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也要考虑祁子瞻的感受。
怪只怪老天爷故意捉弄她。
中介的人是当天傍晚来看房子的。
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中介,做这行的都能说会道,看完房后,一直在门口跟舒渔口若悬河地各种推销保证。
卫暮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口吐莲花。
看到有人要进隔壁,顺便问道:“先生,你家房子考虑卖吗?”
卫暮云皱了皱眉,没回答这话,只朝玄关内的舒渔问:“你要卖房子?”
舒渔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卫暮云眉头皱得更深,朝中介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他语气很平淡,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质,那男中介立刻收了声,转身走了。
卫暮云站在门口,沉着脸问:“为什么要卖房?”
舒渔轻描淡写道:“这房子我一个人住太大了,而且现在房价涨得这么高。卖掉房子之后再买套小的,手上还能剩个两三百万,很划算的。”
卫暮云冷声道:“说实话!”
舒渔啊了一声,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我觉得让你女朋友或者未来的妻子知道住在你隔壁的邻居,是你前女友,有点不太好。”
卫暮云哂笑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为我这个前男友着想。”罢了,又淡淡道,“放心,我要是觉得不方便,会直接搬走,不用你自作主张,我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好心。”
舒渔被他一席话弄得有些哑口无言。
卫暮云看了看她的门,冷声道:“还有,不要随便带陌生人进屋,这对于独居女性来说是大忌。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一点没长进,半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昨天刚刚夜跑遇到流氓,今天就带陌生人进屋。”
她知道他说的是那年自己跟那个叫陈慕的男孩,在夜晚的海滩看星星那事。
不过他好像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没怎么长进。
能平安活到现在,大概靠的是运气。
工作
祁子瞻消失了一个星期才再和舒渔联系。
舒渔本以为他考虑得差不多,毕竟都是成年已久的人,而且他向来开朗豁达,总归是看得开的。哪知接到他的电话,下楼走出单元楼,看到等在外头的人,竟是胡子拉碴一脸憔悴。
见舒渔出来,祁子瞻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抓住:“舒渔,我这几天一直在认真考虑,本来是不想纠缠,让你觉得我烦,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就这么放弃。从小到大,因为是个胖子,女生跟我一起玩都是带着奚落和玩笑的心态,只有你真心将我当做朋友,从来没有拿我的外形开过涮,也不会因为我减肥成功而另眼相看。只有你没有对我以貌取人,也不是因为看中我的家境而跟我做朋友。”他越说越激动,舒渔的手都被他抓得有些生疼,“你知道的,若是分手,我们不可能做回之前的朋友。我答应你,我往后退一步。但你可以不可以也答应我,别退得太远,让我继续追求你,再给我半年时间好不好?若是半年你还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就放弃。”
他说得没错,若是两人不再做恋人。肯定也是不可能回到朋友的位置,也许迟早都会变成熟悉的陌生人。
“子瞻……”
舒渔看着面前激动的人,无奈地叹气。
祁子瞻又急急道:“你放心,要是你的真命天子出现,我也会立刻退出,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目光直直看着她,眼眶已然泛红,抓着她的手,也微微颤抖。
舒渔蹙眉与他对视,终究还是软下了心。
一切还是慢慢来吧。
她已经伤害过一个男人,实在不忍再伤害另一个人。
祁子瞻屏声静气地等待她的答案,直到看到她微微点头,总算是重重舒了口气,咧嘴笑开,没忍住将她抱住:“舒渔,我会努力的。”
可是感情的事,哪里是能努力得到来。
舒渔暗叹,又不免为自己再次的优柔寡断而郁卒。
她刚刚推开祁子瞻,身后便响起开门声,有人从单元楼里走出来。
正是卫暮云。
他看到门口两人,微微愣了愣,本来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有些冷若冰霜。
祁子瞻已经从之前的失控中恢复,抬起头看到来人,咦了一声:“表哥,你的房子在这里?”
