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会转达的。”欧阳婉欲言还止地看了看舒绿,转头去交代巧英、巧珍和另外的几个丫鬟好好服侍舒绿,才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她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才踏进欧阳夫人的屋子,她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哐啷”声响,像是茶杯落地的动静。紧接着,欧阳夫人急促的呼吸声响起,颤声问:“你说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婉匆忙对贴身丫鬟说了声“到外头去”,一掀帘子就进了内室。

内室里,欧阳夫人以手撑桌站在一边,正两眼圆瞪,指着欧阳润知痛斥:“你…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欧阳润知垂手不语,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母亲”

欧阳婉来不及多想,扫了哥哥一眼,上前一步扶住了欧阳夫人。

“您先别气,气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她这母亲身子一日弱似一日,可受不得什么大惊吓。然而,哥哥到底干了什么事,让母亲这般生气?

记忆中,母亲对他们兄妹向来很温和,少有这般高声大气地和他们说话。难道,哥哥真的对舒绿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不可能吧?舒绿还那么小…

但是,欧阳婉想起这几日来,哥哥看向舒绿的眼神,又不禁犹疑起来。

“我怎能不气”

欧阳夫人被女儿扶到椅子上坐下,又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这哥哥…唉”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婉看着欧阳润知,想听听他怎么说。欧阳润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他坏了人家女孩儿的名节了”

什么…真的是这种事?

欧阳婉不可置信地看着哥哥。在她心目中,哥哥是天神般的存在,尤其是父亲死后这一年里,哥哥一人撑起了整个大房,更让欧阳婉无比尊敬。

而如今,她最尊重崇拜的哥哥,却…坏了舒绿的名节?他对舒绿…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欧阳润知知道妹妹想岔了,只得又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欧阳婉听完后,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愣住了——虽然事情的起因不同,可是结果是一样的。

总而言之,哥哥在众人面前扯掉了人家姑娘的裙子,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欧阳夫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干瞪着儿子,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事情都这样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半响,欧阳夫人才吐出这么一句。

欧阳润知却没有迟疑,说道:“都是儿子不好,擅自闯入舒绿工作的屋子,又失手打翻了灯火引起火灾,才会使得事情闹到这番田地…儿子…儿子必须为此事负责”

“负责?”

欧阳夫人和欧阳婉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负责”二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她们焉能不知。

虽说大梁对于男女之防并不是非常严格,可是世人依然要遵循一定的礼教。像欧阳润知这般,扯烂了舒绿的裙子,是绝对的毁人名节。

事情一传出去,舒绿也不用嫁人了。

如今欧阳润知说要负责,那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娶舒绿过门,弥补他的罪过

欧阳夫人突然一下子没了怒意,脸上掩上一层浓浓的愁色。

那个本来要成为自己义女的小姑娘,转眼却要变成她的儿媳妇?

并不是说欧阳夫人不喜欢舒绿。恰恰相反,她对聪慧懂事而又乖巧伶俐的舒绿,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不然也不会答应儿子,正式认舒绿为义女了。

可是,儿媳妇…

当母亲的人,总是偏心自己孩子的,这是人的本性。欧阳夫人也是肉胎凡身,不可能无私高尚得像圣母,将舒绿看得比自己的亲儿子还重要。

她一直想给儿子找一门上好的亲事。像欧阳润知这样的出身,还有如今的家主身份,他的正妻当然应该是一位出身、教养都非常好的淑女。至于嫁妆什么的倒还在其次,可是要当欧阳家这么一个大家族的宗妇,却绝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能够胜任的。

但,不娶舒绿为正妻,难道让她做妾?且不说儿子还没娶妻就先娶妾,会让人诟病,以欧阳夫人对舒绿的疼爱,还真舍不得这么好的孩子当个小妾。

她低哑着嗓子说:“舒绿还不到十三呢…”

“那两年后我出了孝,她就快及笄了,正合适出阁。”

欧阳夫人诧异地看了看向来寡言的儿子。他什么时候接话接得这么快。

不得欧阳夫人再说什么,欧阳润知又说:“幸好,母亲还没设宴,给舒绿定下义女名分…”

幸好?

欧阳夫人听出了儿子的心意。

看来,他也不仅仅是想为此事负责而已…而是,真的看中了那姑娘

她看着欧阳润知的眼睛,母子二人相顾无言,一边的欧阳婉心里也是纠结不已——

到底,该不该让哥哥真的为舒绿“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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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乃们说润知童鞋要不要负责啊…)

第六十一章:阴谋?

(刚才一直在输液,终于在11点前输完了…单手用一阳指弄出一更来,厉害吧。这章算2月8日第二更。呜呜呜,亲们都不爱蔷薇了么?厚着脸皮继续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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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展眉回来以后,舒绿才想起自己这大半天里把什么给忘记了…

哥哥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情骂死自己的

“你是猪吗?”

