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幽烛无声地淌着烛泪。

陆展星言语里的意思简直让墨熄觳觫。

“你是故意的……”

“那么多年,我随他南征北战,我几时因为一时情绪上头,做过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陆展星悠然道,“对啊。我是故意的。”

蓦地风起,陆展星猛地被墨熄提起来,狠抵到石墙上!牢狱中的烛火因为这劲风而倏地灭去两盏,屋内更暗了,但墨熄的眼睛却反显得更亮,在昏黑的牢房中淬着火,溅着光,满是愤怒与不可置信。

他的指节咯咯作响,几乎要把陆展星的喉骨就此掐断。

“陆展星!你他妈的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差不多毁了他一辈子!!”

陆展星一张脸在墨熄手掌之下涨得通红,他憋着一口气,眼珠下睨,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挤出一副张扬的嘲笑来。

“我毁他一辈子,也好过看着他毁掉自己和更多人的性命。”

一字一字都从牙缝里挤出,陆展星眼中光芒闪动。

“也好过……让他怀着一腔注定不得善报的幻梦,带着一群傻子……替你们……出生入死……”墨熄扼得太紧了,他额头上的经络都爆了出来,却还是嘲讽道,“痴傻……卖命!他的权,君上削得好!!”

就像被一条疯狗咬到,听到他最后赤裸裸地喊出这句话,墨熄猛地将他松开,站在原地喘息着,气得手都抖了,却也惊得周身冰凉。

八年前隐瞒在血腥与死亡中的,到底还有多少他未知的真相?!

他一松手,陆展星就猛地弯下腰,弓着身子剧烈咳嗽着,大口大口地缓了好一会儿气,这才偏着脸抬起眼来。

墨熄的声音简直有些虚渺:“你是故意害他到这一步的?”

“你错了。”陆展星舔了舔唇角,慢慢地站直身子,“我是在救他。”

墨熄像看着一个最荒谬的笑话看着他:“救他?”

“是。”陆展星道,“你这种出身优渥的贵公子又哪里会真的懂我们的处境?茫儿被先君破格启用以来,打了大大小小无数的胜仗,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败北。然而他走得越高,遭受到的莫名其妙的非议就越多,那些人的议论,羲和君可曾听到过?”

“……”

那些流言蜚语不知从何传出,似无数魑魅魍魉在夜幕里群魔乱舞,墨熄又怎会没有听到过。

初时顾茫还只是个小将领时,那些碎语闲言也只是三两句。可后来顾茫越来越悍勇卓著,军功震主,那些冰冷恶毒的话语也就像无数条滑蛇,不知顺着谁的舌头滑出来,最后都死死地缠绕在了顾茫身上。

——

“培植势力,只手遮天。”

“什么神坛猛兽,我看也没什么本事,他那些兵法幻术甚至还有些歪魔邪道的意思,你们不觉得他生冷不忌,似乎对燎国黑魔诀也并不避讳吗?”

“他本来就是个奴隶,又不是什么名门正统出身的修士,心志不洁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君上要是再那么信任他,呵呵,说句大逆不道的——重华迟早会出事。”

更有甚者,直接将顾茫与昔日的魔头相比照。

“他就是下一个花破暗!”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

陆展星看着墨熄的脸色,抿着弧度纤长的嘴唇,轻笑了两声:“看来羲和君也不是全然无耳闻啊。”

他走到小桌边,在桌旁坐下来。将那两枚骰子丢在桌上,然后给自己倒了小半盏酒,凑到唇边慢慢地饮着。

“这些话,茫儿他自己或多或少也都听到过。我气不过,他却总是跟我说不必介怀,说只要我们做的足够好,这些声音迟早会慢慢地弱下去,越来越多的人会明白世上的奴隶不是只有花破暗,还有他顾茫,还有我陆展星。”

陆展星惨然一笑。

“他就是这么天真一个人。或者说,也不是天真。是他总想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明明活在泥潭里,却偏偏要去抬头看着阳光万丈。”

墨熄轻声道:“是。他一直都是这样。”

“你也应该清楚他为什么是战神。”陆展星道,“他是不会气馁的,再难打的仗,只要看到他,所有人就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他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热血,足够……”他顿了一下,嗤笑道,“足够重华这只蚂蟥在他身上吸到饱胀。”

“那是你觉得!”这句话刺耳至极,墨熄目光冰冷地盯着陆展星的脸,“所以他是战神而你不是。他曾经是自己愿意去拓土开疆的,他曾说想要替自己证明一些事情。”

陆展星只是冷笑。

“不是每个走向战场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在被吸血。”墨熄道,“顾茫他说过,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是心甘情愿选了这条路的。”

“哈哈……哈哈哈,心甘情愿……心甘情愿……”陆展星仰头笑了起来,锁链在他腿脚双手间哗啦晃动,“所以我说他傻啊!你看看他,那么多年功名显赫,他证明了什么?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声音停下来了吗?他只不过让老士族越来越惶恐,看到一张与花破暗越来越相似的脸——这么多年了,随着他不断地证明自己,我没见到厌憎他的人对他转投为好,只见到曾经宽容他的人也开始对他疑心惴惴。羲和君,你告诉我,他证明了自己什么啊?证明了自己有和花破暗一样起兵的实力吗?!”

