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他紧攥着他的胳膊,俯视着盯他说,“今晚,你来陪我。”

第52章 别乱抱

星火在炭盆中飘飞萦绕, 寝卧内的淡青色帷帐苏幕长垂。

墨熄坐在床沿,黑眼睛盯着顾茫。

他说:“跪下。”

跪是顾茫在落梅别苑就早已习得的姿态,但是他并不喜欢这个动作,倒不是因为自尊, 而是因为他不明白那些要他跪下的人, 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每次都照着他们教的跪了,可那一张张脸上的凶恶却没有消退,反而有更忿怒的血色逆流而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姿态上究竟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顾茫犹豫了一下,看着墨熄, 就这么直直地跪了下来, 跪在羲和府主人的床边,跪在那个男人脚边。

他曾经并不怎么在乎别人对他是否满意, 但是面前这个人是他的饭碗,关系到明天桌上的鸡鸭鱼肉, 所以他总是希望他能开心些的。

可墨熄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满意。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跪下是什么意思?”墨熄忽然睨下眼眸, 冷冷道。

顾茫摇头。

“你跪了, 意味着臣服, 卑微, 恭谨。”墨熄盯着他的脸, “但这些在你脸上都没有。”

“你只是屈了你的膝盖,背却是挺直的。”

顾茫没有说话, 似乎也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依旧这样跪着, 有些困惑又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

坦诚地近乎无礼。

是了,这才是他激怒每一个让他下跪的人的缘由。因为虽跪着,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困窘,过去两年里那么多人想要看他下贱,看他狼狈,看他生不如死。但没一个人能够做到。

顾茫像一张白纸,从容地接受所有的诅咒与唾骂,他的无知竟成了他最大的结界。

墨熄忽然怨怒,他一把扼住顾茫的脸颊,俯身逼视着顾茫的眼睛,他身上的侵略性就像一把剑,争鸣出鞘,几乎要将顾茫整个贯穿。

“顾茫,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会拿你没办法?”

而顾茫望着他,半晌给他的回应却是:“你是不是喝酒了?”

“……”

墨熄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犹如被火烫了一样陡然松开捏着顾茫的那两根手指。

他的力气太大了,顾茫汝瓷色的颊上已被他的暴戾烙下了两道鲜明的红痕。

墨熄转过脸,阴郁道:“与你何干。”

顾茫摸摸自己的脸颊:“落梅别苑里有很多人喝酒,他们喝很多,然后都变得很不好。”

“那叫喝醉。”墨熄冷冷道。

“那你喝醉了吗?”

墨熄回头瞪他:“我醉了还能这样好好跟你讲话?”

“那你喝醉过吗?”

“我——”

外头的雪簌簌下着,北风呼号。

一时失语,唯有木炭噼剥。

我没醉过。

只曾经多喝了一点点,就那一次,被你看过,被你闹过,被你包容过。

从此就对自己戒尺般苛严,再也没有由过自己放纵。

你怎么就忘了。你怎么能忘了?

你怎么敢忘了!!

这番话在心底翻沸,蒸汽腾起,出口却化作无情的句子。

“我的事轮不得到你管。”

顾茫就不吭声了。

屋内两人沉默地对视着,墨熄盯着顾茫一直看,好像能透过那双蓝澄澄的眼睛笔直地看进顾茫心里。

然后墨熄又想,真要能笔直地看进去就好了,真要能狠狠地撕裂他,洞穿他,捅破他,将他骨里的秘密,血液的流向,肮脏的灵魂都看清就好了。

只要看清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多脏,就不会再有留恋了。

顾茫动了动赤裸的脚趾,忽然问:“你要我陪你,就是陪你互相看吗?”

墨熄瞪他:“你想得倒美。”

“那你要我做什么?”

于是墨熄开始认真且恶毒地思考,并且刻意不再盯着顾茫看。

“今晚你陪我”,这句话明明带着些狎昵,听起来并不那么正经。

可偏偏屋里的两个人都没往偏的地方想。

墨熄是真的因为自己睡不着所以也不想让顾茫呼呼大睡,顾茫也是真的秉持着有觉一起睡有眠一起失的友善精神在陪着自己的饭碗。

“这样,你念书,我睡觉。”墨熄在书架前挑了一会儿,丢给他一卷《伏昼天劫志》。

“我不认字……”

“李微不是教你一个月了吗?”墨熄没好气地摆摆手,在床上躺下,“你挑认识的念。”

“哦。”顾茫接过《伏昼天劫志》,开始大声念书名,“犬日一力士。”

墨熄差点没把枕头砸他脸上。

听了一晚上顾茫念书的结论就是,墨熄从五岁就倒背如流的《伏昼天劫志》,居然一句话都没听懂,硬生生被顾茫念成了一本他压根就没听说过的书。于是到了后半夜,依旧无法入眠的墨熄顶着俩黑眼圈起床,一脸煞气地盯着顾茫看了良久,忽然伸手把他拽起来。

顾茫:“去哪里?”

