。”

赵佶拱手道:“适才是臣陡然抬头,惊吓了这位内人,才使她失手泼出茶汤。若内人因臣受罚,臣如何能心安?望陛下顾臣薄面,施恩于她,不加以刑罚。”

赵煦不语,赵佶继续恳求,见赵煦不理,最后竟一撩前襟跪倒在地。

赵煦见状摆手,道:“这等小事,何须如此?罢,罢,朕饶了她便是。”随即吩咐内侍松手。

周妩儿带着泣声连连朝赵煦拜谢,赵煦一指赵佶,道:“救你的是十大王,你去谢他罢。”

周妩儿遵命又谢赵佶,赵佶避而不受,自己却朝赵煦下拜:“陛下一向宽仁,今日之事又是圣德之举,必能感动人心而致天下和平。”

“如今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像个明君。”赵煦似笑非笑道,不待赵佶回应,又对他说,“我阁中有身茜色衣裳,我嫌颜色太艳,未曾穿过,若配你倒合适,你现在便去换上罢。”

然后转首告诉蕙罗衣裳所在之处,命道:“你去取来,带十大王去西厢房换上。”

蕙罗忐忑不安,既尴尬又有些害怕,无奈官家公开下令,也只得应了,回寝阁取来赵煦所说的衣裳,走到赵佶身边,曲膝一福,轻声道:“十大王,请…”

赵佶旋即起身,亦回了一礼,含笑道:“有劳内人。”于是跟随着蕙罗进入暖阁西厢。

更衣时房中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两名内侍在旁边伺候。赵佶展臂任蕙罗为他宽衣解带,微微仰首,目不斜视。

蕙罗除去他被茶汤所污的春衫,为他披上皇帝所赐的茜色襕衫,在为他整理缘领时,赫然发现他脖子左侧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冒出了中单领外。

果然是他。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又浮现于脑中,蕙罗双手轻颤着,难以继续进行后面的工作。少顷,她艰难地抬首,去探看他的表情,而他亦在观察她,触及她目光,他嘴角翘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而温和地注视着她的双目竟然一清如水,神情无辜得像个婴孩。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谜题

“他说他施了妖法,会让我忘记夜里的事,但现在看来,我对此记忆犹新,倒是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了。”蕙罗暗自感慨,只觉面前这人容貌虽与昨晚那妖并无区别,但言行却迥然相异,就像一个漂亮皮囊下套了两个不同的灵魂。此刻他目色纯真,却看得她止不住地心生寒意。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再多想,继续为他系好衣带和腰间的玉鱼、香囊和五色双穗条。内侍见端王更衣毕,便打开门,依旧引他回去见赵煦。

兄弟二人又闲聊几句,然后赵佶告退,拜别时仍毕恭毕敬地行稽首礼,额头触地时颇受力,幞头便歪了歪。

赵佶似没有察觉,后退数步转身出门,并未顾及幞头。赵煦瞧见,又吩咐蕙罗:“你去唤住十大王,把他幞头扶正。”

蕙罗领命,追了出去。那时赵佶已走到殿前阶下,崔小霓带着周妩儿刚迎至他面前。蕙罗唤了声“十大王”,赵佶止步回首,微微一笑:“内人有何指教?”

他依然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礼貌的措辞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距离感。蕙罗不言不语,一福之后以手侧指头部,才道:“大王的幞头偏了。”

赵佶会意,欠身低头,让蕙罗将幞头扶正。待蕙罗完成这小任务后,他抬起头,一睨蕙罗,双目斜飞,唇角微挑。

“多谢妹妹。”他轻声说,“妹妹”二字被他唤得无比温柔缱绻,那夜间的妖魅幽光在眸中忽如烟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