墨熄也蓦地怒了:“那你要怎么样?你是要为了不让他再这么傻下去,干脆逼他到绝境,逼他真的走上花破暗那条路吗?!!”

陆展星拍案道:“我只希望他能消停!!”

酒花在他猛击桌案时洒出来,骰子也在斑驳破旧的小桌上骨碌滚动。

“……我只希望他最后能消停。”陆展星重复着,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他自己那颗粗糙内心的某处柔软,他的目光逐渐有些恍惚,声音渐渐地轻下来,喃喃地,“我太希望他能清醒过来……消停下来……不要再那么天真。”

陆展星闭了闭眼睛,情绪激动时脸上的红还未消退,嗓音却已有了些无力回天的沙哑:“这么多年了……他看似风光无限,你看他消去了奴籍,看他威加海内万人称颂,但是我看着他,我却觉得他是站在一座即将消融的冰山上,周围都是要等着他一朝落水将他啮撕千块的凶鲨。”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莫说是他了,便就是你。”陆展星抬头看着墨熄,“羲和君,你要的起这句评价吗?”

“……”

“可偏偏他不以为意。”

陆展星说着,又抬手,捻着一枚红漆白底的骰子,在桌上慢慢转着,“所以你看,他没有败过,他的军队也没有败过。没有人能够真正找到一个理由对他如何——可他不会一辈子不打败仗的。而他失败的结局,注定会比任何一个功高震主的将军都来得更惨。”

墨熄心头一紧。

陆展星毫不客气道:“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你们相中的一条狗而已。”

若是在进入时光镜之前,有人敢跟墨熄说这些话,他们得到的只会是墨熄的否认。可是“顾茫不过就是一条狗”这个意思,他刚刚才从八年前的君上口中听到,他竟一个字都无法辩驳。

知道的真相越多,心就越痛,血就越冰。

那心中的火,就好越似要渐渐将熄。

陆展星叹了口气道:“新君刚刚继位,茫儿触怒到他的地方还不多。这时候因我之过败了,不过是削权贬黜,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而若是他继续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下去,等他走到权力的巅峰,那时候他要是败了,他就只剩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墨熄喉头发苦:“所以,你就故意……”

“是啊。”陆展星淡笑着,双手抱臂道,“我陆某人神算,窥见天道。对,是我故意要他败的。是我故意要断他前程。事实也证明我猜的不错——你看看他,他果然什么也不剩了。”

墨熄的指尖都在发颤了,他盯着陆展星的脸,直到今天他才多少有些懂了陆展星这个人。

一个疯子。

孤注一掷的疯子。

字字句句从牙缝中挤出:“陆展星!你可知道……七万热血——因你而死?”

陆展星道:“总好过今后死十七万,七十万。”

“你可知道,顾茫他一生所求……为你断送?!”

“总好过他日后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愤怒的炎流蓦地裹挟了墨熄,他心脏剧烈跳动,一把将陆展星拽起来,指尖颤抖着,抬手猛地扇在了对方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陆展星是怎么恨上熄妹的》

陆展星:茫儿,我们去巡夜。

顾茫:好啊好啊。

墨熄:师兄,巡夜我没经验……

顾茫:……啊?那我还是带你吧。

陆展星:茫儿,我们去修行~

顾茫:好啊好啊~

墨熄:师兄,我没有研究过这个术法,师兄教我?

顾茫:啊……这样啊……那好,没关系我教你。

陆展星:茫儿!!!我受伤啦!!!过来给我涂药!(心道:这回姓墨的不能搞我了吧!!)

墨熄:(冷笑,自己拿火球砸自己)我没事,你去照顾陆师兄吧。(心机boy)

顾茫茫:来我看看,你要不要紧?

陆展星:告辞!

第87章 君折羽翼

“啪”地一声, 十成十的力道,陆展星的脸颊一下子就肿了, 唇角有血渗出来。

墨熄狠盯着他,眼眶红的厉害。

声音更是抖得不像话。

“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你凭什么为他做选择?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他的七万同袍死无可安会把他逼到什么地步?你是想推他入深渊吗陆展星?!”到了最后,眼中星火爆溅, 几乎是怒嗥着的, “你不想让他死,可你又真的懂过他的心吗?!!”