丫鬟们都出去以后,展眉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哑着嗓子低吼起来。

舒绿看哥哥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知道展眉已经怒到了极点。她赶紧端正态度,十分诚恳地做出深入灵魂的检讨,承认自己这回真是太不小心了。

“又是落水,又是着火,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出门?上次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还说自己会小心”

展眉又是一声怒吼。

舒绿一缩脖子,委屈得要命,她又不是故意的…可是她也知道哥哥是在担心她,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展眉再三确认妹妹真的没被烧伤,紧张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舒绿赶紧让人送两个人晚饭过来,借此冲淡一下哥哥的怒意。

这几天住别院里,舒绿和展眉是各住一个客院各自用饭的,毕竟都是十几岁的人了。小家子里头是没那么多房子可分配,但在家势豪富的大家族中,少年少女们十岁以后就要住到分给自己的小院子里去独自生活。萍花坞别院占地甚广,除了欧阳母女外又没有别的主人在此居住,对客人当然要往好了招待。

不过今晚两人就直接凑合在一处吃了。有巧英几个在,展眉也不可能当众再训斥妹妹,只是闷声不吭地扒饭吃菜,脸上的寒霜刮下来估计能有一尺厚。

等两人吃完,下人们把碗筷收拾干净,舒绿看哥哥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直接清场了。

“好啦,哥哥,你骂也骂了,瞪也瞪了,总该消气了吧?”

舒绿抱着展眉的胳膊摇来摇去,爱娇地笑着。

“不对…”

展眉突然一把扯住舒绿的手,急道:“你再把经过详细的说一遍。”

呃?舒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哥哥在纠结什么,却还是乖乖地将白天里的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回。

展眉听完后,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一手用力捶打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哎呀,仔细手疼”舒绿大惊,赶紧看看哥哥的手有没有受伤。

响声惊动了守在屋外的巧英,没有主人的命令她不得擅入,却还是扬声问了句:“小姐,怎么了?”

“没事”

舒绿也不解释,反正不让人进来就是了。只要她不招唤,丫鬟们是不能进来的。

哥哥为什么突然间激动起来?舒绿疑惑地看着展眉,却听见他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妹妹,你怕是被人算计了”

“什么?”

舒绿惊呼一声,又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小声问道:“这事…是阴谋?”

展眉冷笑一声。

“你可知道,他当着好些人的面扯烂你着了火的裙子…会有什么后果?”

舒绿被展眉一点醒,可算想到这一层了。

也不能怪她迟钝。她才来这世上多久呢?况且因为受了惊吓,又喝了安神汤,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精力多想。

但是不代表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懂。

如果在她和展眉原来生活过的世界,一个男人为了救人,把着火的女人身上的衣服扯下来,还被人看到了——结果会是怎样?

这男人肯定会得到许多正面评价,被称为活雷锋什么的毫不奇怪,狗血一点还能评上什么“感动华夏人物”,更狗血的话,那被救的姑娘还会给他一个感激的吻——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会有什么牵扯。

然而,这里是大梁,是以儒学为主流思想,礼教为社会理念的封建王朝。虽然比起舒绿以前所知的明清二朝,礼法宽松一些,但大体上还是类似的。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即使是因为火灾,被男子这般对待,闺誉也毁得差不多了。

要不然,为何说舒华和舒媛上回害她落水是条毒计?因为她若是被男人当众从水里抱出来——会水的女人是万中无一——她会很惨。

“可是,这次真的是意外…”

舒绿喃喃地说。

“意外?”展眉深深看她一眼,说:“你不是说当时有人喊着去打水了吗?他为什么不等水来灭火,而要把着火的裙子扯掉?”

“因为酒精燃起的火,很难用水来灭啊。”

舒绿很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才是问题所在。”

展眉一字一顿地说:“酒精燃起的火难用水来灭…谁能知道?”

此言一出,舒绿双眼圆瞪,真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是啊,谁知道?

她着火时听别人去打水来救火,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她小半辈子和化工打交道,这些原则性的问题已经渗入了她的记忆深处,成为一种本能。

可是,欧阳润知不是她

这么一想,他的举动倒真是可疑了。

“哥哥,你是想,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舒绿悄声问。展眉“嗯”了一声,说:“也许吧…那么急的把我们接进来,又让你弄这么高浓度的酒精…”

“然后他就故意打翻灯火,让酒精洒到我裙子上…不对。”

舒绿偏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这是从结果倒推回去的,事实未必就是这样啊。”

这也太巧了吧?

前面的先不说,欧阳润知怎么会知道自己要点火?又如何巧妙地让火苗只烧裙子不烧上衣,甚至是头发、脸蛋?还刚好只烧到一幅裙摆,这又不是经过反复排练的奥运开幕式和朝廷台春晚。得算得多精确才会出现这种结果啊?