墨熄道:“书房。”

顾茫跪的久了,骤然被提起,脚麻的动不了,踉跄两步就扑通又摔回了地上。

他这一摔,本能地就想要扶住什么,手忙脚乱间离得最近的就是墨熄,于是一把抱住了墨熄的腰。

虽然此时正值严冬,但寝卧内炭火生的很足,墨熄又是个血热强健的男人,所以身上衣服穿得很单薄。顾茫这一抱,几乎就是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布料,环住了他紧窄劲瘦的腰身。墨熄的腹肌在他手掌之下随着呼吸起伏着,一向端整的袍襟也被他扯歪了,隐隐绰绰露出肌肉匀称的胸膛。

墨熄回头有些神色不定地阴森森看着他。

其实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甚至是某些男人,他们若是处在顾茫这个位置,一定已经被羲和君过于强势的气息和体魄迷得晕头转向了。

但顾茫旧爱已泯,而身为狼的情窦又好像还完全没开,所以他一点儿都没有感受到面前这尊男性的躯体有什么好看的,而如果非要他说个什么感受,大概就是觉得又硬又热,还隐约让他感到危险。

墨熄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放手。”

顾茫抱住他的腰,蓝眼睛仰望着他,耿直道:“我站不起来。”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腿,“坏了。”

墨熄脸色愈发阴霾:“那是麻了,不是坏了。我让你放开我!”

顾茫见他神情不善,心道这个人真的是很容易不高兴,一点都不知道照顾同伴,还不如他的饭兜好。思及如此,便默默放了手,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而墨熄几乎是在他放手的瞬间就头也不回地推了门,从廊庑下往书房行去。

书房里四壁清幽,少有装饰,至于火盆那更是免谈。

墨熄原本就是火属性的灵核,再加上他血热气盛,根本无所谓寒冷,只一件单衣,走到书桌前。

他看了一眼在门口逡巡的顾茫,说:“滚进来。”

顾茫迟疑片刻,往地上躺到。

“……你干什么。”

顾茫开始从门槛处打滚,一圈儿,两圈儿……

墨熄那张俊脸气的都有些扭曲了:“叫你滚你还真滚?”

顾茫从地上坐起来,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要怎么样。”

如果不是他脸上那种淡定且平和,虚心求教的神情,墨熄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昔日那个无赖军痞在与自己嬉笑了。

墨熄按捺着烦躁,说道:“过来。”

顾茫似乎不太想惹这只易燃易爆的同伴生气,遂问道:“不要滚过来了对吗?”

“……走过来。”

顾茫于是从地上起来,走到墨熄身边,安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墨熄在书柜上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适合教人读书断字的书籍,于是皱了皱眉,干脆只拿了笔墨纸砚,在黄檀木桌上摊开。

“李微教会了你多少字?”

顾茫掰着手指算了算,输完十个手指,赤裸的脚又跟着动了动,居然是连脚趾也用来计数了,如此算了一遍,发觉认识的字居然比双手双脚的趾头加起来还要多,不禁颇有些自豪地说:“很多。”

墨熄把椅子推开,说:“坐下。”

顾茫坐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墨熄双手抱臂,靠在檀木桌沿。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而后一挥手,掌中火焰将书房内的灯火尽数点燃:“我验货。”

“验货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你写。”

落梅别苑的陋习大概依旧残存的顾茫心里,顾茫姿势笨拙地拿了笔,蘸了很多墨,然后问:“写好了,有赏吗?”

“写不好有罚。”

顾茫原本有些期待的目光瞬间变得很是紧张,他忐忑不安地问道:“没得饭吃?”