陆展星的嗓音也拔高了, 渗着血的唇齿一开一合着:“他的心太高了,迟早会把他的命吊死!你懂什么?!”

像两柄兵刃争鸣交锋,龙争虎斗。

“你生来就锦衣玉食,所谓的挫折也不过就是你家族内部的一些个破事!你体会过别人一个不悦就能断送你性命的那种无力感吗?你知道顾茫从小到大过得有多不容易, 才能活到今天吗?”陆展星因愤怒,因绝望,几乎有些哽咽了, “他就是一匹昏了头的蠢驴, 你们松去了他脖颈上的锁奴环,换了功名利禄来当做垂在他眼前的萝卜白菜,可事实改变了吗?”

“他还是在用他的血泪在替你们拉着磨,偏偏像个傻子似的高兴得不得了……”陆展星说到这里, 忍不住仰起头, 以臂遮眼,沙哑道, “但驴子还是驴子,哪天他懒了,他累了,他再也走不动了,他还是只能任人屠戮尸骨无存!”

陆展星说到这里,深吸了口气。

“他看不清的,我就提前让他看明白。”

“他明白却不愿意放手的,我就逼着他把十根手指都松开!”

“他既觉得老君上对他有恩,那我便一直等着。我等到新君即位,我再行此一举,免去他与老君上恩转为仇。我还有什么没替他思虑周全的?”

“……陆展星……”墨熄喉中压着的情绪似有熔岩翻沸,“你简直是个疯子……”

“疯了的不是我,是他。”陆展星将手垂下来,他眼眶仍因情绪激动而微红着,但眼神里的柔软却已尽数剥蜕,只剩下了狠绝,他盯着墨熄,“茫儿是该有多疯,才能认为以他一己之力,能改变整个重华乃至整个九州对奴隶的看法?他该是有多狂多疯,才能觉得这一切都有希望!”

墨熄沙哑道:“你宁愿他失去他人生中的火光,也要让他如你所愿这样活着?”

“曳尾涂中又有什么不好吗?人不过沧海一粟,他偏觉得自己是蜉蝣可以撼天。你看,如今他自己也应该知道结局了——只要新君上下嘴皮子一碰,他的海市蜃楼都会毁灭崩塌——付出这七万人的代价,从此顾茫也好,那些穷苦愚蠢的奴籍修士也好,都不必再为重华抛头颅洒热血!”

陆展星说着,嘴角的笑容近乎扭曲。

“谁的江山由谁自己镇守。羲和君贵公子,求求你,求你别管了,让这支可笑的军队就此分崩离析吧。我们也只是想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们?我们?

顾茫从学宫时代就一脸憧憬地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改天换日,希望能改变这个世道哪怕一星半点。

只要能燃出一缕光芒,他愿意焚尽自己的身体发肤,四肢百骸。

陆展星却说“我们”也只是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凭什么?!

墨熄似有一瞬极愤怒,但他今日与陆展星的冲突已尖锐到一时失控便会鲜血四溅的地步,他不想就此紊乱时光镜里的事情,于是他用力阖了阖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那过于暴虐的怒焰才熄下去。墨熄缓然舒开双眸,黑沉沉的眸子重新望向陆展星。

正想好好说话,却陆展星又补了一刀:“羲和君,你离他远些吧,从今往后我是不能再陪着他了,求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别再给他那些会要了他命的希望。”

墨熄发觉自己不能再看着陆展星那张脸,看一眼刚压下的火就能又窜上来。他将脸庞猛地转开,盯着旁边摇曳的烛火。

陆展星道:“别再引他走这条路了。”

“……”指捏成拳,墨熄的目光从幽昏的烛火上流离而落,最后落到了陆展星之前一直在把玩的那两枚骰子上。

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两枚骰子,他只是太痛苦也太愤怒了,视线想找个凭依,想栖落在某个地方。

他盯着那两枚白底红漆的投骰半晌。

可过了一会儿,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发毛的感觉首先窜上来,继而墨熄陡地意识到了问题!

他的背脊蓦地绷紧。

这骰子……

这骰子白底红漆,花梨木斫刻而成,第六个点旁边有一道非常不起眼的小莲花纹饰。

它是……

顾茫的木骰?!