舒渔转头看卫暮云,迎上他冷冷瞥过来的眼神,但他很快移开,只淡淡朝祁子瞻点头:“嗯,而且没想到还和舒小姐还是邻居。”
祁子瞻知道他来江城没多久就在市内买房,而舒渔回来才不到两个月,自是不会多想。只单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惊讶道:“真的?那太巧了!”说完,又笑道,“以后表哥可要帮我看着点舒渔,别让他被人给撬走了。”
舒渔一脸尴尬,卫暮云倒是淡定,讥诮地乜了眼她,勾唇微笑道:“是你的别人撬不走,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
祁子瞻有点被戳中痛处,讪讪点头:“表哥说的是。”
卫暮云目光淡淡扫了下两人,迈步越过两人走开。
祁子瞻抓了抓脑袋:“表哥跟你是邻居,你之前怎么没说?”
舒渔有些心虚道:“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他好像并不常住在这里。”
祁子瞻也没多想,点点头:“这倒也是,他一般都是在郊区老宅陪爷爷。”
大概确实是太熟悉的缘故,两个人刚刚表演了一番琼瑶的戏码,现在也并没有觉得多尴尬,闲谈了几句,眼见着快到午饭时间,便一起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
菜上来后,祁子瞻随口问:“你工作室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舒渔准备开的一家饮食文化传播的工作室。
舒渔回来近两个月,算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虽然□□里的存款,还够她衣食无忧很多年,但她年纪轻轻,总不能除了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干,也要开始工作了。
她学的是传播学,此前在国外一家媒体累死累活干过两年,回来后实在不想继续那种苦哈哈的日子,索性不找工作,把自己的专业和爱好结合起来,开了个饮食文化传播的工作室,拍摄饮食相关的短片发在自媒体平台上。
这是她还未回来前就生出的打算,也不为赚多少钱,就是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她听祁子瞻问起,笑道:“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找了个助理帮我一起剪片子。”
祁子瞻哦了一声,想起什么似地道:“你不是说想拍祁家菜吗?要我帮你做什么?”
舒渔本来是打算搜罗民间美食拍摄,但是做自媒体靠得是关注度,前期肯定是要做一些博眼球的东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拍祁家菜。
祁家菜是老字号,祁家在本城人人皆知,偏偏又很低调,所以拍出一个祁家菜大揭秘,看得人肯定不少。
若不是因为祁子瞻的关系,她恐怕想拍也没可能,这也算是近水楼台。
她想了想:“除了拍你们祁家菜的厨房,我还想采访爷爷。”
祁子瞻笑:“这有什么问题?我昨天给爷爷打电话,他还问题你了呢?他老人家一般就在老宅里,你什么时候去,我提前跟他说一声就好。”
祁老爷子向来很少接受采访,好多知名媒体想采访他都很难,不知道到时多少媒体人羡慕她这个散兵游将。
舒渔这样想着,几有点按捺不住的开心。
最后定下的时间是两天后。
因为见过一次祁老爷子,在舒渔看来,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加上她现在到底顶着祁子瞻女友的身份,所以也没什么好紧张。
当天下午,扛着摄像机就打车去了祁家老宅。
舒渔抵达祁家老宅的时候,祁老爷子正坐在小花园里喝茶,而坐在他对面陪着他的,则是他的外孙卫暮云。
这两天卫暮云好像没有回公寓,舒渔乍一看到他,有些微微怔了怔,差点忘了跟祁老爷子打招呼。
还是老爷子听到动静,先笑呵呵朝她挥手:“小舒,快过来!”
舒渔做的事,祁子瞻已经同爷爷说过,祁老爷子虽然不太懂新媒体传播这类玩意儿,但听说是要传播饮食文化,他十分支持。
舒渔走过去,恭恭敬敬道:“祁爷爷,您好!”
祁老爷子挥手示意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你要拍片子的事,子瞻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想拍什么,尽管说。”说罢,又笑呵呵道,“孙媳妇的事业,我这个做爷爷的一定要支持。”
舒渔坐了一路车,也有些口渴,端起那杯碧螺春,正喝下一口,听到祁老爷子一句孙媳妇,差点没呛出来。好不容易忍下去,不动声色看了眼一旁的卫暮云,只见他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微笑,仿佛对老爷子的话很认同。
舒渔干干笑了笑:“谢谢祁爷爷。”
祁老爷子摆摆手:“那咱们就开始吧,你想听什么?”