“……”墨熄看了他一眼,暖黄灯烛映照下,顾茫清瘦的面庞离得那么近,一双海水洗过般的蓝眼睛凝望着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那双眼睛里已经很难见到最初落梅别苑重逢时的麻木与疏离。

人的气息在一点一点地回到顾茫的眸子里。

但是无论墨熄捕捉了多少次,他都没有成功捕捉到一星半点顾茫残有记忆的痕迹。

墨熄道:“再说吧。”

顾茫坚持道:“饭要有的。不然很饿。”

墨熄瞪他:“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写。”

拙劣的字迹在宣纸上洇开,墨熄说一个字,顾茫便写一个字,写对了,墨熄不吭声,写错了,便又骂他笨。

他先是要顾茫写一二三四五,后来又要顾茫写他的名字,自己的名字。

再后来,饶是贪得无厌,心绪恍惚,便要求顾茫去写“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写“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写到最后,根本都是些顾茫绝不可能会的字句,他却偏不放过他,偏钉他在椅上,不让他走。

顾茫几乎都有些委屈了:“我不会……”

灯正昏曳,雪正凄迷。墨熄看着他纸上歪扭错落的字,一句相思,万般皆错。他阖了阖眼,走到顾茫身后,把笔拿了过来:“教你。”

雪籽打着窗阁,顾茫坐在椅子上,墨熄高大的身形俯下,一笔一划,铁划银钩,秀丽颀长。他写着,顾茫也跟着照葫芦画瓢,画到一半,忽然忍不住,低低的打了个喷嚏。

墨熄悬腕停笔,低头看着他:“冷?”

顾茫不愿给人添事,何况对方是个雄性,自己也是个雄性,他颇有些争强好胜的本能,于是摇摇头,却又打了个喷嚏。

墨熄道:“回去添件衣服,冻死了还要费神照顾你。”

顾茫揉了揉鼻子道:“一点点,不厉害。”

既然顾茫这么说了,墨熄也没什么好再坚持的,再强求下去,反倒好像是在关心他似的。于是照旧教顾茫习字。

但是写着写着,顾茫有些冷得吃不消,他也没有多想,本能地就往周遭唯一的发热体——墨熄身边靠一靠,再靠一靠。

墨熄沉于字句当中,初时倒也没有觉察到顾茫的这个小动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顾茫已经像是狼群取暖似的,靠在离自己只有尺寸远的地方,几乎稍微一动,就能躲进他的怀里。

“……”墨熄眼中微暗,搁了笔,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望着自己,有些阴郁又有些狭隘地眯起了眼睛,“之前让你滚回去换衣服,你不换。现在想干什么?”

第53章 无意识勾引

顾茫望着他, 赤裸的脚趾在桌子下面不安地来回蹭了两下。

忽然道:“我和饭兜会一起取暖。”

墨熄淡然看着他:“所以呢。”

“你的衣服少,你也冷,我的衣服少,我也冷。你冷我冷, 我们凑在一起, 就热了。”

“……”

墨熄是个断袖,顾茫是他的旧情人。哪怕理智的城墙高筑,锁得住逾越之举,却也不可能锁得住身体的某些本能。他很清楚自己对顾茫有很强烈的反应, 若真衣衫单薄凑在一起, 恐怕就不是热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墨熄因此有种被蓄意勾引的愠怒,尽管这种“勾引”可以说是他自己一厢的胡思乱想, 但他的脸色还是明显地沉了下来。

他盯着顾茫看了一会儿,忽地松开捏着对方下巴的手指, 几乎是有些嫌恶地扯过一张宣纸擦了擦, 冷冷道:“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行吗?”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顾茫闻言, 没有任何伤心的神色, 他只是回望着墨熄, 并将所有情绪都那样直白地写在脸上。墨熄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他的眼里看到茫然、困惑, 怔忡……但却没有什么令自己心生快慰的情绪。

如果顾茫能因他尖刻的话语感到伤心,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墨熄觉得自己也不会这般躁郁。

顾茫答道:“我以为, 我是同伴。你的同伴。”

墨熄没吭声, 片刻之后, 抬起手指,单指勾住了顾茫脖颈上的锁奴环,指尖慢慢往下,在漆黑铁锁圈坠着的铁片上拨弄了两下。

他低着头,说道:“你觉得,我会和戴着这种东西的人做同伴?”

“你是叛臣,我是你的死仇。”墨熄轻声道,“不会变的。顾茫,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随着年终尾祭将近,墨熄越来越确认顾茫是真的没有假装。他确实因为失去了两魄,丧失了全部的记忆与心智。

墨熄为此阴鸷了许久。

这一日,墨熄自朝中归来,得了一个消息,说姜药师终于从外头云游归来。姜拂黎是重华第一炼药宗师,广涉疑难杂症,顾茫的事情指不上别人,但姜拂黎还是能指望指望的。于是墨熄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带了顾茫,前往姜宅拜会。

姜拂黎性格非常桀骜古怪,重华贪嗔痴,贪是慕容怜,痴是慕容楚衣,至于嗔,说的是对逆的境界生嗔恨,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意气用事——姜拂黎姜药师是也。

这位姜药师恃才放旷,嘴上从不积德,做事更是我行我素。

“听说他回府之后,得知了之前他夫人见李清浅那件事,气得一整天都没和他夫人说话,还问他夫人脑子是不是有病,有病早点吃药。”

“哎呀,他为什么呀?”