是,顾茫以前在军中喜玩叶子牌,也喜欢掷点子猜赌,他当时羡慕墨家岳家慕容家拥有属于自己的图腾,于是别出心裁地也给自己偷想了一个。

他给自己所设的图腾纹章是一朵佛莲,刻在其他地方太招摇,未免让人看了笑话,于是刻也只刻在和兄弟们耍玩的骰子上。

陆展星那时候还笑过他,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拿朵小红莲当印记是怎么回事。

顾茫就笑着解释道,莲开七日,时候虽不长,却清香浸乾坤,有什么不好。

再后来,顾茫与墨熄私下定了血契,两人脖颈处各有一道莲纹,用的也是顾茫从前所设的图腾。

意识到这件事后,陆展星的声音就如同相隔着汪洋大海,墨熄再没有注意力去谛听他在讲些什么,他的手指有些发抖,几欲抬手去拿起桌上那木骰细看。

“羲和君。”

“……”

“你放过茫儿吧。”

陆展星道:“你要真的在乎他,把他当人看,就别吊着他让他为你们卖命厮杀了。你放过他吧。”

墨熄喉头攒动,最终还是生勒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几许沉寂后,墨熄脸色微白地把目光从骰子上移开,他望着陆展星,低声道:“……你这样替他谋划,就真的确定他会按照你为他铺好的路走,从此闲云野鹤了残生?”

“那他还有什么路可去?”

墨熄黑褐的眼睛盯着陆展星的脸:“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会反。”

陆展星着实是愣了一下,随后近乎是好笑的:“你在胡说些什么?茫儿会反?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那你难道不知道你在他心里,那十万修士在他心里,有多重么?”

“……”陆展星脸色发青,他沉默须臾,仍是一脸荒谬地抬头冷道,“他绝不会。”

墨熄一点一寸地丈量着他眉目间的情绪。把陆展星此刻的种种反应都尽收眼底。

陆展星道:“我了解他。他走哪一步都绝不可能走这一步……他……他……”

墨熄道:“是吗?难道你从未听说过你入狱这半年来,他有什么反常?”

陆展星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隐约透着些奇怪的惶然。

果然……

墨熄从这份惶然中看出了他似乎知道些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

陆展星一定隐瞒了某些秘密。

在这绷到极致的沉默中,墨熄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陆展星,你入狱之后,是不是见过顾茫。”

陆展星犹如被一击冷箭刺中,猛地抬头!

随即血色褪白,又立刻将脸转开去。

半晌后,他道:“……羲和君这是在想什么?茫儿如今是戴罪之身,他怎么见我?我倒是渴望着和他再叙叙旧呢。不过……呵呵。”他自嘲地笑了笑,“梦里吧,还是做个梦来得更真实点。”

“……”墨熄没再说话,只是陆展星在他那个问题之后的接连反应他都已经看了个透彻,他眸底的颜色更深了。

他几乎可以确认,这半年之内,顾茫一定是见过陆展星的。

可是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就显得愈发蹊跷。试问顾茫作为一个被罢黜的权臣,日日夜夜都被君上的暗卫盯梢,他怎么有机会突破这守备森森的天牢,前往陆展星的牢狱?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墨熄道,“陆展星,顾茫真的没有来这里找过你?”

“……没有。”

“你也真的没有丝毫冤屈?”

陆展星道:“没有。”

知道这就是不管怎么问,也再问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答了。两人最终相谈不欢,谁也没能说服谁,谁也没有向谁让步。墨熄从阴冷的天牢囚室里走了出来。

身后是铁链门锁哗啦的声音,施过灵力的枷锁链子重新将羁押陆展星的牢房重重上锁。

墨熄离开前,侧过脸最后又看了一眼陆展星。

陆展星坐在那一豆油灯的昏沉光晕中,低着头,阖着目。

就在他彻底转身的瞬间,陆展星忽然又抬起头来:

“等一下!”

墨熄抿了抿薄唇,侧望着陆展星:“怎么?”

陆展星咬了咬牙,说道:“还有件事。”

“……”

“既然你来了,我也想问问你。”

“你说。”

陆展星犹豫一会儿,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压了许久,都快沤烂了,他也知道若是此刻不开口,以后就再无机会。所以他咬了下牙,终于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和……”

见他神情,听他言语,墨熄心中已有所猜,此刻立在原处,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你对他……你对茫儿……你们究竟是不是……”想要表述的内容太过难以启齿,又是与自己的总角之伴有关,饶是陆展厚颜如此,也不禁有些磕巴了,“你们是不是……”

墨熄道:“是。”

陆展星像是被这句墨熄丢出的亲口承认打了一拳,方才任何的言词都没有此刻墨熄的这一声“是”来得更让他头脑发晕。

从戎那么多年,其实陆展星早就从一些细枝末节处看出了端倪。只是过去出于对顾茫的尊重,他并不好意思直接过问。可是他不问,不意味着他就是傻了瞎了。

他曾太多次注意到墨熄和顾茫对视时的眼神,一次两次,他还觉得是自己想得太过荒唐,可是次数多了,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他们俩之间没什么。更别说他曾多少次见过墨熄等顾茫一起换岗巡查,而等两人回来之后,顾茫的眼尾总是有点红,嗓音也微微带着沙哑。

有一回,他甚至借着篝火,看到顾茫脖颈上有一点啮咬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