“再说了,他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

展眉又冷笑了一下。

“毁你闺誉,让你不得不委身于他,你这满脑子的香方不就是他们欧阳家的了么。”

舒绿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先不说她对欧阳润知有没有好感,是否曾把他列为未来结婚对象,就冲着这个成亲的理由,她自己就能呕死

她也理解这是个没有自由恋爱可言的世界,可是…因为被人扯了一幅裙裾,就得嫁给这个人?对不起,她还没有适应过来,请恕她不能接受。

“不会是真的吧?”

“你说呢?”

展眉阴着脸,沉声道。

而且,他还想到了,如果这真是欧阳家的阴谋,那欧阳润知只怕还不会娶妹妹当正妻。展眉也是大家子弟,明白坐在欧阳润知这个位子上的人,他的婚姻基本上就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家族了,更别说这是古代。能够被这种家族选中当正经儿媳妇的,那都得是门户相当的人家。

他是绝不可能让舒绿给人做妾的,开什么玩笑?

“哎,哥哥,也许…人家真是无意的呢?”舒绿迟疑了一下。他们会不会把欧阳家想得太阴暗了?她将自己方才所想到的一些推测跟展眉说了说,展眉也皱起了眉头。的确,如果没有经过排练,想恰好达到“只烧裙子不烧人”的效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他也不是那种一味偏执、师心自用的人。既然事情还存着疑点,那就不能轻易下结论…只是,他还是在怀疑着欧阳润知。

舒绿怕哥哥冲动之下,真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反而被动了。她现在还想借欧阳家的势,好好做一些事情呢。

“知道了,我们先静观其变吧。欧阳家总要对这件事,给个说法的。”

展眉答应舒绿,敌不动、我不动,他绝不会先闹起来。

舒绿也同意展眉“静观其变”的说法。欧阳家和他们不同,人家是原原本本的土著居民,对于礼教应该是非常清楚的。无论是有阴谋、或者是纯粹的意外,他们都得给舒绿一个说法。

此时的欧阳夫人,正在为了这个说法在头疼着。

刚才母子三个说了一阵子,意见并未达成一致,欧阳润知索性就先回他的院子里歇着去了。他今天手受了伤不好骑马,就先在别院里住一夜。

“母亲,不管怎样,咱们得先把那起下人的嘴堵严实了。”

欧阳婉不知母亲心里怎么想的,她一个女孩儿也无从插手兄长的婚事,只是从管家的角度上提建议。

“是呢,不是你提醒我都糊涂了。这事你去办吧。”欧阳夫人怜爱地看着自己的**,等欧阳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的嘴角又不由得耷拉了下来。

唉…明天,该怎么去面对舒绿那孩子呢?

真是左也难,右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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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亲事到底能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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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两更,结果拖到这么晚,真是很抱歉。这些天蔷薇经常让亲们等更,深感内疚,谢谢所有在默默支持蔷薇的亲们。么么)

第六十二章:事有从权

舒绿醒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心里有事,她一晚上都没能睡好。翻来覆去在床上烙了半天大饼,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了了,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她本来是水晶心肝的玲珑人儿,昨天因为受惊过度才迷糊了一阵子。被展眉一提醒,她自然知道这件事情难以善了,必须要迅速想出解决的办法来才是。

从小就偏于理性思维的她,做事喜欢先理清思路。她努力整理头绪,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先在脑中默默列出来。

摆在第一位的问题是: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只有明确了目标,才能去安排前面的步骤。

舒绿很清楚,她不愿意因为此事而被迫嫁人。但是,她也不想和欧阳家闹翻,从而失去这个良好的助力。

那么,先不管这是不是欧阳家设下的圈套,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免让欧阳家提出以她嫁给欧阳润知,来解决这事——别说小妾,正妻都没商量。

不同的人,面临同一件事时,往往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如果舒绿是穿在一个宅门女童身上,不得不得在内宅各色人等的暗斗中生活十几年,或许她的思考方式就不一样,很难说会不会对现实妥协。

可是她转变身份不过区区两月,身边又有亲哥哥守护着,自然不会有委曲求全的想法。

到底该怎么做呢…

舒绿坐起身,先不忙着起床,靠在软枕上再想了一会儿。她起身的动静惊动了早在外间候着的巧英,巧英踩着细碎的脚步走近床边,轻声问道:“小姐起了?”

“嗯。”

舒绿应了一声,巧英忙打起帐子,巧珍则把暖在熏笼里的热茶捧了过来。

舒绿把茶盏接过来,先含了一口在嘴里清清口腔,再吐在巧英端来的痰盒里。接着才小啜一口,慢慢饮着,借此醒神。

巧英看舒绿眼下一圈乌青,双颊依然没有什么血色,不由得问:“小姐觉得今儿精神如何?”

“有些懒洋洋的…怕是又伤风了。”

舒绿摸摸自己的额头,只抹到一手冰冷。巧英立刻急了,忙说:“夫人交代了,小姐您若是觉得身上不好,千万别起来再过了风。”

舒绿本来想起来的,轻伤不下火线是她做事的原则。但是在想到某些事情以后,她就从善如流地乖乖歪着了,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