“具体也不清楚,大概是觉得他夫人太冒失了吧。他好像还去岳府找慕容楚衣骂人了,说慕容楚衣不该多管闲事牵扯上他夫人。”

“哈哈,痴对上了嗔,慕容楚衣没和他打起来?”

“慕容楚衣压根就不在府上,姜拂黎砸了岳府的十来套茶具才怒气冲冲地回去了,放言如果慕容楚衣再敢连累他夫人,他就亲自上门把慕容楚衣绑起来丢到鼎炉里做成药丸。听说还把拦着他的岳小公子给骂哭了呢。”

“哇,这么凶啊……”

便是如此。

墨熄不是没和姜拂黎接触过,对此人的印象实在太差,若非无人可求,他也真的不想去姜府拜会。

但是他转头,看到院中和饭兜一起眯着眼睛晒太阳的顾茫,又觉得这一趟是非跑不可的了。

姜府的大厅内,左右两盏缠枝落星灯正在尽心尽职地熊熊燃烧着,千盏鲸油灯烛将夜晚照成白昼。厅堂所有摆件皆是做工考究的上上品,用度比寻常修士居所精致百倍,甚至可以称之为奢靡。

正值饭后,管家备了丰厚茶点,命人去后宅通禀姜家的掌柜姜拂黎。

他们本以为姜拂黎会马上出现,但却意外等了很久,墨熄阖眸养神,顾茫则一直在端着盘子吃东西。青色越瓷盘里盛着桃酥花糕蜜饯鲜果,他一样不落全部塞进嘴里,吃完了自己这盘,舔舔嘴唇觉得意犹未尽,又伸手去捞墨熄的那盘,并且还偷偷瞄了墨熄一眼,见对方连睫毛都没动,于是就放心大胆地又埋头开吃。

谁知墨熄忽然问:“你很饿么。”

顾茫怔了一下,含混道:“你要吗?还剩点儿,我以为你不吃……”

墨熄淡淡地:“我不吃。”

“好,好,那我替你解决掉。”最后两个字其实已经很难分辨,因为顾茫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块核桃酥,尽管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非常努力地滚动,也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怪声。

墨熄虽然没说什么,但剑眉却微微蹙了那么一点,他不想再看顾茫寒碜的吃相,转头问管家:“怎么这么久?你家主上是不是有事情,临时抽不出身?”

管家答道:“掌柜在给长丰君的女儿医病呢,应当就快好了。”

墨熄蹙眉道:“近日总是听闻长丰君之事,他女儿得了什么病症?”

“狂心症。”管家说,“长丰君家的小姐灵核太暴虐了,年岁又太幼小,控制不住自己。她已经在修真学宫打伤了好多公子小姐啦,唉……”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忍心,“她才七岁,不发病的时候很是安静乖巧,也很有礼貌,但却没人愿意与她相处,怪可怜的。”

“医得好么?”

“一时半会儿是医不好的。”管家说,“修真学宫的意思是,如果她再伤人,就要毁去她的灵核,将她黜出学宫。”

墨熄听了,沉默片刻,问道:“那不是从今往后再也无法修炼了?”

“非但是不能修炼,她那灵核毁起来十分凶险,弄不好是要损毁心智,会变傻的。”

“……”

“长丰君夫妇老来得女,却不想是这般情境,眼泪都流干了。唉,其实啊,长丰千金也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慢慢地控制自己的灵核之力……她是不断地在变好,只不过……”管家叹了口气,“羲和君是知道的,学宫多是贵胄子嗣,谁也不愿冒这风险,与狂心症的孩子同入同出。长丰君求了好久,托了好多关系,才勉强容她留到了今日——但其他贵族老爷的意见都很大,若是再有伤人事件发生,无论打了谁家的孩子,她怕是都留不住了。”

墨熄立刻想到了长丰君之前给自己送礼的事情,原来竟是因为这般缘故。

他正欲说话,却听得内堂里传来一个男子威严的嗓音:“老周,啰里啰嗦的,谁让你胡乱透露病人的事情?”

管家立刻闭嘴了。

墨熄侧过头,见金丝屏风后步出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这个男子穿着考究华贵的淡青色绣袍,衣襟重重交叠,腰封扣得端正。他哗地一拂广袖,在尊位上毫不客气地回身落座,而后抬起一双瞳色浅淡的杏眼,端的是面容清寒,眉目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