舒渔笑道:“就说说祁家菜的历史就好。”罢了又道,“要是爷爷能展示一下独门厨艺,那就更好了。”
祁老爷子哈哈笑道:“没问题,正好我也许久没动过手咯。”
舒渔将摄像机架好,自己站在摄像机后面,卫暮云也离开石凳,镜头中只留下祁老爷子一个人。
老爷子今日特意穿了一套唐装,十分精神。
他是一个睿智的长者,说起来话娓娓道来,尤其是叙述祁家菜的历史传承,更是让人听得入迷。
舒渔一直弯腰对着摄像机取景器,待老爷子说完才站起来,却因为听得专心,未注意到旁边,站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便硬生生撞上了一个胸膛,差点摔倒,还是身后的人扶住她,才堪堪站稳。
熟悉的气息让她脸上微微一红,转头尴尬道歉:“不好意思,没注意你站在后面。”
卫暮云面无表情放开她,走过去扶起祁老爷子。
“走!跟我去厨房。”祁老爷子朝舒渔笑着招招手。
舒渔干笑着点头,将摄像机提起来跟在两人后面。
老爷在前面道:“暮云,你看你表弟比你还小两岁,都把女朋友带回家了。你之前说你有女朋友的,什么时候也带回来让外公看看?”
走在后面的舒渔僵了一下,脑子里浮现那日早上在卫暮云屋内听到的女声。
卫暮云轻笑:“外公放心,等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定带回来见外公。”
祁老爷子叹了口气:“我年纪这么大了,什么时候说没可能就没了,你可得抓紧。你爸妈都不在世了,我不放心你啊!”
卫暮云笑:“外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虽然祁老爷子嘴上这么说,但确实精神矍铄,宝刀未老。尤其是进了厨房,整个人就像是覆上了一层光芒。
一道祁家菜最普通也是最经典的翠玉白菜卷几分钟便出了锅。
透明的白菜叶中裹着胡萝卜虾仁儿肉丁馅儿,红绿相搭,色彩明丽,让人垂涎欲滴。摆盘的胡萝卜雕花,更是衬得这盘菜像是艺术品一样。
舒渔目光不经意瞥到一旁的卫暮云,只见他眉头轻蹙,神色莫辨,不知在想着什么。
祁老爷子来了兴致,又做了三道菜,一道红乳松鼠鱼,一道碎溜鸡,一道烩三鲜。都是工序简单的几道菜,但也十分考验功力。
老爷子竟只用半个多小时就做完。
坐在餐桌上,舒渔按捺不住激动,毕竟是祁家菜第三代传人祁老爷子亲自下厨,机会难得,也没客气,等老爷子拿起筷子,她也就马上开动。
吃了两口,舒渔就赞不绝口,睁大眼睛点头道:“祁爷爷,太好吃了!您不愧是祁家菜传人!”
祁老爷子笑呵呵道:“是吗?年纪大了很少下厨,功力大不如前咯!”
“怎么会?”舒渔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她这样说着,忽然想起在雨浪岛上那些日子,吃到的谷阿姨和卫暮云做得饭菜,那些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情,或许才是她吃过最好的美味。
她悄悄瞥了眼卫暮云,他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祁老爷子也看向他:“暮云,你觉得外公做得菜怎么样?”
卫暮云点头:“很好吃。”
祁老爷子又问:“和你妈妈做得菜味道像吗?”
卫暮云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僵了僵,抬头看向外公,笑道:“我妈她做得都是普通家常菜,跟您这些大手法比不得。”
祁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妈妈当年离开祁家,想必就已经放弃了祁家菜。不过说起来,其实家常菜才是最考验厨艺。”他顿了顿,有些眼圈发红“要是她将把祁家菜的厨艺教给了你,我现在也就不用发愁了。”
舒渔看向老爷子,只见他眉心微蹙,露出忧心的模样。
卫暮云轻笑:“就算母亲教我,我也不见得学得好。厨艺这种事到底还是要讲天分。”
祁老爷子皱眉:“你父母都是有天分的厨师,你怎么可能没天分。只可惜厨艺不是一朝一夕能习来的,不然我肯定现在就让你学,把祁家菜的牌子传给你。”说着叹道,“你表哥表弟,虽然都还不错,也都挺喜欢厨艺的,但我总觉得还是差了点。子瞻有点小孩子心性,梵正心又不大定,我把祁家菜交给谁都不太放心。”
卫暮云道:“外公多虑了,我看表哥表弟都是难得的人才,厨艺也十分精湛,祁家菜交给谁应该都不是问题。”
祁老爷子默然片刻,试探着问:“那你觉得应该交给谁?”
舒渔有些紧张地看向他,等待答案。祁家的事,其实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她到底是希望祁子瞻能如愿。
卫暮云轻笑:“我才回祁家一年多,对表哥表弟都不算了解,我想外公心里肯有自己的打算。”
祁老爷子摇摇头叹气,见舒渔停下筷子,才想起来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小舒还在呢,我说这些倒胃口的话做什么。”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地道,“对了暮云,小舒不是还要拍祁家菜内部么?子瞻才上班对采购厨房那一套肯都还不熟,我看还是你带着她去拍吧。”
卫暮云点头,看了一眼舒渔:“好的。”
舒渔不知道该对祁老爷子的热心说什么,只得讪讪道谢:“那就麻烦了!”
相处
饭毕聊了会儿,见天色不早,舒渔便与祁老爷子告别。
恰好卫暮云也要进市区,老爷子大手一挥,让自己外孙顺便送准孙媳妇儿一程。
舒渔只觉得有苦难言。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卫暮云还是一脸冷淡的样子。
舒渔想起之前祁老爷子说的话,试探开口问:“暮云,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外公你会厨艺?你不想继承祁家菜吗?”
卫暮云开车看着前方,半响没回话,直到遇到一个红绿灯停下,才忽然冷笑了一声开口:“我那两个舅舅家为这这份家业,已经明争暗斗多年。怎么?你还想我也加进去?”
舒渔有些讪讪:“这怎么说也是几十亿的家业,有机会谁都想争吧?我看你外公很喜欢你,当年不是说就是打算传给谷阿姨的吗?若是知道你厨艺了得,应该会直接传给你吧!”
卫暮云意味不明地斜睨了她一眼,淡淡收回视线启动车子,轻描淡写道:“就算传给我,他们也不会愿意。我没兴趣,不如看他们争夺就好。“”
舒渔忽然意识到,他虽然已经回了祁家,但除了祁老爷子,好像对其他人,十分漠然。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和他如今也算不上熟悉,再好奇也不好多问。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感叹:“我感觉你变了好多啊!”
卫暮云轻描淡写回道:“是吗?”
舒渔笑:“是啊!你成熟了很多,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想起那时候,我都觉得有点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卫暮云低低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有点咀嚼的味道。
舒渔点头:“因为那时很开心,时间一长,就觉得有点不真实。”
卫暮云脸色稍霁。
舒渔转头看他,好整以暇道:“我当初明明已经决定要出国,却还是忍不住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这种自私的行为,给你带去过多大伤害。暮云,我知道你已经不需要我的道歉。但是我还是要面对你再说一次对不起。”
卫暮云目光沉沉看着前方,像是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半响之后,才淡淡开口:“你想太多了,就算当时有过不开心,但四年过去,那样的情绪也早就忘了。你说得没错,一切都恍若隔世。”
是啊!如果他对她耿耿于怀,也就意味着他根本就没忘记她。
可是四年过去了,是个正常男人,肯定都早已经move on,难不成她还指望着他一直挂念着自己。
将心比心,过去那四年,她自己都已经将他封存在记忆里,若是不再相见,恐怕也会真正淡忘。
舒渔低低叹了口气,不知是怅然还是释然。
她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跟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卫暮云不太一样……”
卫暮云打断她的话:“人总是要变的,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阳光沙滩海浪,还有很多不堪的东西,不得不去面对。”
“什么?”舒渔听他说得一头雾水。
卫暮云有些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没什么。”
舒渔被他这眼神弄得有些郁闷,没再自讨没趣没话找话。
卫暮云开车很平稳,车内暖气很足。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他说了那么多话,舒渔心里的一根弦似乎落了下来,整个人不再那么紧绷,只是脑子里有些混混沌沌,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抵达小区,天色已经黑下来。
舒渔睡得正香。
卫暮云转头看她,眉头微微蹙起,想叫醒她,但嘴唇翕张又阖上,一只手不自觉伸过去想要触碰那张白皙平静的脸,但到底只落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以前她说过不喜欢想太多,所以常常看起来没心没肺。如今过了四年,她好像变了不少,那种少女的青涩完全褪去,但又好像还是老样子,还保留着一点不管不顾的天真。
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